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很多名医荟聚在太医署,比如写出了《诸病源候论》的巢元方巢大家就是医学博士。”
孙思邈说起来还觉得有些遗憾,他辞官那会儿还没有太医署呢,不然高低要去见识见识。
徐清麦惊道:“这很像医学院!”
“确实。”孙思邈颔首,“不过当时能去太医署的学徒们也都是世家子弟,尤其是那些医学世家的子弟。而自从炀帝横征暴敛,让天下陷入到了混乱之后,太医署的这项职能也就名存实亡了。”
然后迅速的回归到了之前一盘散沙的场面。
刘神威凝眉:“师父,只收世家子弟恐怕也是没有办法,普通百姓大多不识字,恐怕连医书都看不懂。”
徐清麦点头:“不识字,就有可能没有逻辑,也没有阅读理解的能力。培养这样的能力,往往需要很长时间。天生聪慧之人,不过万里挑一。”
即使是后世,要考医学院,也是需要高分的。
孙思邈叹了口气:“的确如此。”
“除非朝廷能够推动全民教育,让大部分的人都能够从小识字……”徐清麦喃喃道,继而摇头失笑。
所以说,任何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想要发展到后世这样的生产力,少了哪一环都不行!
不过,在知道前朝居然就有了这样类似的制度,也让她变得乐观起来。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或许在有了她的参与下,这个进步会变得快一点。
她也明白了“自上而下”的力量。
孙思邈在思考过后,也很乐观:“看来,太医署这样的形式,的确是最适合大量培养医学人才的形式。有了前朝的例子,本朝或许也会跟上。”
“而且,”他捡起之前的话题,“既然你这次是扬名来的,那就不要托为我的弟子。你要弘扬的,恰好就是你那些与众不同的医术和理念。”
“四娘,”他看向徐清麦,意味深长,“新朝初立,百废俱兴,接下来就看你的。”
这次的谈医论道就是极好的机会。
徐清麦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道长。”
但很快,她在陆家就迎来了小小的挫折——在晚上的欢迎筵席上,孙思邈和刘神威由陆家主以及陆氏正房的一些核心子弟们招待,而她和刘若贤则被分在了女客的这一侧,由陆氏的一些女眷出面招待。这里面包括了陆家主的夫人以及陆存中的姐姐和母亲等。
看,身为女性,她要迈过的槛总是比其他人要多一道。
不过,徐清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因此并不气馁。她在筵席上获得了陆氏女眷们的友好与热情——毕竟,这位徐大夫不管是穿着还是言行都十分的得体,让她们如沐春风,愿意与之结交并吐露出自己的一些身体隐秘。不过是一个晚上,徐清麦就和其中多位商量好了看诊的时间。
因为谈医论道的时间最终还没定下来,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徐清麦就带着刘若贤为这些女眷们看病。
不得不说,优渥的生活就是一些疾病的天敌。这些世家女子的疾病,比如妇科疾病的发病率就远比平民女子们的低很多。但身为女性,大家的烦恼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若是能有某种可以避孕的药就好了。”某位三十出头刚生了自己第四个儿子的女眷向她大诉苦水,“徐大夫,我是真的不想再怀孕了,再这样下去,我都打算给他娶上两房良妾放在家中。”
他赶紧去折腾别人吧,别来折腾她了。
徐清麦听得咋舌,但又不得不表示理解。
在这个时代,怀孕对女人来说可不单单是代表着身材走样,而是切切实实的在过鬼门关。另外,怀孕给身体带来的损伤也没办法得到科学的恢复。此时也没有什么避孕的手段,于是很多贵夫人甚至是有钱的商人妇,都会主动给自己的男人置上一两房妾室或者是通房。
谁愿意生就谁生去吧!
这无关夫妻感情,而只关乎自己的性命长短和生活质量。
徐清麦轻咳一声:“其实,如果是在安全期的话,受孕的几率会大大的变低……”
那名女眷立刻抬起头来:“还请徐大夫好好的讲讲。”
徐清麦对她讲了安全期以及其他的一些妇科乃至儿科养育的科学常识,那名女眷听得极为专注,走的时候简直要视她为知己,抓着她的手道:“徐大夫,果然咱们女人就是需要有自己的大夫。其他大夫哪能懂得咱们女人的苦呢?”
她回去之后,给徐清麦好好的宣传了一番,以至于之后来徐清麦院落中找她看诊的女眷更是络绎不绝。
……
这几天姑苏城里,迎来了很多新面孔。
当然,姑苏本就是江南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也是商贸中心,人来人往并不稀奇。只是,这次来的这些人似乎并不是行商,他们大多带着随从,儒雅斯文,一眼看过去就是名士风范。
他们有的出入世家宅邸,有的下榻于城中客栈,有的时候,也会在城中一些场合相遇。
“李兄,竟然是你!我刚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有这么两位就在酒坊中遇到了。
“没想到你我一别,竟然就是三年。不知这三年,张兄过得可好?”
“哎,还不就是那样……”两人落座寒暄了几句,随即转入正题,“李兄从高阳而来,可是为了那件事?”
正巧有人坐在旁边独自饮酒,听两人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又有点不满。那件事是什么事?就不能坦坦荡荡的说清楚吗?
还好,那位李兄解决了他的疑惑:
“自然是。孙思邈孙道长要邀人于姑苏城谈医论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就算是再远也得赶过来啊!怎么,张兄来姑苏也是为了此事?”
“自然是!不单单是你我,今日我还看到了东海的徐朗徐子望,还有……”那人列举了好几个名字,皆是如今杏林里大名鼎鼎的名字。
旁边正在偷听的人愣住了,酒碗中的酒液流到了桌上他才清醒过来。
孙思邈孙道长?谈医论道?
他赶紧拿袖子擦了酒液,竖起耳朵来听,生怕自己错过一个字。
那位李兄苦笑:“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消息灵通,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原本孙道长只邀请了姚氏的姚菩提和许氏的许仕粱,可如今你看,这姑苏城里面天南地北的名医们,几乎不下二十之数!”
“这可真是难能一见的盛会啊!”
“是啊,只是如今人多,不知咱俩能不能挤进去?李兄可知具体的地点与时间?”
“听闻孙道长与人约定是后日,地点嘛,就是姑苏陆氏城中的园子里。到时候咱们直接去递拜帖好了,说不定孙道长宽容,能让咱们也进去听听。”
“行,那到时候李兄千万要叫上我一道。”那张兄又说起自己探听到的最新消息,“听闻钱太医也到了姑苏,但不知是真是假……”
两人就谈医论道的事情聊了半天,最后转到自己近期遇到的一些病患病例上,然后又聊到来江南后听到的一些新闻。
“我听闻如今江南有一女医,一手华佗之术出神入化……”
见他们聊起了这件事,旁边的人就不怎么感兴趣了。女神医嘛,无非就是那位徐娘子,他之前都听过无数遍了。他站起身来,喊来小二结账,就匆匆的离开了酒坊,然后七拐八拐的进入到了旁边的水巷里,又进入到其中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医馆之中。
“姐夫!姐夫!”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皱起眉来:“呼呼喝喝的,像什么样子!”
“哎呦喂,您还有空在这儿挑剔我,”那人翻了个白眼,“亏我还好心的来给你送消息。和你们杏林有关的消息。”
“你能有什么和杏林有关的消息?”
那人得意的一笑,将孙思邈到了姑苏城和他即将与人谈医论道的事情告知了自家姐夫。
他姐夫叫侯远道,也是一名大夫。所以,他在酒坊中听到了这件事的时候就极为上心。
侯远道震惊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他将酒坊里那两位客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侯远道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姚菩提,吴兴姚氏,姑苏许氏……还有,东海徐氏,高阳李氏……”
侯远道是自学成医,他从小跟着人念过几年书,后来得到了一本医书,如获至宝,自己研习了几年后便成为了一名草泽医。而他刚刚念到的那些名字都是那些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皆为世家医。
侯远道心事重重,即使回到家吃饭也是魂不守舍。
妻子问他,他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你想去?那便去呗。”
侯远道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我毫无名气,不过是小小草头医。且我非士人,根本登不了陆氏的门。”
草头医,在很多杏林中人来看,根本算不得是正儿八经的医生,位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他的妻子倒是乐观很多:“你管那么多?反正去陆家门口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碰到孙道长呢。听闻孙道长待人宽仁,为人诊病从无门第之见。如今又是太平天下,你只是去陆家园子门口等,他们还能抓着你打一顿不成?”
侯远道被妻子说得有些心动,但很快又变得怯懦起来。
他自嘲一声:“算了算了,这样的盛会和我们草头医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去自取其辱?”
“切,随你。”
姑苏城中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引发的风起云涌,徐清麦在陆家毫无所知。
在谈医论道盛会到来的前一天,她被邀请去参加了顾家的赏春宴——朱张顾陆的那个“顾”。说是赏春宴,但其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为顾家的女眷们看诊。
徐清麦也一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看诊这样很正常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定要套上一个优美的说辞和名头。
倒是薛嫂子道出了其中玄机:“娘子又不是真正坐堂的大夫,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娘子,如果直接了当的前来请您去看诊,是一件非常失礼非常冒昧的事情。顾家这样的世家,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而邀她去赏春,顺便再请她看诊,就顺理成章了。
就像是当初陆家邀请她,在帖子上也是请她来姑苏小住,而丝毫未提看诊之事是一样的。当时她还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文绉绉的。
直到此时,徐清麦才恍然大悟。
在这些世家女眷的眼中,她周家妇的身份是位于她女医身份之前的,所以才会觉得直接邀请她出诊是一种对她的冒犯。
她耸耸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希望在今后,这样的情况能有一些转变和改善。
而这次,到了顾家,该赏的春还是要赏,该寒暄的也还是要先寒暄。
不得不说,世家们几百年沉淀所带来的审美毋庸置疑。行走在顾家的园子里,徐清麦只觉得心旷神怡。当日还下了蒙蒙细雨,粉墙黛瓦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在垂直绿柳和紫藤石榴芍药中若隐若现,配上或撑着油纸伞或戴着遮雨帷帽的襦裙美人,真是道不尽的江南好风景,让人流连。
只不过,这样的闲适心情在系统所带来的刺耳警报声中变得荡然无存。
事情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当时,徐清麦与顾家的几位女眷正在水榭中说话,顺便问了一下她们的身体情况,以便为待会儿的问诊收集一些资料。这时候,水榭外响起了两道声音。
年长一些的声音和蔼提醒道:“下雨天路滑,你小心一些脚下,可千万别滑倒了。”
另外一道声音比较娇柔,轻笑道:“知道了娘,您就和他一样啰嗦。”
满满的撒娇意味,显然是一位被娇宠着的世家娘子。
年长者佯装生气道:“行了,我好意提醒你,却说我啰嗦。”
“哎呀,我和您说笑呢……”
声音越来越近,两道身影走入水榭,徐清麦定睛望去,却是一位身穿紫衫的端庄夫人以及一位身穿绛红罗蹙金绣半臂与曳地绫罗裙的年轻貌美娘子。
还没待她从欣赏美人的心境中回转过来,忽然就听到脑海里响起系统冰冷的警报声:
“检测到危急病患一位,检测到危急病患一位,抢救成功奖励积分200。”
徐清麦脸色大变,倏地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这两位刚走进来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