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个念头,那就是太子几乎没犯错的机会。
小时候不犯错,是因为康熙不允许他犯错,太子在给群臣讲书的时候,在八旗前展示骑射的时候,康熙不许他出一点错,这关乎颜面。
再大了他不用在人前展示了,开始理政了,还不出错,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比如说海棠,她在执行计划的时暴露出不善内斗,心软的毛病,康熙早发现了早针对,也能把一些能引发人心软可能导致妥协的事交给别人。
比如说九阿哥十阿哥干的事儿,除了做买卖就是收集情报,除了收集情报还有其他的事儿要做,这种事儿里面一旦有一丝的心软就办不成,所以作为西北的定海神针,勇宪王就不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计划,这本该是她知道的且参与制定的。
康熙现在的担心就是太子,太子犯错比不犯错强。犯错了能及时纠正,如果等到他登基了,那时候再犯错,就不是一个错了,极有可能是葬送江山。
康熙此时冒出一个心思:该和太子谈谈,看他怎么看待江山社稷。海棠就知道这是大争之世,九阿哥十阿哥出去一趟就知道强敌环伺,四阿哥出去一趟看到了乡绅侵占土地严重,七阿哥知道宗室王对八旗完全分割,长此以往极其不利。连天天吃席的老五都生出宗室日益庞大,百姓怎么供奉得起的感慨。
太子又怎么看待这份家业,又该如何改变?能不能把弟弟妹妹们拧成一股绳,使得江山稳固,打破“胡人无百年国运”的说法?
第273章 攒饭局
“这地方不错,是用了心思的。”
康熙带着这些老王爷们在海棠的郎惠园里面游览,他身后的诸王贝勒都在点头。纷纷附和说“心思巧妙啊”“很别致”“与众不同”。
在大家说这些的时候,王府仆役在海棠树下铺设桌椅,有管事让大家留出一块空地来,这是给等会儿歌舞班子预备的。
几位皇子远远的坐在一边看着,三阿哥摇着扇子说:“这院子处处都好,就是没地方宴客。”
说到这里三阿哥转身跟四阿哥说:“老四,你也劝劝妹妹,看这园子哪里还有空,没空就拆些院子,建造一座阁楼,能看戏能宴客,比现在这干巴巴地找空地坐着强,是不是各位?”
在座的纷纷点头。
四阿哥不同意,建造阁楼没什么,但是这玩意的存在就是玩物丧志。有了阁楼干巴巴的矗着是不是要去找些小戏子填进去?等有了小戏子了,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闲暇的时候听几曲?
一步步地开始玩物丧志,一步步的堕落。四阿哥的外甥虽然没出生,但是四阿哥已经开始堵死了外甥走纨绔子弟的路了。
“不建,建那玩意干吗?”
这话一说,各家的世子和几位皇子都觉得这人也太难说话了。四阿哥现在在大家的印象里除了不合群之外,还有不好打交道,固执,讨人厌等各种标签在身上。
三阿哥说:“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没地方宴客。要是天晴了还好说,下着雨怎么办?你让大家一边淋雨一边吃饭?”
四阿哥说:“那就搭棚子啊,不行就扎帐篷,一年到头才宴几回客啊,为了一年到头摆不了两回的宴席特意去盖房子,太铺张浪费了。”
大阿哥说:“老四,你三哥说的对,浪费又如何,妹妹的面子不能掉,妹妹这也是座王府,能让人说勇宪郡王府连个宴客的地方都没有,这能让人说吗?说出去丢人。”
大家纷纷点头。
三阿哥看大家都赞成,精神高涨地说:“四弟你要说浪费,有些人置办了别院不去住着那岂不是更浪费?在咱们家,面子比别的要紧,是不是啊各位?”
大家都点头,十四都来说:“四哥,三哥说得对。”
六阿哥一把把他扯回来了,四哥对上大哥和三哥是个弟弟,想骂骂不出口。对上你,你就是个弟弟,做哥哥的训你要听着,这会凑上去干吗?
十一阿哥听他们说了半天,冷笑一声,就说:“你们一群人说得高兴有用吗?这地方是我姐姐的,我姐姐说能建,就是空一百年也能建,我姐姐说不建,哪怕天天要用也不会建。一群做不了主的人在这里争得脸红,屁用没有,说点别的吧。”
大家都不说话了,连别的话题也不议论了,都在默默地看着下人干活,还有的离开座位欣赏这满眼看不到尽头的海棠花。
这边桌子摆好后,大阿哥打发十三和十四:“你俩去请汗阿玛太子和诸位王爷贝勒来吧,就说能入席了。”
十三和十四跑着去请人。
四阿哥不放心,叫了王府的人来问:“饭菜准备得怎么样?”
下人回答:“掌勺的是御膳房的大师傅,食材一部分是从御膳房拿来的,一部分是皇庄送来的。”四阿哥点头,这食材的来源可以放心,就问:“酒呢?”
“酒是果酒,每年这园子里的果子没人吃,收了之后酿造成了果酒,都试喝过了,试得人说不错,今日拿来请各位爷们品鉴。”
四阿哥点点头,觉得这安排很妥当。
没一会康熙带着太子和诸王贝勒们一起来了,海棠作为主人刚才陪着转悠了半个园子。此时不用推让,谁坐什么位置都是固定了的,所以康熙先入席,别人都跟着入席。
坐下后康熙就说:“如今阳春三月,万物萌发,不冷不热,是个好时候,加上昨日这几个孩子回来,闺女孝敬了朕一件衣服,就这件,朕今日穿的这件,丑了点,好在也能穿出来见人。”
各桌子之间迸发了一阵大笑,都看着海棠,海棠笑起来。
康熙接着说:“朕昨日算了算,孩子回来是一喜。去年占下庭州是一喜。闺女长大了,知道给老阿玛做件衣服了,这又是一喜。这三喜临门摆桌酒请咱们一家子来一起高兴高兴。今日吃好喝好,咱们好好地乐一日。”
这些人立即说:“愿随皇上高乐。”
康熙说完跟身边的太监说:“上菜吧。”
太监们端着托盘先上果盘,果子摆好后,一阵极具异域风情的乐声传来,一个白皮肤高鼻梁的舞娘随即出现,开始踩着鼓点乐器在跳舞。
大家都在盯着舞娘看,四阿哥叹口气,他对舞娘那扭来扭去的腰不感兴趣。左右看了看,不见九阿哥和十阿哥,就觉得奇怪。
一曲结束,舞娘退下去了,这边桌子上开始换碟,这时候上的七寸盘子的凉菜碟。酒也在这时候送来,海棠说了几句客气话,请大家品品自家的果酒。随后开始第二场歌舞。
这一场是群舞,都薄纱蒙面,然而身上挂满了金饰,这些舞娘们的金镯子在舞动的时候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满头的金簪颤动,还有些飞到了桌子上的盘子里。
六阿哥跟四阿哥说:“有点不对劲啊!”
四阿哥点头,他也觉得不对劲。
这是在刻意炫富。
四阿哥看了看康熙,康熙颇有兴致,这时候没有一点的不耐烦和嫌弃,高兴地饮下一杯酒。
在四阿哥看来,康熙的反应就很反常,毕竟康熙是个反对过犹不及的人,适当的可以,过度就不行。今日炫富就过度了,他却没制止。
这场歌舞结束,舞娘们退下后,开始换菜,这次上的是七寸热菜碟子,还有大碗的汤。这时候九阿哥十阿哥哈哈哈笑着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乐器。
九阿哥问:“汗阿玛,儿子弹奏得可还入耳?”
康熙笑着点头。
福全立即说:“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胤禟和胤俄这技法令人耳目一新啊!”
周围都纷纷是赞扬声。
九阿哥大剌剌的说:“这都是小技,我最拿手的还是做生意,这次出去……”
在海棠看来,这不就是后世被诟病的洗脑套路吗?比如说先哄着一些目标人群来听某种讲座,然后通过炫富和某些话术,哄着大家一起入股、买保健品、加入微商等等。不过这玩法在眼下的社会还真的很新潮。
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都察觉出来了,这不对劲!
五阿哥和十一阿哥对视一眼,因为昨日九阿哥在宜妃跟前说他不会做生意,生意是别人做的,他就干点别的。
今日怎么就跟昨日说的话不一样了?五阿哥老实人,现在可着急了,觉得老九这不是喝醉了就是飘了。十一阿哥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打算回头再问问九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酒桌上吹一吹没什么,在十一阿哥看来,谁没在酒桌上吹过牛呢!
七阿哥觉得这里面有诈,八成等会儿老九要凑钱入份子了。他在想:入一点是个意思就成了,就当是支持老九了,但是这事儿看着玄乎,不能把大钱塞进去。
十二阿哥的反应是:不对劲,爷是来吃饭的,九哥就是把天说成了花,爷都不会出一文钱。
十三阿哥不知道咋回事,但是十三阿哥觉得这是个局!
四阿哥想得更多,王爷们没钱了,这事儿四阿哥知道,他就是罪魁祸首。加上今日是皇父攒局,妹妹搭台,九弟唱戏……一股浓浓的算计扑面而来,四阿哥觉得亲爹的算盘珠子已经崩自己脸上了。
就在这时候,五阿哥尴尬地忍不住下去了,他就是个老实人,对自己亲弟弟还是知道一点的,听见老九吹北方的钱跟地上的落叶一样,扫一下就能装一口袋的时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立即说:“九弟,今儿吃饭呢,你还不退下。”
九阿哥立即嚷嚷起来:“吃呗,大家都吃着呢。”
五阿哥赶紧上去把他推到桌子边,摁凳子上了。摁着他坐下的时候还闻到他身上一股子酒味,就知道这是喝多了,立即向康熙和在座的老少爷们说:“老九他喝多了,大家别跟他计较。”
康熙看看太子,太子接到信号立即笑起来:“都知道他喝多了,等他醒了咱们兄弟拿今儿这事儿羞他。今日是咱们家里相聚,只说私事,不聊公事,各位吃好喝好。”
大家都应了一声,在庄亲王的提议下,大家起来给康熙敬了一杯酒,随后大家吃吃喝喝坐了半天的席。然而心里都跟有一株杂草一样,心里都有个念头,北方真的那么挣钱吗?那么冷的地方有什么钱啊?
饭没吃完,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喝醉被人扶着送车里拉回去了。其他人看着他们哥俩心里有各种盘算。
一部人打算先找九阿哥十阿哥投点钱。
一部分想打听打听,还有一部分人想自己单干,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都打的噼啪乱响。
大家散了的时候,四阿哥明白了,北方有没有好处无所谓,对于汗阿玛来说,威胁自始至终都来自北方,对蒙古的防范和拉拢一直未曾改变,所以他扔出一块肉,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北方,避免这些人接着盘剥民间和南方,缓解南方的压力,同时给这些人找点事儿干,还能给九阿哥十阿哥支持,简直是一箭数雕。
四阿哥能看明白,其他阿哥多少也明白一些。
康熙喝了点酒,心情好,就带着儿子们重新逛海棠的园子。他走着问身后的儿子们:“趁着今日咱们父子聚的齐全,朕问你们,咱们的远虑是什么?咱们的近忧是什么?”
大阿哥跃跃欲试,康熙没看他,问太子:“胤礽你来说,你是太子,你是将来的皇帝,你要比你兄弟们更清楚才是。”
太子想了想:“眼下要愁的是吏治,将来要愁的是养活百姓。吏治就不说了,今年有人拦车告御状,还有科场舞弊案,这些都是吏治败坏。至于养活百姓,现在已经能看到苗头了,人口日益增长,如何养活这么多人才是一件大事啊!”
康熙想了想,这答案不能说不对,只能说不太对。答对了一部分而已!
这让他觉得浑身不得劲。
第274章 迎新生
康熙想了又想,随后跟太子说:“你听听你兄弟妹妹怎么说?老大呢?刚才不是想说吗?说吧。”
大阿哥就说:“您问的是远虑和近忧。远虑儿子和太子想的一样,是长治久安,是人丁日繁。至于近忧,眼下那些当官的说是太平盛世,盛世不盛世儿子不知道,但是绝非太平!每年,是每年,都有人起事,多集中在大山中,云贵川湘是最多的,不是苗人就是黎人,再或者是彝人。
还有一些别的地方的百姓,非说自己得了天命,带着几个人就敢去夺县衙,这种事儿年年有,虽然参与的也就百八十人,可天下称不上是太平。儿子觉得现在最要紧的镇压民间的土匪和打击这些蛊惑民众的神婆神汉。”
这也是有的,康熙点头:“你说得也是一方面。其他人也说说吧,胤礽你也听着,你看不到的你弟弟妹妹们看到了,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多听听这些肺腑之言是好的。”
太子应了一声。
此时走到桥边了,康熙看到河西岸的月季花开得繁茂,立即说:“走,坐那边,咱们坐着说。”
太监们赶紧去搬桌子凳子,极快地布置好了,康熙先坐下,随后围着他大家按着年龄坐了下来。
康熙跟三阿哥说:“胤祉,轮到你了。”
三阿哥说:“将来如何,儿子这会思索了,觉得太子和大哥说得都对,儿子也是觉得长治久安养活百姓才是长远要考虑的。若是说近忧,近忧就是官员冗余,衙门很多职能是重叠的,到了朝廷里面更是叠床架屋。官员多了先不说户部要发多少俸禄,而是不作为,有好处都想抢,有黑锅都不想背。”
康熙听了这么多,问他:“你也觉得该整顿吏治?”这和太子的内容是一样的。
“不不不,儿子不是说吏治如何,儿子是说尽管如此,各衙门叠床架屋都已经出现了,可是每次科举还要考,说来说去,这些读书人除了当官没别的出路。若是不管,只会一直冗余下去,一直如此。没有这些改变吏治永远是糜烂的。”
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做官就是为了捞钱,所以吏治永远不会好。
三阿哥是提出了问题,却没提供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康熙点头,最起码老三是考虑了,尽管考虑得不全面。
康熙满意地说:“你们三哥说得不错,可见平时是想过的。咱们父子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今日有空说这些,你们都把你们看到的最根本的问题拿来说,要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老四,该你了。”
四阿哥就准备着呢,轮到他了,他更不会藏着掖着。
“汗阿玛,太子哥哥,各位兄弟,我觉得养育天下人口这根本不算个事儿,就如这次测量土地而言,土地有很多,产出的粮食也有很多,如果真的按劳分配百姓是不会饿肚子的。这粮食为什么没进百姓的肚子里?无非是酿酒,喂牲口,储藏,还有一种,地主家的粮食就是烂了发芽了,也不会给百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