薛大上前一刀劈下,那狼立刻没了声息。
周自衡又闪过另外那头狼的攻击,和它缠斗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刚到唐朝时那个手无寸铁身无武艺的普通人了,这几年纵然很忙也没有落下锻炼和学武,如今虽然比不得金吾卫这样的精锐,却也能做到提刀上马,不会再被人嘲笑。
狼群虽然凶悍,却也比不上带了武器的武人们,不多一会儿便狼尸遍地。
狼王凄厉的嗥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是撤退的信号。仅剩的十几头狼立刻朝着狼王的方向奔去,这时候却有骑士靠近,举弓、射箭一气呵成。
狼王败走,李崇义立刻跟随了上去。
周自衡让金吾卫二三人也骑马跟了上去。
“有没有受伤的?”他开始收拾这边的战场,让薛大拿出生理盐水,准备给被狼抓伤的伤员们消毒包扎。好在只有几人受伤而且也不是重伤。
向导看了看战场情势,叹了口气:“以往,狼群绝对不会沾染像咱们这样的队伍,它们可不傻,知道不好对付,极有可能有去无回。看来,今年初这场雪灾的影响还在持续……”
它们在草原上找不到什么食物,只能朝着行旅之人下手。
金吾卫郎将看了一眼周自衡,然后道:“这对我大唐倒是好事。”
周自衡颔首:“百姓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做出取舍。”
过了不多会儿,李崇义回来了,将身后驮着的狼尸往地上一扔,赫然就是刚才前来挑衅的狼王:“总算是干掉它了,不用担心它再来寻仇了。”
向导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的确是可以省点心了。”
已经临近清晨,大家索性不睡了,将场面打扫了一下便打算起来再赶路。向导给大家开了个会:“从这儿往北一直走,按照咱们的速度走个五六天,就到云中城了。那是突厥王帐所在,所以接下来这一路可能会遇到不少的突厥军队,大家一定要小心谨慎。”
他们现在是伪装成商队,去西域那边贩货。
周自衡道:“能避开就避开,若是不能避开千万别逞强。即便被抓到云中城去也比当场丢了性命要好。”
李崇义问他:“若是到达云中城之前你还是没有拦住她,那接下来怎么办?”
说完后,他拍了拍胸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金吾卫的人这段时间跟着周自衡也都很信服他,当下也都拱手道:“任凭周郎中吩咐!”
除了李崇义之外,其他人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周自衡都挺感动的。他环视了一圈所有人,然后沉声道:“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拦住徐太医或者是她早已经进去云中城,那咱们就调转回头去找李大将军。
“待他踏破云中城之日,便是徐太医回归大唐之时。”
他当然是想要进去云中城找徐清麦的,但可操作性并不高。那儿全是突厥人,汉人极少,很容易暴露。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全是剽悍习武的汉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恐怕刚进城就会被当做探子给抓了。
如果此刻跟随着的全是周家的护卫,那倒也可行。可这些金吾卫们却只是出公差,并没有赴死的打算,人家愿意跟着自己来一趟草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果然,为首的金吾卫郎将听了后脸色似乎都轻松了一些。
他有些迟疑:“可这样,徐太医在云中城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周自衡道,“义成公主绑她前来便是为了治病,况且也没人会和一位神医过不去。”
唯一这样做的曹操被骂了千年。
徐清麦会很安全,这也是周自衡做出这个决定的最重要前提。
李崇义也赞同:“嫂子若是进去了云中城,靠我们几个是很难救回来的,唯有靠大唐的军队才能攻破它然后将她带回来。咱们去襄助李大将军,同样是在尽心尽力,嫂子亦不会怪你。”
周自衡苦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他下定决心,到时候他会自己前往云中城。
他神情沉郁,将近两个月的煎熬已经让他原本清雅的面容变得颓废,即使是装作风尘仆仆的行商也不会有人怀疑。
一行人就这样朝着北方的云中城进发。越往北走,寒风便愈加的凛冽。
只是十月份,却已经有了初冬的气象。远处的山峦顶端甚至已经可以看到皑皑的白雪。有时,铅灰色的云朵沉沉压下来,便让人觉得风雪将至。
这样的气候更不利于追踪。
好在刚出发没多久,就有牧民向他们透露了徐清麦的消息。
当然,周自衡形容的只是一位汉家女子,或许身边还有十几个突厥人。只不过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太少见,虽然有着出入但也被人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们在两天前刚走,往云中城去了。”月亮好奇地张望着眼前这一行骑士们,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最后停留在周自衡的身上。
周自衡大喜,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得到的最确切的消息。
“多谢!”他命人将随身携带的寒玉浆给这个部落留了两个酒馕。
月亮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她忽然问:“周十三郎可在?”
周自衡一惊:“你从何处听到周十三郎?”
月亮笑了起来,大喇喇地打量着周自衡:“原来你就是。不用否认……”她凑上来,小声说,“徐太医已经和我说过了,若是有人来问,那或许便是她的夫君周十三郎。”
周自衡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昂起头,眼眶热热的。原来,她也是如此笃信自己会追过来,她也在等着自己。
月亮张望了一下四周,又轻声道:“徐太医说,如果我遇到了他,便对他说,不要冒险,她没有生命危险。在云中城,她只会斡旋和拖延时间。”
她知道他定然会不顾一切的想要解救她,她不希望他涉险。
周自衡强抑制住内心的激荡,和这支打算迁徙到灵州城附近的部落告别。
“走!朝云中城进发!或许还赶得及截住他们!”
……
阿史那社尔带着徐清麦也正在前往云中城的路上。
“只要再过一天,越过前面的小河流,便可以看到连绵的帐篷,那就是我突厥王城云中城!”他坐在马上,马鞭指着前方对徐清麦说。
徐清麦挑起眉:“将军还没考虑好吗?”
阿史那社尔收回马鞭,出神地看向王城的方向,良久才叹口气:“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徐清麦:“但总是要做决定。区别是自己主动决定,或者是被情势所迫而做出决定。这两者所能兑换的筹码是完全不同的。”
阿史那社尔明白她的意思。
他没有看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入夜后,我会杀了默啜等人,到时候自会放你走。”
徐清麦:“将军不与我一起走?”
阿史那社尔回过头来,微带蓝色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身影:“我说了,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我要回一趟云中城。”
徐清麦叹一声,知道他是对劼利可汗还没有彻底死心。
也正常。并非汉人才懂得忠义。
她只能道:“将军一切小心。”
入夜后,徐清麦坐在篝火边一动也没动,她能听到在在不远处似乎响起了什么喧闹声,然后是嘈杂的人声夹杂着马的嘶鸣,还有兵器相交的声音。
阿史那社尔也端坐不动,上下翻动着手中的烤肉,处置几个奴仆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不一会儿,阿史那社尔的亲兵提着几个尚在滴血的头颅过来了;“王子,一切已经处理妥当。”
徐清麦乜了一眼,正是死不瞑目的默啜与卡丽等人。
她闭上了眼睛。
阿史那社尔淡淡道:“扔去喂狼。”
亲兵领命而去。
阿史那社尔将手中的肉串递给她,徐清麦摇了摇手,只觉得胃里面有些翻腾:“我喝水就好。”
他也不强求,自己将肉串都给吃了,吃完后拍拍手起身:“晚上不好赶路,待天亮,我再让人送你走。”
徐清麦对他福了福身子:“多谢将军。”
阿史那社尔看着火光下的她,忽然轻声道了一句:“若你是我的王妃,被人掳走,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前来营救,再将掳走你的人碎尸万段。”
徐清麦愕然,随后莞尔一笑,故意略过他话语里其他意思:“他也会来的。”
阿史那社尔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天才微亮,徐清麦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阿史那社尔给她划拨的几个亲兵也都准备妥当。就在他们想要翻身上马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不过是须臾之间,如潮水一般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社尔王子,你在这儿实在是太好了!”
“可汗有令!”为首的突厥骑兵举起劼利可汗的弯刀,对着阿史那社尔道,“阿史那社尔听令,速速赶往襄城一带防守唐军!即刻出发,如有违军令,军法处置!”
另有一人从队伍中走出来,脸上笑吟吟道:“多谢社尔王子将徐太医从灵州送回,您将徐太医交予我等就行。”
阿史那社尔捏紧了马缰,他认出来了这人正是义成公主的亲信!
是默啜!
他偷偷的给云中城传了消息!
第209章
徐清麦进入了云中城。
她也很郁闷,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了这里。
好在,她最后是被毕恭毕敬地请进去的,坐在马上,不是作为奴隶、俘虏而是作为贵宾堂堂正正的走进了云中城。
云中城同样是古城,昔日赵武灵王想在黄河西岸建城,但屡建屡塌,后来他见一群白色天鹅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盘旋,而天鹅所在之地光芒万丈,便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因此在天鹅盘桓之地建城,取名而云中。
突厥汗国的王庭在于都斤山,但劼利可汗却更爱在云中城待着,他的牙帐常年设于此,突厥的数十万大军也都驻扎在这里。可以说云中城便是突厥的中心所在。
它与长安完全不同,附近皆为宽阔无垠的草原,成群的马匹奔腾,还有一群一群的牛羊。它也有城墙,但是城廓范围不大,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形色各异的帐篷,围绕着小小的城池,越外围的越简朴,而越往里走越华丽。劼利可汗的白色牙帐,同样如众星捧月一般位于最中心的位置,十分惹人瞩目。
义成公主并不住在牙帐,她住在云中城中。
徐清麦在云中城的王宫里见到了义成公主和闻讯而来的劼利可汗。
她曾在渭水河畔见过劼利可汗一次,不过才三四年的时间却觉得劼利可汗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迅速的老去,原本的意气风发和剽悍气质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在优越和安定生活中逐渐松懈下来的懒散。
至于义成公主,即使已经是中年人,眼角有遮挡不住的皱纹但依然美艳无比,她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婉约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草原的利落,也难怪会让几任可汗都为之神魂颠倒。
义成公主对徐清麦很亲切:“早就久闻徐太医大名,妙手神术挽救百姓于病痛疾苦之中,如今一见却不料竟是如此年轻的娘子!想来书上说天纵奇才,便是徐太医这般了。”
徐清麦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可贺敦若是想要见我,我每旬都会在悲田院中出诊,无论是什么身份的病患一视同仁,倒也无需您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又是绑架又是逃命,白白送了您的那些属下的性命。”
从长安到阿史那社尔的军中,一路过来,义成的属下将近二十来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义成丝毫不以为忤,依旧笑容和煦:“我知徐太医心中不爽快,那些卑贱之人的性命若是能让徐太医变得开心点,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