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弘昐和弘昀真的是在养病,在卧室不出门,这兄弟两个从没有主动网罗过人手。弘时有机会,但是弘时没动。
这三位皇子的实力如今还不如他们那些堂兄弟们,然而弘晖虽然势力大,却分布中低层官吏里面,这次也能吃下一些好处,毕竟他和八爷党里面的不少文官接触过了。
雍正再看看侄儿们,弘阳没行动,弘杲那也是个懒蛋!十三家的弘昌倒是蠢蠢欲动,被十三约束了。十四家的几个小崽子也想动,被十四福晋上了紧箍咒,十四福晋的意思是你们父子们不闹事儿就会阖家团圆,这几年谁敢出去惹是生非我打断他的腿!
雍正快急死了,有种饭喂到了嘴边这群逆子都不知道张开嘴吃的焦急。
他决定把这群小东西推出去,想要养一群狼,第一步就要学会狩猎,都别享福了,滚出门争抢去吧!
第538章 迎迟暮
弘阳还好说,但是弘杲的年纪真的不大,现在还在尚书房里读书,说他懒也是真的,因为没有竞争者,家里只有爹娘和姐姐,弘杲自小又不为生活发愁,所以浑身上下就没有紧迫感,是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
此时弘杲还不知道他四伯在打算捶打他,正带着人等在车站,预备着接大姐姐一家。
老远都听见蒸汽机工作时候的巨大噪音,看到一股子白色汽柱慢慢靠近,车子减速,缓慢进站。车站里的人吹着铜哨敲着锣鼓让迎接的人靠后,等清理出一大片地方之后,有汽车到了月台上,此时车站里面的衙役来取山西陕西河南河北等几个车站的卖票银子,等这些交割清楚,户部和这边总车站的人押送银子走了,贵宾先下车。
这些贵宾是包车厢的人,一般是在车厢里放的有贵重的东西或者是金贵的货物,他们要先运输这些量小又精贵的货物。客车一般只给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普通旅客大范围下车。
因此火车站的装卸工都是提前找好的,一旦押送银子的车走了,他们立即入场,人多干活快,能快速把车厢里的东西带走。如果是货车就没有这个限制,装卸完之后火车才会开走检查保养。
秀宁夫妻两个打扮得跟山西土财主一样,他们来的时候也是包了车厢,是第一批下车的。他们从车上下来,随后一个乳母抱着个襁褓跟着坐上车。车里秀宁两手捧着弟弟的脸开玩笑,车外他们的行李和送给各处的礼物片刻之间全部拿下来送到了空车上。外面太监来说了一声后,整个车队启动离开了站台,从火车站的出站口出来,直接向着西郊而去。
秀宁看着外面问:“这是新的官道吗?”
弘杲说:“今年新建的。”
秀宁忍不住感慨地说:“这真是变化年年有,每年回来都感觉不一样。”
弘杲咧嘴笑起来。
秀宁问:“阿玛额娘如何?身体好吗?”
“嗯,好着呢,阿玛现在可勤奋了,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四伯催着他,他每天回家都往炕上一歪不想动。”
秀宁心想:这是累到什么程度了?
想到等会就见到了,也没太在意,接着问:“祖母如何?姑姑叔叔们如何?”
弘杲说:“都挺好的,不过前几日弘阳哥哥挨了八婶子一鞭子,不是,是郭络罗氏,现在在家养着呢,半个月没见他了。”
秀宁气愤地问:“八婶为什么抽弘阳弟弟?”
弘杲摆手:“她不是咱们八婶了,大半个月前皇阿玛把八叔关起来,八婶,不是,郭络罗氏提着鞭子来找皇阿玛理论,冲到了皇阿玛的书房前,当时弘阳哥哥出来阻挡,就挨了一鞭子。她就被休回了娘家,其实也没回娘家,就是在外面住着,再后来没几日就病死了,然后就挫骨扬灰了。”
旁边秀宁的丈夫察吉察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他虽然是个蒙古人,但是受汉学影响深,骨子里面对汉人的那套东西非常敬佩,行动上处处恪守,因此听说挫骨扬灰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因此这位蒙古权贵瞬间乖巧起来,察吉察跟着媳妇先去了岳父家的园子。岳父不在,他恭恭敬敬地隔着屏风跟岳母请安之后,就说要去理藩院一趟。
六福晋说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但是这位贝勒爷不敢拖,生怕理藩院挑他的毛病,因此就在下午赶去理藩院,报备之后把今年的贡品献上,又告知了理藩院官员自己住在什么地方,态度非常好。
坐镇理藩院的雅尔江阿听说是六阿哥的女婿来了,就叫进来说话,开玩笑说:“呦,咱们家的贵婿来了。”
察吉察是个爱笑的胖子,高高胖胖的体格,笑起来很憨厚,陪着雅尔江阿说话,说了半日坐雅尔江阿的车回到了西郊。
察吉察回来前六阿哥已经回来了,这时候大家在看小婴儿吐泡泡,只有弘杲在愁眉苦脸。
察吉察回来殷勤地给岳父请安,看到小舅子不开心就问:“兄弟你怎么了?哥哥中午走的时候你还很高兴,怎么这一会儿绷着脸?”
秀宁说:“刚刚园子里有圣旨送来,说是让他明天去礼部行走,先观摩学习如何当差。”
察吉察觉得这是好事儿啊!有什么不开心的。
弘杲没法说,因为弘皙就在礼部,这哪里是让自己去学习啊,这是让自己去跟弘皙对上。
六阿哥把孩子递给秀宁抱着,让女婿坐下。就说:“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我们当年的事儿,我们当年那是打破了脑袋想尽办法也要出去弄个差事。皇上在弘杲这个年岁已经出来做事了,就是你们七叔,也为了如何出头翻来覆去睡不着。比起我们那个时候你们这会儿真是太享福了,年纪都不小了,也真该出去做事了。”
弘杲的脸都皱巴成包子了,看来阿玛是不会帮他的。
六阿哥说:“让你们当差,你们把事办好就行,别的就不用管了。”
六阿哥这句话就是在提醒儿子,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要是外边有人跟你商量什么或者勾着你去做点什么不要参与。若是有求上门来想要寻个靠山的不能来者不拒,也要挑挑拣拣。
他的这些话总结起来就是不出格不冒头,做个普普通通的宗室子弟就行。
这些话弘杲听了,就默默地记下来,打算明日去试试。
弘阳被一竿子支到了刑部,他的表情也很呆,反正不想去。
弘阳就很发愁:“我要是不好好表现我自己都过意不去,但是表现得好了,舅舅又要给我加担子。”
不是他不愿意帮舅舅,别的事情上他倒是很乐意,并且和舅舅的感情也不错。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有自己的顾虑。
他额娘的盘子已经很大了,将来就算他没有完全继承只继承了一半,也足以说话很有分量。对于弘阳来说,一生下来什么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让他觉得这才是最难的人生开局。
他看看莹莹,就想问一句这怎么不是弟弟,就是个弟弟也能分担一些。
莹莹问:“哥你看我干吗?”
弘阳说:“我在想我要不要把我的锅分给你一半?”
莹莹大惊:“你闯祸了?你要让我帮你一块儿背黑锅?”
弘阳心想:你都不会想点好的吗?
看哥哥不说话,莹莹问:“你究竟闯了多大的祸?大到不敢亲自到额娘跟前说还要让我帮你分一半!”随后这丫头惊恐地睁大眼:“你不会是把盐宝的骨灰罐子给打碎了吧?”
在他们家,这是不可饶恕的大错。别的额娘都能一笑置之唯独这件事儿额娘是绝对不会饶了哥哥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弘阳觉得这妹妹的想象力也太好了,就耐心解释说:“我是说我把我吃饭的锅分你一半,咱们家你看上什么了,尽管拿走别客气,拿走一半留下一半给我。”
莹莹听明白了:“哼,谁稀罕!我将来自己建功立业。”
“别啊妹妹,自己建功立业是很苦的,但是比创业艰难的就是守业。人家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创业能成功是因为有时运,守业就不好说了,你不如挑战一下?”
莹莹发现他说得认真,自己也想了一想,就说:“我想出洋。”
弘阳顿时皱眉:“你再好好想想,我听人家说海上风高浪急,很容易出事儿。”
“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明年十一姨妈就要出去,我想跟她一起走,要不你帮我劝劝额娘。”
弘阳赌气地说:“不劝,你想出人头地有很多种办法,怎么偏偏选了这一种。这天下你与我才是至亲手足,别人与我关系再好,到底不是一个额娘生的,我只盼你平平安安。我才不会帮着你上船,万一将来你要是出事了我岂不是后悔死?”
说完之后他两眼湿润,似乎要哭出来。看哥哥这样,莹莹大为不解:我都没有这么多愁善感,你怎么难受上了?
瞬间觉得哥哥别看是个爷们,还不如自己呢,然后就很豪迈地搂着哥哥的肩膀安慰:“哎呀,只是说说而已了,你的样子像是我已经出事了,你就不会盼着我好吗?别难受了。”
弘阳就是情感丰富,和他那情感丰沛的舅舅一样,脑回路与常人略有些不同,不知道他们在哪个地方感动,也不知道他们在某个事情上愤怒,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不合时宜。好在弘阳比他舅舅正常,反正海棠没从儿子的嘴里听到过诸如“亲亲宝贝”一类的词儿。
第二天这些小家伙们穿着官服出去当差了。弘阳虽然是刑部官员,但是大部分都在皇帝身边,因此他很少到衙门里来。这天到了衙门里坐班儿,下面的人轮番前去请安。
儿子第一天工作,扎拉丰阿特意在他下班后问:“今天如何?”
弘阳说:“还行,就是在衙门里各处看了看,把往年的一些卷宗翻了翻。我刚去什么事儿都不熟呢,不好贸然插手,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扎拉丰阿很感慨,觉得儿子长大了,如今已经步入官场了。
就说:“今儿是你的大好日子,咱们爷俩喝一杯。”
海棠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已经睡去了。她问扎拉丰阿:“今天儿子回来你有没有跟他聊一聊?他在衙门里怎么样?”
扎拉丰阿就说:“刚才跟他聊了一些,孩子还是有些小,跟我说起了八爷家的大阿哥,咱们儿子说他那表兄弟年纪也小,没有在朝廷里做官,平时也就是个富贵闲人读读书打打猎而已,能犯有什么错?外边的那些人恨不得这个时候把他构陷成死罪当场拉出去斩了。”
海棠一听,想了想就说:“这里面出力最多的就是弘皙了,这孩子心里戾气盛。这段时间二哥身体不好,但凡二哥这个时候身体健康,四哥就不会让它跳得那么高。”
扎拉丰阿瞬间明白了,小声问海棠:“这大半年来都没有二爷的消息,难道?”
海棠点了点头,太医来报告说废太子的身体很不好,十有八九到了大限。
对于这位二哥,雍正的态度属于比较复杂的那种。起初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还有仇,但是雍正对这位兄长恨不起来。然而老阿玛到了晚年对他还念念不忘,孝顺老阿玛的雍正觉得让二哥活得长久一些也是了了老阿玛的心愿。
因此他派出太医给废太子诊治,废太子又一心想见十三阿哥。雍正想了想,这兄弟眼看就要做到头了,就让十三阿哥去见一见废太子。十三阿哥大冷天儿从西郊跑到了城北的郑家庄看望昔日追随的兄长。
和当年嚣张跋扈的姿态相比,病了的废太子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他床边站着一个小童,废太子说:“弘日为,给你十三叔磕头。”
弘日为出来给十三请安磕头,十三赶紧把这侄儿扶起来。这个时候的十三也是一身病,行动已经不复当年。废太子能看得出来,十三赶快起来扶侄儿的时候两条腿是使不上劲的,用手撑着桌子,极其艰难才站起来。
废太子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把弘日为打发出去,跟十三说:“若说对不起你,哥哥有千错万错,然而说到当年,这个时候说的再多也没什么用了。如今哥哥就要去地下侍奉祖宗,是非曲直哥哥要去下面跟祖宗辩论。眼下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就是这几个孩子。
哥哥把弘日为托付给你,他实在太小了,你多照顾他。折子我已经写好了,你拿回去给皇上看,若是哥哥下去侍奉祖宗了,就让弘日为承袭爵位。”
废太子艰难地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份折子。他自己打开之后老眼昏花多看了几眼,确定没错递给了十三,十三接过来看了两眼,忍不住问:“二哥,弘日为上面还有那么多兄长,为什么挑了这么一个小孩子?”
废太子叹一口气:“因为他之后的这些孩子是在咸安宫里生的,其他那些都是在毓秀宫中生的。弘日为母子没看到过哥哥做太子的模样,自然不会生出别的心思。那几个大的就算是现在看着老实,毕竟是跟着哥哥享过福,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哥哥不能因为赌他们心中所想,把一家老小的性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送了。”
十三忍不住叹息,想起最近弘皙的所作所为,再次叹息。
十三就问:“弟弟来了好一会儿了,怎么没有见那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侄儿?要不然……”
废太子说:“哥哥把他们支出去了,今日之事就是跟你说明让弘日为承袭爵位。”
十三点头,兄弟两个都态度平和地聊起了外边的事情。废太子也听说了八阿哥被拘押在宗人府,忍不住感慨道:“这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也有今日啊!”
十三阿哥在一边陪着感慨,这时候弘皙骑着马急匆匆地来了,进门就问家里的下人:“十三叔来多久了?”
下人回答:“一个多时辰了?”
弘皙又问:“今天是哪位兄弟在旁边侍候?”
下人回答:“没有人侍奉,就是十三爷刚来的时候几位小爷被叫去给叔叔磕头请安,请安之后就都退了出来,这会是十三爷陪着主子在屋里说话呢。”
弘皙松口气,就悄悄地进了院子站在门外听他们老兄弟聊天。废太子和十三阿哥聊的并非弘皙感兴趣的那些,也不是废太子要重新笼络十三阿哥,而是聊着今年外边儿发生的事情,就纯属闲聊。
十三阿哥说:“四哥打算推行改土归流。”
废太子说:“他这办法虽然说得温和,却是一次变法。从古至今参与变法的人下场都不好,但是从古至今皇帝亲自下场推行变法的他是第一个人。只怕将来他的路不好走。”
十三阿哥说:“就是不好走也要走,咱们承的是明制,其实在前明的时候朝廷都已经是一团糟了,咱们入主中原不过是旧瓶装新酒,没太多改变。若是再不变法,只怕是江山都保不住。”
废太子没说话,他没这个魄力去改变,因此换了一个话题:“怎么听说这阵子外面有风声,说是舒宜尔哈妹妹要办一处钱庄,让咱们大伙儿凑银子呢,这是真事儿吗?你们到底装的是什么酒?也提前跟哥哥透个信儿,别是连在一起糊弄百姓的吧。
这里面的套路哥哥是知道的,像那些乡间士绅说是要修桥铺路,让十里八乡一起捐银子。这些大户人家带头捐赠,到时候士绅的钱如数奉还,拿百姓的钱去修桥铺路,桥头路边的功德碑上,这些士绅老爷们的名字比斗还大,掏钱的小民都不够资格上榜。”
十三说:“不是您想的那样,四哥没想着盘剥百姓,十一姐也想办一件大事儿,这是正经办钱庄,要让钱庄遍地开花。”
废太子看着十三阿哥,十三阿哥说起来眼里带光,可见他真的盼着这一切发生。
废太子说:“既然这样,哥哥手里还有点钱,你拿去给舒宜尔哈吧。”
十三阿哥立即说:“您留着吧,宗室里面出一份,到时候大家一起分红。”
废太子说:“拿去吧,我又没什么用。我在这里吃穿都不用掏钱,家里的孩子也不用我养,以前还想着拿这笔钱用在汗阿玛的皇陵上,现在看上去也不用我出这份孝心,你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