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对漕运衙门的事儿不是不知道,河道运输确实是麻烦不断,但是他对损耗、麻烦、弊端等方面没那么多在乎,打动他的是运输时间,就如海棠说的那样,一旦有大战,运送辎重的时间变短,对于局势有明显的影响。
他考虑一下:“你说得对,这东西先用在船上,要先在运河上跑一跑试试看。”
海棠接着说:“至于您担心的漕工没了收入的时候,其实您不必担心。咱们知道的好处难道那些商人不知道,他们一旦利用机器加快南北货物流通,码头上就需要大量的劳力,漕工就地转化,不至于没了收入。”
康熙求稳,对海棠描绘的前景并没有多心动,而是说:“你回头写个条陈给朕,把你想说的都写上。朕是知道的,你一贯对火炮推崇,一直想着把火炮装在船上,朕想过火炮那么重,放在船上,大船能载得住这个重量吗?人说船大难调头,那么重的船能快速转方向吗?看来这解决办法有路子了,把这玩意装军舰上是不是?”
海棠笑着说:“就是试试,行不行还不知道呢,但是这蒸汽机是好东西啊,能在水运陆运上发力,能在工坊里发力,能在军舰上发力,总之能替代人力,所以会制造这些的人可要厚待几分。”
“朕知道了,梁九功,你去颁赏,回头把造办处几个管事叫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希望这些人能遂了你小主子的意思,把这些东西给造出来,将来在地上跑水里游,说不定啊日后还要在天上飞。”
他说着笑起来,明显是在说笑。
海棠却说:“您可别笑,万一有哪一天呢。”
康熙说:“或许有,你我父女是看不到了,也不对,梦里什么都有。”
海棠就说:“只要有人做梦,肯定会有。”
和孩子较真没意思,康熙是发现了,这丫头还是小时候谋算着读书时候的小丫头,人家在事情发生前都开始算计着怎么应对了。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力争上游压过一群兄弟姐妹,但是这样的孩子比你不可恶,相反还很可爱,她的出头不是踩着兄弟姐妹上位的,这真的是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实力前任何计谋都没用!
康熙明确计划过在明年不让海棠去青海了,让她明年后年尽量把孩子生在京城,养好身体。对于她的差事,康熙一直没想好放她在哪一处衙门里临时当差,这会想了想,就觉得留在身边帮自己处理事情就挺好的。
于是就说:“你这两年,也别去衙门里挤着了,跟着朕,在朕身边当差吧。”
海棠品着他没说具体的活儿,那就是什么都干。她自己还有一堆的私活儿,想了想在京城并不轻松,然而这不是自己能拒绝的,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都已经是腊月了,海棠趁着天气好,提前送帖子去了福全和常宁家,上午在福全家吃午饭,下午在常宁家吃晚饭。
福全的身体很好,有一只眼睛有问题,现在年纪大了,就觉得这只有问题的眼睛问题更严重了,看远处看不清看近处老视眼。
常宁的问题就严重多了,海棠的婚礼他都没去,一直卧床养病,人也瘦得可怕。海棠去了坐在床边和他说话,常宁虽然没糊涂,精神却很不好,说了几句吃的药就没精神了,让海棠和婶婶说话去,他要睡一会儿。
常宁家的人都有心理准备,常宁的福晋跟海棠说:“除了太后,都知道他熬不到明年这时候了,你回去在太后跟前别说你叔叔这模样,就怕皇额娘多想,她老人家你是知道的,心里存不住事儿,一旦胡思乱想必然大悲大喜。”太后年龄大了,也折腾不起了。
海棠就觉得常宁这是在床上躺废了,可这时候再说这个没意思,回去的时候就跟扎拉丰阿说:“将来你要是这样子,我是不会让你躺着的,每天逼着你出来走,只要你能走,走得再慢再累也比躺着强,叔王以前身体挺好的,就这两年病了,全家伺候着成了这个样子,我是觉得他们把叔王给伺候废了。”
扎拉丰阿是随时随地显露自己的心意:“格格放心,奴才就是老了也不会像王爷这样,往后奴才清淡饮食,不大鱼大肉,自然能和格格长命百岁相约白头。”
海棠听着有些尴尬还有些牙酸,偏偏还是个不会跟他一样花言巧语的脾气,就点头说:“嗯,说得不错。”
“不错有赏吗?”
海棠就知道这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无非还是前几天那一套,从香吻到香风到最后的欢愉。
海棠说:“赏你一碗苦瓜粥吧,你最近上火严重啊!对了,今晚上本王要写条陈,你规矩点,别闹,虽然你刚入府,本王对你偏疼了些,但是你也要懂点进退,不可失了分寸知道吗?”
“奴才问问您,除了奴才还有哪个失了您的偏疼吗?你说个名字,奴才跟他过过招。”
“你赢不了!你别不信,人家在书房躺着呢,陪本王了好多年了,你是新欢,人家是旧爱,那句话怎么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人家是常读常新,你从里到外看完不新鲜了。本王刚认字的时候就夜夜和人家厮守,你算什么?”
扎拉丰阿很不满:“这真是没法和人家争啊!没事儿,奴才懂规矩,陪着您行不行?再把盐宝带上,奴才今儿工笔描绘一幅猛兽图给您看看。”
盐宝抬头看看他们两个,站起来转了个方向,头朝外屁屁朝内,觉得还不妥,往外爬了几下,尽量和他们拉开距离了。
扎拉丰阿说:“盐宝是不是在嫌弃咱们?格格,盐宝既然嫌弃咱们,不如别强求它和咱们住一起了,让它搬隔壁吧。”
盐宝突然爬起来看着扎拉丰阿,它要是能说话这时候已经开始骂扎拉丰阿这贱人了,你才是那个外来的你知道吗!
扎拉丰阿还不知道惹了盐宝,海棠立即搂着盐宝的大脑袋:“他说的都是假的,我当家,我是不会让盐宝的狗窝出我的房间的,咱们当初说好的,在咱们的领地里你睡一个墙角我睡一个墙角,抱抱你,别生气啊生气。”
扎拉丰阿还问为什么睡在墙角,再一想恍然大悟,大床是靠着墙角放的,狗窝也是靠着墙角放的,而且盐宝是个大型犬,狗窝也很大,加上四阿哥送了盐宝好几件衣服,盐宝也是有衣柜的狗狗了!
晚上回去,海棠在扎拉丰阿的陪伴下到了接近子时的时间才从小书房回卧室。在小书房睡了一觉的盐宝先一步进卧室蹲在门口。海棠先进,扎拉丰阿跟着进,在他抬腿快进来的时候,盐包猛地跳起来把人顶出了房间,然后狗子灵活地转动身体把门关上,靠着门躺下了。
扎拉丰阿冷不丁地被顶出来,没站稳摔了一跤,再起来的时候门被关上了。
扎拉丰阿拍门,狗子不动。海棠当没听见没看见,自己睡了。
扎拉丰阿从一开始的盐宝到后来的盐姐姐都没打动盐宝这狗子。心想这臭盐宝还记仇了,他转身开了窗户从窗口跳进去,盐宝惊呆了,它是看门狗,忘了看窗户!
扎拉丰阿跳进来跟海棠说:“格格,说句话啊,这一局胜负定了,盐宝不能再使绊子了!”
海棠对盐宝说:“宝啊,愿赌服输,等下次哈。”
盐宝歪着脑袋盯着扎拉丰阿,扎拉丰阿跟海棠说:“盐宝看奴才的眼神怪瘆人的!”
盐宝盯着他看了一会,站起来摇着尾巴回去趴在窝里了。
扎拉丰阿瞬间神采飞扬,灯下俊俏的五官都带着喜悦,跟海棠说:“格格,这一局的好处奴才自己来取了,不劳格格辛苦,奴才自己来。”
第308章 事怠惰
海棠在婚后几天就开始跟着康熙做他的副手,康熙每天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很多事康熙不放心交给别人,比如说科举。
明年开春就要春闱,康熙打算在封笔前选出考题,让海棠把这件事记下来到时候提醒他。除了这事儿还有就是矿场闹事儿的折子也摆在了他的案头。
康熙看了之后很烦,和年轻时候相比,他此时有了怠政的苗头了,把这几封折子扔到一边,想了想就说:“下旨,让全国的矿场封禁,日后不许开矿!”
海棠就觉得这命令下得离谱。
她把圣旨记下来留着不发,吃了午饭陪着康熙在前湖遛弯的时候说:“若是全部矿场封禁,那么云南的铜矿呢?”
铸造货币要用到铜,偏偏这地大物博的国家铜矿稀少。
康熙说:“别的矿自然要关,铜矿是不能关的。”
海棠就说:“百姓如何想的儿臣不知道,但是那些当官的就会想‘凭什么云南的矿就不关,说不定山西也有铜矿,现在关了怎么找铜矿’?然后就开始抗旨不遵,觉得只要发现了铜就能免罪,若是没发现也没事儿,找个替罪羊出来就行,大事化小,把抗旨不遵变成失察,不过是借着倒霉蛋的人头一用,照样能当官享乐。”
康熙知道海棠说的这也是实话。
一刀切是不能解决事儿的。
海棠就说:“矿是要挖的,不挖矿很多事儿都办不了,您只看到闹事,是怎么闹事儿的?有的是去矿上做短工,是那些矿主不做人不发或少发工钱,这是斗矿主。有的是一个地方的人抱团抢活儿干,毕竟手停口停,这是旷工争利益,说白了是当地管理不善,闹事儿也并非人家的本愿,只能说百姓种地已经养不活庞大的人口了,必须想别的法子,要不然一场旱灾水灾,到时候流民遍地。”
康熙就说:“你说怎么办?”
“以前不是说要用新人换官场的人吗?儿臣记得几年前就说过培养新的读书人,如今这些人是不是也该出来当差了。”
“年龄大的这批是该出来了。”
“这好办,先派这些人去矿上驻守,三年为期,令他们去主持公道,先处理矿上的事儿,等他们能处理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纠纷之后,就有了初步决断讼狱的能力了。然后三年考核,优秀和中等的离开等着接下来的安排,考核不成功的,或者是收受贿赂与矿主地头蛇沆瀣一气的,罢黜不用。下一批再派去,如此几年,先把矿上的规矩立起来,形成规范,再说其他。
这些人必须先认识民间疾苦,更能知道如何治理当地,等这些人足够多了,渐渐地就能替代科举,科举这种选拔官员的办法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识民间疾苦,这些人日日苦读,哪里去田间地头种过地?特别是江南的那些神童,有几个是贫寒出身?都是家里富贵,刚落地就有人在他们耳边念叨三字经,家里没点底蕴的养不出神童来。”
康熙想得更多,如果这办法能替代科举,那就是不必像现在这样依赖江南的读书人了。到时候就是那些人求着朝廷出来做官,不是朝廷求着他们出来做官。
“嗯,你这主意不错,写个条陈来,朕再斟酌一番。”
“嗯!”
“从贫寒的八旗中选拔这类孩子,读书习字的笔墨纸砚朕让内务府走账,从朕的内帑出钱,每日再供应两顿饭,朕替那些贫寒人家养孩子,他们既减少了养育孩子的辛苦,朕也能收一批忠心的人。只是此事急不得,必须慢慢来。”他是觉得自己看不到成果了,堂兄弟们的去世和亲兄弟的卧床让他觉得自己也会命不久矣,只是太子那边……唉!
最怕的是人亡政息。
康熙看着太子不像是个勇于开创的明君,能做到守成就不错了。
本来海棠给他出主意处理了矿上闹事儿的事儿让他很高兴,想到太子又开始生闷气。
因此他打算加重海棠的权柄,让海棠在一些事儿上有权力把一些举措推行下去,但是还怕海棠架空太子。因此变得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孩子之间的关系。
康熙就心情忽明忽暗地在湖边散步,海棠觉得溜达了几圈了再溜达下去下午的时间都没了,就提醒他:“汗阿玛,外面冷,咱们回去吧。”
“嗯,回去坐坐吧。”
两人往清溪书屋走,刚从前湖东岸走到东边的建筑群里面就听见一群小孩子的笑闹声,康熙特意寻声过去看,见到十六阿哥和弘晖带着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在这边玩抽陀螺,旁边还跟着精力充沛到处蹦跶的二哈。
十八阿哥立即跑来搂着康熙的腿开始撒娇,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哥哥们告状,然后扯着康熙的袍子拉着往前走。
十六就说:“是你自己不会玩儿才不给你玩儿的,你还学会告状了。”
十八就抱着康熙的腿开始假嚎,对于幼子康熙很包容疼爱,就跟十八说:“别哭了,汗阿玛帮你抽,今儿保证让你赢了你哥哥侄儿。”
十六一听跟弘晖说:“好侄儿,你回去也喊你阿玛去。”
弘晖就说:“我阿玛只会抽我,我都没见他抽过陀螺,不过我姑姑在,姑姑,你救救侄儿啊,侄儿不想输啊。”
海棠说:“你输定了,我抽陀螺的本事是跟你阿玛学的,你阿玛是跟你皇玛法学的,懂了吗?别人指望不上,你要靠你自己了!”海棠觉得该让侄儿明白,虽然在大部分人跟前你拼爹是能拼赢了,但是拼爹没拼自己强,你要学会拼自己!
康熙带着儿子孙子美美地玩了半个下午,等结束的时候天都要黑了,康熙高兴地跟一群小孩子说:“走,用晚膳去!”
海棠无语:又浪费了一天!
吃饭的时候,海棠负责给两个小弟弟挑鱼刺,十七阿哥很乖巧的等投喂,十八阿哥明显就是宠过头的那种,在席间颐指气使,学着康熙对海棠的称呼,扯着嗓门喊:“棠棠,我要吃鱼鱼,还要吃肉肉,不要那个肉肉,是那个肉肉!”
康熙在十八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好说话,叫姐姐。”
在小孩子咋咋呼呼中,康熙和海棠说了一件事:“朕打算在承德建行宫。”
“建行宫?”
“嗯,在承德建造行宫的好处有很多,每年在木兰行围,来往途中极其不便,朕打算沿途设立行宫十到二十处,能解决每年的运输吃住等杂事。最重要的是承德这个位置特殊,向北能控制蒙古,向东能直通关外,承德行宫乃是所有行宫的中枢,而且……”
海棠了然地点头,在太平年间这是行宫,一旦天下有变就躲进承德行宫,进可俯视中原,退可直入龙兴之地,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段。
依照海棠的意思,既然是好地段是要建立堡垒的,必然是如城池一样,不过后来一想,在火炮的攻击范围内,就是再好的城池也难以坚守。而且是在国土腹地,这地方虽然是重要的地方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建造行宫也挺好的。就点点头:“这地方十分要紧,是要早点布局。”
内务府因为这件事几位总管差点吐血,因为今年没一点盈余,明年又是花大钱的一年!
他们倒是想找户部平摊,建造行宫和出行不一样,是能往户部扯的事儿,最好是让户部全部承担,但是四阿哥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一个铜板都不想拿出来,他说得很明白,关外那么大一片地方收入全归内务府,而且内务府还把持着很多赚钱的行业,不仅做生意还直接收税,想让户部掏钱也容易,把丝税交出来。
内务府压根不交,交了大家喝西北风去吧!
不过内务府的人也是蔫坏,想了个主意,既然四阿哥仗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霸道极了,不如内务府也找个皇子来做主!
然而以四阿哥的战斗力,一般的皇子斗不过他,太子的身份是够了,但是敢扯着太子和四阿哥斗一斗皇上能把这几个主管给剥皮抽筋。太子不行,哪位爷合适呢?
找来找去,最合适的还是八爷,这位爷让四爷吃过亏!这是以往的战绩!而且在官场看来,吏部比户部重要多了,能把吏部从四爷手里夺过来就能看出八爷的本事。自从八爷在吏部当差,那声誉简直是如日中天,官场的人都说八爷是个体贴的贵人,性情谦和好说话。
八爷的寿辰是二月初十,现在才腊月,不少人都开始给八月寻觅寿礼了,四爷当年哪有这等追捧,别说追捧了,远远看到他都要避开走路,把他和阎王并论,这位主儿弄不好真的会要人性命啊。
官场的人不傻,八爷为什么受追捧,不还是和大家更亲近吗?至于江山社稷,江山社稷是皇家的,是皇上的,将来是太子的,富贵才是自己的。损公肥私才是正道,别的都是歪门邪道。
因此这一年马上要过去,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不仅是内务府的官员们心潮澎湃,充满了斗志,发誓日后必要让户部替他们出钱,所有人也都非常感慨。
海棠更感慨,因为月底的时候她没来例假,她掰着指头算日期,毕竟扎拉丰阿挺努力的,这么看来,八成是有小崽子了。
然而这个消息海棠还不敢跟别人说,就悄悄地搂着盐宝的耳朵说:“宝儿,我有崽了?”
盐宝歪头,眼睛眨巴眨巴,站起来围着海棠转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