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满意的点头。
海棠就觉得额娘很像是被领导口头夸了就鸡血上头发誓报效公司的小领导,这场景不忍直视,简直了!
她心里一边在想着这么比喻合不合理,一边和宫女到了康熙和德妃跟前,从托盘里把茶盏端出来放到了康熙和德妃跟前。
康熙把茶盏端起来问德妃:“老六明年成亲,各处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能有什么准备啊,又没有府邸,就那么个小院换些家具被褥就够了。
德妃就说:“各处都差不多了,只有喜服没做完,臣妾前几日问了,说是他们哥俩的喜服再有两个月就做好了。”
康熙点头,把茶盏放下:“你歇着吧,朕前面还有事儿,回头再来看你。”
德妃赶紧说:“棠儿,送送你汗阿玛。”随后带着桂枝送康熙到门口,看着一群人出去了。
德妃叹口气,心情很不好,这真是一句多余的话没得说,一会都不愿意多坐。
桂枝乖巧的扶着德妃回了卧室,心里面正想着待会儿怎么跟额娘解释刚才打嗝的事儿,就听见德妃叹了口气。
她把宫女打发出去之后拉着桂枝的手说:“看见了吧?额娘眼下恩宠没了,和你汗阿玛情谊淡薄,这会儿想要在这个后宫里安身立命,我问你,靠些什么?”
桂枝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德妃这一说,她就沉默不语。
德妃就说:“你别总觉得我逼着你干这个干那个,你脑子聪明常常敷衍我,我当娘的心肠软,你撒撒娇闹一闹也只能由着你,这日子咱们对付着过去了。
可你将来怎么办?爹再好娘再好,兄弟姐妹也都好,可你离得远,真有了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你自己立得住,才能把日子过得下去。就算是没什么大事儿,这软刀子一天一天的刮着你,你一天天老去,年轻的时候没点积累,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
桂枝沉默不语。
四福晋在门外问:“额娘?”
德妃立即说:“好孩子进来吧,帮我把衣裳换了,让我躺一会儿,这会儿觉得头重脚轻。”
这么迎一次真的能把病人折腾的去半条命。
外面海棠送康熙出了永和宫大门,康熙没上车,和海棠在宫巷里面慢慢的散步。高墙之中的气流吹到两个人身上,寒风入骨带来凛冽的冬意。
康熙就说:“前明年间,二宝太监出洋,后来沿海地方百姓与外洋沟通获的财富的事儿你知道吗?”
海棠点头:“当然知道啊。”
“前明年间,国库空虚,张居正变法延续国运,其中一条鞭法最为重要,你可知道?”
一条鞭法最要紧的一步就是重新丈量天下田亩,查出比弘治年间天下多出二百万倾土地的事实,也查出当时地主豪强疯狂兼并隐瞒土地。同时对江南和沿海的商户征税,使得明朝在张居正变法的时候国库充实。
“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儿臣怎么能不知道呢。在儿臣看来,明朝灭亡与咱们无关,与百姓无关,是那些官僚宦官和各地的地主豪强灭了明朝。
给朱明挖坟的就是这些人,给他们打棺材的是党争是吏治腐败,给他们下葬的人是闯王!当初要是铁腕整顿吏治,也不会有人侵吞国帑,要是将税收收入国库也不会欠了闯王俸禄,有俸禄的闯王也不会过不下去揭竿而起?说到底,这还是吏治与民生之事。”
康熙点头:“是啊,吏治何其艰难,治理官吏难啊!天下这么大,不能没有官儿,可是都是些贪官,不单单是眼下,唐宋元明都是那套学会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想法,卖学问的收益就是盘剥民间,要不然谁会千里去做官啊。”
海棠就说:“可是大明最后的皇帝吊死在那颗歪脖子树上的时候哪个大臣跟随了?这群大臣只能共富贵,有几个愿意共患难的?儿臣的想法,既然是一场买卖,也别讲什么情分,就跟集市上那些做生意的一样,这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滚。
而且跟咱们做生意二心二意,想占尽咱们的便宜也别怪咱们下手狠,在彻底放开口岸之前,要让京城的爷们和江南的乡绅们知道,税收一两都不能少!谁跟少了户部的银子,宗室爷们宗人府大牢见!其他人等一旦核实证据确凿就法场见,让他们十八年后再托生成一条好汉!
从汉朝起,商人求庇于权贵,千百年未曾改变,将来不好说,一百年内商人还是权贵的附庸,无论他们的生意做的多大,就算是江南传说中的沈万二之流,不也是最后烟消云散了吗?等扫平了西北的准噶尔部,就能发现敌在四九城啊!
咱们饶了人家一分,就等于把刀递给了人家,前明就是最好的例子,天下有变,地主还是地主,不过是换了主子摇尾乞怜,他们吃饱喝足后还能接着往怀里扒拉。可咱们家能这么做吗?哪怕心甘情愿做奴才人家也不敢收留啊,到最后还是以死追随先祖,别无二路。”
康熙知道海棠杀气重,没想到她对宗室也有巨大的敌意,这是平时不知道的。康熙以为她和宗室的兄弟们关系好,没想到和自己是两个极端。
康熙是只要宗室老实,慢慢的交出权力,不介意在银钱方面对他们好一点,而海棠是既要他们的权力也要他们的银子。
这和她出面展现出来的软弱是不一样的。
他就问:“你为何和这些官员过不去?那些反贼都能饶了,他们怎么记不能饶了,不过是几个贪官而已。”
“若说国运是一条大河,只见来处不见去处,百姓就是如水,而咱们不过是一叶扁舟,那些反贼是河底的石头。水如果多,托着舟轻松的越过石头,反贼自然就不足为惧。而贪官就是堤坝上的白蚁,河堤如果被他们蛀的千疮百孔,藏了大量的水在孔洞中,咱们怎么能轻易的越过石头,如果一路上河堤全坏了,河水冲破了河堤,河床露出来,哪里还有国运可言。
反贼不足为惧,说到底他们是百姓,是您治下的子民,而吃里扒外分裂疆域和损公肥私的才是大敌。”
康熙就说:“按照你的说法,是要杀一批换一批,可是换上来的还是贪官啊!没把根上的事儿解决了啊。”
“下围棋都是要料敌于先,有经验的人都是准备好先手。吏治也是,如果有大量寒门子弟入了官场呢?我前几天跟您说,教化天下多办学堂,多储备候补官员,为了避免抱团,也要从别的途径选官,比如您现在让人支持的博学鸿儒科,还有武科举,将来把西洋的数学物理这些也加上,让那些贪官庸官知道,有人能随时将他们取而代之。
甚至有人为了取而代之会给这些人下套故意给贪官送钱,到时候这些人还敢再肆无忌惮的贪钱吗?此举也打破了高门把持科举的做法,也能减少对江南文人的依赖。”
康熙没说话,这主意相当大胆。
海棠接着说:“之所以对江南百般笼络,那群人还拿腔作调就是觉得离开他们这天下没人治理,不顾是待价而沽罢了,有一天他们发现他们手里捏着的东西卖不出去了,再看他们是一副什么嘴脸。
而且八旗官学早就创立了,挂靠在国子监,每年才二二百个学生,够干嘛?说难听点,明年战场上战死了一群记功的小吏,那些大头兵里面都找不出一个能提笔记战功的人。所以说到底,还是天下人才太少了,别说人才,庸才都没几个。”
康熙叹口气:“你的是意思还是要多办学,跟你聊聊果然有不一样的看法,下面那些人说的都是老调重弹。这些朕再好好想想。
朕今儿不是跟你聊这个的,又到年底了,您想个办法和乔老板见上一面,咱们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哦?”
“你闹着让组建商队,商队今年跟着出去了,钱是賺了,然而下面的人是报喜不报忧,上次乔老板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些人别看都是跑船的伙计却个个一副官场派头,这些是咱们看不到的,还需要你跟乔老板聊聊。
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在彻底放开海禁之前要摸清楚该怎么收税,就要派出自己人去走一遍,走一遍还不行,要对这其中的利润彻底摸透才能有的放矢。朕实在是不想走明朝的老路,官员被沿海富商各地地主豪强裹挟,弄的国库空虚,最后就是激烈的党争!”
他说到党争的时候,海棠明显发现他的语气变了,考虑到朝中的明党和索党,海棠装没听懂,却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放任两个哥哥这么肆无忌惮的争夺下去?
最终没鼓起勇气,海棠自己对自己的这种逃避行为很唾弃,在心里对着自己骂到:胆小鬼!
她说:“儿臣今儿回去想想,明天和朱尔哈岱见面,后天有具体的条陈交给您,请您定夺。”
“嗯,回去吧,今儿多陪陪你额娘。”
海棠应了一声,看他上了轿子,目送仪仗走了才回来。
她急匆匆的进了德妃的寝宫,就怕刚才桂枝打嗝被德妃骂。
正好在门口遇到四福晋出来,海棠问:“嫂子,额娘骂枝枝了吗?”
“没有……”
德妃在里面喊:“棠儿进来?”
四福晋说:“进去吧。”
海棠进去,看到桂枝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德妃开口:“我骂她干嘛?不就是打嗝了吗?她还不能在她亲老子跟前打嗝了?”
海棠眨巴眼睛:这态度变化的很快啊!
桂枝抬头看看德妃,再看看海棠,对着海棠无辜的眨巴了几下眼。
海棠:更不懂了!
好像妹妹每次释放信号自己都没解析出来,好捉急啊!
第179章 实在人
德妃大概是进入更年期了,她对桂枝的态度就很奇妙。一会催着她去好好的学习一会又觉得桂枝这孩子够可怜的,对桂枝的态度忽冷忽热。
桂枝送海棠出去的时候还说:“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她就是看着汗阿玛不管我觉得我不如你们,所以就怜惜我,可我就是个疲懒的,她又看不惯,就这么拧巴。”
海棠觉得无话可说,她奉行的行为准则就是别去说教,桂枝是个聪明孩子,不是那懵懂不自知的。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将来得到什么,这就足够了!
但是桂枝乐呵呵的,看上去很无所谓。在桂枝看来,老话说的好啊:宁肯跟着要饭的娘不能跟着当官的爹,娘是心软的,但是爹向来难心软。
海棠从永和宫出来只能先把这事儿放下,先出去把外面的事儿给整理一番。
海棠先去神武门,在神武门的城楼上召见了朱尔哈岱。
朱尔哈岱一溜烟的跑来禀告外面的事儿。
“咱们建的道观被人家发现了。”
海棠点点头,被人家发现根本不新鲜,毕竟京畿再大,一个个山头挨着找总能找到的。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后续有什么行动?”
“是在京城的城门处跟随咱们送补给的车队发现的道观,里面虽然没关着人,但是弟兄们也是轮班上去守着的,向来是外松内紧。他们先装成信众,发现进不去后,又装成砍柴的老农送柴给道观,柴咱们是买了,人没让他们进去,如今这些人就每日一担柴送上去。”
海棠想了想:“你看着这些人老实吗?”
“暂时看着是挺老实的,除了想窥视内里,并没有做出什么惹怒咱们的事儿来。”
“汗阿玛让我见见乔老板,我在那些人的眼里该是软禁在道观里的,我怎么才能出来见到乔老板?”
朱尔哈岱想了想:“不如传出消息,就说勇宪郡王重挫噶尔丹,有大功,太后想拿此功勋换道观的那位爷年年回来过年。毕竟您今年有大功,皇上暂时没嘉奖您,这本身就不同寻常。”
朱尔哈岱说的是实话,海棠有了这次的胜仗,朝廷里面真的没有什么为她请功的声音。一来是海棠在朝廷里面没什么人,这就是杜富贵想让她笼络一群江南官员的原因,笼络了这些人可以串联一下给她请功。二来是海棠也巴不得大家都不说话,毕竟今年奖了,明年再有功劳怎么办?到时候封无可封,奖无可奖,那比现在都尴尬。
海棠点点头:“你这主意真的好啊!就这么办!就说太后心疼王府的老姐姐,和皇上用了半个月才商量通,你找几个可靠的人把消息给散播出去。”
“这事儿要请示一下皇上,皇上点头了奴才才能做。”
“嗯,我去找皇上说。”
康熙不太乐意,他抱着胳膊坐在书桌后面冷哼:“拿朕女儿的功劳换‘他’每年回京城软禁,哼!”
“要不然儿臣没办法在京城和道观两头跑啊!这是权宜之计。”
“你说的朕如何不懂?你觉得外面的人能信吗?”
“太后要是逼迫的急了呢?你总要做个孝顺的皇帝啊!而且一个疑似余孽的女子生下的女儿又和一个外姓人生下的儿子,这血缘太远了,利用起来也很难有号召力,而太后和老福晋力保,无论他们信不信事情都发生了。”
这意思是说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就是他们不信,这也是结果。
康熙不想让这张牌废了,然而海棠确实是需要两边儿兼顾,就说:“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吧。朕想留着你今年的功勋明年封你做亲王,先对外放出消息吧,误不了你明年的晋封。”
海棠笑着说:“儿臣明年必有斩获,些许小功儿臣不放在心上的。”
康熙就欣赏这孩子的这份自信,对她点点头,说;“这事儿朕知道了,你出去办事吧,若是事有不逮就不要强求。”
海棠看他有几分疲惫,就和他说笑了两句退下了。
康熙看着海棠从御书房出去,对着海棠消失的门口看了好一会。
他以往总是埋怨德妃没把海棠生成个阿哥,这时候再想,要这是个阿哥,只怕宫里的风浪更大!太子比起她来终究少了几分长远的目光,不是太子不好,是有比他更好的。
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第二日一辆密封的马车在众多骑兵的押送下进了城,随后送到简亲王府。
外面的人在王府见面绕着转了几日,花重金打听王府的事儿,但是出入王府的人嘴巴都严,这些人忙了几天毫无所获。
正好这时候乔老爷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