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成的手紧紧地捏成拳,长长的指甲戳到了肉里面她都浑然不觉。
最让她感到愤恨的是萧皇后和杨政道的叛逃。
她对他们难道不好吗?将他们从窦建德的手里接出来迎到突厥,费尽周章花了大力气想要帮大隋复国。她的嫂嫂萧皇后在突厥依然可以拥有皇后的待遇,而她的侄子杨政道还被尊为了隋王。
身为一个姑姑,义成公主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远超了一个外嫁的姑姑该做的。
可换来的却是他们一声不吭的背离!
这甚至比徐清麦逃走还要让她觉得生气,怒火滔天。
这时候心腹匆匆走进来:“可贺敦,已经查清楚了,他们的马车其他东西都被丢弃在了城外的一处偏僻角落,人早就不见了。我们查了一下附近的车辙,感觉应该是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
义成喝道:“说!”
心腹:“应该是去了军营。那边离得最近的就是康苏密的营帐。”
义成公主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军营,而且还是康苏密的军营……这就有点不大好办了。
首先她没有证据,其次康苏密和她平时就不太对付,而且还是劼利的心腹。若是她贸然的去对劼利说康苏密窝藏了大唐细作,恐怕连可汗都不会信她。
而且,真的是康苏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连义成公主自己都不敢细想,如果是真的,这代表了什么?
好在,情势也容不得她细想了。
就在心腹进来后不久,正在思考对策的义成就听到殿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而且王宫外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喧闹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报——!”有突厥士兵匆匆赶来,“可贺敦!前方传来战报,大唐骑兵离云中城只有半日距离,可汗让您速速前往牙帐!”
义成公主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快?”
襄城呢?阿史那社尔呢?
他就算是打得再烂,这么大一个城市拖个三四天是可以办到的吧?何至于让唐军这么快就兵至云中?
除非……
义成情绪纷杂,挥了挥手:“知道了,我会立刻前往牙帐。”
也好看看可汗接下来的布置。
义成起身就准备离开,但想了想还是提脚去了符离的院子。
符离依然半躺在床上。
义成放柔声音:“符离,母亲先去牙帐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好吗?待到牙帐那边有新消息出来,我再来王宫看你。”
符离平静地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好。母亲路上保重。”
义成公主觉得他这话说得怪怪的,但此刻情况紧急她也没有多想,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摸了摸他的头发后便转身离开了。
符离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他对身边一起长大的侍从说道:“或许,这便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了。”
侍从抹泪跪下:“王子何必说丧气话?唐军虽至,但我突厥在云中驻军十万,不见得会输。”
符离摇了摇头,通过小小的窗户看向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
他淡淡道:“父亲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父亲了,突厥也不再是以前的突厥了……”
符离闲在病房里无事,这大半年来每日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收集云中城的各项政令、情报,以及各项战报消息等等,然后半躺在床上研究。
他比以往多了很多思考的时间。
正因为如此,他却也看出了如今突厥所面临的问题。可惜,自从他病了之后,他便不再是劼利可汗宠爱的小儿子,劼利也甚少过来。这让符离不能将这种忧心反馈上去,只能深深地藏在心里。
所以,在刚刚得知李靖的骑兵鬼使神差般出现在云中城附近后,符离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势已去!
突厥危矣!
“不会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和唐军作战,所有人都无心恋战。”符离道,“父亲必然会逃。”
而母亲应该会随着父亲一起走。
毕竟,自己并不是她所丢下的第一个孩子。
至于他自己,符离苦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此等候着大唐的那位大将军了!
侍从哭道:“虽则是两国交战,但咱们与大唐一向有交情,纵然王子不走,也不会有事的。”
符离笑了笑,没有说话。
按照常理来说,的确如此。只要降了就好了。
但问题是,他的母亲是义成公主,是时时刻刻惦记着隋朝,一心想要帮助隋朝复国,掀起了好几次战争的义成公主啊……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也不过是一颗头颅罢了,反正自己其实也没几天好活了,符离如此想着。
他当然能够看出来徐清麦这些天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徐太医并非视病患苦痛不见的人,能让她这样一直拖着不做那什么手术,那定然是因为手术真的很危险。
符离继续躺着。
他幽幽叹一声:“就如此罢,听天由命。”
……
义成公主赶到牙帐的时候,牙帐中正一片混乱。
有人提议要出兵迎敌:“反正那李靖不过只有几千骑兵,灭了他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另外的人立刻跳了出来,出声反对:“我与李靖打过不少交道,他心思缜密,用兵如神,岂会真的只带着三千骑兵就来到云中?这次大唐倾巢而出,最起码二十万兵马。我看,他这是在诱敌!”
大部分人都赞同他的判断:“不错,其中必然有诈。”
“他身后说不定正埋藏着大唐的援军,就等我们轻敌,若是真的出兵迎战,这才是真正中了他的圈套!”
劼利脸上阴晴不定。
阿史那社尔肯定出问题了,这个是他没有想到的,否则李靖不会来得快。
而且,他觉得属下们说的是对的,李靖绝不可能只有这三千骑兵,不然他难道来送死吗?所以他的后面必然有大唐的援兵!
他倒是也不是傻,知道现在突厥的士气大不如前,并不是个作战的好时机。
思忖半天,劼利开口了:“别争了!不管李靖的骑兵是不是诱饵,咱们都必须要迎敌!这样吧……”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放在康苏密的身上,“康苏密,你带着你的人先去打探一下虚实,务必要摸清楚他们的援兵到底在哪里?规模有多大?”
康苏密恭敬地行礼:“可汗放心,我这便就去!”
义成公主发声:“且慢!”
康苏密回过头来:“可贺敦还有何吩咐?”
义成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对劼利说到:“可汗,萧氏与杨政道今日下午跑了,至今没有寻到他们的踪迹。”
劼利原本就眉头紧锁,此刻脸更黑了:“跑了?!”
他狠狠骂了一句,气呼呼道:“汉人果然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本汗给了他人手,辛辛苦苦地帮助他复国,结果这狗崽子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义成公主面无表情地听着劼利骂自己的侄子是狗崽子。
康苏密:“可汗,这件事却也太巧了,正好在李靖攻来之时,他们就跑了?这李靖肯定是盘算好了一切,想必他的骑兵绝对是一个陷阱。”
劼利:“你说得对,所以更要小心行事。”
康苏密义愤填膺:“那我便去点齐兵马,与李靖会上一会!”
劼利可汗挥了挥手。
康苏密转身就走。
义成公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她没有证据……要是搞不好,怕是不等外面的人攻进来,自己人就要先乱起来了。
义成公主的心情有些焦灼,她坐立难安。
劼利又吩咐了其他将领们一些事情,直到大约一个时辰后,月亮来到了正上方的位置,牙帐里的人这才逐渐散去,只剩下义成公主一人。
义成见无人了,立刻上前:“大汗,要盯紧康苏密!”
她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劼利,然后委婉道:“我知康苏密是大汗的心腹,且我也没有证据,不过是有些怀疑罢了。但,这样的紧要关头,大汗,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劼利从她在讲的时候起就一直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了后,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
义成公主趁机谏言:“不若大汗现在将康苏密召回吧?”
劼利可汗却看了她一眼,闪过一丝不悦:“可贺敦可是要指挥本汗做事?”
义成公主低垂下眼:“大汗误会了。”
因为自己过往的历史,劼利对她插手军政大事实际上是很防范的,可义成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只是在惦记着这个!
她在心中大骂,真是蠢货!不堪大用!
义成是有手段的,哄了几句,将劼利又哄转了过来,牵着她的手:“你别担心,本汗自有处置……”
只不过,还不等他处置过来,牙帐外急促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报——!”
士兵还没说什么,却被面目狰狞的部落首领们挤到了一边:
“大汗,不好了!康苏密这小子投敌了!不仅如此,他还打开了云中城的大门!现在城里面都乱了套了。”
士兵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报——!李靖的骑兵离这儿不过十几里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