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大阿哥家的日子真不好过,不是物质缺乏,而是精神饱受折磨。
六阿哥说:“他建家庙的原因我能想明白,唉!对了,汗阿玛知道吗?”
“我不知道汗阿玛知道不知道。”
“回头我让秀宁她额娘再去看看大嫂子,听四哥你这么说,我心里有点担忧。”
四阿哥没说话,两人默默骑马回去。
实际上大福晋的身体状态很不好,然而大阿哥觉得这和往年一样,养一养就过来了,积极治疗,积极求神拜佛,他坚信大福晋还年轻,不会早早地夫妻分离。
在八月中旬,大福晋就到了弥留之际,惠妃哭着去了大阿哥的园子,当天夜里大福晋去世了。
大阿哥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太后带着孙媳妇去见死者最后一面,搂着大福晋的几个孩子哭了一场。康熙对大阿哥难得的好言劝慰起来,他都没了三任皇后了,其中的悲伤是理解的,甚至比大阿哥更深刻。
这时候已经到了海棠的预产期,她目前的状态无法去参加葬礼,有随时生产的风险,海棠对没见到大福晋最后一面感到遗憾悲伤,忍不住在郎惠园叹息。
五阿哥负责大福晋的后事,趁着不忙的时候跑来看望海棠,说起了大阿哥最近的表现:“我瞧着大哥失魂落魄,整个人都呆呆的。”
“他和大嫂的关系和睦,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难受是肯定的。”
五阿哥挠头:“弘昱侄儿病倒了,惠妃娘娘很着急,说是没人照顾他们父子,请汗阿玛给大哥指个继福晋。”
“啊?”大嫂子还没下葬呢,惠妃也太着急了吧!
“大哥家一屋子病人,我看着四侄女不像是个长寿的。没法跟你形容,就……就是那感觉……我说不出来。”
海棠叹口气。
五阿哥坐了一会走了,扎拉丰阿送他出去。
扎拉丰阿最近一个月请假不去当差在家里陪着海棠,还动手给孩子做各种各样的小家具,打磨一些小玩具,把海棠小时候的宝藏们拿出来暴晒重新上漆,靠着每天干活好歹不让自己那么心慌。
然而八月过完了,九月初了,孩子还没动静,别说扎拉丰阿了,大家都坐不住了!
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
海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太医的推断是胎儿比较胖,生产的时候很受罪。
海棠也后知后觉地对生产恐惧了起来,这没麻醉没剖宫产的时代,万一羊水栓塞了自己怎么办?
呸呸呸,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不吉利的!
这孩子这么胖,万一生产不顺利憋住了怎么办?
海棠真的恐惧了起来。
她倒不至于哭哭啼啼地喊着日后不生了,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做一个伟大的母亲,不能慨然面对,毕竟生产的风险太大了,她冒不起这个风险,孩子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头一次她觉得生命脆弱,有些事儿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就能主宰的。
海棠的情绪变化起伏很大,扎拉丰阿更觉得这日子难挨,德妃已经和康熙商量搬到郎惠园住着。
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都知道康熙的心情不好,这一阵子朝廷上和京城里都安静了下来,没人敢惹事。
一直等到九月初六,海棠有感觉了!
她跟住就来的德妃说:“额娘,我肚子疼。”
第314章 迎新生
德妃没有慌张,她自己有经验,毕竟生育了六个子女。内务府送来的人也有经验,经验不深的不敢往这里送。德妃一边让人去畅春园报信,一边拉着海棠让她在屋子慢慢走一走,先活动一下。内务府送来的人在不断问海棠宫缩的频率,海棠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德妃就不断地安慰海棠:“不着急,孩子不是一下子生出来的,大概要下午或者是晚上才生,这事儿不能急,要慢慢地等,水到渠成才好。走一走,实在不想走了去床上躺着。”
产房已经收拾好了,距离很近,海棠扶着人慢慢地去产房,这院子里最紧张的是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办。被嬷嬷们赶去和盐宝一起待着,然后他焦躁地在产房前走来走去。
康熙收到消息后想了想,就说了句:“知道了,跟德妃说朕下午去。”
太后得到消息立即收拾东西去郎惠园,舒宜尔哈要去,被太后拦着了:“你年轻姑娘不能去,去了吓着你。”
好在十一阿哥闲着没事,陪着太后去了。
太后自己都没生育过,也没经验能提供,就不断地祈福,嘴里念念有词。
海棠已经没法走动了,听内务府的嬷嬷说已经开了四指,让送饭菜来,这些老嬷嬷们让海棠吃了接着等。
德妃坐在海棠的产床边给她擦汗,安慰她说:“闺女,再等等,开四指了,再等一个时辰孩子就能生出来了。”
可这时间过得太漫长了,人家说欢乐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痛苦的时间尤其漫长,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海棠难受得忍不住大叫出来。
外面挂心这件事的人有很多,四福晋和六福晋得到消息后带着给孩子做的小褥子小毯子出门的,在门口碰到三福晋,三福晋又怀上了,正在门口遛弯,看到她们急匆匆地上车,连孩子都没带,就知道海棠那边要生了。
加上有人在园子里传话,有人推波助澜下,这个消息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六阿哥着急地从衙门出来找四阿哥,四阿哥的心里跟塞了一团乱麻一样,虽然能坐得住,却实在是焦躁不安。
六阿哥说:“在这里坐着等消息实在是太慢了,不如咱们去看看。”
四阿哥也想去,又考虑到影响,就说:“你我又帮不上忙,去了干什么。”
“在那儿等着比在这里等着强啊!在这里等着坐立不安,在那边等着最起码能早点见到孩子。”
四阿哥想了想,点点头,两人一起翘班了。
十四阿哥的消息就比太后慢了一步,早跑去园子里了,在门口蹲着,德妃身边的双喜进进出出,他拦着问:“我姐怎么样了?”
双喜说:“再有半个时辰您就做舅舅了。”
十四美滋滋地等着,掰着指头算着半个时辰,想到四哥六哥在衙门,桂枝姐姐不能来,他是第一个见外甥的,那边的十一阿哥在他心里被无视了,一个人忍不住乐出声来。
然而很快四阿哥和六阿哥来了,五阿哥也赶了过来,这时候已经过半个时辰了。
十四忍不住抱怨:“不是说半个时辰后见孩子吗?都过去了孩子怎么还没生下来!”
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一起看他,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四阿哥觉得十四就该挨汗阿玛一顿毒打,不打就长不大!
产房里面海棠问德妃:“额娘,您不是说开四指后孩子就能出来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德妃说:“开十指了才开始生,这生出来不也需要时间吗?”
海棠瞬间闭嘴,这会没精力和德妃斗嘴,生孩子的过程简直是痛不欲生,没精力吐槽德妃画得一手好饼,更没时间想自己怎么就没察觉出亲娘的语言漏洞,以为开了十指后孩子就已经出来了!
四福晋和六福晋在产房外帮忙,两个人都有经验,四福晋被十四拦着问:“四嫂,怎么样啊?孩子生出来了吗?”
四福晋就说:“你姐姐这是头胎,慢了些,耐心等啊。”
十四只能回去和兄弟们一起等着,周围看看没看到扎拉丰阿,问道:“扎拉丰阿人呢?我姐姐那么难受,他在哪儿呢?”
五阿哥说:“你别喊,他和十一跟着太后祖母在佛前祈福呢。”
院子里来来往往,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下午几位福晋一起来了,四阿哥他们就只能去院子外面等着,把院子里的位置让给这些福晋们。
天快黑的时候太后和扎拉丰阿十一阿哥来了,扎拉丰阿坐立不安,连十一阿哥都拧着眉头,加上十四,三个人三种焦虑。
太后倒是乐呵呵地,跟大家说:“小花骨朵是有大福气的。”
四阿哥处于一种矛盾心理中,一方面信妹妹是有大福气的,一方面又担心有人害妹妹。尽管他在今天之前再三确认内务府派来的人手不敢有二心,再三确认额娘身边的人也没什么不妥,妹妹园子里的人也值得信赖,可是他还是有一种别人会害妹妹的恐惧,只是他稳得住城府深,不像扎拉丰阿和十一十四那样坐立不安。
等到天擦黑,康熙带着其他几位皇子来了,等了一会,他跟几个儿子说:“入夜太晚了,你们带着家眷先回去吧,朕和你们祖母再等会儿。”
十四闹着要一起等,康熙没同意,这些皇子们带着媳妇们乘车回去。
康熙就和太后在院子里等,晚上有些凉,两人穿上披风坐着,扎拉丰阿这会在门口等消息,听见里面说“羊水快没了”“胎儿太大了”“要不要用参片”这些话,觉得整个人都在头晕目眩,紧张得浑身战栗,而他已经意识和身体发生分离了,真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到了晚上大约是人刚入睡后不久,产房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子惊喜的叫声:“生了生了。”
扎拉丰阿如听天籁,想去看看,但是站的时间太长他的腿早已经麻木,他自己却意识不到,上半身想动腿部却动不了,立即跌倒在地,被旁边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康熙也听见了,皱眉跟太后说:“里面说生了。”
太后问:“怎么没听见孩子哭?”
屋子里面海棠是能感觉到孩子生出来了,瞬间觉得很轻松,但是随后孩子没有啼哭,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看,却根本动不了,看到嬷嬷把一个浑身白脂的胖肉团倒提起来不断地拍打脚心,拍了四五下都没动静。海棠立即抓住德妃的手,整个人的心瞬间拧起来,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海棠。德妃不敢错眼地盯着孩子。这时候打脚心的嬷嬷接着打,另外一个上去开始打屁屁,两人各自打了六七下,孩子这才哇的一声发出响亮的啼哭,整个产房的人瞬间松口气,大家一瞬间如同活了过来一样,这才敢畅快呼吸。
海棠浑身的劲儿瞬间松懈,知道这是孩子肺部打开了,整个人放松之下摊在了产床上。
德妃松开海棠的手连忙问:“是个阿哥还是个格格?”
嬷嬷们喜气洋洋地说:“娘娘,是个小阿哥呢!您看白胖红润,哭声多响亮。”
满屋子人跪下恭喜,孩子被抱去放进温水中清洗。早有人把生了阿哥的消息告诉了在院子里等着的太后和康熙。康熙瞬间放松下来,高兴至极,他也是个端得住的人,表现高兴的方式就是脸上带笑对满院子的人赏赐,随后跟梁九功说:“明儿一早让宗人府记下来,让五阿哥准备满月的事儿吧。”
宗室内的孩子没有刚出生就记名的,特别是孩子没名字的前提下。梁九功问:“名字怎么写?”
这孩子存在的意义对康熙来说很重要,名字也准备了几个,这会觉得都不合适,不能让内务府写上“勇宪郡王长子”几个字。他说:“朕要斟酌一番,看看小阿哥的八字,再挑个好的写上。”
此时太后已经把扎拉丰阿挤开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了,问道:“小花骨朵怎么样啊?小阿哥还没包好吗?”
里面的人答话:“格格一切都好,屋子里正在收拾,小阿哥还在洗澡。”
扎拉丰阿说:“有准备好的褥子抱被,不够了说一声,格格要移动吗?”
说着被盐包挤开,盐宝也向着里面看。
小孩子已经被清洗好包起来,嬷嬷拿着秤,勾住抱被的带子开始称量体重。扎拉丰阿喊着:“你们下面接着点,别把孩子摔了。”
这时候嬷嬷们说:“八斤六两。”
太后说:“怪不得这么遭罪呢,这孩子胖啊。”
德妃抱着出来给太后看,太后看到孩子头上脸上盖着厚厚的胎脂,皮肤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一样,并没有爱屋及乌,张嘴说实话:“没小花骨朵小时候好看。”
德妃说:“养几天就好,过几天白胖白胖的。”
扎拉丰阿伸长了脖子看,只能看到一张巴掌大的脸。康熙坐着没动,太后进屋子看海棠去了,德妃抱着孩子去康熙跟前。
康熙把襁褓接过来,说道:“这真是一波三折,刚才没哭,朕的心都提起来了。”
德妃也是这样,说道:“这孩子调皮,可会让人担心他,将来也是个淘气的小子。”
康熙低头看孩子,孩子张开嘴巴,小嘴动了两下安静下来,眼睛并没有睁开。康熙因为没看到孩子睁眼,就担心有缺陷,于是心再次提起来,那股子喜悦也荡然无存。把襁褓递给德妃说:“朕盼望是个淘气的小子,淘气的小子聪明。照顾好他们母子,这阵子你就在这里吧,朕有空了过来看看他们。”
“是。”
康熙看到了孩子就离开朗惠园,海棠这里已经被收拾好了,很多痕迹被清理干净。海棠要留在这里坐月子,扎拉丰阿抱起她,让人把被褥换新的再把她放回去。德妃把孩子放到海棠边上,跟太后说:“您也累一天了,这边准备好房间床榻,臣妾送您去休息吧。”
太后上了年纪,也真的熬不住了,此时放松下来觉得心口处不舒服,就说:“好。”
又嘱咐了海棠几句就和德妃出门。
扎拉丰阿赶紧坐在床边:“格格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