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子和大阿哥也在,有这两位整个房间都跟冰封了一样,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大阿哥眼神漂浮,似乎在神游天外,这两个哥哥一副这种丧气模样,下面的弟弟们都闭上了嘴。
他们不说话,喝了几杯酒下肚的驸马们忍不住了,策凌拍着扎拉丰阿的肩膀说:“过了年我和公主就走,你要是有机会来草原,我去找你,咱们喝酒。”
这一桌子大部分都是蒙古人,纷纷说有机会一起聚聚。扎拉丰阿就说:“我们家小阿哥在京城,我得看着他,这十来年是走不远的。”
当爹的都能理解,毕竟孩子的娘不在京城就靠亲爹了。三驸马就说:“孩子养到五六岁就好,讲道理他们能听懂了,不需要再瞪眼看着。其实也不必特意去草原,哪一年在木兰聚齐了也可以喝酒啊。”
这倒也是,众人纷纷举杯,干了一杯。
巴林部的世子也就是二公主的驸马趁着这个机会把二公主的打算说了:“我们公主想把孩子嫁到京城来。”他做父亲的不好直接说要把女儿许给谁家,毕竟这事儿还没一撇呢,哪有父亲在女儿的名声上拖后腿的!
最妙的是这房间里太子也在,要是太子有两家结亲的意思,肯定会上心留意,如果太子那边没反应这事儿就别想了。
这些年和前几年不一样,前几年宫里是蒙妃的天下,现在这些皇子福晋除了十福晋外都是满人,满人对蒙古的依赖越来越低,巴林部的世子觉得把女儿嫁到东宫的事成不了!
三驸马就说:“你们家给孩子操心太早了,我就不这么早,我闺女我还要养一阵子呢。”
四驸马也说:“对啊,我记得你家孩子年纪不大,不要早早地上心,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她那小夫君夭折了呢,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儿。”
大家都纷纷点头,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有突然撒手人寰的时候,顺治皇帝驾崩那会儿还不到三十岁呢,这例子不好说出口,别这么早地把女儿和别的男孩绑一起的道理大家是知道的。
二驸马觉得这话对着呢,他叹口气,举起酒杯,大家又碰了一杯。这事儿二驸马拗不过二公主,应该说全家都拗不过二公主。
几位皇子就静静地听着,面对着一张桌子上的菜肴居然不动筷子。这种沉默让九阿哥受不了,就连今日的东道主七阿哥都不敢轻易开口,木愣愣地坐着。九阿哥忍了又忍,提起筷子说:“来来来,吃吃吃,今儿七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七阿哥赶紧说:“这鱼一定要尝尝,这鱼是海鱼,肉质和江鱼不一样。”
整张桌子就九阿哥一人大快朵颐,没人跟着他动筷子。十四阿哥看了,瞧了瞧太子和大阿哥,胳膊想抬起来,被旁边的十三阿哥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十四阿哥那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了,跟着沉默了起来。
九阿哥自己一个人吃,十阿哥看看太子和大阿哥,再看看旁边笑眯眯的八阿哥,提起筷子说:“九哥,有好东西也别自己吃,分给弟弟一点。”
九阿哥夹着一块肉放他盘子里:“快吃,趁热吃。”
十阿哥就说:“各位兄长,各位弟弟,我和九哥就先吃了,我们还要回去盘账,等会就不一起看戏了。”
说完和九阿哥一起在整张桌子夹菜,两人吃得很香,吃完两人一抹嘴走了。
十二阿哥看着桌边的各位哥哥,在犹豫的时候六阿哥也提了筷子,五阿哥立即跟着一起吃起来。十二阿哥赶紧拿筷子吃菜,三人吃了几筷子的菜后没说话,站起来走了。
四阿哥眼睛眯了一下,没吃饭,站起来也走了,走的时候看了一下十三和十四。十三接收到了信号,却没走。这时候十一阿哥也站起来出门。七阿哥想哭,好不容易他请一回客却落得这个结局,只能说:“我送送大家。”
十四这时候反应过来赶紧起来:“七哥,我也走。”
他站起来后另外一桌和姐夫们坐在一起的十五阿哥赶紧站起来,拉着十六和十八说:“七哥,我们出去溜达一会儿。”
十七赶紧跟着十五兄弟三个出去,这些驸马们面面相觑,纷纷站起来。三驸马还不想走,被大驸马扯了一把,有些笑话是看不得的,这些人也走了。
屋子里剩下太子十三阿哥,大阿哥和八阿哥,以及三阿哥。
太子问三阿哥:“老三,你呢?是走是留?”
三阿哥看看坐着的四个兄弟,大家都看着他,三阿哥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而是发现自己不被放在眼里,他很生气!
八阿哥说:“三哥尽管坐,是不是大哥?”
大阿哥如庙里的泥塑,面无表情没说话,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太子看了一眼八阿哥,笑着哼了一声,再看看大阿哥,大阿哥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十三则说:“三哥,不如去看看七哥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东道主,怎么说也该来陪一杯酒,诸位哥哥说是不是?”
八阿哥笑着说:“十三弟是厚道人,你说是吧三哥?”
三阿哥羞愤至极,他和十三之间有恩怨,十三的好意提醒难道是真好意?八阿哥嘴里的“厚道”难道是真厚道?他此时才知道自己这段位太低,实力太弱,就是玩心眼也玩不过这些人,狼狈站起来连句场面话都没撂下,直接出去了。
七阿哥坐在院子里发呆,看他出来赶紧站起来,三阿哥路过七阿哥,哼了一声傲娇地昂着脑袋走远了。七阿哥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三阿哥出门,发现二门停着的车还在,但是没见到刚才那些人,就问:“爷们们去哪儿了?”
他的太监回答:“听说要去看看五爷六爷家的空地怎么布局建园子,女主子和小主子们还在里面。”
三阿哥想去找大伙,又怕被笑话,想了想就说:“走,咱们先回家。”
海棠和一群姐妹嫂子们说话,女人这边的气氛就很好,太子妃也在,新婚的继福晋和大家不熟,太子妃带着她和大家一起聊天,连带着一直绷着脸挑刺的八福晋都融入了太子妃的话题里,霸道地表示要让自己先说,她自己说完了大伙才能说。
隔壁是孩子们吃饭的地方,小孩子边吃边玩儿,还有几个年纪小的时不时跑出来找额娘,有侍女和嬷嬷们照顾,大家都很放心,放松地一边吃一边聊。
外面七阿哥家的侍女走到海棠身边俏俏地说了两句,海棠站起来跟新婚的十格格说:“你们先坐,我出去更衣。”
海棠出了屋子,外面冷风一吹,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七阿哥在门口对着海棠招手,海棠等着身边的侍女把斗篷给系好了才走过去,问道:“七哥怎么在这里?”
七阿哥皱眉把刚才的事儿说了,末了还说:“没想到会成这样,你说他们四个会说什么?会不会打起来?我就怕打架了让汗阿玛生气,倒是咱们一群人什么都没做还要跟着去挨骂。”
海棠说:“有些事儿是拦不住的,随他们去吧,就当不知道。”
“可是……”
“放心,不会打架的。”
七阿哥不停地叹息:“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请大家吃顿饭,弄成这个结果,我现在回去盯着些,妹子你帮哥哥看着点你八嫂子,就我怕她闹起来,你七嫂性子软,闹起来还不够她揉搓的呢。”
“放心。”
七阿哥匆匆走了,海棠叹口气返回屋子里。
女眷们散了的时候男人们散完了,大阿哥和太子他们也都走了,几位福晋一边埋怨这些男人不等老婆孩子,一边看着人给孩子们穿厚些,随后大家又说笑了一阵子才散了。
海棠抱着弘阳让他趴在窗口和哥哥姐姐们说再见,小东西还不会说呢,只会大声喊哥哥姐姐。车子动起来,海棠跟他说:“别喊了,要走了,过几日请他们来咱们家再一起玩儿。”
弘阳转头看看,指着盐宝说:“盐盐”,看来看去,没看到扎拉丰阿,就问:“阿玛?”
“你阿玛被老虎叼走了!”海棠学着老虎对着弘阳“嗷呜”一声,小家伙睁大眼睛,随后立即昂着头,小下巴和脖子呈现九十度,拖长了调:“嗷呜~”。
盐宝忍不住看过来,海棠听这动静像是学二哈,瞬间不淡定了:“快忘了,你要忘了刚才的狼嚎!不,才不是狼嚎,那是二哈大嚎!天啊,盐宝,你过几天把你儿子打一顿,不打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汪汪汪!!”
海棠带着孩子回到家的时候,四阿哥六阿哥和十四都在,扎拉丰阿陪着他们在后院闲逛。
听说海棠回来了,几个人都往一座亭子里去,让人送了火盆来打算说说话。
扎拉丰阿小跑着从海棠的怀里把孩子接过来,小声跟海棠说:“今儿大阿哥和太子爷又杠上了,那场景挺吓人的,四爷他们都没吃饭,刚才奴才陪着四爷他们又吃了一顿。”
弘阳不想被抱着,闹着下来要踩花坛里的雪,扎拉丰阿拉着他,看着他别滑倒了。
海棠去了亭子里,六阿哥就说:“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老爷子还在呢,他们都闹成这样,老爷子不在了可怎么办?”
十四立即说:“要真是那样,必然是一家把另一家摁死,没第二条路,不会如现在这样。”
说得也是,汗阿玛不在了必然会分出一个高下,六阿哥点点头。
四阿哥此时心里很矛盾,他想跟弟弟妹妹们说自己心里最隐秘的渴望,但是又担心十四的嘴不严实。
所以他在亭子里不停地踱步,十四忍不住说:“四哥,你坐下不行吗?”
四阿哥不搭理他,他心里有一团火,还要防着被人察觉到。
海棠看了他一眼,就说:“别看如今都说大千岁如何如何,不过是大千岁的皮八爷的骨,大哥志大才疏,或者说是不善谋算,早就驾驭不了这艘船换成八哥掌舵了。”
十四惊讶地问:“真的?”
六阿哥点头:“可不止于此,你们八哥还跟多红带子黄带子关系好,这就有意思了。”
十四急着问:“汗阿玛知道吗?”
六阿哥说:“知道或不知道没什么区别,当初的明珠和索额图手段比他们老辣,现在结局如何?现在两家闹得这么大,不过是平衡二字罢了,大哥没用换你们八哥,汗阿玛其实不在意的,毕竟有人制衡太子,他只要有人制衡太子,谁去制衡太子无所谓。”
四阿哥就说:“所以不能上赶着去给汗阿玛分忧啊,有些事儿是要争取的,有些事儿躲都来不及。”
六阿哥点头,海棠叹口气。
十四问:“汗阿玛很疼爱太子的,怎么可能会让人和太子制衡?哦,我明白了,想要这把刀锋利,还不能把刀磨废了,大哥和八哥就是磨刀石呗。”
谁是磨刀石还不一定呢!
四阿哥一锤定音:“总之这事儿远着些,别掺和,一般人掺和不进去,碰着就能擦伤,粘上就掉一层皮!不能不敬畏啊!”
又过了两天,大家在海棠这里聚会。这次一切都是反着来的,女眷们个个都很矜持,没人说笑了,一顿饭吃得极其乏味。
但是男人那边显得气氛很好,喝酒猜拳气氛热烈,几个男孩子偷摸过去,这些人都心情好地招呼孩子们进来。弘阳被四阿哥抱在怀里颐指气使地要求夹菜的时候,太子还夹了一块肉喂给他,用手揉了揉弘阳的脑门,笑着说:“这小子肥嘟嘟的,以前喝奶,一碗牛乳一口气喝下去了,现在看着没他不爱吃的。”
大家都笑得开心,把一群小孩子叫过来分吃的,大阿哥还教给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猜拳,整个屋子里气氛热烈,散了的时候都醉醺醺的。
大家都是演戏的高手!
到了大年初一,海棠心心念念收压岁钱的时候到了,去年孩子小没法抱着出门,现在孩子能跑了,海棠就给儿子做了一件有大口袋的衣服。
海棠在家教育孩子:“见人之后先拱手拜年,拜年后怎么说?”弘阳歪头想,随后说:“包包,来!”
“红包拿来!”
“包包,来!”
这样也行,海棠把孩子拾捯的喜庆精神,抱着他去给太后请安。扎拉丰阿和其他驸马一块扎堆,只有海棠自己抱着孩子去拜见后宫女眷。此时是大年初一,外面有大朝会,天还没亮,海棠一身吉服,把儿子放下跟太后说:“您替我盯一会,我去前面朝贺,一会儿就回来。”
妃子们都在,德妃对着海棠摆摆手:“只管去,太后今儿忙,我看着孩子。”
海棠应了一声,给太后和诸位太妃请安后,又问候了一遍宫妃们,急匆匆地去太和殿了。
此时太后身边是一群太妃们围着说笑,宁太妃从汤山行宫回来了,显得无精打采,自从福全去世后她的精神头一下子没了,整个人没了那股子的精明表现的木讷起来。
面对着一群蒙古太妃,弘阳跑去要红包,伸着小爪子大喊:“包包,来!”
太后说:“给给给,不用磕头,你来就给。”说着抱着弘阳亲一口,把一串红绳子串着的金币挂在了弘阳的脖子上,小孩子的脖子哪里能禁得住一串金币,有嬷嬷赶紧接了给弘阳收起来。其他人都是给的铜板,也是用红绳子穿好,一串串地塞他口袋里,塞完都抱着他亲一口。弘阳口袋里的压岁钱走着掉着,身后一群人跟着捡。走到宁太妃跟前,他伸出手:“包包,来!”
宁太妃这才回神:“哦,哦哦,小阿哥要红包啊,有有。”
她身后的宫女赶紧端来,她拿了一串塞给弘阳,洪阳侧脸,太后说:“赶紧亲一口,让你亲呢。”
宁太妃立即抱着弘阳:“这可真是个小宝贝,和你额娘一样乖。”
一群人说笑起来,弘阳开始找妃子们要红包了,一群人都把红包拿出来等着他过来,还有人故意逗他,就是拿着不给,弘阳看她们不给直接张牙舞爪地过去夺,德妃立即站起来拦着:“哎哟,这孩子不能这样。”嘴上说的可起劲了,但是没给孩子什么惩罚,都舍不得弹他一指甲盖。
满屋子都是笑闹声,就宁太妃在一众热闹中闷闷不乐,独自发呆。
中午前面的朝贺没结束,但是宗室女眷们的请安结束了,在诰命夫人们没来的时候,太后拉着福全的福晋说:“你婆婆这样子也不妥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瞧着她呆了啊!”
宁太妃的年纪比太后大了很多,都六七十的人了,到了这时候要是有个万一也说得过去,日子真的是过一日少一日。
福全的福晋叹口气:“皇额娘,自从我们老王爷走后,太妃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医看过了,说是人老了……”她看看婆婆,有些话没说下去。
太后叹口气,跟福全福晋说:“多伺候吧,往日谁跟着侍奉呢?”
福全的福晋说:“哦,是保按两口子,保泰的媳妇太忙,要侍奉我还要管着一大家子,太妃她老人家就由保按两口子侍奉,偶尔保绶两口子把她接走。”
太后点点头,等裕亲王府的婆媳离开后,几个太妃凑在一起说王府侍奉太妃不用心。该保泰替他阿玛侍奉太妃的,他承袭了爵位拿了王府家产的大头,就该替他阿玛把事儿办完,侍奉太妃安度晚年、教养幼弟长大成人都是保泰的事儿,如今推给保按和保绶了。出去养老还不如在宫里呢,有些事儿真的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