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港口的问题有不少,但是因为港口面积不大,主要官员都是海棠的嫡系,对海棠俯首帖耳,处理起来很容易,在港口停留了半个月后她的座驾拔锚启程,从入海口逆流而上进入杭州,杭州官员都来迎接。
这算是进入了江南的地界,海棠打算在杭州停留两天直接去江宁坐镇,江宁就是南京,乃是南方重镇,很多衙门就坐落在江宁。
杭州的官员和当地的乡绅们一波接一波地来拜见,官员们诉苦说亏空难补,一年的时间太短了。乡绅们则是哭诉摊丁入亩不给百姓活路,哭到伤心处满堂都是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灵呢。
当然也有人想跟海棠和弘晖说说理,就说丁税这是古来就有的,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了。还有人说他们家是祖宗勤奋积累才有了今日,大家没做错什么怎么就被朝廷给扒了一层皮。
海棠只是含笑听着,知道和他们讲道理讲不通,毕竟大家的屁股没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就是海棠把嘴皮磨破了他们也不愿意理解。
海棠就说:“这土地是你们家的,也是我们家的,这天下一草一木一把土一捧灰都是皇上的,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服抱怨两句本王能理解,可是抱怨的多了不乐意执行,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不乐意住在大清国的人现在卖地搬家出洋还来得及,别到时候天兵一到成了齑粉就悔之晚矣。”
这话说得很明白,想活着就老实配合,不配合就滚蛋,要不然死了别怨没提前说。
自古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于是都闭嘴不谈,杭州的推进速度很快,在海棠留下的官员检察下,很快就把事儿办妥了,当然这是日后的事儿了。
海棠待了两天后去了江宁住进了江宁织造衙门。实际上织造衙门就是一处小行宫,里面建造得富丽堂皇,江南的官家女眷以进入这几处织造衙门的后院为荣,都想看看皇家气派。
海棠和弘晖住下后李煦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曹寅带着李煦来见海棠他们姑侄,李煦进门就五体投地开始大哭,求姑侄两个救他一命。
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海棠问:“怎么救你?你想让免了你的亏空?可是你有什么功劳能免除你的亏空呢?当年张鹏翮为了赈灾先斩后奏开仓放粮,百官议定这粮食让他赔付,圣祖仁皇帝免了他的亏空,这粮食是赈灾救人了,不是他倒卖挪用了,说到底乃是大功一件,免了张鹏翮的亏空乃是有理有据众望所归。
还是让皇上替你把亏空赔付了?可这钱没花到皇上身上,你让我们怎么跟皇上张嘴?皇上又为什么给你赔付?再退一步,这钱也没花到圣祖仁皇帝身上,要是花到了他老人家身上,父债子还,别说皇上了,本王现在就给你把钱垫付上。你说,于公于私,你的债怎么免?”
最终曹寅拉走了李煦,李煦一把年纪,为了亏空几乎是一夜白头,两个人在房间里商量这事儿。曹寅手里还有些钱,就说:“我家还有五万银钱,你先拿走用。”
李煦叹口气:“五万我们家也能拿得出来,远远不够啊!五万对你来说是养老钱,对这亏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了,你留着吧。”
曹寅说:“都这会儿了,你该把这姿态做出来,你先还一些,让皇上知道你想还就是没钱而已,你再去求求十五爷和十六爷,请他们居中转圜,求皇上多给几年时间。有谁和你一起花这笔钱了你也说出来,大家一起还,能少一点是一点。这事儿先不说对你的仕途影响,对子孙的影响更大啊!”
李煦叹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钱也不是一日挪用的,从我来到苏州开始,每年都在挪用,起初是用来结交各路人马,养着族里,这你也是知道的。”
曹寅点头,因为李煦原本姓姜,是正白旗李氏的养子之子,说白了这所谓的养子地位有时候和奴仆也没差多少。李煦后来没改回姜姓,然而也等于自立门户,养着姜家的族人。姜家在苏州生活几十年,生根发芽成了苏州的豪族,宅邸连绵成片,这都是李煦的功劳。而姜家发展得如此之快背后需要大量的资金,资金来源就是李煦。
李煦在江南是尽人皆知的“李佛”,意思是有求必应,上门借钱一借一个准,还不还随意。
曹寅在心里盘算了李煦花在经营名声和帮扶族人花费的银子,心里觉得三十五万是有的。
李煦又说:“后来这位爷那里又孝敬了很多,每年一二十万的孝敬。”他伸手比了一个八。
曹寅叹口气。
李煦接着说:“除了孝敬的银子,还有采买的金银器皿、美女、土仪等,这些哪样不花钱?”
曹寅都麻了,这没法算了。
两人齐齐叹口气。曹寅就说:“八爷那里还不能去讨要。”
是啊,讨要就是背主,八爷那边有没有银子是两说,李煦敢攀扯八爷,皇上说不定高兴,李家一家老小也活到头了。不说八爷会不会下手,对李家落井下石的人多着呢,最令人不齿的就是叛徒,处理打击叛徒天生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下对李家生吞活剥的理由就有了。
李煦又叹口气,跟曹寅说:“我也想过一了百了,直接把自己吊死,可是这位皇上不讲究人死债息,他还要对着我儿孙逼债,我死了就是自己痛快,我活着逼债还是冲我来的。我今儿来就是求你将来搭救家里的孩子,我父子是逃不了了,你能看在咱们两家这两辈人交好的份上救我孙儿一把我感激不尽。”
曹寅想说一句何至于此,但是想想,除了这条路别的路都走不通,李煦的结局必然是锒铛入狱。
晚上安排李煦休息后,曹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他妻子李氏接着。
曹寅问:“孙儿睡了吗?”
李氏点头:“看着睡下了。今儿九格格特意叫了霑儿过去说话,还嘱咐要好好地教养。”
曹寅的孙子曹霑号雪芹,后世都知道曹雪芹是谁,很少有人知道曹霑这个名字。
曹寅被老妻扶着坐下,他年纪也不小了,说道:“一生宦海沉浮,眼下也快到头了,今年是在江宁的最后一年,让你收拾打包的东西收拾了吗?”
李氏说:“收拾了,已经送走一船了,让福晋看着给咱们收拾房子,进京后就处处靠福晋了。”她嘴里的福晋就是平王府的嫡福晋,曹寅的大女儿。
曹寅点点头:“到时候你带着霑儿走,我这边交接完了差事和頫儿一起回去。”曹頫是曹寅弟弟的亲子,过继给了曹寅。
李氏答应了一声,看他没别的交代了,立即问:“李家那边京城的主子们怎么说?我听頫儿媳妇说那是数百万亏空!我听着都心惊肉跳,这就是几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上的钱啊!”
曹寅说:“还不上了,彻底还不上了。今儿格格的话够给兄长留面子,他这些年是八爷的人,八爷和四爷又是对头,皇上怎么可能会饶了他。”
李氏叹息一声,想起李煦的原配韩夫人,就说:“大嫂子走得早也是有福气,要不然年纪大了跟着受罪,还指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呢!”
曹寅张张嘴没说话,他是江南的密探头子,不只是观察江南的民间,官场也在他的监控之下,李煦家的那点事儿他很清楚,韩夫人是病死的不假,跟李煦风流得意也有关系。
他说:“兄长这辈子就是立即被押解到大牢也不算有遗憾,吃的用的都经历过了,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了大半辈子,晚年有此遭遇也说得过去。”
李氏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曹寅说:“都是拉扯一家子,咱们家人少不好举例子,孙家可是个大户人家,子孙繁茂花钱的地方也多,你看表哥也就是欠下几千两的亏空,与其说是挪用,不如说是为了合群,上面一旦追查,立即拿出来钱还上了。李家花钱最多的还是兄长啊!”
李氏明白了,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说:“这是他不给儿孙积德啊!光顾着自己高兴,从不想着给儿孙留活路。”
这祸根是早埋下了啊!
第524章 炎热夏
除了江南官员哀鸿遍野到处凑银子外,京城还有不少人也收到了催补亏空的命令,赫赫有名的佟家也不例外。
佟家大房兄弟几个凑在一起,除了法海都有亏空。大部分人亏空不大,夸岱因为是九门提督,康熙时常拿他的前任敲打他,因此欠了几千两,这对于佟家这等人家来说真的是小钱,立即补上去了。
鄂伦岱欠了三万多两银子。
鄂伦岱这钱是因为每年年底请火器营各处的头头脑脑吃顿饭欠下的。具体就是每年聚餐吃完后鄂伦岱会送一份伴手礼让大家带回去,一般是食盒里装些硬菜,如肘子什么的,让参与吃饭的人带回去给家里添菜,理由就是家里爷们外面吃席了,也带点大菜回去给家眷们尝一尝。
这菜是用鄂伦岱的名义送的,但是结账用的是火耗银子。因此户部清查的时候一口咬定鄂伦岱用火器营的钱给自己做人情了,这钱要补。
这事儿每年都有,这么多年下来累计一起三万多两银子。三万两对鄂伦岱来说不算什么,他让儿子把这钱交上了。所以今儿鄂伦岱说:“我看这风头不对,这皇帝和他老子不一样。”
法海说:“你是头一天才知道吗?”这皇帝原先是四爷的时候就以各种不合群著名,追债这事儿他真的能做得出来。
鄂伦岱瞪了他一眼,跟子侄说:“这阵子人家来送礼先别收,看看别人家是怎么回事,别人收了没获罪咱们也收,不能不合群不是?”
夸岱就觉得哥哥表述的太儿戏了,就说:“日后要处处谨慎,千万记得谨慎二字,如今正是新贵得意的时候,别把以前那种横行无忌的谱儿摆出来,咱们家风光日子已经没了,你们要是惹事咱们可没脸面把你们捞出来。”
下面的子侄们赶紧点头,总之先怂一阵子,看看风向再说,道理大家都懂。
鄂伦岱问夸岱:“咱们家的孩子都听话,嘱咐两句就行了。二房那边呢?”
说起二房那真是群魔乱舞,夸岱忍不住揉了一把脸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合适。
法海说:“先不提他们那一盘散沙,各家都是一屁股亏空。就说隆科多,没少收礼,对了,李四儿早年给隆科多生的那对儿女,现在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男孩倒也罢了,女孩下次要选秀了。”李四儿的女儿在佟家如透明人一样,很少被人提及,隆科多和李四儿对儿子更宠爱一些。
鄂伦岱说:“选呗,咱们八旗秀女都选秀。”
法海说:“李四儿盯上了勇王府,看上了他们王府的世子爷。”
什么?
鄂伦岱跳起来:“什么!虽然这丫头姓佟,但是……她可真敢想啊!我都替弘阳大阿哥恶心。”
法海说:“人家还有备选呢。”
夸岱问:“备选是哪家的?”简直离谱!
周围的人都站起来听。
法海说:“六爷家的阿哥。”
鄂伦岱的大儿子补熙说:“她眼光真好,看上的都是相貌家世皆是上等的阿哥!这两位都是独子,继承王府都是板上钉钉的,这算盘珠子扒拉得真响。”
鄂伦岱和夸岱对视一眼,鄂伦岱问:“你哪儿得到的消息。”法海说:“前不久老庄亲王百日祭,十六爷请我去写几个字,我带着媳妇去了,你嫂子听那些女人们讲的,听说这话是李四儿亲口说的。”
鄂伦岱坐下说:“她想就能成吗?这真是长疮的蛙子想天鹅肉吃!隆科多都不管管吗?”
大家看着他,鄂伦岱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没意思,要是想管早就管了。
鄂伦岱说:“等九格格回来我去说。”
大家看看他没说话,鄂伦岱问:“隆科多最近怎么样?”
法海说:“哦,最近很多人给他们家送礼呢,收了不少银子了。”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佟家还是京城顶尖的豪门,康熙驾崩不到一年,佟家的光环暂时不会散,所以上门巴结的人还有很多。
鄂伦岱的脸忍不住皱巴起来,就担心隆科多倒霉了牵连到自家。
除了佟家,连桂枝的驸马舒禄克都被追了亏空,他也欠了几千两,回家找桂枝拿钱。
桂枝带着秀英在家里做针线活,桂枝还教育女儿:“不必精通,但是也该知道一些,看到那些绣花样子你能说出那是什么绣法,别闹笑话就好,到时候你给自己的孩子做个小肚兜小袜子也能轻松一些。”
秀英点点头,她已经做了一只小小的肚兜拿给桂枝看看。桂枝觉得闺女和手艺勉强能拿得出手,就说:“不错,过几日拿去孝敬你二十五舅舅吧,我上次去园子里看到他在你外祖母那边光屁股戴着肚兜睡觉呢。”小孩子胖乎乎白嫩嫩非常可爱,眼下太妃们都是以逗他为乐打发日子。
这时候舒禄克回来了,舒禄克一边接着侍女送来的手帕擦脸一边问:“公主忙什么呢?”
桂枝说:“还能干吗?当然教孩子,你以为我们娘俩天天没事啊!”
“罢了罢了,奴才就是问一声,没别的意思,别生气。”舒禄克坐过来说:“公主,支四千两银子送户部去,今儿户部让奴才补亏空了。”
桂枝赶紧跟身后的侍女点点头,这侍女出去取银子了。桂枝说:“听说外面被追债的人多啊!”
舒禄克点头:“在任的被催的如受惊的驴子一样,最让人唏嘘的是原来的官儿也被追了。”
“哦?”
“六部尚书都被追了,最惨的是户部,他们那些钱串子弄了个花招隐匿了一些银子,现在拆穿了,皇上气得掀了书桌,觉得这帮人在自己眼皮子下弄鬼把自己糊弄了,那火气谁都拦不住,让历任户部尚书补上亏空,那个叫赵申乔的老大人前不久不是刚病逝吗?他的亏空落到了他儿子赵熊诏身上,其他去世的尚书大人也照此办理。”
桂枝确认一样地问:“死了也要追?”
舒禄克点点头,把凉茶一饮而尽:“现在有点家资的都赶紧补,皇上如今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没人敢触他的逆鳞。”
秀英问:“八舅舅也补?”
夫妻两个看闺女一眼: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舒禄克还是讲了:“八爷怎么可能轻易地拿银子出来,挺着呢!宗室爷们都挺着,还有不少人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不过五爷七爷他们都补上了,下面的阿哥们也都积极填补亏空,就三爷不干脆,不说给也不说不给。说起来十四爷那边是个大窟窿,听说是八万两的大窟窿,是太后给他补上的。”
秀英说:“肯定是十四舅妈去宫里求了,这十四舅妈现在是糖公鸡,别说一毛不拔了,进去后都没空着手出来过。”
桂枝伸手在闺女脑门上点了一下。
秀英说:“我又不傻,就在您和阿玛跟前说,在别的地方我嘴巴比河蚌都紧。”
舒禄克看孩子说到她舅舅头上了,就转了话题问:“闺女手里拿的是什么?”
桂枝说:“让她练手的东西,明儿我送宫里去,也让人家知道我闺女是会针线活的。”也给女儿营造些好名声。
舒禄克没说话,等到银子送来,舒禄克说:“闺女,出去看看银子,咱们不少他们的,也别多给了。”
等秀英出去后舒禄克压低声音说:“前几日奴才和六爷九姐夫碰面,说起了宫里的几位阿哥爷,听说齐妃娘娘觉得几位福晋出身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