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嬷嬷一边吃一边说:“麻椒还有,就是孜然快没了。”
孜然如今只有准噶尔部控制的土地上有生长,海棠嗯了一声,想要孜然自由还要等几年。
在海棠吃饭的时候,一个王府的包衣骑马来了,下来请安后跟海棠说:“主子,有一伙装成川民的藏人以买盐的名义进来,现在要求见您。”
“什么人?”
包衣把一封信从怀里掏出来给了海棠,海棠把碗放在怀里,打开看了看。
她问对方:“对方是什么打扮”?
“一群川民打扮,看不出是藏人。”
海棠低头一想,就说:“我现在就去。”
包嬷嬷赶紧把饭菜收起来,海棠去舀水漱口,随后把马牵来,跟要追着离开的盐宝说:“你留着看家。”
盐宝就趴在了帐篷外面,继续啃咬着肉骨头。
两天后,海棠的秘折被人背着一路不停的沿着们蒙古驿道往京城传递,对于海棠来说,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平静中,这种平静下暗藏着激流,各方面都知道眼下是在积蓄力量,只等着爆发的时候。
京城里面收到折子已经是七月底了,七月的京城比青海热的多,康熙从二月份就来畅春园居住,前半年各处查看,在园子里的时间不多,前几日因为北方太热要进入三伏天才从外面回来。
整个园子如今都进入了避暑模式,在太阳的烘烤下各处懒洋洋的,都不愿意出门。
康熙在清溪书屋的躺椅上伸手接了秘折,打开看了看,交给梁九功:“妥善收藏。”
梁九功应了一声抱着折子退下了。
与无逸斋空阔开朗不一样的是清溪书屋这里环境清幽,有大量的藏书,周围树木众多,是他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这时候大阿哥在外面等着觐见,梁九功把折子藏好了才带他进来。
康熙此时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在看书,大阿哥跪地请安后站了起来,语带欣喜的说:“去年这个时候您患上疟疾,前前后后二十多日将近一个月,儿子那时恨不得代您受苦,今年儿子就时时来请安,就怕您和去年一样。您去年瘦了很多,病后一两个月经常疲惫……”
患病经历康熙不想再提,那二十多日真的是寒热交替痛苦不堪,因为患上疟疾真的会死人,他再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怖,对死亡虽然没有畏惧,却对活着万分留恋,各种情绪交织之下,他对此事闭口不言,宫人们也三缄其口。甚至去年在木兰围场见到海棠前,他暗示儿子们不要把他患病的事儿告诉海棠,海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得过疟疾。
所以他直接打断了大阿哥的话:“哪有人年年都得疟疾的,你园子修好了?怎么这么闲?”说着让梁九功给他了一张凳子,让大阿哥坐下说。
大阿哥笑着回话:“内务府的人手儿子打发到九妹妹的园子里去了,如今白天长夜里短,四弟从衙门回来还能溜达几个时辰,就去妹妹的园子里各处查看,儿子看他辛苦,加上儿子这里大部分都快建好了,就让人先去妹妹的园子里忙活。”
他话说的漂亮,康熙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此时康熙的心里,老大不仅不如妹妹,还不如老四了!
老四手里只有二十万的银子,花钱的时候小心翼翼,他自己出钱九万两买了八千棵树,剩下的二十万如今还有三四万的剩余。听说这剩余是打算花在内部装饰上。
对于海棠的园子,康熙也关注过,特别是银钱这块,要是老四那边不凑手,康熙就把银子派人送去了。然而老四死死的卡着银子,就目前来看,修完园子银子应该是够用的,如果缺银子,也不过是几千两,不是大缺口。
大阿哥就没老四有成算。
老四的钱花出去了,但是等秋冬时候,园子里各处满满当当。
他提前把花木的钱给了,只等各处在秋冬时候移栽花木。把用的砖头木料和石头的钱也提前给了,人家每个月给他送货,内务府的人手又不用花钱,自然是按部就班的建造就行。前些日子又去内务府库房挑选积压的布料做帘笼帐幔,象征性的给了几千两银子,用的是内务府的人手,秋冬时候就会送来。康熙猜着他手里剩下的这几万两是各处家具的钱。
老大那里又是另一幅模样,他是造着园子改着图纸,人家的图纸好好的,颇有江南园林的意境,他是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加进去,也不管人家的图纸上有没有给这些物件留地方,是建着修着,建出个什么园子康熙不知道,但是老大没钱了他是知道的!
此时说什么看老四有空把人手给他送去干活,那时因为老四那里有活干儿,他那里没砖了,活干不下去了!
康熙是不打算再给他银子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嗯了一声。
他心里对老大越来越失望,他比妹妹大了那么多,比不得妹妹就够离谱的了,现在又被弟弟们比下去了,将来侄儿们长大后,是不是又比不过侄儿们了?
大阿哥知道康熙手里有钱,他在内务府也有人手,他额娘也是出身包衣旗,虽然他额娘的娘家根基不如德妃的娘家势力雄厚,但是一些消息也是知道的。
他亲爱的汗阿玛手里有四十万银子预备着随时给出去,然而他冷眼看着,老四应该是用不上这笔钱,他前几日还去妹妹的园子里和老四聊过呢,老四对各处都有规划,各处都规整好了。就算是老四后期各种费钱,他也绝对花不完四十万。所以他想从这里面拿一部分先用着。
大阿哥对着康熙笑了笑:“儿子有事儿和您商量。”
“嗯?”
“就是妹妹那园子……”
康熙都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那园子怎么了?老四不是干的好好的?”
“是,四弟很能干,儿子前几日去看了,只要各处花木填进去,这园子就成了!也才用了三十万的银子,儿子是自愧不如,就想着……”
康熙听出来了,就说:“那园子比不得你的园子,朕听你十一弟和十二弟说那里甚是简陋。你十一弟还说你四弟颇为敷衍,不值钱的桃树梨树苹果树种了半园子,知道的是你妹妹的王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家农户的果园子呢。”
“十一不懂,那时野趣,在园子里不忘躬耕之乐,畅春园不还留了一处地方种粮食吗?”
康熙站起来,把书放在了桌上,又去书架那边抽了一本书出来,跟站起来的大阿哥说:“你们都大了,喜好也不一样了,所以园子的事儿你自己计划吧。听说徐乾学不在了?”
徐乾学就是因为人品不好、家族横行乡里被明珠的外甥傅腊塔弹劾的那位,他是顾炎武的外甥,颇受康熙重用。
因为当时傅腊塔紧咬着徐家不放,徐乾学的一个弟弟因此惊悸而死,实在是斗不过有如山铁证的傅腊塔,徐乾学就辞官回乡了。走的时候康熙命书局跟随,让他在家编书。年初的时候康熙下令征召有学问的人入京为官,徐乾学心思动了,他虽然身在老家,但是心向京师,于是得到这个消息后多方打点,还想回京城做官。
被他打点的人里面就有大阿哥,通过明珠的穿针引线,徐乾学的人就对大阿哥百般奉承,多有孝敬。明珠等人再次举荐徐乾学,康熙自然应允。
徐乾学收到了京城的好消息后,就日夜盼望诏书,他算准了诏书到达的日子,就借着登高望远带着子侄和门客在山顶饮酒,一旦发现有人骑马路过,就以为是送诏书的人,兴奋到手足舞蹈,可过去千骑皆不是,过了送诏书的日子诏书还没来,他内心焦虑,生出忧愁来,继而忧虑成疾没几日就死了。讽刺的是他死了诏书送来了!
康熙说的就是这件事,他之所以提这件事,就是暗示大阿哥:你都到这份上了,这园子还修吗?
然而大阿哥听到耳朵里,觉得汗阿玛的意思是:你不是有弄钱的门路吗?还惦记你妹妹的银子干嘛?
他瞬间坚定了接着搞钱的想法,无论如何,这园子是要建造下去的。
第165章 先准备
康熙说完看着大阿哥,对方低着头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听进去了没有,然而康熙没兴趣跟这么大的儿子摆事实讲道理做个贴心好阿玛。
在民间有那成亲早的,像大阿哥这样年纪的人如今都半人高了。所以能开窍的早就开窍了,不能开窍的很难再开窍了。
康熙就说:“天太热你回去吧,朕打算睡会午觉。”
大阿哥赶快退了出来。
康熙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招来了梁九功:“去把裕亲王请来。”
裕亲王福全在一刻钟后一身汗进来了,进来的时候还用手帕擦着脸上头上脖子上的汗珠。
清溪书屋这里不仅有树荫,还有冰鉴,就是一个金属箱子里面装满了冰块,屋子里非常凉快,康熙穿几层衣服都没出汗,可见这里的温度和外面比低了很多。
君臣见礼后梁九功送来一杯凉茶,裕亲王一口喝干了,就问:“皇上叫奴才来有什么吩咐?”
康熙对梁九功说:“刚才让你收着的折子呢,拿来给王兄看看。”
梁九功转身出去了,福全问:“是哪里送来的折子?”
康熙坐在榻上和福全中间隔着一张炕桌,他一条胳膊放在炕桌上,侧身和福全说:“青海送来的!关于准噶尔部有些新消息。”
福全了然的点点头。
梁九功捧着一个盒子进来,用小钥匙打开后取出秘折双手捧着给了福全。
福全接来看,前半截是海棠得到藏地喇嘛们确切的消息,说是噶尔丹和罗斯勾结,妄想明年再次南下掠夺喀尔喀部的人口牲畜,继而妄图向漠南草原扩大势力。这消息没让福全吃惊,毕竟这一天早晚会来。
单凭这个算不得被当成重要的折子收存,重点是下半截,海棠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为了配合明年的大战,她想先进入准疆,进行一场不大不小的侵扰做配合,这样做的好处是让噶尔丹不能全力南下。同时结合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惯例,今年秋冬季节要在北方囤积粮草预备着来年的大战。
下面还有诸多军备细节,可谓详尽至极。
福全花了一会读完,又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其中很多建议都是能直接执行的,这就是这折子要慎重对待的原因。
他把折子合起来递给了梁九功,梁九功又放进盒子里锁起来,捧着盒子退下了。
福全说:“侄女的安排奴才看着可行,只是费扬古回来了,如今他的副将硕岱与费扬古相比远远不及。奴才记得当初平三藩的时候,硕岱驻守荆州,结果连连失利,后来因此被罢官夺职。
上次大战,他是费扬古的副将,还算有斩获,依着奴才看,此人只能做个副将,做主将的时候往往进退失据毫无章法。若是让侄女率军侵扰哈密,硕岱是守不住草场的。
除了硕岱还有个鄂伦岱,此人没参与过大战,没什么成绩,稳妥是稳妥,忠心也是够忠心,侄女折子里面打算让他看守后方,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断言让他守着草场将会如何。”
康熙点头,硕岱确实不堪大用,鄂伦岱也不知道他的深浅。
他就说:“侵扰这件事,能做就做,不能做算了。朕打算现在派几个大将赶赴青海。至于费扬古,也别让他歇着了,大战当先哪有让大将休息的?让他也赶去吧。”
福全问:“侄女那儿三万兵力够吗?”
“略有些做捉襟见肘,朕打算让川,陕各地提督随时接应。除此之外,朕打算今年北巡会盟,若是到时候青海兵力不够,从草原各盟旗抽调兵力。”
福全点头,问道:“不是说让四公主下降喀尔喀部吗?这婚事今年……”
“往后推!大战当前,朕还把女儿嫁过去这是什么意思?是靠着女儿才哄着这些奴才和咱们同心同德吗?必须是大胜之后这些人证明了自己忠心,朕才能把公主下降到他们部落里。”
福全就点点头:“婚事推迟这件事让理藩院去办,奴才就回兵部坐镇,户部那边粮草调拨您看派谁去?”
“朕亲自看着,此事先悄悄的办,免得传出去各处动荡。”康熙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次大战,朕打算把几位年纪大的阿哥带去。”
福全问:“都带谁?”
“太子留在京师坐镇,朕御驾亲征,除上次参与的大阿哥,从三阿哥起至八阿哥止,都带上。”
“也好,阿哥们都长大了,也该建功立业了,这次大战结束,也好定下他们的爵位。”
“朕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两个有了初步的沟通之后又说了一会话,看着一天当中最热的那段时间过去了,福全就打算去兵部衙门,站起来和康熙告辞,康熙嘱咐下面的太监给他的马车里多放冰盆,目送福全的马车离开清溪书屋的范围,康熙才叹口气,打算从书屋里出来都外面溜达一下。
他离开之后,顾问行进来指挥着太监把冰鉴抬出去把里面的冰水清理了,再清洗一遍,预备着再用。
外面气温还很高,康熙用折扇挡着日头去看望贵妃。明年大战他要北上,这宫里还要指望贵妃坐镇,不是四妃做的不好,而是四妃的身份低,实在是难以压住场面。
贵妃从去年病了到如今,眼看着一日比一日衰弱,前几年还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如今形销骨立。
康熙看了,忍不住想起很多人,除了因为难产而去世的赫舍里皇后,贵妃的姐姐钮祜禄皇后也是因病去世,加上去世的时候同样饱受折磨的佟皇后,他心里已经意识到了,贵妃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哪怕是求生的信念再强大,在肌体生机泯灭的的状态下,信念难以抗衡肌体的死亡。
他坐在贵妃的床边轻声和贵妃说笑。
贵妃和她聊起另外一个病人,平妃赫舍里氏,赫舍里皇后的妹妹。
贵妃之所以聊她,是因为两个人出身经历几乎一样。都是有姐姐在宫里做皇后,都是年纪很小就进宫,都是没有宠爱,都是年纪轻轻重病缠身。贵妃好在有册封,平妃被称呼了这么多年的娘娘,是没有正经册封过的,同样有妃位待遇没有册封过的还有科尔沁送来的宣妃,这位才更是个透明人呢。
贵妃就说:“昨日臣妾的嫂子法喀的福晋进宫了,她先来看了臣妾,走的时候说要去看望平妃。”
法喀的妻子是平妃和赫舍里皇后的的姐妹之一,是赫舍里家的姑娘,在这种互相联姻的满洲老牌权贵里面做当家主母,可见德妃的妹妹玛颜珠的婚事好到令人眼红。
贵妃就说:“臣妾想了想,平妃进宫侍奉十几年,也没个正经的名册,不如您找个时间册封她。”
康熙答应了一声:“好啊,朕有打算过几年对着这些妃子和诸位皇子都册封,让她跟着一起拿宝册金印吧。”
贵妃看他今日好说话,瞬间心动了,他对女儿十一格格的终身大事念念不忘,甚至超过了十阿哥,她知道康熙对十阿哥是不会拉下什么好处的,对格格们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