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天爷似乎不想让他再这么冷静下去。
隔着酒坊不远的一处屋子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然后是人的惊叫声,奔走的声音,大喊起火和救火的声音。
邵东的瞳孔张了张。
什么事情?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想了,若是竹屋里的人完全清醒,那自己的偷袭将失去最大的优势。
他立刻抽刀指向竹屋,没戴眼罩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笑,那道伤口让人望而生惧。
邵东的声音如魔鬼一般响起:
“冲上去!杀个片甲不留!钱财,你们全分,我分文不取!”
第70章
徐清麦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后世。她与周自衡正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约会,这是他们刚认识不久时惯常用的约会方式。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身边有彼此的陪伴,就已经足够。
她正在看一些医术期刊,而周自衡坐在她的对面拿着手机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偶尔还会偷偷的拍一张她的照片。风吹过他垂下来的头发,露出他含笑的眼睛。
但是下一秒,图书馆里就燃起了火焰,熊熊的火焰在她的身后追赶,周自衡拉着她的手在前面使劲的跑啊跑。
“周自衡,我跑不动了。”她气喘吁吁的喊道。
周自衡却使劲的拉着她,拽得她的胳膊都快要脱臼了。
“周自衡,我手疼!你轻点儿!”
她喊了一声,直接把自己喊醒了,然后这才注意到周自衡正在焦急的摇晃她,脸色严肃:“快醒醒,出事了!”
徐清麦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不用等周自衡回答,外面的各种叫喊声就传入了她的耳中,有火焰燃起噼里啪啦的声响,有不远处正在喊着救火的声音,还有李崇义的亲兵正在厉声道:
“什么人!停下来,否则格杀勿论!”
片刻后,尖利的声音响起:
“敌袭——!”
她惊悚的看向周自衡,才发现他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刀。
周自衡拉住她走出房门,一边走一边急速道:“你去天涯的房间,守着她,把门关好,不要出来。”
他比徐清麦早醒,在手工作坊的钟声传来时他就醒了,本来以为只是那边失火,赶紧翻身下床想要去救火,却没想到刚出房门就听到了底下李崇义几位亲兵的呵斥声。
好像是有人闯进来了!
周自衡眯眼一看,从河边的芦苇荡里爬上了大约二十几个人,他悚然一惊,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晚恐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这时,就看到李崇义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来,手持着自己随身一直带着的长枪,如鹰一般的从回廊上掠了下去。
他厉声喝道:“哪里来的蟊贼,竟敢在此生事?!”
对面的水匪中响起一人阴鸷的长笑声:“李崇义,纳命来!”
杨思鲁和刘神威也都纷纷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了,一人手持着剑,一人拿着一根竹棍,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
接下来的场面周自衡没有再看,他赶紧返回房间叫醒了徐清麦,并且拿下了挂在墙上的佩刀——自从春巡后,随身携带武器就已经是他的习惯。
徐清麦被他推入房间,阿软抱着还在睡的周天涯,一脸仓惶。
周自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待在这儿,别担心,不过只是一些水匪而已。”
徐清麦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你要去哪儿?下去吗?”
周自衡道:“你放心,我守着你们。”
他退出去,将门关好。
在竹屋前也就十几米处的空地上,李崇义已经与邵东战在了一起,而孙虎和其他四名亲兵在和其他的人缠斗。
兵器相交的声音在夜空中变得尤为明显,还夹杂着凄厉痛苦的尖叫声。周自衡亲眼看到一个瘦弱的水匪被孙虎一刀就砍下了一条胳膊,鲜血从断口处喷射出来。一转身,孙虎身后的另一个水匪就挥刀向他劈了过来,还好孙虎躲避及时,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孙虎和那几名亲兵的战斗力显然要比那些水匪高多了,但水匪胜在人多,险象环生。
“我去下面帮他们。”杨思鲁毅然决定道,“刘道长,你和周录事在这里守着,别让他们上来。”
孙思邈、徐清麦和周天涯还有阿软属于被保护起来的人,这是他们的共识。
杨思鲁提着剑,冲入战场。
孙思邈从房间里走出来,拿出自己闲置已久的拂尘。
刘神威看了头大:“师父,您还是回去吧,要不您去徐娘子她们房间。”
“老道虽然很久没和人打过架了,但手脚还是利索的。”孙思邈慢悠悠的道,明显是不打算回去了。
刘神威叹口气,也不管他了。
算了算了,师父带着他在山下游历的时候,的确没少和人打过架——总是能遇到一些不长眼的想要来抢财物的匪徒——待会儿他顾着点儿就好了。
战场中,楚巫躲过了一位亲兵锐利的刀锋,他的背上已经多了一道血印子,还好不深,只是有些火辣辣的疼。
在他的周围,有同伴已经倒了下来,双眼圆睁着,似乎在死不瞑目。不过,李崇义的亲兵也倒了一下,肚子上还插着刀柄,鲜血淋淋。这让他们的压力减轻了一些。
楚巫抬起头,环视四周,寻找着徐清麦的踪迹。
这才是他今天的真正目标。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回忆自己的过往:自由、富有、受人尊敬、有人伺候,衣食无忧……多么美好的日子,尤其是和现在像一只老鼠一样窝藏在山里的状况相比。
后悔、痛苦、不甘以及恨意在不断的噬咬着他的心,让他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他恨李崇义,也恨徐清麦、周自衡!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如今还在自家的宅子里逍遥自在!
假如自己真的要死,那他一定会拉一个垫背,不然死不甘心!
楚巫没找到徐清麦,但是他看到了正在竹屋外面守候着的周自衡。他咧开嘴,提着带血的刀杀气腾腾的向那边走去。
另一侧,手工皂作坊内。
赵阿眉正在组织在场的所有人赶紧救火,包括只是暂住的刘若贤、薛嫂子,还有善堂过来然后留宿在这儿的一个小女孩,阿莞。
“你和薛嫂子还有刘娘子去把仓库里所有的原料全都搬出去,”赵阿眉紧急吩咐看门的那位老翁,原料贵重而且里面有很多油脂,要是火势蔓延过去恐怕情况会更糟糕,好在仓库离这儿比较远,一时半会儿还烧不过去。
她又对薛嫂子和刘若贤说道:“劳烦你们了。”
“那我们过去了,”薛嫂子知道她是出于好意,毕竟救火才是最危险的,立刻道,然后又补了一句,“你们注意安全,徐娘子一向觉得人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后,她和刘若贤就急匆匆的去搬东西了。
齐玉、阿莞和赵阿眉留下来救火。赵阿眉没空找绳子,又恨冯婶子惹出来的事端,出手狠辣,直接卸了她两条胳膊,然后将她提拎起来扔到了院子里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立刻开始救火。
“阿莞,你不要接近,帮我们运水,送沙袋。”
好在周自衡准备的沙土和水离起火的地点比较近,一袋袋的沙土盖上去,又用水浇过之后,火势虽然没有完全的被熄灭但好歹也没有增大了。
就在赵阿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前院的门外响起了拍门声音。
“快开门,快开门,我们是来救火的!”
离得最近的是仓库,门房老翁听了后立刻跑了过来:“来了,来了……”
后院的赵阿眉耳朵比较利,她已经听到了从酒坊那边传来的厮杀声,正错愕惊疑,这时候听到敲门,不,更像是撞门的声音,她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不要开。
谁知道外面是人是鬼!
“你们在这儿继续,”她急速对齐玉道,人如燕子一般矫健直接奔向了前院,“不要开——!”
可惜她晚了一步,老翁已经打开了门,然后被外面的人一脚踹了几米远,卧倒在地,不省人事。
赵阿眉眼疾手快,立刻想要关上院子门,但外面三四个大男人,力气显然比她大,他们很快就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警惕的看向这几个穿了黑衣服的人。
这时候,被她扔在院子中央的冯婶子疼痛难忍,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快带我走!带我走!我知道秘方!”
“原来是和你里应外合的人!”
赵阿眉心下一沉,她从自己的腰后侧抽出一把匕首,这是刚才被惊醒的时候随手拿上的,也是她过往行走江湖的习惯。
不给黑衣人反应的时间,她想也不想的扑身上前,身姿轻盈,匕首直取其中一人的胸口命门。那人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年轻却如此果决,一时之间竟没有完全躲过去,胸口被匕首拉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发出惨叫。
这时,门房的养的两条大狗也都嗷嗷的狂叫着蹿了出来,却是刘若贤见状不妙,偷偷的从旁边暗影处溜走将它们放出来的。
那两条狗狠狠地咬在了一个人的小腿上。
前院陷入到了混战中。
赵阿眉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几个大男人,她急中生智,趁乱将地上的冯婶子拉起,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
“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她是唯一知道秘方的人,再动一下,我让你们既得不到人,也得不到秘方,看你们拿什么去向你们的主家交代!”
她赌他们不知道作坊内的真实情况。
冯婶子恐惧的感受着脖子上的匕首,手脚无力,头上的血也开始发黏,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伤口剧痛,后悔死自己之前的决定。可现在,连叫都不敢叫出来。
她知道,赵管事这心狠手辣的女人是真的敢!
那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投鼠忌器。
前院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后院,齐玉和阿莞强忍着恐惧,抿紧嘴唇,奔走了几趟后终于把火势给灭了,但浓烟从屋子里弥漫出来,将小小的天井也都变得更加昏暗。
齐玉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捂紧了口鼻,挥挥手将附近的烟雾赶走。
“齐娘子,我们怎么办?”阿莞躲在柱子后,看着前院赵阿眉的混战,捏紧了拳头,“咱们要不要出去帮赵管事?”
齐玉茫然了一瞬。
她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你不能怕,齐玉,你要打起精神来……现在只能靠你了……你要想想办法……”
“齐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