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招呼着李煦进来,坐在四阿哥跟前说:“四哥,听说户部有些宅子还没脱手?”
四阿哥看了看李煦点点头:“有,八弟看上哪一处了?”随后跟房间里的户部官员说:“去拿册子来,让八贝勒挑一挑。”
八阿哥说:“慢着,李家看上石驸马大街上的那座宅子了。”
石驸马大街上就有一座王府,就是世袭罔替的平王府,第一任郡王是克勤郡王,又称克勤王府,和王府做邻居虽然挺好的,可这地段不是李煦选的。李煦皱眉,看看儿子李鼎,李鼎高兴的满面红光,李煦瞬间明白,八阿哥把这两个儿子笼络了,自己这下是真的身不由己了。
四阿哥说:“说晚了,那处宅子昨日刚从户部的册子上抹了。”
八阿哥微笑着说:“这是刚出手?谁买的,爷愿意加价买回来,四哥告知弟弟买主的名字即可。”
四阿哥对着八阿哥看来一回,八阿哥笑容都快把持不住了,四阿哥说:“人家姑娘的名字不能给你说,不过大家称呼她八公主。”
八公主?八阿哥赶紧在脑子里倒腾妹妹们的封号,四公主后面海棠该封五公主,但是她是郡王,略过去,十格格就是六公主,十一格格是七公主,十二格格就是八公主,也就是四阿哥的妹妹。
八阿哥断然不会做出让妹妹把宅子让出来的事儿,这简直和他和哥哥好弟弟的人设犯冲。
八阿哥笑话问:“汗阿玛要在那儿给妹妹建公主府?”
四阿哥摇头:“也不是,就是那宅子不大做民居尚可。是娘娘心疼她,说是怕她的子孙将来没地方住,让哥哥姐姐给她凑钱买一处小宅子日后好安置,你也知道这些日子各位姐妹从草原回来,住的地方都是内务府临时找的,娘娘心里担忧她将来回来和哥哥嫂子挤一起方便,就有了这事儿。”
四阿哥强调:“买宅子的钱昨日一分不少地送来入库了,地契也去顺天府盖印了,李大人再看别的吧。”
李煦身上已经冒冷汗了,赶紧说:“奴才再看看,再看看。”
第303章 论圆满
除非是很得宠的公主,要不然是在京城没公主府的。
这些已婚公主里面,二公主的太婆婆巴林公主有公主府,尽管巴林公主去世了,但是公主府没有收回,康熙顺势赏赐给了二公主。巴林郡王一家来到京城就直接住进去了。
因为各路蒙古王公来得太多,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几乎占一半,理藩院就来找内务府想办法。没有康熙的指示,宫里太后也不管事儿,因此内务府没法从容地给各位公主郡主安排合适的房子。
而郡主们有些是直接带着丈夫孩子回各自的娘家王府住着,有些因为娘家姐妹多,自己也不受宠或者是因为丈夫的地位低,导致住不进娘家,只能等着理藩院和内务府安排,这样的家庭很多,所以内务府和理藩院重点是让这些人家有地方住。
郡主们有地方落脚了,可是公主们却不能拖家带口地进园子。好在大公主的额驸早年在京城居住,单等着迎娶大公主就等了几年,为了生活方便买了院子,大公主一家算是有宅子,因此大公主有个落脚的地方。
三公主和四公主眼看没合适的地方住,九阿哥和十阿哥急地想着要不然现买一处地方安置她们,就是现买也没有合适的。十一格格(七公主)舒宜尔哈因为嫁在京城,公主府已经修好了,舒宜尔哈就主动邀请两个姐姐合住公主府。三公主夫妻占了东路建筑,四公主夫妻占了西路建筑。中路建筑没人住进去,毕竟这是给舒宜尔哈当新房的,舒宜尔哈没成亲,也没住过,中路是主人的前后院,客人也知道不该进去。
这四位公主在康熙没回来的时候就住进去了,康熙知道的时候已经住了半个月了,就没再说什么,私下里把内务府的人叫来骂了几句,又给几个女儿赏赐了一番,把女儿和女婿接来一起吃了顿饭。
因此德妃就生出忧愁来,往后大事儿多着呢,就是皇子成亲这样的事儿来不了,但是国葬呢?不是德妃没良心盼着太后薨,而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一日早晚要来。出现这种大事儿的时候桂枝肯定出嫁了,到时候没地方住难道要和姐姐挤在朗惠园?虽然海棠愿意,桂枝也不介意,甚至这几个兄弟家也能去住,但是德妃觉得不妥当。都是她生的,其他孩子都有房子,怎么就桂枝寄人篱下!而且也不是她一个人,到时候丈夫孩子奴仆,乌泱泱的一大群,借住也不方便。
说点再难听的,太后的大事儿,皇上和她自己的大事儿,无论任何一件都需要桂枝亲自回来。还是有房子好一些,就是将来她的儿子进京当差或者是女儿进宫选秀,有房子会更好一些。
因此德妃就私下找孩子商量,跟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说:“你们也知道,我手里没几个子儿,外面的房子不会便宜了,找了合适的你们三个出钱给你们妹妹买下来吧,算是给她攒嫁妆了。”
至于孩子的亲老子德妃是真不敢指望,要是将来有赏赐了皆大欢喜,没赏赐了也有住的地方。
海棠就直接说:“我四哥和六哥没什么来钱的门路,这钱我出了。”
四阿哥和六阿哥当时就反对,最后三人平分了这笔钱。这地方也是德妃挑的,就在镶蓝旗驻地,和平王府在一条街上做邻居。
德妃的意思是:“这事儿麻利地办了,悄悄的,别弄的大家都知道了。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也在我跟前,跟着叫了几年的额娘了,给了桂枝不能不管她们,可是把这两位娇客的也置办了我哪儿有那么多钱,花你们的我心疼,且等我想法子在你们汗阿玛跟前求一求,让你们汗阿玛拿私房钱出来办事儿,比起枝枝,这姐妹俩得你们汗阿玛的喜欢,这事儿好办。”
因此这事儿是四阿哥办的,四阿哥刚办完八阿哥就带着李煦上门问了,四阿哥就觉得八阿哥这是故意来找碴的!
四阿哥心里恨恨地想:这会儿戳破了娘娘的打算你想捞什么好处?难道是想在十三弟跟前下套?
以四阿哥对八阿哥的了解,这人肯定会跟十三说什么“十二妹妹都有,十三妹妹和十五妹妹可怜啊!”弄得跟德妃慢待了没娘的孩子一样!
这让十三弟怎么想?
八阿哥是真没这个打算,他是真的不知道,之所以这样,一来是笼络李家这个钱袋子,让所有人知道李家是他的人,免得李家不老实。二来是想和平王多来往,平王是世袭罔替的郡王,还年纪小,更好交往。得知是给八公主买的,八阿哥就心知四阿哥误会了,但是这事儿还不能多解释,越解释等于越描越黑!
四阿哥的脸很黑,八阿哥略尴尬,李煦这么精明的人怎么看不出来,瞬间觉得自己卷入他们兄弟的事儿里了,心里叫苦不迭,这会真的恨不得自己没在京城,想到这事儿更多是儿子李鼎闹出来的,真想现在抽他几巴掌!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里,户部官员把册子送来了。
四阿哥示意把册子给李煦,说:“挑吧,都是好地段,要不是前主人的手太长,拿了不该拿的,贪了不该贪的,也不会入官发卖!”
这大冬天李煦的衣服都要湿透了,表现得唯唯诺诺,都不敢翻开册子看。八阿哥招呼李鼎:“来给你爹参详一下,看哪儿的合适。”
李鼎压根没发觉这里的暗流涌动,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过来帮着李煦翻开看。
四阿哥端着水杯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心里有了计较,就说:“西直门内镶红旗驻地有两处有人看上了,钱已经交了,就是没去顺天府过档,先跟你们说一声。”
李鼎应了一声,最后挑中了朝阳门内镶白旗驻地的一处的宅子,虽然是在镶白旗的驻地,距离北面的正白旗也近,是繁华富足的地段。因此李鼎觉得尚算满意,人说“东富西贵”,两红旗驻地的贵人多,要是刚才四阿哥不说,他就会选镶红旗驻地的房子,现在选富足的地方也行。
来的时候李鼎就带着钱,虽然不够也不少了,交了一半的钱,剩下的约定明日来补齐,户部开了回执,这事儿算是定下了。
四阿哥让苏培盛回去拿银票来入账,趁着顺天府散值前把地契过一遍,把事儿给办了。
苏培盛把事办完后把地契给了四阿哥,四阿哥就去找十三。
十三刚从太子跟前出来,太子最近的行为让十三蹙眉,实在是没法形容太子,失落里面带着歇斯底里,就是……癫狂!
十三正发愁呢,外面太监说四爷来了,四阿哥进门就把两张地契交给十三。
十三惊讶地问:“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说:“娘娘看几位公主回来没地方住,担心几个妹妹将来也这么胡乱凑合,就让给三个妹妹置办别院,也没多大。回头汗阿玛赏了就好,没了也有地方住,算是给他们添置加嫁妆了,你给收着吧。”
十三瞬间鼻子一酸,自从敏妃没了后,他做哥哥的自然是处处为妹妹打算,可是他年纪小,又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事,虽然下面的人巴结太子的时候把他也一块巴结了,但是这并非什么正经路子,十三阿哥也不屑于去捞这方面的钱,因此他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纵然是太子妃和德妃照顾妹妹,可是妹妹的将来还是让他悬心,自己兄妹虽然衣食无忧,但还是处处无依无靠,自己都觉得没娘的孩子日子不好过。
因此他赶紧低头擦泪说:“娘娘在深宫也就攒了些钗环细软,哪里能有那么多钱买这么多地方,必然是四哥想着弟弟,怕弟弟这做哥哥的为难才照顾弟弟和两个妹妹。十哥那样的出身没了额娘还受怠慢,两个妹妹能不受怠慢就是托了娘娘的福气,四哥,弟弟都记着呢。”
万千感激就在最后一句话里了,人情债难还,可是十三阿哥现在一无所有,只能把这些记着日后慢慢还了。
四阿哥替他心酸,没娘的孩子实在是可怜,特别是还有两个妹妹需要照顾。把地契塞他手里:“拿着,做什么样子呢!哥哥看不得你这样,行了,你收好吧,哥哥……”
汪汪汪~
四阿哥的话没说完,二哈已经跑进来,远远一个助跑一下子扑到四阿哥身上,爪子勾住了衣料,四阿哥的衣服是绸子的,瞬间被抓花一道,二哈也扑通落地上了。听声音都替它疼,然而二哈一翻身爬起来围着四阿哥热情地汪汪起来,尾巴摇得跟都看到残影了。
四阿哥叹口气,跟十三说:“赶紧收好,别让这逆狗惦记上了,它撕了爷好几本书了!”
都知道四阿哥喜欢养狗,十三阿哥把地契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就问:“二哈几日没见,怎么觉得又长大了一点,四哥没管教过?”
四阿哥苦笑:“怎么没管教,连弘晖都管教过了!那小子让二哈撕了他的书,跟你嫂子说书被二哈撕了,又多玩了半日。”
“啊!”十三怕他对弘晖管教得太苛刻了,就说:“男孩子都是这样,咱们小时候也不想读书,弘晖虽然淘气了些,却很聪明,又很大胆,最要紧的是敢想敢干。四哥,不是弟弟在一边指手画脚,读书虽然重要,可是养一个好性子比读书更重要。”
四阿哥也认可这话,就说:“你六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事儿做了要认罚,哥哥当时罚一人一狗不能吃肉,今天早上才知道弘晖在家里吃个半饱再跑到你六哥家吃一顿,早上被我抓现行的时候你六哥还在哄着弘晖多吃点肉,说什么吃肉长得壮,弘晖也实诚,都已经吃饱了在他六叔的哄骗下又塞了一些进去。”
十三阿哥笑起来。
四阿哥就发愁:“你六哥那人最喜欢溺爱孩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十三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发现了,四哥不只是不合群,他脑子里想得也多啊!多喂侄儿几口怎么就成了溺爱孩子了!
四阿哥越想越觉得弘晖这逆子说不定今儿又没读书,又去他叔叔家里闹了,老六带孩子只知道玩乐,他心里实在不放心,想去看看。
就跟十三说:“你歇着吧,哥哥去你六哥家带弘晖回去。”
十三阿哥目送四阿哥带着人回去,二哈摇着尾巴追着去了。想了想带着地契去谢德妃,顺便让妹妹把这地契收好。
四阿哥一路快走,到了六阿哥家的门口让人去问问弘晖在不在。得到的回答是弘晖不在,和六阿哥去朗惠园看新房去了。四阿哥就知道会这样,心里面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怎么批评他们俩。
此时海棠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和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都在新房。
七阿哥家的婉瑜和弘晖都裹得跟球一样站在大人腿边,五阿哥问两个小的:“吉祥词儿学会了吗?”
婉瑜和弘晖是给海棠滚床的小孩子,在滚床的时候还要说几句吉祥话,正巧今儿六阿哥和七阿哥把孩子抱来了,和来看新房的海棠十一阿哥遇上,又碰上了五阿哥和十二阿哥来这里检查,大家都干脆挤在新房里看两个小孩子彩排。
婉瑜很乖,点头说:“记住了五伯伯。”
声音奶呼呼的,小脸圆圆胖胖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可爱,一屋子叔叔伯伯听见他说话都露出笑容来。和小姑娘一比,旁边的弘晖怎么看怎么让人嫌弃,人家臭小子也没做什么,就是不如旁边的小姑娘可爱。
五阿哥对着小姑娘说:“伯伯听见了,婉瑜真乖!”
随后跟六阿哥和七阿哥说:“抱着放床上,先让他们滚一遍看看。”
六阿哥举着弘晖正要放,弘晖就喊:“不对不对,嬷嬷说从门口开始说吉祥话。”
十一阿哥立即喊:“放下放下,从门口开始。”
两人把孩子放下,两个小孩子跑到门口,手拉手进门,进门的时候弘晖先说:“走进新房喜洋洋”,婉瑜说:“新人托我来滚床。”
话说完到了床边,两个小孩子笨拙地往上爬,婉瑜爬了好几下都没上去,弘晖尽管动作不美观,但是人家三两下爬上去了,七阿哥赶紧把女儿抱上去。
结果两人在床上直接滚,立即撞一起了,尽管撞在一起嘴里的吉祥话还在说:“滚床滚床,儿孙满堂”“求得贵子来,定是如意郎。”他们自己分开,横着滚三次竖着滚三次,每次滚都有一句吉祥词。
哪怕年龄小,这也没出错,海棠看两个小孩子跟圆圆的团子一样翻来翻去,高兴地鼓掌。
“哎呀,真好真好,姑姑到时候给你们包大红包好不好?”
婉瑜乖巧地说:“好!”
弘晖觉得很好玩,喊着:“让我再滚一回,六叔你别拉我,我还要滚。”
六阿哥把他抱下来哄他:“差不多得了,这床高,你别掉下来了,你掉下来这差事就要给人家了。”弘晖这才老实下来。
海棠很遗憾:“我小时候怎么没给人家滚床啊?觉得挺好玩的。”
海棠出生的时候康熙的兄弟都成亲了。姐妹有六个,夭折了五个,剩下的那个早早地嫁给了鳌拜的侄儿,在海棠一岁多的时候,也就是康熙二十四年去世了,海棠当时懵懵懂懂脑子混沌着都不知道。这亲叔叔亲姑姑都已经成过亲了,剩下的宗室婚礼自然也没人敢请海棠去滚床,让海棠觉得很遗憾,小时候没这精彩的经历,觉得不圆满。
因此晚上陪着康熙吃饭的时候海棠就说:“个个都夸我小时候长得招人疼,还福气大,怎么就没人抱我去滚床呢,今儿看着弘晖和婉瑜滚床,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康熙哭笑不得:“瞧你那点出息!你小时候没干过的事儿多着呢,回头等你有孩子了,你下面的弟弟们再成亲,送去滚一滚,算弥补你的遗憾了。”
“这怎么能一样?我是我,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她滚得再多也不是我小时候去滚,不一样的。”
“做人啊总是不圆满,朕的遗憾更多,你玛法和你佟祖母去世早,要是你玛法一直在,朕怎么会诛杀鳌拜,如果有神仙问朕愿不愿意回到曾经经历一遍圆圆满满的日子,朕是不答应的,这其中的滋味没法说啊。”
这是他的实话,如果放弃眼前的一切回到八岁那年,那时候顺治皇帝熬过的天花,他与皇位暂时错开,哪怕后面没有合适的弟弟,让他等着继位,哪怕原配发妻一直在,儿女都没有夭折,与现在的手掌乾坤乾纲独断相比,都是不值得的!
他自认为自己一辈子比不得有些皇帝文治武功,却也足以震古烁今,能有这番功绩的前提是他是个皇帝,他能自己做主!
所以人生就是不圆满的,所有的选择都是每个人在当时这个时间节点上反复衡量精确计算后的最优选择。
这也就是海棠理解的“个中滋味没法说”。
她举杯敬了康熙一杯,这话题就过去了。
康熙让梁九功给海棠夹了一筷子鱼,就说:“明年在察哈尔设立羊毛工坊,造办处说那个什么蒸汽机做出来了,朕让你六哥组织人手,按照你的设想把蒸汽机和梳机凑在一起看看效果。”
海棠以为最需要动力的是织机,和水流结合后工坊内部反映织机挺好用的,不用人织布了,大家看着别出错就行。最累最麻烦的是梳线的环节,常常因为赶不上织房的进度被所有人抱怨,大部分时间都是停了织机等着线用。
察哈尔的新工坊针对江南工坊出现的诸多问题加以改进,而且日后江南的工坊会在产品上更侧重于棉麻丝绸,日后察哈尔主要生产羊毛呢绒。
说完这个事儿后,康熙说:“你六姐姐前日来跟朕说,说喀尔喀部牧民穷得多,想着让他们在放牧的时候在河边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