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惠风园正堂前面的小广场上已经堆满了药材,有几位熟悉药理的大夫自告奋勇的站出来将这些药材分类。
孙思邈与钱浏阳等人商议了一下,都觉得今日比较仓促,便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考校学生——总共有十七位学生参加比试,那便将这些药材按照难易程度均衡的分为了十七堆,每一堆药材一共二十种,每个学生抽签领一堆,然后站出来辨认就行。
学生辨认出一种药材便能得到一分。
徐清麦抽到了第十五号,而刘神威则是第七号。
刘若贤虽然是在医馆中长大,对药材比较熟悉,但她刚拜师不久,于认穴和诊病这两项并没有什么经验,上场也只有被人虐菜的份,徐清麦便让她在下面看着。
比试很快就开始了。
最先上场的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性格还有几分活泼的男学生。
刘神威站在徐清麦旁边,告诉她:“这是姚菩提的弟子,叫高禹,学医天赋极高,尤为擅长金针之术。”
但显然,高禹对药材也很熟悉。
他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药材,一样一样的将它们挑出来,每挑一样就报出名目:
“沙参,十年期。”他拿起来闻一闻,又仔细观察,“应该是产自于昌阳县,可惜抢洗之后应该忘记了盖湿布,导致有些干,品质有瑕,只能列为中品。”
高禹又拿起另一样,长得像是介于老姜和树根之间的一个药材,看了看又闻了闻,甚至还上手掐了掐:
“苍术。采用的是盐制法,表皮炒得略焦黑了一些,但不影响药性,干湿适合,上品。”
接下来的十几样药材,从产地到年份再到品相以及炮制方法,他每一样都如数家珍,随手拈来,听得上面坐着的那些名医们连连点头称赞。
大家都转向姚菩提:
“姚公收了位好徒弟啊,羡慕啊。”
“姚公这老师当得的确是高明啊,在下自愧不如。”
听得姚菩提面色红润,春风得意。
不过,在场下要同样参加比试的弟子们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徐清麦“嘶”的一声,悄悄对刘神威道:“辨认药材需要说出这么多的东西吗?我原以为只要认出是什么药就可以了。”
她忽然觉得她要亡。
刘神威显然也没想到,他压低声音:“我觉得他不过是想要炫技罢了,你按照自己的来就可以了。”
但是因为高禹是第一个出场的,他的做法直接拉高了整场比试的标准。
旁边有人低声哀嚎:“这让我们上场怎么办?”
也有人不屑的道:“不过是占了第一个上场的便宜罢了,就好像谁做不到似的。任谁在药房里待个几年,都能做到这个程度。”
徐清麦好奇的看过去,却被那人冷冷的瞪了回来。
啧,像只高傲的小公鸡。
刘神威小声道:“那是钱浏阳的徒弟,叫沈永安,为人最是傲气,向来鼻孔朝天,你别理他。”
高禹的表现赢得了满堂彩,得到了二十分的满分,他开心的走下来。
徐清麦对他的印象倒是蛮好的,虽然的确是炫耀了些,但感觉为人天真,毫无城府和恶意,应该是很好打交道的人。
后面上去的几个人,就明显不如高禹。他们大多只是能说出药材的名字与品阶,但是产地、炮制方法就看得没那么细,有一些还说错了几样药材,被扣了分。
这也让高禹更显得鹤立鸡群,直到刘神威和沈永安上场后,局面才有所改变。
沈永安虽然为人傲气,但是手上的确有几把刷子。有的药材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清晰的道出年份、产地与炮制方法等,根本无需上手,所以他的速度比高禹要快了不少,这也让他不禁有些得意,更是挺起了胸膛。
堂上有人恭维钱浏阳:“钱公教出了一位好学生啊,此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钱浏阳的脸色却淡了下来,轻哼了一声,显然很不满:“心浮气躁!总有一天,他会因此而吃到苦头。”
看一眼就够吗?就连他自己分辨药材也是需要上手仔细查看的,有的药材甚至还需要自己尝一尝才能真正确认它的品相与药性。药材一事,兹事体大,万一看错了怎么办?
他很清楚,自己徒弟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压高禹一头罢了。
因此,钱浏阳很是不悦。
沈永安得到了二十分,满意的昂着头下来了。
上去的是刘神威。
孙思邈对刘神威很放心,这孩子从小就跟着他学医,不仅理论知识扎实,而且还经常和他一起下山义诊,实际操作也不差。再说了,他并无太多胜负之心。胜了自然好,败了也能让刘神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放下骄矜之心。
徐清麦也不担心,在知春堂的时候,孙思邈教她诊脉,而药材知识大多是刘神威教她的,她知道他的本事。
果不其然,刘神威也拿到了满分。
他的风格和高禹有些像,很细致、很踏实,每一样药材都细细看过,即使是最好认也最常见的陈皮与甘草也都不会囫囵略过。
这也让他在下来后,遭受到了沈永安的白眼。
他嘀咕了一声:“装什么装,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徐清麦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真是有些聒噪。
可能是这一眼触怒了沈永安,待轮到徐清麦上场的时候,他皮笑肉不笑的道:“竟然是一位娘子,到时候输了,可别哭,这里可不是后院,哭也没有用。”
徐清麦顿了一下,忍住想要转过身拿块抹布塞住他嘴的冲动,只是朝他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然后站上场开始了她的比试。
每个人分到的药材都是不一样的,但都兼顾了不同的难度,总体来说算是比较公平。
徐清麦先把自己能百分百确认的那些挑出来。
她拿起一种小小的白白的圆圆的药材放在一边:“川贝。”
前世她嗓子不舒服的时候会用川贝炖梨子,他们医院中医科主任给的方子,很有效。而且川贝很贵,买了两次后成功的让她记住了这味药材。
又拿起一颗长得像是干果核的东西,这个她是在知春堂里认识的:“连翘。”
据说用来治肿痛很有效果。
徐清麦并没有像高禹和刘神威等人一样清晰的道出这些药材的其他信息,只是简单辨认了它们的种类和名称,而且可能还认错了几样。
果然,很快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分数:
“错三项,得十七分。”
徐清麦还挺高兴的,只认错三样,不错不错。
她轻快的下了场。
“当归和独活,你搞错了。”刘神威小声的对她说道,“还有你把半枝莲认错成了半边莲,大叶鸡骨草认成了鸡骨草。”
徐清麦诚实的道:“……我觉得它们真的长得都差不多。”
她是全场唯一一位参加比试的女性,天然就会受到极大的关注,甚至很多人还以为她是孙思邈的学生,调高了自己的期待度,觉得就算是不如刘神威想必也要高于场中大多数学徒的水准吧?结果,他们大失所望。
姚菩提微微皱起了眉。
许仕粱悠然喝了口茶:“刚入门的水准罢了。难不成是道长新收的学徒?”
孙思邈笑而不语。
而钱浏阳的徒弟沈永安早已经开启了自己的嘲讽模式,他哼笑两声,眼神中带着轻蔑:“孙道长的学生,也不过如此嘛。”
这一次,开始有人附和他。
几个学徒本来就妒忌她身为一个女人居然可以拜孙思邈为师,此刻见到她辨认药材的水平竟然还不如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恶意忽然就抑制不住了。
徐清麦能听到自己身边响起的窃窃私语:
“真是给孙道长丢脸。”
“她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真的是孙道长的学生吗?”
“所以我说,女人就不适合学医。她们更适合的还是待在家里面带孩子。”
“女医也有,但医术好的太少了。”
“不是少,是基本没有。”
刘神威皱起眉,转过头去想要和他们辩驳,但是被徐清麦扯了扯衣袖。
徐清麦挑起眉,轻声道:“别管他们。”
她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来和这群学徒们来争吵的。他们说什么,对她完全没影响。而且在传统医学方面,她本来也就是个新人,对自己的水平有深刻的自我认知。
刘神威也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自己的念头,愉快的将手拢到了袖子里,继续看场上的比试。
辨认药材的比试很快就结束了。
高禹、沈永安和刘神威并列第一,他们三个都获得了二十分。而剩下的那些学生们或多或少的都扣了几分,徐清麦发现自己的分数其实并不是最低的,但是却承担了最多的非议,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第二场比试是金针认穴。
许仕粱本就是姑苏许氏,他的下人早在定下题目的时候就返回了家中,带来了一具小小的铜人。自魏晋时期,皇甫谧写下《针灸甲乙经》之后,针灸就开始迅速的流行开来,并成为杏林中的大热流派,就连太医署也开设了针灸的专科。这种小铜人正是针灸医师们平日用来练习认穴位的道具。
这场的比试也很简单,每位学徒依次上前,手持金针,主考者道出穴位,他们便需要将金针刺入铜人对应的位置,思考时间只有五秒,过时就算失败,累积失败三次就出局。
担任主考官的名医迅速报出穴位名:
“头维。”
“璇玑。”
拿着金针的学徒显然有些紧张,但依然找到了这个穴位所在,然后刺了下去——当然,铜人刺不进,只是需要有这个动作。
主考官嘴巴不停,毫无规律的随机点名:“关元。”
学徒额头上开始有了点汗珠。
五秒一过,主考官毫不留情的道:“已累积三次,出局。”
旁边担任副手的考官正在统计他认准的穴位:“十五个,不错,不错。”
堂上,他的老师皱眉道:“他平日的水准可不止如此,到底是有些紧张了。”
其余人笑道:“若是给人看诊的时候紧张,那可不行,尤其是贵人。”
他的老师悻悻道:“也是,终究还需要磨练。”
这一场直接按照上一场的出场顺序来,很快就轮到了高禹,而他依然表现得十分出色。
手上拿着金针的他严肃认真,和之前表现出来的活泼完全不同。他认穴位非常快,几乎是主考官报出穴道名字,他下一秒就能精准的找到铜人身上的对应点。
最后,他几乎将整个铜人身上的穴位都认完了,才失败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