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此刻只觉得踌躇满志,夺嫡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是一个派系拧在一起努力的大事儿。力量此消彼长,他不敢说他将来一定能赢,他必然比老八的赢面大!
四阿哥觉得此时他能踮一下脚尖,摸一摸龙椅了。
特别是接下来的木兰行围,康熙虽然老迈,但是骑射功夫还在身上,开了第一箭后让大家自己行动,他则是带着弘阳到处转转。
弘晖的表现很亮眼,因为弘皙没来,他的成绩是皇孙里面的第一人,超越了四阿哥这个做爹的不说,还超过了五阿哥,在一众叔叔里面也是位列前茅。
五阿哥搂着弘晖的肩膀说:“好小子,这真是不吭不哈一鸣惊人了啊!比叔叔和你阿玛强!”随后跟四阿哥说:“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四哥,你福气还在后面呢。”
四阿哥也就是微微一笑。
随后弘晖在与蒙古人的交流中表现的可圈可点,康熙很满意,四阿哥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得意极了。
康熙对他会教养儿子夸了好几次,其中一次说“老四这一点像朕”更是让不少人对四阿哥侧目。四阿哥虽然诚惶诚恐,私下里再二对太子表忠心,其内心的大火已经开始燃烧了。
就在四阿哥志得意满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让他瞬间倒下。
康熙担心传染,不仅隔绝了他和众人,更是不许弘晖弘阳去看望他。而四阿哥也被紧急送到狮子园隔离治疗,争夺皇位成了可笑的镜花水月一片幻影,他还在想,额娘的儿子不止他一个,他没了,还有老六和十四。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把大好局面拱手让给两个兄弟!
他甚至想见见弘晖,告诉他就是你阿玛死了你也要和叔叔们争一争,你姑姑必然会支持你!
可是就算弘晖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过是一个被追封的皇帝!他想做真正的皇帝!
这股子不甘心让他几次死里逃生,逼着自己喝下汤药,几次痰堵着嗓子想说话说不出来,想翻身吐出来都难,连动一下手都费力,整个人随时能死去。每当这时候他还挣扎着想活下去,他有资格但皇帝,他想当皇帝,他更想做个好皇帝。
此时只有太监侍妾宫女在身边,他连抬一下指头都难,几次都是快憋的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二哈跳到床上拱着他让他翻身,苏培盛这些人才会一起给他翻身清理口腔。
随着时间转移,有一天苏培盛告诉他:“圣驾回去了,十四爷和咱们家大阿哥在外面等着您,太医说您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慢慢养着,再有十多天他们就能来见您了。”
四阿哥知道,自己若是死了,他们叔侄是留下来收尸的。
然而他对此没什么想法,这安排很妥当,汗阿玛不会因为自己在这里停留。一边咳嗽一边说:“跟大阿哥说没事儿,让他别怕,我没事儿!”
第386章 感宿命
在四阿哥终于能和十四弘晖见面后,六阿哥也赶来了。
兄弟三个见面,六阿哥先是看看四阿哥的面色,四阿哥大病一场,更瘦了。而且是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似乎一不小心就不喘气了。
他心有余悸地说:“额娘听说你病了,哭了眼睛都肿了,茶饭不思整日去求菩萨保佑你,四嫂子带着全家也是吃斋念佛。本来妹妹要和我一起来呢,但是江南闹出亏空,张伯行和噶礼两人互相弹劾,大有一种你死我活的模样,京城里官员也各有袒护的人,个个摇旗呐喊,处理起来费事,我就说让她先把这事儿撕开再说,我就先来了。”
四阿哥说:“为我的病,连累额娘和你们了。”
六阿哥坐下:“四哥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
十四说:“就是,都是一家人,四哥你客气什么。赶紧把那些被子褥子给烧了,苏培盛呢?给你主子准备一身新衣服,里里外外都换成新的,别把以前的衣服带回去了。再住两天,让四哥换洗一番,咱们体体面面地回去。”
弘晖给两个叔叔端茶过来,说道:“我阿阿玛如今虚弱,还是要坐车的。”
“坐,肯定坐,没事儿,咱们走慢些。”六阿哥说:“先给京城报信,先让你祖母和你额娘知道你阿玛大好了,要不然她们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再给你姑妈送信,就说不用来了,咱们过几日就回去了。”
弘晖出去安排,四阿哥低头把水喝了,跟两个弟弟说:“我这次亏了身体,太医说一两年补不回来,回京城后我就以修养为上,这朝廷里的事儿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六阿哥皱眉,十四说:“这可不行,八哥现在羽翼丰满,你这样不是坐以待毙吗?”
六阿哥呵斥十四:“你闭嘴,不会说话别说。”
四阿哥不想跟十四说实话,就说:“我先休养两年,日后的事儿再说吧。”
十四叹口气,心里只能再盘算。四阿哥看了十四的反应,和六阿哥对视了一眼,六阿哥松开眉头没再说话。
这时候二哈一身稀泥从外面进来,六阿哥松开的眉头又皱巴了,十四立即跳起来:“二哈,你干吗去了?”
二哈把一条还在弹跳的鱼吐在四阿哥跟前汪汪了两声,四阿哥说:“爷不吃了,等会让他们给你做鱼丸。”
二哈歪着头看四阿哥,四阿哥说了两遍他不吃了,二哈叼起来出去了。
四阿哥感动地说:“他是看我喝了那么久的鱼汤,这两天没喝,特意去给我抓了条鱼,二哈这次立大功了。”感动得眼睛都要湿润了。
十四忍不住:“啊!”
你这也太会自我感动了吧?
四阿哥跟苏培盛说:“你们也是有大功的,回去爷一并赏赐你们。”
苏培盛立即谢恩。
四阿哥又跟六阿哥说:“今儿住这边吧,没两日了,后天就走,也不必再去你那园子里住着。”
六阿哥说:“我也是这打算,我先去换一身衣服,等会儿一起吃饭,十四你陪着四哥坐会。”
六阿哥出来,看到二哈叼着鱼跑到一个圆圆胖胖的侍妾旁边使劲甩身上的稀泥,这侍妾和身边的几个太监侍女浑身都是泥点子,在一声声惊呼中二哈叼着鱼慢慢悠悠地跑远了。
几个侍女抱怨:“这狗子就是故意的!”“它就知道咱们不能打它才这么嚣张!”“破狗你等着!”
六阿哥微笑着跟着引路的太监离开了。
塞外的秋天先来,天气有些冷,吃过午饭后兄弟三个坐在太阳下面看弘晖挽着袖子给二哈洗澡,二哈不老实,弘晖被甩了一头一身的脏水。六阿哥就说起刚才看到的,十四颇有同感:“它就是仗着四哥宠爱才肆无忌惮!说起来盐宝就不这样。”
六阿哥立即反驳:“你是没被盐宝作弄过,你别看盐宝天天安静听话又乖巧就觉得它是好狗,那狗子就喜欢大晚上吓唬人!要真比起来,二哈这是明着坏,盐宝属于暗里坏,它特喜欢在夜里逗人,一个弄不好真会被吓着。”
十四隔着四阿哥看看六阿哥,觉得这也太胆小了吧,被一只狗子吓成这样!
然后再看看四哥,心里对两个哥哥再次鄙视起来。
京城里面海棠收到信后,趁着中午吃饭去找德妃。
德妃知道她忙,只要皇上闲着她就忙。问道:“这是有事儿?”
“我收到信了,四哥已经好了,他和六哥十四弟在回来的路上。这消息您知道吗?”
“刚知道的。”德妃抱着莹莹松口气,把怀里的大胖丫头递给了海棠抱着,就说:“我这心里才算是安稳下来。我那几天一直在做梦,都不敢你们说,可邪门了,梦到你四哥来找我,光着脚穿着蟒袍,我说怎么不穿鞋子,他大哭起来,我醒来后就觉得不好,这梦有些不吉利,也大哭了一场。还有一次,梦到我和他说话,我说你穿件衣服怎么这么奇怪,扣子不是扣子,用布条系着,醒来后一想,寿衣就是布条系着的,我心里更害怕了,还不敢说,那几日我不敢听各种消息。”
海棠伸出一只手去搂着她,外面宫女进来问饭菜摆在哪儿,随后端上来的全是素的。就一碗蛋羹和一小碗肉汤是给莹莹准备的。
德妃说:“我这一年都吃素,今儿你也跟着一起吃吧。”
海棠应了一声,抱着女儿喂她吃饭。小丫头片子能吃一些辅食了,自从开始吃辅食,这丫头更胖了。一般人都是要掉一阵子的奶膘,她不是,她自从吃辅食后还喝奶,羊奶牛奶都喝,小身体就跟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小肚子上全是肉。这种天气把肚子露出来也不觉得冷,她自己下意识地用小爪子拍拍肚皮,看着憨憨的。
海棠就萌生了让扎拉丰阿看看这蠢闺女的想法,跟德妃说:“我把这丫头抱回去住几天,您也好好地歇歇。”
“抱回去一两天就行了,你们笨手笨脚不会养孩子,咱们家莹莹也离不开我。”
“知道了,晚上我来接她。”
海棠晚上回去的时候抱着小胖妞,小胖妞一开始还高兴,等回到了郎惠园,看到了亲爹就嘴巴一撇,眼睛里包着两包泪。等到扎拉丰阿高兴地去抱她,哇一声哭出来了。
扎拉丰阿抱着赶紧哄,好在她身边的人跟着,大家一起哄,弘阳也在,不停地做鬼脸逗她,小丫头哼唧了几下不哭了,没一会本性暴露跟着咯咯咯咯笑起来。
海棠换了衣服出来看到父子三个在榻上玩儿,旁边的盐宝也晃着尾巴围观,躺在扎拉丰阿怀里的小丫头已经把肥肚子露出来了,扎拉丰阿就不停地给她盖肚子,怕她着凉。还说这衣服做得短了,日后要做长点才行。
海棠看了哈哈笑,跑去把手放在闺女的胖肚肚上暖手,被小丫头一把推开。养孩子好玩的地方就在于一天天看着他们从懵懂变得智能,继而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人类的千万年进化在两年内呈现出来,令人不得不感慨。
吃饭的时候扎拉丰阿抱着胖闺女,一手搂着她一手喂她吃饭,跟海棠说:“现在就要留意外面的那些臭小子了,四九城和蒙古的都要留意。”
弘阳说:“阿玛,咱们一起留意。”
海棠没说话,拿手帕给闺女擦了擦小脸。
晚上搂着闺女休息,扎拉丰阿已经开始盘算着给女儿攒嫁妆了。海棠没说什么,觉得该给女儿一笔钱,从小培养她对理财也很重要。所以当扎拉丰阿兴致勃勃地盘算着哪处庄子给孩子当嫁妆田的时候海棠都是同意的。
扎拉丰阿很稀罕莹莹,白天特意抱着女儿出去显摆。他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就骑马带着人抱着她出门沿着园子墙溜达。指着墙头露出的树枝说:“这是咱们家的。”
小丫头看什么都新鲜,就是突然飞过去一只鸟都能高兴的啊啊啊啊飙莹儿语。
郎惠园附近已经不荒凉了,周围很多宗亲的园子就在附近,路上遇到一群群人都下马看看小丫头,对着小丫头夸一阵子,把扎拉丰阿美的冒泡。
路过信郡王家的门口,看到信郡王德昭骑马出来,扎拉丰阿抱着小丫头下马,德超也下了马,好奇地看着莹莹:“这是咱们大格格吗?哎哟,你这可真肥,给叔叔抱抱。”
德昭的年纪不大,就是个不满十五的少年,抱孩子还很不习惯,抱了抱就还给了扎拉丰阿。如今到了十月,天气冷了,德昭就说:“等会儿天就要冷了,你们父女回去吧,别让大格格吹了冷风。本王去一趟园子里。”
两人同时上马,扎拉丰阿抱着孩子回去,德昭和他同路一段,他从郎惠园门前路过。
一旦说起去园子里,一般都是去畅春园,德昭在路上说:“刚才园子里来人召本王去面圣,说去刑部重新审理流民陈四案,另外处理《南山集》案。”
说到这里,德昭前后看看,小声和扎拉丰阿说:“九姐姐在《南山集》案上拖拖拉拉,皇上很不满,现在有人非议姐姐,皇上也有些不耐烦,让本王去审。”
翰林院编修戴名世曾写了一本《南山集》详细地写了南明的几个小朝廷,其中时间跨越很长,算的是一部详细的史书。康熙自然不满意,立即销毁书本,把戴名世下了大狱。这个案子不仅牵扯到戴名世的三族,还有给这本书写序的一干人,牵连很广,康熙一心把这案子弄大震慑人心。海棠拖延日久,最终判处其中戴名世死刑,其余的人流放,康熙很不满意,觉得海棠判得太轻了,如今要让德昭重新审理。
德昭的祖上是多铎,他如今兼任正白旗都统,和两白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和海棠走得近,此时说这个就是告诉扎拉丰阿,让她转告海棠:“最近必有人乱说,让九姐姐留意。”
至于另外的一个案子,也就是流民陈四案,是康熙和海棠都觉得充满了疑点的案子,也是德昭重点要查的案子。
这案子一开始是山东有人进京告御状,说流民陈四抢劫当地。抓了这个陈四后,陈四自己说是家乡有灾,要去别处逃难。可是他短短数年带着一百多个家眷驾车带刀流窜了好几省,最后的结案是普通的劫掠案。康熙问刑部官员:“他是个流民,碰到有良田的地方怎么不留下耕种赡养家人还要到处迁徙?既然迁徙,为什么带着刀兵?每日人吃马嚼的花费又是从哪儿来的?这到底是流民劫掠还是有人花钱雇佣他们劫掠?有带着兵器的人到处乱走,各地官府为什么不检查上报?”
因此德昭的重点就是查是否有人与陈四勾结,这案子已经不是审查劫掠案了,是审查官场。分别的时候德昭和扎拉丰阿说:“这事儿必然要革掉几顶顶戴才能了结,回见!”
“回见。”
扎拉丰阿在门口叹口气,抱着女儿回了家。
晚上海棠回来,扎拉丰阿把德昭的话说了,就问海棠:“南山案对格格没影响吧?”
怎么会没影响呢,被骂了几次!康熙觉得海棠一旦面对满汉冲突都变得畏手畏脚,没一点草原上死磕准噶尔的架势。
海棠任凭他骂,决定明年带着闺女儿子去西北,再不在这破地方待着了。
看她脸色不好,扎拉丰阿没再说。
过了几天四阿哥回来了,海棠去城外接着他们,回来后一起去拜见康熙,康熙看四阿哥还很虚弱,就让他年前这段日子在家里休息。因为他大病一场,各位皇子都上门去看望,去的时候都是全家去,小孩子们请过安之后一起玩儿。
晚上回来,弘阳跟海棠说:“今儿弘晖哥哥拉着我和弘杲弟弟说我们三个才是亲兄弟呢,我们都是嫡出的,他们是庶出的。我瞧着弘昐哥哥很不对劲,弘昀哥哥也不对劲,就弘时还是那个样子。”
扎拉丰阿看看海棠:这么早就要分出自己人啦?
海棠叹口气,一方面觉得争夺就是原罪,一方面觉得小时候不争夺长大就是个废物,就心情很矛盾!
都是一群什么人啊!海棠很想爆粗口!
这时候弘阳又说:“四舅舅是月底过寿,额娘,你说我送什么合适?”
“你想送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海棠说:“回头你去我库房里面找找,看什么合适送什么。”
弘阳立即说:“为什么今天不看?今日事今日毕,是您说的!”
海棠皱眉:“翻箱倒柜怪麻烦呢。”
“麻烦也要做啊,今儿拖到明天,明儿还有明天呢,吃完就去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