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下来,香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各家独门的香方外面不会流传,但是各种医书药书上头都记载了大量的香方。从宋朝王安石说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句话之后,文人读医书便成了潮流,贵族人家看病,不跟大夫讨论一下药方都觉得不对劲。顾晓陪嫁的书籍里头就有不少医书药书,如《千金方》、《太平圣惠方》、《肘后方》等,上头都记载了一些香方。
顾晓如今闲着没事,就叫人将书上的香方一一整理了出来,选了一些配方比较简单,用到的香料也比较常见的,自己学着调香。兴致上来就自个研磨,觉得累了,就交给下面的丫头,横竖是为了打发时间,陶冶一下情操,何必要为难自己。不过是几日功夫,倒是配出了不少,先是用香炉焚了试用一番,觉得好的,就将香方另外记录下来,以后可以常做了用,觉得不合适的,就不再多记录,做出来的成品也不留着,直接赏下去,随下头人怎么处理。
如今天气寒冷,府里头也没别的事情,下面那些丫头其实也都闲得很,乐得跟顾晓一起玩乐,她们如今同样真心觉得,先平王没了是好事,如今大家都轻松自在。正院里头如今每日里变幻着各种香味,丫头们没资格用熏炉,便拿了赏下来的香做成香丸,用细纱装了,放到箱笼里头,也能给衣服熏上一些香味。
及到腊月十二,内务府那边奉了圣意,将新到的贡桔给各个王府分了下去。以前徒宏远还在的时候,平王府每每分什么贡品都只能排到第二梯队甚至是第三梯队,在一众皇子里头,差不多都是垫底的。如今徒宏远不在了,大概是圣上父爱大发,怜惜那些失了亲父的皇孙们,平王府竟是分到了两篓贡桔。
各家本来也不靠圣上的赏赐过日子,要不然,一年就指着这点桔子,那也太悲催了!但是上头赏下来的,重点就是体面,说明你在圣上那里挂了号,如此其他人才不会狗眼看人低,随便怠慢你。
“先选一盘子,给先王爷灵前供上。然后前头先生那边送一盘,钰儿和瑚儿那边各送一盘,正院这边也留两盘。其他的算一算数量,都分下去吧!”顾晓看过那些贡桔之后,便吩咐道。
吴嬷嬷在一边都有些心疼了:“娘娘,不多留一些吗?全分了?”王府入冬之后也采买了不少桔子,不过从品相到口味,都比贡桔差一些。
顾晓倒是不在意这个,上辈子哪年冬天不炫上几十斤的砂糖桔啊,她笑道:“既然是圣上的赏赐,自然也该雨露均沾!几个孩子就不说了,那是正经的皇孙皇孙女,哪能不给他们呢!其他人也都伺候过先王爷一场,如今也没别的指望,这点子脸面,也还是要给的!回头叫人去市面上看看,有没有今年的贡余,就算是贵一点,也再采买一些回来。”
吴嬷嬷对此倒是不报多少希望,每年贡余就那么多,能闻到点风声的早就下手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她叹道:“也是娘娘大度!”说着,便带着春香春燕她们几个开始分桔子,取了不同形制的果盘将桔子摆好,然后便往各处送去。
顾晓这边的果盘直接端了过来,吴嬷嬷帮她剥了一个,去掉上头的丝络,放到旁边的白玉碟子上,顾晓拿了几瓣吃了,吃惯了后世形形色色的柑橘橙柚,如今的贡桔虽说品种已经经过了多次改良,但是在顾晓那里,也就是那样,而且桔子这东西,不是自己剥的,也觉得没灵魂。因此,顾晓只是略吃了几瓣,便停了手,转头问道:“咱们家的庄子上可种了些什么果树?”
吴嬷嬷说道:“我记得,娘娘陪嫁的庄子上种了一些柿子和梨,之前庄子上还送了一些鲜梨和柿饼过来,可惜鲜梨经不起磕碰,送到这边,不少都碰坏了!”
春雨也在一边说道:“西山那边庄子上还种了一些林檎和大枣,林檎先王爷和娘娘都不太喜欢吃,因此后来砍掉不少,大枣倒是每年都会送不少进府,府里头做枣泥山药糕,用的就是庄子上送来的干枣。”
顾晓回想了一下后世神京这边的气候和特产,说道:“京城这边不太适合种桔子,其他的瓜果倒是不妨碍的,西山那边可还有山地,不如买下来种上各种果树,请几个会嫁接的农人回来,看看能不能多嫁接几个品种出来!庄子上也能种上一些西瓜和甜瓜,一方面能给府里头增加几种瓜果,各个庄子上也能多些进项!”
顾晓想了想,又笑道:“回头也可以看看,能不能从西番各国淘弄一些瓜果品种回来,在庄子上种着试试看。”
吴嬷嬷跟着答应了下来,神京这边常有番人出没,隆安侯管着鸿胪寺,正是跟这些番人打交道的衙门,从他们那里寻摸一些中原没有的瓜果品种,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顾晓为自己未来的口腹之欲筹划时,后院几个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收到了贡桔。像是徒嘉泽和两个姑娘,每人都收到了一盘子,无非就是他们的盘子小一号而已。李氏也收到了差不多大的一盘,其他侍妾有孩子的分大半盘,没孩子的就只有半盘了。
冬季里头除了桔子,几乎没什么鲜果,平常能吃到的就是一些果脯蜜饯,如今桔子分下去,一干人都是忍不住口舌生津,打听到王府总共也就得了两篓子之后,一个个更是对顾晓感恩戴德,各自拿了做好的针线送到正院作为孝敬。如刘氏她们几个没孩子的,也觉得如今生活比起之前更有滋有味,恨不得日夜祝祷,祈求太妃长命百岁,免得等以后王妃当家,她们这些过气的太姨娘还得看小辈的眼色过日子。
除了李氏嫉恨于自己居然落得跟周氏她们几个差不多的待遇,自家儿子也没跟两个丫头片子区分开来,其他人都很是开心,平王府里可谓是一片欢声笑语。
而其他王府,却少有和谐的。颖王府和宁王府因为袭爵的是庶子,太妃哪怕是嫡母,府里头还是有子的侧太妃更有面子,贡桔送过来,颖王太妃这边捏着鼻子给侧太妃分了跟自己一样的份例,如此侧太妃还觉得不平,暗中闹将起来。宁王太妃那边,因为宁王府只剩下一个男丁的缘故,那位侧太妃如今俨然将自己当做是王府的女主人了,下头下人也是见风使舵,以至于正院冷冷清清,侧院反倒是红红火火。宁王太妃因此郁结于心,以至于连管家权都被侧太妃给多了去。这次内务府将贡桔送过来,宁王太妃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直到侧太妃将桔子分下去了,正院才听说了消息。
“娘娘!”宁王太妃的乳母崔嬷嬷跪在她身边,垂泪不止,“侧院那边如今步步紧逼,只怕是想着叫娘娘给她腾位置呢,娘娘再不振作起来,这王府,都要没有娘娘下脚的地了!”
宁王太妃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儿子没了,以后这个王府就是他们母子的,自然一个个都向着他们!”
崔嬷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忙说道:“娘娘,如今她们不光是想要找王府,这是想要害了娘娘你的命啊!娘娘,要是世子还在,也不会愿意看到您变成这般光景!”
宁王太妃苦笑道:“我现在这个身体,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熬一日,是一日罢了!”
崔嬷嬷急道:“难道就看着她们得意?要奴婢说,您这日子,还不如隔壁安王太妃呢,人家没有嗣王,日子反而过得清静自在!”
“那是圣上亲封的嗣郡王!”宁王太妃也知道崔嬷嬷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府里的传承是上头定下来的,那就算是庶出,也是正经的皇孙,她说是太妃,也不过就是皇家的儿媳妇,身上可没有皇家血脉!要是皇家闹出什么不孝的丑闻来,她这个始作俑者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崔嬷嬷也沮丧起来:“实在不行,娘娘,咱们去庄子上吧,他们的手总不能伸到您陪嫁庄子上去!您有嫁妆,有俸禄,在外头反而自在些,也能好好休养!”
宁王太妃沉默了一番,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呢?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要不是父亲外放,没有娘家帮忙,她能受这委屈?她想了想,叹道:“你去叫人准备好马车还有行李,明儿个咱们就搬到庄子上去,要是到时候他们还不肯安分,那也别怪我彻底撕破脸了!”说到这里,宁王太妃忍不住咬了咬牙。
没了当家男人有没有当家男人的难处,而有当家男人的人家,也未必就能舒坦到哪里去了。
像是雍王府,作为年长的皇子里硕果仅存的之二,如今就很是尴尬。
自从先太子与几个皇子搞了一出宫变之后,圣上对年长的皇子就变得愈发苛责起来。简王有生理缺陷,自然得了圣上的几许宽容,以至于雍王成了出气筒,如今那叫一个动辄得咎。像是这次分贡桔,平王他们几家都分到了两篓,简王府也分到了两篓,结果到了雍王府这边,就只剩下一篓了。哪怕是一篓半呢,也说得过去啊,偏生就这么单溜溜一篓子,内务府的人送的不尴尬,雍王收的都很尴尬。
他如今处境很不妙,他原本在一众皇子中就不算出挑,之前一干兄弟死了大半,他还有些窃喜,觉得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了。如今他可不敢这么想了,他一个母族不给力,父亲不喜欢,朝臣也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这个成年皇子敬而远之的王爷,放在那里,简直就是个亮眼的靶子,谁都想对着靶心来那么一下。
他如今只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透明人,谁都看不到才好。为了向圣上表示自己真没惦记他的位置,他先是在府里建了个佛堂,没事就去念佛,然后又叫人去江南采买,搞了个小戏班子,没事就听戏。平常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恨不得在门口挂个牌子,表示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瞧着亲儿子差点没将自己憋成忍者神龟,圣上也没觉得有什么歉意。
他如今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太子之前遭受打压也正是因为如此,毕竟,在狼群里,老去的狼王害怕的不是外头的威胁,而是日益强壮的年轻狼。到了圣上这个年纪,成年的儿子就不是儿子,而是竞争对手,若是觉得父爱无处播撒,不还有几个小儿子吗?
圣上如今的心态,大家都能猜出来,因此也没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朝堂上说什么立储的事情,一个个三缄其口,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等着衙门封印好过年。
衙门到了年底开始清闲下来,王府却是进入了忙碌状态。
第38章
哪怕是在孝期, 也免不了人情往来。
给圣上的年礼已经送上去,但还有平辈之间的年礼,哪怕因为守孝的缘故要略减三成, 但省是省不了的。
虽说年礼这东西难免要左手倒右手,但是很多时候也不能当年就把东家的送给西家,回头被人知道了, 就要被说嘴。
平王府以前的风格就是随大流,如今更是如此。不过, 其他人倒是好说,宫里还有个李才人, 宫外还有个李家。
吴嬷嬷翻出了往年的礼单,很是愤愤不平, 隆安侯府是正经的岳家,每年的年礼也就是四平八稳, 平平无奇, 结果到了李家那边,反倒是精挑细选, 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那叫一个贴心。
顾晓扫了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问道:“婉嫔娘娘娘家是在京城吗?”
吴嬷嬷眼睛顿时一亮, 忙说道:“虽说不在京城,却是在通州,离得也不算远!说起来, 婉嫔娘娘虽说已经过世了,但是到底先王爷是她一手抚养大的, 哪怕没有改玉牒,那也是正经的养母呢!”
顾晓心中冷笑,婉嫔要是知道自己一死,徒宏远就利索地投向了生母的怀抱,对生母和舅家各种补偿,只怕非要气死!婉嫔死后,徒宏远还得了人家的私房,结果开府之后,根本就将婉嫔娘家视若无物,这跟狼心狗肺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婉嫔娘家也落魄了,徒宏远当初又是个小透明,没人在乎他那点私事,要不然的话,这事被翻出来,徒宏远就要被人质疑道德问题。
顾晓当初也懒得管这些破事,因此也不清楚婉嫔娘家的情况,如今叫人翻找往年的礼单,发现徒宏远开府头一年的时候,人家还是送过一次年礼的,结果徒宏远回的礼一看就很敷衍,人家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会再厚着脸皮贴上来,因此之后便没了下文。
婉嫔娘家姓胡,她父亲当年官至四品,可惜从他之后,下一代就不成器,婉嫔的哥哥勉强考上了举人,之后就屡试不第,最终不得不在通州那边谋了个官职。从他开始,二十年过去了,胡家就只有两个秀才,一个童生,科举无望,不得不找了个书院教书为业。
大概这也是徒宏远不跟胡家多往来的缘故,毕竟,胡家如今在上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徒宏远来说,可谓是毫无价值。胡家也是有风骨的,徒宏远既然不想认,他们就当没这回事,即便家里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也不曾想办法攀附上来,或者是在外头败坏徒宏远的名声。
顾晓叹道:“之前是王爷当家,我竟是不知道这些,如今想来,也是我的失职!”
说着,顾晓吩咐道:“胡家如今这个情况,年礼就准备得实惠一点!弄上两口猪,两头羊,一筐冻鱼,然后再准备几匹衣料,一半丝绸,一半松江布,再给一匣子银锞子,就当是给胡家小辈的压岁钱吧!送过去的时候低调一些,不要叫人注意到,免得回头叫人有什么联想!”
吴嬷嬷心领神会地答应下来,越是死人,越是不能叫人家名声被污,这会导致有心人质疑王府下一代的人品,所以,哪怕是为了徒嘉钰,也得将徒宏远装饰得花团锦簇!她沉吟了一番,决定找几个会说话的人去送礼,叫人家领娘娘的情,也不要在外传出别的什么话来。
“以后逢年过节的,胡家那边还要都走动起来!”顾晓叮嘱道,“咱们府上要走礼的人家多了,不怕多出一家来!”
“至于李家那边!”顾晓冷笑道,“就按照当年王爷给胡家的礼单,略减两成便是,胡家好歹还是官宦人家,哪能被李家越过去!若是他们嫌少,以后这走礼的事情,就交给侧太妃便是,毕竟,那也是侧太妃的娘家不是!”
“那宫里李才人那边问起来,可该怎么说呢?”吴嬷嬷犹豫了一下,问道。
顾晓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家难道有入宫请安的资格吗?还是侧太妃有?”
吴嬷嬷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才人在宫里就跟个透明人差不多。宫里头没有太后皇后,就算是有个甄贵妃,那也只是代掌宫权,哪有资格叫一众皇子媳妇请安。你要是有心,可以递牌子进宫,求甄贵妃允许,然后再去探望生母养母,你若是没这个想法,甄贵妃也不会多管闲事。
而顾晓虽说不知道红楼梦里头到底是谁当了皇帝,但是甄家最后是坏了事的,贾家被抄家的一个罪名就是藏匿了甄家的财物。所以,虽说不至于要跟甄贵妃划清界限,但是能不进宫,还是不要进宫了。
至于除服之后,作为宗室命妇,进宫朝贺领宴,李才人根本没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想要跟顾晓这个儿媳妇打个照面都不可能。而这样的场合,程序都非常严谨,哪能抽出空来呢?
如此,即便是是徒宏远在的时候,顾晓也没怎么见过李才人。作为成年的皇子,徒宏远自个想要见生母,那都没多少机会呢,只能三五不时地通过宫人给自家亲妈送一些孝心!如今徒宏远不在了,顾晓哪知道徒宏远走的是那条线,用的是哪些人!尤其之前那场宫变之后,宫里也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谁还敢继续跟宫里有什么勾搭,这不是给圣上发飙的理由吗?
所以,顾晓不跟李才人联系,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横竖对于李才人来说,她也只肯认自家侄女做儿媳妇,对她这个正牌儿媳妇素来是看不上的。
“不管怎么说,李才人也是王爷的生母,年礼什么的也得准备起来!”花费一点钱财,就能免去许多麻烦的事情,顾晓还是愿意做的,因此,便说道,“给李才人准备一些荷包,里面放上金银锞子,在宫里打赏什么的也用得上!再叫针线房给李才人准备两身衣裳,一起送进去吧!”
顾晓这边自觉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哪知道西院那边,李氏又开始闹幺蛾子。
李氏自觉自己这半年憋屈得厉害,她可不知道李才人在宫里,那真的是什么都不算。圣上一向博爱,要不然也没那么多孩子。从圣上登基开始,宫里不算那些没有承宠过的采女御女,有过册封品级的早就超过了三位数。
李才人当年偶然得幸,一举得男,这才得了个才人的品级。可以说,她在宫里资历很老,但是谁也不会将她当做威胁,如此就可以知道,她在宫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了。
李氏却不这样想,在她贫瘠的大脑里,觉得姑母毕竟生下了表哥,那就是正经的娘娘,她自然可以帮自己撑腰!
因此,前些日子她一声不吭,私底下却是从头到脚精心准备了一整套衣裳鞋袜,用的还都是徒宏远之前给她的好料子,又按照以前的习惯,绣上了自己特有的标记,这会儿打听着正院要给宫里送年礼了,这才亲自带着东西过来,表示自己也要孝敬娘娘。
顾晓斜倚在玫瑰椅上,都懒得多看李氏的神情,嘴里说道:“孝敬娘娘啊,那就将东西放下来吧,回头一起送进去便是!”
李氏虽说傻,却也没有傻到家,这放到了正院,正院到底送不送进去,送的什么进去,那不是正院说了算吗?因此,她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娘娘今年不进宫请安吗?”
顾晓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说道:“妹妹也是上了玉牒的人物,怎么不知道规矩,咱们家有白事,连出门做客都不行,哪能进宫呢?何况,王爷在的时候,难道妹妹跟着王爷给娘娘请过安?”
李氏顿时傻眼了,皇家的侧妃,那还是妾。如果是在清朝,侧福晋的确跟嫡福晋没有太多区别,侧室所出的儿子依旧能算是嫡子。但是按照汉人的礼法,除非是皇帝,否则的话,王府里头,就算是正妃去世了,也只会再娶一个继妃,而不会将侧妃扶正。所以,哪怕李氏之前再得宠,年年朝贺,李氏也不曾有机会跟着进宫。
李氏之前有什么孝敬,都是徒宏远叫人送进去的,还得带上一封书信,列上哪些是李氏准备的,口口声声都在说李氏的一片孝心。可如今,李氏也不认识几个字,之前徒宏远安排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如今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一帮文盲,叫她们传个话,画个花样子,那是没问题,让她们写信就是为难人了。
这传达不出去的孝心,有个屁用啊!李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晓,几乎要哭出来。
顾晓叹道:“妹妹一片心意,娘娘定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娘娘如今也是上了春秋的人了,王爷不在了,娘娘才是最伤心的,咱们这些做儿媳妇的,自然应当连同王爷那一份一起孝敬上!只是宫规森严,咱们等闲也进不得宫,只能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氏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没有入宫的资格,顾晓也不会没事进宫找这个不自在,所以,就算是东西送进去了,李才人知道她的委屈,拿顾晓也毫无办法。
就像是大户人家,庶子媳妇只会去嫡母那边晨昏定省,一个地位低微的庶母,只能算是半个长辈,根本没有资格教训儿媳妇,哪怕是自己亲儿子的媳妇。历朝历代,婆媳关系里头夹杂的男人才是关键,男人肯听生母的,那自然是媳妇吃亏,如今徒宏远都埋到地底下去了,他难不成还能托梦训斥顾晓不孝顺,不知道帮着他照顾爱妾吗?
李氏这边还没失望够,新一重的打击又来了,顾晓笑道:“妹妹也是知道的,之前我生末儿,赶上一连串的事情,如今人看着还好,其实失于调理,大夫也说了,这几年都得好生养着,我便是想要尽一份孝心,也是有心无力,今年送进宫的衣裳鞋袜,还都是叫针线上人做的。妹妹素来孝顺,又是宫里娘娘的亲侄女,娘娘若是见了妹妹的心意,也能得到一些抚慰!”
说着,顾晓说道:“妹妹如今也没别的什么事,不如按照年节,给娘娘准备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到时候送进宫去,我定然也不会贪了妹妹的功劳!还有,听说娘娘如今在宫里吃斋念佛,她眼神也不怎么好,寻常经书也看不清楚,妹妹若是不觉得麻烦,不如给娘娘手绣一幅经文,到时候娘娘念经的时候,不就能想到妹妹的一番孝心了吗?”
你不是要孝顺吗?那就去呗,我也不拦着你孝顺!但是孝顺这种事情,你不能一年就一次,其他时候就停在嘴上吧!李才人位分低,份例也少,没了徒宏远的贴补,想要多换几次衣裳都得掂量一些,如今既然你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那就府里头出材料,你出手艺,一起给李才人尽孝!
李氏脸都青了,她是学过女红,但是之前给李才人送的那些衣裳鞋袜,其实都是下头人做好的,她收个针,再绣上一个自己的标记,这就约等于是她亲手做的了!但是如今,她能使唤得动谁呢?针线上人会按照季节给她做衣服,却不会额外帮她给李才人做衣服。至于手底下那些丫头,不说手艺如何,人家最多帮你做贴身的小衣,这算是她们的职责。你要是得陇望蜀也不是不行,你得给好处啊,没好处谁乐意做,到时候故意使个坏,你就有苦说不出了!
像是这次给李才人做的衣裳,她一个人做不了,不得不让几个大丫头帮着裁剪缝纫,不仅将多出来的料子搭进去了,还额外贴补了那几个丫头半个月的月钱。这还是因为主要用的是好的织锦,上头本就有合适的花纹,除了抹额和鞋袜,其他不用多加什么绣纹,要不然的话,还得再加钱。毕竟,一个水平在线的绣娘,工钱可从来不会低。
可现在的李氏,能有多少好处给人呢?她如今除了月钱,就没别的收入,偏偏比起以前,开支还多了不少,要是为了几件衣服,将私房一气都花了,以后可怎么办?
李氏想要拒绝,可她是打着要给娘娘尽孝的名号来的,现在想要撂挑子不干,那你这份孝心可就不保真了!她心里发苦,后悔到了极点,早知道宫里娘娘对府里的事情鞭长莫及,自己干嘛要走这一趟呢,平白给自己添了一桩推不掉的差事。
顾晓杀人还要诛心,笑眯眯地说道:“这一身衣服做得着实精细,料子也好!这等给娘娘尽孝的事情,可不能叫妹妹破费,我这就叫人去库房取了织锦给妹妹补上,另外再拿几匹春装料子过来,妹妹直接带回去,省得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李氏回去的时候简直是如丧考妣,她人一走,正院这边就传出了一阵欢笑声。
“还是娘娘厉害,这下子,看她还生不生歪心思呢!”春晓嘴快,直接就开口说道。
“这给宫里娘娘尽孝的事情,怎么能算歪心思呢!”顾晓正色说道,“那是侧太妃的一份孝心,府里头其他人问起来,咱们也得这么说!”
顾晓这般一说,其他人强忍住笑意,说道:“娘娘的意思,我们知道了!娘娘如今自个身体不好,所以托了侧太妃,代自己尽孝呢!”
没错,孝心外包这种事情,男人能做,自己不也能做吗?顾晓很是赞赏她们的说辞,想着上辈子看到的各种话术,觉得以后要是李氏想要撂挑子,自己也有话说了!想必,宫里那位李才人,也没那么大脸面,硬是要顾晓这个正牌儿媳妇不顾身体,给自己做针线吧!
别说她一个才人,便是皇后,也不好对正牌儿媳妇说什么,你不亲手给我做衣服,就是不孝呢!说白了,别说是皇室,便是那些高门大户,娶个儿媳妇回来,也不是为了当绣娘用的。给你做是心意,不给你做也是理所应当,就像是探春说的那样,怎么我就是该做鞋的人了?
说笑间,徒嘉钰和贾瑚又过来了。
他们之前顺利将一个园林的大致架构给搭建了出来,如今就是在调整位置,再增加一些装饰,所以,比起之前轻松了许多,也有时间跑到正院来玩。
末儿一见徒嘉钰和贾瑚,扶着栏杆走了几步,就往地上一趴,利索地爬了过来,口中含含糊糊地叫道:“哥,哥……”
旁边鹦哥也不甘示弱,站在架子上,扯着嗓子叫道:“哥哥,哥哥!”
末儿顿时急了,他现在才开始学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想要连起来说,还有点困难。他自觉自己被鹦哥欺负了,当下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指着鹦哥就叫道:“坏,鹦~鹦~坏!”
徒嘉钰被逗乐了:“没错,是鹦哥坏!哥哥这就帮你打他!”说着,直接走过去,对着鹦哥就是张牙舞爪一番吓唬,惊得鹦哥拍打着翅膀想要飞起来躲避,结果脚上系了链子,跑都跑不了,只在那里胡乱蹦跶!
一看鹦哥这般狼狈,末儿满意起来,咧开已经长了两颗米粒一样大门牙的嘴巴笑了起来,口水很快就从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