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时也只能面上好好的哄着那些屯户,但一出屯子就记本本上了。
显然,薛大和赵阿眉他们都不觉得这样的谨慎是小题大做,都认同的点点头。
赵阿眉道:“如今天下太平,世道已经清明许多。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提防着点为妙。”
周自衡含笑看着徐清麦:“其实也要多亏你。”
徐清麦指了指自己,有点糊涂:“我?”
“你的义诊让很多屯民一开始就放下了戒心。”他道,“不然我们这一次的春巡肯定没有这么顺利。”
江东犁虽然也是利器,但这次亏在没有提前备好,而徐清麦只要一坐在那儿,摆出义诊的牌子,却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徐清麦却没有太高兴,反倒是叹了口气:“由此可见,大夫真的是太稀缺了。”
几个人慢慢的聊着,又商量好了守夜的安排。
篝火慢慢的熄了下去,薛大往里面又扔了几根树枝,让它再旺起来。春日的地面是很凉的,最好是让它把地面再烧热一点。
徐清麦打了个呵欠,刚想说要不就睡觉去吧,就听到庙外传来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
“师父,这是一个庙宇。”
“庙宇又怎么了?难不成今日你要让为师露宿野外?”
“咱们是道士……”
“道士又怎么了?”那个年老的声音响起来,“你还是修炼不到家,修自己的道,何必拘泥于这些外物!”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两道身影踏入这间荒废了的庙宇。
是两位道士,一位大概二十来岁,相貌寻常,而另一位却是老者,鹤发童颜,手里拿着拂尘。他虽则穿着的道袍简朴黯淡,但看上去却仙风道骨,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一看就是一位高人。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了占据了最好位置的徐清麦一行,停下来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走到了另外的角落。
显然看到对方这么多人,心中也是忌惮的。
赵阿眉在徐清麦旁边,小声道:“经常会遇到这样的道士和和尚,但年纪这么大的倒是不多,定不是寻常人。”
“先睡吧。”周自衡给她在篝火边铺好了毡布和褥子,“别担心,咱们有守夜的。”
他们刚听完赵阿眉讲各种杀人越货的事情,忽然就来了两个一看就不是凡人的道士,心里也不免有些犯嘀咕。
徐清麦倒不担心,就这么一个荒废的庙,总不能还来人吧?对方两个还有个老人,而自己这边五六个人呢。
她甚至觉得有些激动,这可是经典的武侠小说中夜庙遇高人的桥段。徐清麦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但既然对方明显避开了他们,大家各自为营,却也不好贸然上前,而且她有些困了。
“算了,”她想,“这么晚了,不如等早上的时候再让周自衡去搭个话。”
一夜无话,她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篝火烧柴的时候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薛大他们守夜时的动静。待到早上醒来,却发现那两位道士已经杳无踪影。
林十五是凌晨守夜的那一拨,道:“他们天还未亮就已经动身了,听上去似乎今天要赶路。”
徐清麦有些失望:“好吧。”
看来夜遇高人的桥段是没有了。
周自衡也有些失望,那两位道士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他原本也想着晚上安然度过的话,早上就去搭个话,到时候大家也能放下戒心。
只是没想到,他们和这两位道士很快又在路上相遇了。
当时,徐清麦等人正在路边的茶水亭歇脚,他们刚过了句容县城,想要抢在夜幕降临之前去到戊字屯。正听茶亭中人闲话,而且闲话的主角还是自己。
这些天,整个丹阳和金坛等地最热闹的话题莫过于就是江东犁和神医义诊之事。
当然,和之前一样,传来传去又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徐清麦已经有了经验,只要不当成自己,完全可以当成某种传奇故事来听,她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就看到庙中见过的那两位道士走了进来。
整个茶水亭中的水都安静了一瞬,属实是老道长的风仪过于夺目,让人难以忽视。
那两位道人也看到了他们,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泛起笑容,朝他们点点头。显然昨天这一晚无事发生让双方都留下了好印象。
“道长不妨坐到这儿来。”周自衡亲切的招呼两人。
这两位之中显然是那位老道长做主,他从善如流的带着徒弟走过来,大方的落座:“多谢贵人。没想到今日又能相见,也是缘分。”
“确实是。”周自衡却惊讶于两人的脚程,“我等骑马,您走路,却没想到又能在此遇见。”
难不成这两人真会轻功?
老道长摆摆手,笑呵呵的道:“不过是抄了条近路罢了。”
徐清麦好奇的看着两人,刚想要问道长道号是什么,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但还没张嘴,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轰隆的马蹄声,而且速度迅疾,由远及近。
茶水亭中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以同一个姿势转头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最起码得有十几匹马吧?”
“不知道,跑得这么急,可是有什么急事?紧急公文?”
一下子,茶水亭中的氛围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不过是须臾之间,那马蹄声很快就来到了近处,只见一队身穿铠甲的骑兵飞速从茶水亭面前奔过,路上的尘土扬起形成土黄色的灰障往四周扩散,。
马蹄飞扬,氛围肃杀。
徐清麦一边用袖子掩住鼻口一边好奇的看过去,正好对上几位兵将扫过来的锐利眼神,顿时低垂下眼神。
好可怕……凶神恶煞,徐清麦暗暗心惊,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许多兵将的盔甲上还带着暗沉的血迹。
这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不成?
好在,这队骑兵停也不停的直朝句容县城奔去,并不理会路边这小小的茶水亭,很快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范围之内。
“出了何事?”
“不知道。莫非……又有什么紧急军情?”
“不会又有战事吧?”
只能说,时隔两年,战争的阴影还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觉得草木皆兵。
徐清麦放下袖子,她对这个并不是很有所谓,毕竟贞观朝都即将到了,她记得大唐疆域之内并没发生什么战争,倒是和突厥打过几次。
她对老道长更感兴趣。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老道人对上她的眼睛,抚了抚胡须,刚想要开口:“贫道……”
最后几个字徐清麦没有听清,因为刚才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那一队骑兵去而复返,如疾风闪电,然后停在了茶水亭面前,一时之间马鸣咴咴。
为首的兵将翻身下马,眼睛扫视了一圈亭内,最后快步走到了徐清麦一行人面前,并且精准的看向了她。
他的身上还有着血的气息……意识到这一点的徐清麦忽然心跳开始加速。
他要干什么?
周自衡站起来,将徐清麦挡在身后,迎上那兵将的目光,沉声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可是江宁县中的徐娘子?”那兵将看他一眼后并不答话,只是继续看着徐清麦,然后问道。
徐清麦狐疑的从周自衡身后伸出头来:“我是。”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那兵将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笑容,整个人身上似乎陡然一轻,原本的肃杀氛围似乎都淡了下来。他指了指亭外:“徐娘子可否与在下一叙?”
他的眼中带着恳求,但也隐含着压力,似乎如果徐清麦不同意的话,他就要来硬的了。
徐清麦与周自衡对视一眼,然后道:“可。”
周自衡接着道:“我也需在场。”
兵将:“阁下可是润州屯录事周纯?”
周自衡颔首。
“两位请随我来。”
他们在亭外的一块空地站定,兵将才自报家门:“在下乃扬州大都督旗下副将孙虎,想请徐娘子随我们一道前去救治我家将军!”
行伍之人,说话开门见山,毫无遮掩。
徐清麦大惊:“你家将军?大都督受伤了?”
孙虎慌忙道:“不不,不是大都督。我家将军乃大都督之子,定远将军李崇义!”
周自衡挑起眉来,忽然想清楚了为什么这兵将能一眼就认出徐清麦也认识自己!当时,在楚巫一案中,据说就是这位李崇义李将军刚好在江宁县城中,才如此迅速的出手。
徐清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若不是李崇义,他们现在恐怕还要和楚巫纠缠。这个人情,她是记得的。
因此,她快速问道:“你们将军伤在何处?如今人又在哪里?”
“将军被贼人的利箭射中了肩膀,如今已经昏迷,就在离这五里地的一处营寨内。”孙虎简单道。
周自衡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想到了多日前在丹徒渡口处看到的水师船只。
水匪!
李崇义应该是去剿水匪的时候受的伤!
他的推测的确是对的,当日那支水师就是由李崇义带的队。他虽未满二十,但从小就跟着父亲一起征战,还得了五品的定远将军封号,虽然有姓李的原因,但本身的战术水平还是不错的。
这次去剿匪,不过是李孝恭对这个儿子的小小考验,本也没放在心上。
一开始的进展很顺利,弩箭当空,艨艟开道,即使是不善水战,但那些乌合之众的水匪又怎么会是唐军的对手?丹徒和丹阳县周边的七八个水匪寨子被李崇义一扫而空,杀了个血流成河,又押了上百人前往石头城。
结果,在句容这边却出了变故。
句容的地理条件很独特,南倚茅山,北濒大江,还有赤山湖这样横贯东西的湖泊沼泽。这边的水匪比之前的规模都大,而且里面竟然还窝藏了当时的叛军悍将!
李崇义被接连的胜利搞得有些轻敌,一开始吃了个大亏,折损了不少兵力。但他也算是沉得住气,最后一番厮杀下来,终于攻进了这些水匪们的老巢。只不过,自己却也被敌人的一支利箭射中了肩膀,而且还走漏了几个悍匪,让他们跳到水中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场仗一结束,李崇义就昏迷了过去。
他身为都督之子,身边自然有随军大夫,只不过那大夫的水平实在是很一般,看着伤口和利箭竟然不敢治,只让孙虎立刻去最近的城中找大夫来,否则将军性命难保。
最近的城自然就是句容县了。
孙虎带着七八骑狂奔而来,结果在茶水亭的时候随便瞟了一眼,却让他带来的一位兵将看到了很眼熟的人。
那兵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要禀告一声,就拦下了孙虎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