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江阿听了她的打算后忍不住苦笑:“您别让我跟你四哥一样被千夫所指行不行?您派人就派人,可别最后让人打着我们王府的名义掀桌子。我这腰杆子不硬,要知道你们才是一个祖宗,我们王府是另外一支。”
这些铁帽子王府向上寻找源头,大部分都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但是简王府的第一代家主是努尔哈赤的侄儿,所以雅尔江阿说自己腰杆子不硬。
“你放心!”
海棠随后询问四阿哥在干吗?四阿哥在催着户部查各处粮仓,因为向北方草原运输的粮草太多,四阿哥担心过完年要各处赈灾,要是粮食不够了真的能出大乱子。因此他还不知道铁路衙门里面弄出来的花活儿。
海棠让朱尔哈岱找出了合适的人去找赵六,又让雅尔江阿派出长史去了铁路衙门,果然拿出了不少票。
如果一张票对外出售是五两银子,那么铁路衙门要十两,五两用来平账交给户部,剩下的五两用在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外面的黄牛票更贵!
朱尔哈岱给海棠找的这个人叫图三儿。这人跟着黄牛们跑了几趟就有很多发现,回来告诉海棠:“货厢被占了,年底正是出货的时候,比如做酱菜的六必居,这种商家在过年前需要大量囤货,甚至有些是收了钱让老客过几日来取货。如今货厢改做了包厢,剩余的货厢就涨价,就是涨价也未必能送上车,京城这边还要给隆科多大人送礼才行。本来一趟花五十两就够了,现在加上送礼,七八百两打不住。听说坐包厢的大人们不给钱,回头请衙门里面的人吃顿饭就行了。正经人买不到票,想要坐车,比以前多花十倍的钱。”
这是拿朝廷的利益做人情啊!
海棠想了想就问:“那些倒票的人多不多?”
图三儿说:“多。”
海棠问:“是不是抢过生意?”
图三儿说:“自然抢生意,这些人都是些泼皮无赖,当年在京城各处猫着的人现在都聚在了车站附近。”
海棠听了说:“你去各处留意,等我消息。”
等图三儿走了之后,朱尔哈岱问:“您要给隆科多找晦气?”
海棠点头:“我答应了雅尔江阿哥哥,不能让他们王府出头,你也别管,你要是搅和进去让汗阿玛知道了吃不完兜着走。至于何时动手?我去问问老爷子。”
她让人把最近从车站出来的外地大员名姓都记下,随后拿着这名单来找康熙,把外面倒票的事儿说了,把附近流氓无赖聚集在车站附近的事儿也说了。
康熙问她:“你想怎么办?”
“自然是整顿一番,车站沿途和车站附近不能出事儿,一旦出事儿了,这就不是摇钱树了,没了商人来往运货,税收从哪儿来?下一条铁路什么时候才能铺设?儿臣有上中下三策,就来问问您哪个合适。”
“哦,说来听听。”
“上策是把隆科多弄走,让四哥坐镇,不出三个月就是新气象。”
康熙问:“那中策和下策呢?”
“中策很简单,挑拨这些泼皮们斗起来,大家闹事,让衙门介入。”
康熙点头:“这法子不错,张弛有度,还不会牵扯太广,到时候朕对着隆科多警告一番就够了。下策说来听听。”
“儿臣派人去河北,趁着夜色打劫,百姓分毫不取,只劫官员,把财物和衣服劫得干净,这样的天气冻也要冻伤他们!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帜来,让那些官员凡是一想到坐火车都哆嗦。后果就是富商也不敢坐火车了,痛快的是儿臣,造成的后果很难收场。”
康熙立即摇头:“下策就别提了,一旦有人效仿,这路上就不太平了。就中策吧,你安排,大过年别闹得太大了!”
海棠应了一声,很快车站前面发生了群殴,顺天府的衙役倾巢出动,因为参与斗殴的人太多,还找九门提督夸岱借了人,后来发现这人也不算白借,其中也有满人。顺天府把汉人带走,步军统领衙门审理满人。随后九门提督夸岱和顺天府的府尹郝林求见康熙。
两人双双把倒票的事儿报告了上去,康熙下令刑部和户部去查铁路衙门的账,立即把隆科多叫来询问。
户部去查账,发现账面很干净,不仅干净,该给户部交的钱一个子儿都不少。
户部的这些钱串子立即明白了,这也不是假账,这是给人看的账本,这衙门里面还有一本账呢。
于是这事儿四阿哥就知道了,四阿哥气得冲到铁路衙门把所有官员叫来骂了一顿。勒令管钱的人把账本交出来,户部驻铁路衙门的官员是真的没见过账本。哭哭啼啼说:“王爷,下官是真没见过别的账本,每日早上下官清点票本,下午按照票本收钱,没有一点失误。这票出了衙门去哪儿了下官不知道啊!”
四阿哥气得差点想捶死隆科多:隆科多,你好手段!
刑部的官员经过走访发现,铁路衙门的一些官员最近日子过得好,家里媳妇穿金戴银,置办的年货一车一车带进家门。
结果一番审理发现,这多余的钱都是这些人拿了,除了商家送礼外,隆科多没从这里面拿一个钱,都是用来笼络这些官员了,只要听他的话,响应他的招呼就有好处可拿。除了这些他还改了货厢,和这些进京的封疆大吏们结了善缘。
四阿哥从刑部官员那里知道后怒气值差点突破天际,他急匆匆地进宫,因为隆科多就在乾清宫跪着挨骂。
四阿哥一路骑马,路上想好了用什么办法把隆科多碎尸万段才解恨,进了乾清宫才发现很多人给隆科多求情。
甚至有人说:“他这也没做错,没少了朝廷的,给那些贫寒小吏办了年货,方便了众位同僚,不过是小处有亏,主子爷骂几句就行了。”
四阿哥一听就怒发冲冠,在门外说:“这还没错,无规矩不成方圆,鱼肉百姓被你们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是何居心!”
说着闯了进来,先给康熙请罪,然后就把刑部查的内容拿出来给康熙看,对隆科多说:“你们私下多收的钱呢?账本呢?也让列位大臣们看看这票是多么贵!”
四阿哥很气愤:“这条铁路原先是山西富商捐助的,目的是想运输货物更快些。如今反而因为此人私心被挪作他用,日后谁还古道热肠愿意出资捐助?哪个百姓还愿意来买票?哪个富商还敢运货?与其这样还修什么路啊!”
大臣们纷纷对视几眼,这位王爷也是三十多岁奔四十的人了,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
不少人在想,跟着这位爷怕是没出路啊,这位爷忘了自己是皇子,是食肉者,难道他真的以为书上说的以民为本是大道?
甚至有人想:这位爷也就是会投胎,但凡他不是皇子,这会早就坟头草三尺高了!这种愣子换成其他人早就到处碰壁碰死了!
康熙看完了刑部的卷宗,跟隆科多说:“账本拿来。”
隆科多赶紧跟太监说账本的位置,他此时也并没有太多畏惧,因为一来是皇亲国戚,二来是站他的人多,都主张小惩大诫,他估摸着最后也就是罚俸结束。重要的是,倒票的人家很多,等会儿账本拿来了就能看到各家的分账,要是处置他,其他人家难道就不处置了,要倒霉就一起倒霉,要脱罪就一起脱罪,这就是法不责众!
此时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四阿哥,四阿哥脸色很难看。
隆科多心里觉得麻烦的是这位,正想讨好他呢,结果这事儿做出来简直是南辕北辙。隆科多以为不缺了户部银子就够了,谁知道这位真是眼里不能揉一点沙子!
隆科多被叫来挨骂的时候佟国维也跟着来了,他不觉得儿子有错,甚至觉得隆科多处理得很好,正如刚才有人说的那样,不缺朝廷的,照顾了大家,方便了同僚,这难道不是三方得益吗?
他此刻坐在一边看了看四阿哥,觉得这位是容不下佟家的打算,看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支持八爷了。
和佟国维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八爷多和气啊,捞点拿点八爷不说什么。甚至有人不愿意捞八爷还主动给银子,人家给得很贴心,绝不是照顾穷人,而是有各种说法的,拿银子的时候很舒心。
八爷才是贤王,四爷这就是活阎王啊!
此时账本送来,康熙一看,排头的居然是十四。
他皱眉看了看十四的名字,从第二位看下去,第二位是庄亲王,庄亲王一把年纪,最近身体不好,康熙毫不客气地把他从王府提溜过来,除了十四这些王爷贝勒们都被叫来。
雅尔江阿进门跪下立即说:“奴才愿意赔,赔双份!”反正是海棠掏钱,雅尔江阿想得很好,自己挨骂海棠出钱,就这还是自己吃亏呢。
康熙也知道雅尔江阿没沾这事儿,就说:“念在你知错能改,滚吧,把银子送户部去。”
雅尔江阿立即磕头,随后出去了。
雅尔江阿这么轻松过关,立即有人跟着学“皇上,奴才愿意赔双份。”“奴才也愿意”。
康熙冷笑一声:“愿意?怎么刚才不说?分明是看雅尔江阿结案了你们才跟着说的,朕没看到你们哪里愿意,你们的事儿等会儿再说……”
他的话被庄亲王打断:“皇上,奴才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啊!奴才来的路上想了又想,奴才虽然糊涂,可这事儿真不记得做了,怎么就牵连上奴才了!您可要给奴才个说法!”
康熙看他嚷得这么大声,不像是知道的样子,立即跟门口的侍卫说:“去查!”
然后跟庄亲王说:“没你的事儿朕放你回去,你别嚷嚷了。”
庄亲王就闭嘴,康熙令人给他设了座位,庄亲王萎靡不振地坐在了椅子上。
康熙看看庄亲王再看看面前站的人,这里面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权贵,这会儿都耷拉着脑袋。康熙的眼神放在了阿灵阿身上:让你盯着隆科多,你就盯成了这样!几两银子就把你收买了!
康熙对阿灵阿十分不满,立即跟在一边侍奉的南书房大臣说:“拟旨,撤了阿灵阿除领侍卫大臣以外的职位,撤掉的职位交给法喀之子萨穆哈。”
法喀才是钮祜禄皇后和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是十阿哥血缘最近的舅舅,法喀前一阵子去世了,因此康熙没把法喀拉出来恶心阿灵阿,而是选了法喀的儿子,几十年前爵位争夺的事儿没准又要上演了。
这下阿灵阿彻底急了,今儿丢的是职位,是不是过几日丢的就是爵位了!
他立即跪倒,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下整个屋子里个个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出大气的。
四阿哥对老爷子这一手很佩服,这一出比骂人、拖出去打一顿、撤职都好用!
让阿灵阿日夜不宁,看你还敢不敢再乱伸手!
但是四阿哥觉得这还不够过瘾,就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有什么主意比老爷子的办法更好。
此时外面侍卫把庄王府的事儿问清楚了,是庄亲王的侄儿打着王府的名义派人做的。
庄亲王自己都很意外!
别看这位是位水王,但是他也是有脾气的,他自己没有子女,心里也知道这王府将来是侄儿的,对这些侄儿都很好,简直是当儿子看待,没想到这已经迫不及待地用王府的名义发号施令了。
一时间心里凉了半截,这些人只顾着好处,从没想过对王府有何利弊,这是捞钱的小事儿,万一掺和到夺嫡的事情里呢,最后还是他这一把老骨头稀里糊涂地把黑锅背了,他自己死了之后福晋和满府的姬妾又要怎么办?
他顿时号啕大哭起来,跟康熙说:“奴才老了,人也糊涂了,看不出贤愚来,奴才对王府世子再不过问,只求皇上选个合适的来。”
庄亲王前几年身体还好的时候日日求康熙把其中一个侄儿立为世子,康熙偏不如他的意,一直扯皮,如今庄亲王反而不过问这事儿了。
既然不是他做主,康熙就说:“送庄亲王回去。”
太监们进来把这老头抬出去了。
剩下的人更是绝望,在他们看来庄亲王连世子都不过问了,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佟家父子已经紧张了起来,此时佟国维在想怎么才能保住最大的利益,哪怕是把隆科多换了也行。
康熙把参与进去的权贵们一番敲打,对他们的职位撸了不少,这里面有些人不是只有一个职位,因此不算伤筋动骨,但是也足够肉疼。
隆科多虽然紧张却没有害怕,因为他知道这里面参与最多的十四没被叫来,看来皇上是有徇私之心。
果然把这些人处理一遍之后,对隆科多的处罚是罚他三年俸禄,把身上正蓝旗蒙古副都统给撸掉了。
罚完之后,康熙再三要求,不许再出现倒卖车票的事儿,日后凡是再发现,必然要拿衙门里人开刀!随后让造办处额外造一节包厢,日后无论是官民,出得起价格就能用。
把这些处理完后,康熙显得很疲惫,四阿哥觉得老爷子这真是太宽松了,对这些人太客气了。但是看着老阿玛一副疲惫的模样又不好说太多。
他想上去扶着,却被一群太监们有意无意地隔开了。
天家父子!
四阿哥垂头丧气地出门,他之所以是垂头丧气绝不是因为他和那帮贪官们斗得没结果,而是老阿玛真的老了,那个带着大军御驾亲征的皇帝老了。
他这番垂头丧气被大家理解成挨骂了,不少官员都觉得:该,我们说不了你,你家大人是能说你的!
康熙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问梁九功:“隆科多回去了吗?”
梁九功说:“是,回佟府了,不过派人给十四爷送了拜帖。”
康熙也正是打算把佟家当砝码放到十四这边,让十四这边不至于显得力量太薄弱了,他今儿没揪着隆科多处理就是这样想的。要不然十四刚一过招就会被哥哥姐姐挑于马下,还斗什么?
他扶着魏珠的手艰难地起来,说:“说起十四这小王八蛋,叫他来!”
十四阿哥来得很快,康熙把账本扔到他跟前就是一番责骂,魏珠看了一眼散落的账本暗暗记下来。
晚上,雍王府一个侍奉过懒蛋枝枝的太监提着一碗粥给四阿哥送宵夜,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退了下去。
四阿哥没想到这里还有十四的事儿!
他怒气冲冲,攥着拳头在桌子上捶了几下。
在角落里睡觉的二哈被惊醒,看到四阿哥咬牙切齿,立即跑去把脑袋塞在他怀里拱了几下。
四阿哥长长地叹口气,撸了几下狗头,问道:“你饿不饿?让他们给你送一根肉骨头磨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