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男子晚婚的比较多,女子却很少,十四十五岁出嫁也是常事,尤其是之前乱世时还可以更早一些。
徐清麦摇摇头:“如今很多人家都知道太早结婚不好了,我觉得再过几年的话,情况肯定不一样。”
这也得益于她一直以来关于晚婚和优生优育的宣传。
徐清麦想了想又失笑道:“不过这话说得好像我不同意她的亲事一样。”
周自衡很明白她的心理:“你待她如妹妹一般,自然是要好好考察一番的。不过,主要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徐清麦点点头:“当然。”
周自衡看向在院子里跟着薛大练习扎马步的周天涯,心里忽然酸溜溜的:“若是有一日,天涯忽然说她看上了一个郎君,要嫁给他……”
徐清麦噗嗤一笑:“老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周自衡面色严肃:“可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吧?不行,我得好好教一教周天涯,可不能轻易被人骗了去。这个时代的郎君们,可没几个好的。”
做朋友没得说,但如果是用后世老丈人看女婿的眼光来看都不太及格!
那些有通房有侍妾的,还喜欢去青楼找人吟诗作对的,统统不行!
徐清麦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的确是不能让她轻易被人忽悠了去。”
夫妻俩在瞬间达成了一致。
……
符离在动完手术第二天才醒过来,中途一度让人觉得他醒不过来了。好在高禹和刘神威不分昼夜地守着他,愣是用一手金针将他的命救回来了。
只是状况依然不算太好。
徐清麦也松了口气,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患者挺过了手术却没有挺过术后,虽然这种情况也挺常见的。
“接下来慢慢恢复吧,”她给符离做了个检查,也有些心惊胆战的,“创口太大,太伤元气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的管床医生是谁?”
侯远道站了出来:“老师,是我。”
徐清麦看了他一眼,是个沉稳的,便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有问题随时找这边轮值的太医。
高禹也插话道:“我这段时间就睡在悲田院吧,有事情也能帮得上。”
他的金针术已经获得了姚菩提的几分真传,在这两天里的确是派上了大用场。
沈永安不甘示弱:“也可以排我的班。”
有人愿意站出来,徐清麦自然答允。悲田院现在的排班大部分都被人接受了,但大家对住院部的夜班却有颇多怨言。资深的医师和医工们本来就要在宫中轮值,自然不想要多出几个晚上的工。于是这边的夜班一直都是以医学生偏多。
学生们的积极性颇高,有时候还要竞争上岗。
比如此时,跟在徐清麦身后的其他医学生对着两人投去了羡慕的眼光。这可是个大手术!能够参与本身就是老师们对他们自身实力的一种肯定。
如刘若贤、莫惊春、高禹与沈永安等就不用说,本来就是名师之徒,但侯远道现在这个江南来的草头医,竟然也出息了!
有人在心中暗酸,不过却也没辙。外科是个极容易衡量出水平的学科,在初期的时候,胆子大不大,手稳不稳,缝线技术怎么样都是一目了然的,即便是酸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的确是出类拔萃。
当然,也有人看到的是侯远道日复一日的刻苦,佩服他的心志,并且以他的经历来鞭策自己。
徐清麦将自己身后跟着的这群学生不同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嘴角挑起一抹笑容。
她对于外科专业的整体情况还是挺满意的。现在医学院里专注于外科专业的学生大概一百多人,而里面冒尖的也有三四十人,在这些人成功结业后,整个杏林的外科局面必然会为之一新。
“走,去下一家。”
正巧轮到今日她大查房,带着学生们风风火火的便去了下一个院子。
现在悲田院住院部的病床基本上全满,而且院外还有不少的来自各地的患者正在辛苦等待。这里面也发生过不少的龌龊事,比如负责管床的医工收受了不少贿赂,被撸下去两个,还比如有富人直接用金钱甚至是权势逼迫穷人让出好不容易排到的床位等等。
徐清麦有心想要打击这种情况,却也明白不可能完全的根绝。最好的方法或许就是多建悲田院,多做义诊。
查完所有的病房之后,又看着刘若贤以及莫惊春这两个目前除自己之外唯二可以主刀的人做了两个小手术,徐清麦这才收拾东西往平阳长公主府走。
今日平阳长公主宴客。
来参与的都是城中贵夫人,比如河间郡王妃还有其他几位王妃,以及一些国公夫人。徐清麦立刻明白,恐怕这是平阳长公主为了女校的事情正在争取这些贵夫人的赞同票。
河间郡王妃本来就与徐清麦交好,当即就投了赞成票:“凭什么那些郎君们就可以上学堂,小娘子们却不能?就该好好建一所女子学堂,到时候我正好将家中的孙女给送过去。”
旁边的淮安郡王妃调侃道:“那您可得催催崇义他们快些生出女儿来。”
河间郡王妃大笑:“就算是为了这学堂,也得多生几个。”
一群人都笑起来。
如今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那么的大,大部分的贵夫人们听了学堂的一些课程设置和办学理念之后,都生出向往来,几乎没什么反对的声浪。
还有人从史书中找出例子来为女子学堂做理论上的支撑:“昔日东汉和熹皇后就曾开设学堂,而且还是男女同堂,史书留名。如今咱们不过是开设女子学堂,风气清正,想必那些言官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平阳长公主与徐清麦都赞同之极。
平阳笑道:“那就劳烦诸位先为咱们的女子学堂举荐一些好的夫子,琴棋书画、经史诗文,算学墨学,功夫骑射,不拘是哪方面,也不拘男女,只要是学识过人,人品正直,都可以的。”
她们打算收的是几岁的小娘子,因此没那么多约束。
大家自然一一应下,说回去便好好物色物色人选。
这件事情便十分轻松地定下来了。待到宴会结束,贵夫人们自然有她们的取乐游戏,而平阳则与徐清麦在书房中商议最近朝中正在讨论的受田制。
大部分人都觉得直接延续之前的制度即可,但平阳却提出来要恢复到北魏时的政策,对女子授田!
朝堂上自然是议论纷纷。
平阳据理力争,对女子授田有助于更好的恢复人口,也更有利于农事,如果觉得单身女子完不成那么繁重的农事和徭役,那可以适当的减免或者是根据女子的体力来减少受田的额度,但不应该完全剥夺对女子的受田。
有些官员觉得在恢复人口和农事上,平阳说得的确有道理,站在了她这边。
但也有官员依然认为取消女子受田是给普通平民家庭减负,坚决站在了反面。当然这个阵营里自然不缺少只是因为看不惯平阳的性别以及她为女子争取权益的人,甚至这样的人还是挺多的。
“实际上,本质是因为这份提案让他们看到的利益还不够大。”徐清麦也觉得头疼了,“所以才没法这么干脆利落的就通过。”
“利他”才是为自己争取权益时最佳的武器。
平阳皱起眉:“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徐清麦有些愁人的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我再好好想一想……”
回到家,她刚想对周自衡开口诉说一下自己的烦恼,却见他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从各处调来的纺织工和纺织机都已经过来了!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羊毛了!而且,我找到了棉花!”
第248章
在大军回到朔县的时候,周自衡就已经让人给京城以及康有德等人送来信,让他们找找市面上最好用的纺织机以及最有经验的织娘。
康有德本就派了商队去高昌给他找棉花,结果商队因为天气以及战事的原因迟迟未归,直到昨日才带着满满的几大车棉花回到了京城。康有德知道这是周自衡等了许久的东西,立刻便来找了他。
“高昌国倒也有些心眼,”周自衡笑着对徐清麦说道,“他们的棉花里都去掉了棉籽,不过康家的管事也机灵,知道我肯定会更看重棉籽,便将棉籽混在了其他的种子里给带了回来。”
白叠布是高昌国的特产,也是他们的朝贡之物。
徐清麦:“……居然是有点保密意识的。”
周自衡对此也颇为赞许,虽然这个措施让他得到棉花颇费了一番功夫。
徐清麦问他:“那你记得黄道婆的纺织机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不记得!”周自衡理直气壮,“我也就只在历史书上和博物馆里看过几眼,能记得才怪。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信心:“但我有金钱大法!”
徐清麦忍俊不禁:“金钱大法好啊。”
“那是。”周自衡往椅背上一靠,“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黄道婆和珍妮,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智者,让织娘们和木匠们去操心这个吧。”①
他觉得历史上的纺织机之所以会在某一段时间发展停滞,或许是因为懂纺织的不懂机械,而懂机械的不懂纺织,当黄道婆这样兼通两者又有着智慧和执行力的人出现后,才有了跨越式的发展。
所以周自衡打算自己出资成立一个项目组,让织娘们与大匠们一起参与,再使用金钱大法,想必最终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羊毛同样可以采取这样的方式。
徐清麦也点头赞同:“若是纺织业只能做起来,倒是件好事。不仅创收,而且还能真切的让老百姓们得到实惠。买到保暖的衣服和被子也好,种棉花也好,还可以自己做个小作坊……”
她眼睛一亮:“你说,我能不能用这个作为切入点来推动女子受田的事情?”
她本来就是想和周自衡说这个来着,当下便将自己发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自衡:“快,帮我们想想对策。”
周自衡沉吟了片刻:“如今大家都习惯了不受田给女子的政策,如果要改变的话,的确是阻力颇大。你想想,这多出来要授出去的田地可是实打实的一笔。”
徐清麦:“所以还是得要让人看到好处才行。否则,女子不受田,千百年来成为了惯例,即便是到了咱们那时候也有些积习难改。”
周自衡一直转动着桌子的自制铅笔,显然也陷入到了思考当中:“其实均田制在百年后估计就实行不下去了,天下人口是一直在增长的,除非乱世,否则不可能负增长,那怎么一直有那么多地等着去分呢?土地兼并可是葬送几乎每一个封建王朝的大问题!”
徐清麦:“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但现在也得要先让女子上桌了再说。”
即便是商业经济再怎么发展,但华夏是以农耕为本质的文明,有没有被排除在分田这件事之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周自衡:“女子受田四十亩,同时还要负责徭役的话,的确是负担极重。”
徐清麦:“所以我们想要争取的只是二十亩。”
周自衡却摇摇头:“不不,必须先争取四十亩。”
徐清麦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忍俊不禁道:“掀屋顶和开窗户的道理吗?”
周自衡挑起眉:“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有道理!鲁迅先生诚不我欺!”徐清麦举双手赞成。
“你们的底线最好定在十亩左右。”周自衡大概计算了一下农耕技术和机械逐步发展起来后,现在耕作一亩地所需要用到的劳动力。现在亩产提高不少,十亩地好好种,如果规划得当,还能种点红薯什么的,对于一个现在的农村女性来说是可以负担的劳动量,而且产出也足以养活自己。
“底线十亩,超过的自己争取……”徐清麦衡量了一下,“也行。”
提出要四十亩,大家都不能接受,然后慢慢降低,到十亩的时候,说不定就觉得能行了。
“把数据放上去,十亩地需要用到的劳动量,能够提供的产出,尤其是能够给朝廷多提供多少的税和粮食。”周自衡做这个工作却是很顺手了,“再有就是,看看谁在反对,是因为什么在反对,能够找人私底下去游说游说会更好,逐个击破。”
徐清麦猛地抬起头,有些晕乎:“要这样吗?”
“不然呢?”周自衡一摊手,索性将她拉到怀里充当自己的人肉抱枕,“虽然现在政治氛围算得上清明,但政治毕竟是政治,换汤不换药。而且现在还是封建王朝的政治,相信我,这一招或许才是最管用的。”
徐清麦喃喃道:“……可我之前都没有用过这一招。”
而她的好几次辩论和争取都赢了。
“那是因为你的实力就摆在那里。”周自衡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并且与有荣焉,“一力降十会,自然不用考虑这些手段。”
徐清麦嘴角翘了翘:“倒也是,而且太医寺的地位也比较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