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就觉得自己是那案板上的肉,太子砍了一刀之后大哥又砍了一刀,下一轮又是一顿砍,没完没了了。
就比如此时,大阿哥身边的太监十分倨傲,李煦刚说等觐见皇上再去拜见大阿哥,人家太监扭头就走,看着脸色十分难看。
李煦愁苦满面。
这时候安排官员觐见的孙文成走来,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看你脸色有些不好看,是差事办砸了吗?”
曹李孙三家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家联络有亲,又一起把持着江南织造,又同时为康熙的心腹,在差事上群策群力在私事上互通有无,所以李煦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兄长救我啊!刚才大阿哥差人过来叫我去,我略有推辞,说是等觐见完了再去请安,那太监扭头就走……”李煦把自己这几年在京城里办过的事儿捡着能说的说给孙文成听。
孙文成气的跺脚:“你就不该掺和进去,咱们是皇上的奴才,虽然该孝敬小主子,但是孝敬是一回事儿,认谁做主子是另外一回事儿!你呀你呀,说好听点是你听小主子的话,说难听点是老主子如今春秋正盛你就开始给自己找下家,这行为与背叛何异?你这是怎么想的?恐怕这几位小主子就是捏住了这件事儿要摆弄你,你好比老鼠进了风箱,两头受气不说,想出去就难了。”
“就是这个道理,兄长救救我,赶紧想个法子让我从小主子那边能脱身出来,我对兄长感激不尽……”
说着就伸出手去把右手食指与中指弯曲做出一个跪拜的动作来。
孙文成把他的手摁下去,“咱们三家一体,你受苦我们也不好受,只求你下回再有什么想法跟我们说一声,咱们大家一块儿想法子,别再自己弄一出这样的事儿来令我们事后才知道。”
“兄长,弟再也不敢了!”
孙文成年纪也就比他大了一两岁,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没什么好法子,先跟你说一声,你既然入了这个局想脱身就难了,不过倒是可以求人帮你说说话?”
李煦苦着脸:“求过了,兄弟我前两年去拜见过索额图和明珠,都没用。”
孙文成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哪里敢插手皇家的事儿,你是内务府官员,又是天子家奴,他们只会收了你的东西不办事儿。”
“就是这样,你有好办法吗?”
“办法是有,但不是什么好办法,既然进了人家的庙,往后就要年年上香上供,但凡怠慢了,恐怕不比现在好到哪儿去。”
李煦问:“献一些财物于咱们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您是说九格格吗?兄弟我倒是去拜见过,只是九格格不乐意见兄弟,还想去扎爷那边走一走路子,但是扎爷也不爱搭理人。”
孙文成摇摇头:“我说的八爷和十三爷。你往后每年上香上供也不是单给这两位爷的,是通过他们的手孝敬太子和直王的。”
李煦瞬间明白了:“花钱买个安宁。”
“对,就是这个道理。”
李煦满腹疑虑,因为他担心没出狼窝又进虎穴。
皇上的这些儿子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但是没法子,人前不能说太多,只好拜见了康熙去给大阿哥请安。
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儿。
曹寅思来想去觉得孙文成的办法是目前最好的一个办法了,不用得罪各方面,能悄无声息的把事儿办了。
至于李煦担心八哥和十三阿哥比大阿哥和太子更贪婪的事儿,曹寅摇摇头。
“我看着十三爷是个温厚的人,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他面前可怜一些哭诉一番,就算是没有好处十三爷也会帮忙的。十三爷这边好说,八爷那边就不好说了。”
李煦说:“今儿下午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都说八爷如今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曹寅说:“八爷那个人向来是乐于助人,他这是想让人家欠他人情债,等到他收债的时候必然是有大事让咱们办。”
孙文成点头:“我也想了,八爷现在虽然有爵位,可年纪小难出头,这次没得到郡王的爵位,想出头还不知猴年马月呢,上面的哥哥多,他就是熬日子也轮不到他出头。但是他看的长远,我估算他八成是想给自己弄个世袭罔替的爵位。所以到时候若是用咱们,让咱们还这个人情债,大概就在这件事儿上。”
曹寅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对。
这些皇子们都会趁着皇上还健在赶快给自己扒了爵位权力门人和银子。有些话说不出口,那就是皇上一旦驾崩,这些皇子的权力就过期作废了。
曹寅他们三人能想到的最大事儿就是谋划一个世袭王替的爵位。
然后三个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
“依靠咱们三家想帮八爷达成心愿压根没戏。”这三家别看赫赫扬扬,但是是包衣啊,包衣没本事左右朝局啊!
要么文治,要么武功,八爷总要占一头啊。
听说这位爷这两样都拿不出手,特别是那一笔字,皇上看了都摇头。想要走这两条路有点难,要是走别的路……
曹寅说:“估计是攒几十年的人情债想要一朝全用出来!”
孙文成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去求他,咱们就不算是一盘菜,到时候有咱们没咱们都一样。”
曹寅想了很久,点点头。
第243章 孙氏女
孙文成回去后他妻子问:“今儿回来得快啊?”
孙文成说:“主子爷的銮驾在这里,哪敢喝太久,喝醉了怎么当差,这几日要经心些。”
孙夫人就应了一声。
两口子忙了几天了,都累得躺倒就睡,孙文成身体极其疲惫,但是眼睛睁得很大,压根睡不着。
过了一会他妻子醒来,这阵子家里有大事儿,不敢睡沉了,总是一会一醒。她醒来发现孙文成没睡着,就问:“老爷怎么还不睡?这么熬着可不好啊!”
“我知道,”孙文成问:“最近家里有人送礼来吗?”
“有。”
“你先收着,等这事儿过去了,我把家事理一理,把家里的关系给理一理,再把这几年做官的所作所为想一想……”
这话把他妻子吓一跳:“老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皇上说什么了吗?”
“没有,和这次接驾没关系。”
没关系就好,尽心尽力地接待就行。她说:“这些日子姑妈提点了我很多,加上九格格管着这次出行的琐事,她给咱们家脸面内务府那群人就不敢挑刺。”
孙文成没说话,心里在不断地计较,天可怜孙家,十几年前德妃挑中了妹妹进宫侍奉算是再续孙家两代人的富贵。
孙文成心里有了想法,就说:“和曹家走的近是因为姑妈,至于李家……”
他妻子翻身问:“不是说要把女儿许给他们家的李鼐吗?”
孙文成立即说:“这不过是你们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李家的这几个儿子都是庶出,都不是韩夫人养的。我女儿是嫡出,咱们不能拿好好的女孩去配他们家的庶子。你明儿找机会跟姑妈商量一下,看怎么把这事儿给抹去了。”
孙文成的妻子觉得事儿就出在今晚上这顿酒上,必然是李煦做什么了。
她应了一声,就说:“要是姑妈问起来我怎么回答?咱们三家关系这么好,姑妈必定刨根问底。”
孙文成觉得妻子的话太对了,有些事儿该私下跟姑妈说,但不是现在,要等到圣驾走了才行。随后就说:“姑妈那边你别说了,你明日带着孩子去拜见九格格,送到她身边做宫女去,就跟李家说格格看上孩子了,让李家不必再等了。”
“这……咱们家孩子真的要去做宫女?好不容易熬出来不用去宫里当差,咱们家的孩子也是娇养大的啊!”
“她不去咱们就甩不开李家,将来就要跟着李家一起倒霉,到那时候全家几十口性命结局如何就难说了。”
第二日一早,孙文成的妻子带着一个和海棠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进来请安。
时间还早,文嬷嬷和孙嬷嬷都没来,海棠正服侍太后洗脸梳头,舒宜尔哈和桂枝两个懒蛋还在睡,孙家的母女请安后陪着说话,海棠手里的布巾没处放,孙家的姑娘立即接着:“格格给奴婢吧。”
海棠也没说话,动手给太后梳头。
太后跟孙文成的妻子是说:“以前身边的人多,这次跟着来的人少,我又是个不会动手的,就指着孙女了。”
海棠一边给太后梳头,旁边孙家的姑娘就在一边递东西,孙文成的妻子陪着说了一会话,正想着如何开口,太后就说:“这是你们家的孩子,看着挺伶俐的,多大了?”
这姑娘叫孙玫,是孙文成夫妇唯一的女儿,按着官太太的标准养的,管家的事儿就不说了,光是读书就能比外面的读书人强出不少,还会满蒙语言。
太后问话的时候用蒙语回答得极其流利,太后很是喜欢,就拉着海棠说:“你看这姑娘多好,留你身边给你当个书童或者是管事,给你记记写写的你也不用忙了。”
孙家母女赶紧谢恩。
海棠冷眼看着这孙家的姑娘是很机敏,到中午的五阿哥和六阿哥过来,五阿哥是个学渣,三两句话败下阵来,六阿哥和她就经书杂学讨论了半天。
海棠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有点《红楼梦》里姑娘们的感觉了。
孙文成找李煦,就说孩子被太后看上了,留在了九格格身边,两家的婚事就算了。李煦只好作罢,毕竟还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呢,如果要等,等到什么时候去。
李煦和他母亲文嬷嬷并没有怀疑孙家故意的,带着自家孩子往贵人身边凑这是谁家都会做的。
李煦自己都安排了家人觐见的环节,曹寅兄弟两人的孩子也都做了新衣服训练了几个月的礼仪,为的就是觐见。所以这事儿都理解,而且是被太后看上了要到格格身边做宫女,就是被皇子们看上了也要爽快地送去。
而且李煦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他上午去拜见八阿哥。
虽然明令禁止皇子和官员结交,但是此时康熙对这些没有太在意,带这些皇子出来除了向天下展示自家的孩子都学有所成,在八旗前展示骑射外,目的就是辅助他拉拢人,目前八阿哥的表现他很满意。
甚至康熙还在想,有些事儿就该交给八阿哥,要是交给四阿哥,那人能三句话把人噎死!交给八阿哥就很好,江南人现在觉得皇室也是平易近人好说话的。
李煦来见八阿哥,苦着脸把自己的处境讲了,暗示江南三织造进出一体,八阿哥当然听懂了,聪明人就不需要多说,八阿哥当即就把这事儿包揽了下来:“放心,大哥那儿我去说,不过你要有准备才是。”
“放心,奴才这次准备了五万孝敬大爷,五万孝敬八爷,听说八爷今年成亲,奴才人在江南到时候赶不过去,贺礼提前送您。”
“嗯,那我收下了。”
“祝您和福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一定一定!”
两人一起哈哈笑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八阿哥引着李煦拜见大阿哥,有八阿哥在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到了晚上,李煦去找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因为年纪接近又都在永和宫长大,十三阿哥兄妹又受到德妃的照顾,所以小哥俩的关系还不错。十三温和包容,十四聪明作妖,尽管如此,两人相处得倒也安稳。
所以这次出来,两人是住在一起的。
此时十四洗了脚在床上摊着,十三阿哥在收拾桌子上的功课,外面太监说李煦来了。
十四爬起来就问:“大半夜他来干什么?”
十三一想,就跟十四说:“十四弟,你别说话。”
十四就翻身躺在了里面,然后又爬起来跟屋里的太监说:“先把爷的鞋子藏起来。”
太监把鞋子放到了床下,把刚才十四阿哥滚过的地方重新整理了一下,此时李煦进来,太监把帐子放下来退下去了。
屋子里没了人之后,十三问:“李大人怎么此时来了?”大半夜你来干吗啊?
李煦以为屋子里没人,立即吧唧跪在十三跟前,膝行到十三跟前抱着十三说:“十三爷,奴才全家上百口的命求您救一救啊?”
十三吓得大惊失色:“前天那刺杀和你关系?”
十四悄悄地爬到床边,掀开一道缝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