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述职的节奏很快,雍正来不及看,让人先收下,因为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完成,这账本还要被带出去,等到彻底完成数省的安置后再被户部查验,查验没问题再封存。
九阿哥经手的账目已经结束了,所以送来后堆在大学士们前面的桌子上,这是可以查验的。
述职围绕着“人口”“花费银子”两个大方向陈述,一省汇报完接着另一省汇报,中午都没能休息。雍正让下面给一人送一碗面条,边吃边进行。
好不容易到下午把这几省的差事陈述完毕,接下来就是各处问询的时间。
保和殿大学士马齐。文华殿大学士嵩祝、
萧永藻、白潢、张鹏翮、田从典、朱轼。武英殿大学士王顼龄、富宁安。文渊阁大学士高其位。协办大学士徐元梦、田从典、张廷玉等开始问询,他们问得最多的就是水泥厂。
海棠一一回答,因为海棠本就是权王,这些人也不敢咄咄逼人,把一些海棠刚才陈述得模糊之处或者是未尽之处问了,问完后表示没什么可问的。
这些铁帽子王们倒是一肚子想问的,却没法开口。这些大学士们没问题,雍正也没要问的,和十三阿哥六阿哥说了几句,大家都摇摇头。今日的述职就这么过去了,因为雍正还有很多细节要和海棠讨论,因此正式的述职算是结束,接下来的要讨论的内容就不是在场大部分人能听的了。自然这些细节部分也不在今天讨论,因此海棠和弘晖九阿哥就先走。
外面开始收拾东西,能留下的都已经堆在了桌子上,有些不能交割的全部被拿回去严加看管。户部已经找车把户籍拉回城里了。
海棠他们走了之后,几位铁帽子王也走了,随后大学士们离开。大家从御书房出来后都头昏脑胀,明明都坐着,但一个个显得十分疲惫。弘昐和弘昀都没坐到中午就支撑不住提前撤了。
太监们在大部分人走了之后悄无声息进去把桌子抬出来,弘时和弘昼都一脸苦相,两人是真的没懂。而且是一开始都没懂,从借钱开始,其中一笔笔的开支听的头昏脑涨,还没法打断了问。
从开头枯坐到结尾还没法离开,这里面的痛苦谁能体会!
然而他们两人中间的弘历听明白了,这孩子真的很聪明,心算还不错。然而今天接触到的数据庞大,特别是九阿哥在回答怎么卖房能覆盖了两湖安置的成本的时候,九阿哥那复杂的计算他能听懂,但是自己心算跟不上速度才最终没自己算出来。
这时候太监收拾到他们跟前,哥几个站起来到了雍正身边,雍正抱着杯子喝水,为了避免去茅房,他一天没喝水了。
雍正随口问:“听懂了吗?”
弘时和弘昼都耷拉下脑袋,而弘历兴奋地说:“儿子已经明白了九成九。”
弘昼心说那不是还有一点不知道,这就好比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老六阿哥说:“不错不错,比叔叔强。”
十三阿哥也说:“也比我这个叔叔强,我是强撑着才没露怯。”
老六阿哥哈哈笑起来:“十三弟,别说你了,哥哥也是啊!”
弘昼跟着嘿嘿笑起来。
雍正瞪他:“你笑什么?”笑你叔叔们不懂吗?
弘昼赶紧摇头:“儿子笑是因为儿子也不会。”他以为就他脑子笨呢,现在发现大家都笨瞬间不自卑了。
雍正则是心情复杂得多,他发现皇帝治理国家的难度又提高了!一个人倾其一生都难学会世间所有的知识,他在想自己怎么才能做好这个皇帝!
雍正挥挥手:“走吧,出去转转,坐了一天了,太累了。”
大家一起出了书房到园子里转转,此时处在傍晚,晚霞满天,冬日的皇家园林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却没心思欣赏。
另一边海棠也是一身疲惫地回家了,脑袋在疯狂使用后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让她躺在床上啥事都不想干,此刻只想睡一觉。
她跟侍女说:“别让人打扰我,让我睡一会儿。”
而她今日述职的事儿也在西郊传开了,实在是她述职的时候排场太大,别人述职就是在皇帝跟前说一遍,上一本折子就完了,她述职所用的东西那是车载斗量都不够,需要用专门的车队来拉。还有一群五六十人规模的属官各自负责一件事情,往来不断地送折子进去。
一个臣子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前无古人了,后面有没有来者不好说。然而就眼下的情形足以让人羡慕,很多人想着换成自己那真是万千风光在心头啊!
也有人会想,皇上会不会卸磨杀驴啊!
海棠不知道外面议论纷纷,她是被自己饿醒的。中午就吃了一碗面条,这会已经饿了。
海棠从床上起来,披头散发出去,到了外间就看到扎拉丰阿一手摁着他宝贝孙女的一条腿,一手托着小婴儿的后背教她翻身。
然而小宝宝不会翻身,啊啊啊说着婴儿语,扎拉丰阿就说:“你可真笨啊!这都三个月了,还不会翻身呐?”
海棠就觉得他心急:“这才三个月,你三个月就一定会翻身?快放开她,别折腾她了。”
第566章 生忧虑
扎拉丰阿就是没事儿才折腾孙女,他把孙女抱起来面对着海棠,嘴里说:“咱们安康给祖母请安。”
小宝宝露出无齿的笑容来,小孩子乖巧的时候都是小萌物,海棠笑着伸手接过来抱着。小宝宝的大眼睛看着她,两只小拳头握着放在下巴处,显得非常可爱。
海棠吸了一口小宝宝身上的奶味,就说:“安康可真乖啊!”
扎拉丰阿说:“就是这会儿乖,不乖的时候您可没看见。”
海棠斜着眼看他:“用的着你说,咱们也是养过孩子的,我能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样的。”
扎拉丰阿笑起来,搂着海棠,两人一起看小宝宝。这时候弘阳进来请父母去吃饭,看到父母亲昵地逗女儿,他心头顿时暖洋洋的。
他进去说:“额娘,让外面摆饭吧?”
海棠点头。
安康的大眼睛则是看向了一边的弘阳,伸出手啊啊啊让抱抱。弘阳说:“让祖母抱一抱啊!安康乖,让祖母和玛法抱抱你。”
小宝宝眼睛一闭,嘴巴瘪着哇一声哭了出来。海棠顿时觉得怀里的孙女是烫手山芋,对弘阳说:“赶紧来抱着。”忙不迭地把孙女递出去了。
天伦之乐就这一会,接下来就是鸡飞狗跳,最终靠乳母把孩子哄好,海棠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孙女大嗓门的哭嚎声。
她中午没吃饱,这时候一边吃饭一边和扎拉丰阿说:“明天我一天不在家,要去陪陪皇额娘,皇上必然还有很多话问我,你自己找饭吃吧。”
弘阳笑起来:“阿玛不缺吃饭的地方,这都腊月了,京城里成亲的人家多着呢,他是连着吃席,一天最少吃两家。”
海棠听了用眼神瞄了一下扎拉丰阿的肚子,就怕他和五哥一样吃出个将军肚来。
扎拉丰阿就知道海棠好肩宽腰细这一口,笑着说:“宴席上油水大,都是略夹一筷子有个意思就行了,吃多了不好,五爷就是吃得油水足,太医说他再这么下去不妙了。”
海棠叹气,就五哥这身材这饭量,三高妥妥的!人到中年,海棠才知道能克制自己是一种多么宝贵的品质,就面对吃而言,能让自己时时处于略微饥饿中是很难的一件事。
晚上吃过饭,海棠和扎拉丰阿到园子里散步,两只狮子狗跑前跑后,海棠就好奇地问:“你养的狗没生小崽子?”
扎拉丰阿说:“哦,在猫狗房的时候都阉了。”
行吧,这也挺好的。
第二天海棠去圆明园,在雍正的书房见到了鄂尔泰,起初海棠没留意,因为鄂尔泰是老六阿哥的大舅子,两家关系不错,以为鄂尔泰是有事面君。
等鄂尔泰离开后,雍正就问:“你觉得鄂尔泰其人如何?”
海棠诧异地问:“四哥问这个干吗?四哥想提拔他?”
鄂尔泰是老六阿哥的人,自然也被雍正看成自己人,因此想提拔他也说得过去。
雍正说:“哥哥想着你平时忙,改土归流的事情就让鄂尔泰听命于你给你打下手,很多事儿交给他来收尾。
关于改土归流朕想了很久,对地方土司的办法只有两种,就是剿和抚两种。逆我者剿,顺我者抚。你带着大军以雷霆之怒剿灭了对方,留下的流官们怎么治理当地?当地百姓杂居,各种族人都有,他们有的本就有世仇,还有些一贯不听朝廷号令。想要让当地安分下来这不是一两个月能办好的,必然是要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才行,要有个忠心可靠的人在当地朕才放心,你的一番辛苦也不会白费。”
海棠笑着说:“四哥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儿就这么办吧。”
雍正点头:“回头让鄂尔泰去给你请安,你们也说说南边的事儿。”
海棠答应下来后就开始给雍正就若子一些细节答疑,弘历侍奉在一边听着海棠给皇父和叔叔们讲解,一方面惊叹于姑妈聪明绝顶,一方面也在反思自己上次怎么就没成功。思来想去,就觉得是几位铁帽子王太脓包了。
海棠和三个哥哥说了一上午的话,雍正就带着他们换个地方吃午饭,吃饭的时候他就跟弟弟妹妹们说起了营建皇陵的事儿来。
皇陵的地址就选在易州太平屿,雍正还把皇陵东北六十里的一处地方赐予十三阿哥,让他父子祖孙葬在这里。同样把西北一处一直赏赐给了老六阿哥,让他与后人葬在此地。
海棠以及她身后的世系亲王都葬在康熙景陵附近,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属于她人还活得好好的,陵墓早就修好了。海棠羡慕地看着六哥和十三弟,她也想去易州,她不想被水泡啊!
此时海棠埋怨康熙的父爱太沉重了,为什么那么早把自己的陵寝修好。
接下来她用充满羡慕嫉妒的心情听着这三个人商量修皇陵要花费的银子数目和征调的民夫人数。老六阿哥还提议墓穴用水泥浇筑,把玻璃这些稀奇玩意给安排上。
说到玻璃,雍正问海棠:“朕赏你的那套玻璃茶具你看到了吗?朕觉得好看,很雅致。听说十一孝敬你了一套金红色的?他也送来给朕了,朕看了一眼就觉得俗不可耐,还是透明无饰地看着大方。”
在玻璃里加一点金屑能烧出金红色的玻璃。自从开始做玻璃杯后,造办处已经做出了很多能量产的彩色玻璃,因为十一本人喜欢明艳色彩,导致造办处出品的精致器皿很多都是颜色很有冲击力,雍正属于清雅那一挂的,和十一审美不同,雍正没少批评十一。
海棠去述职的时候,家里收到了大量赏赐,很多都是好东西,雍正说的那套杯子就在其中。
海棠擦了擦嘴角点头说:“看了,现在用上了,冬天用这种杯子捧一杯暖茶很惬意。”
雍正笑着点头:“正是,朕也爱在冬天捧着一杯茶暖手。”
营建皇陵这事儿就这么说过了,营建皇陵不仅仅是要营建地下的建筑,也要同时营建地面上的建筑。因此工部接到旨意开始根据以前的测量绘制图纸,而且工部衙门内外都把这事儿当成了大事来办,这就是明年的工作重点。
然而在民间又对康熙末年的事儿议论了起来。还是以前的风言风语,内容还是雍正要不是对不起老父亲,为什么不愿意葬在皇父身边?这分明是他无颜见九泉下的皇父才如此逃避。
除了这个谣言,市面上还有一种说法,说他狂妄自大,看不上父祖,妄自尊大。
这些词儿都是背着人说的,但是雍正的耳目遍布京城内外和西郊各处,他自然生气,就想找到源头,也就放任了这流言。然而查下去,流言的源头就是几年前对他那一波造谣的延续,这才过去了几年,当年的谣言又很劲爆,想忘都难。
当年参与进来的人,他的表弟阿尔松阿被执行了死刑,八阿哥也病死了,这会再骂他们也没用。雍正在书房对着另外一个参与者老三阿哥骂了一通,萌生出一个想要澄清当年之事的念头。
当他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后,海棠只觉得头皮都麻了。小心地问:“您打算怎么澄清?”
雍正说:“朕要把当年的事儿公之于众,把当年皇父去世前后写出来传之天下。”
他身后的弘历那模样分明就是听完想去死一死,可见也不赞成雍正的辟谣办法。海棠看看老六阿哥和十三阿哥:“这是你们给他出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想的主意?”
老六阿哥无力地说:“自然是他自己的,这事儿我就说不行!哪有把自己家的事儿摊开给人看的。”
十三阿哥也在苦笑。
雍正则是响当当地说:“朕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海棠:“可是……”
雍正:“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海棠痛苦地捂住脸,使劲揉了揉脸,就说:“这法子不行,您不能因为外面有流言蜚语就把自家的事儿讲给人家听。就好比有人诬陷您去赴宴的时候偷了主人家的值钱物件,您不能当场把自己脱光了证明清白啊!清白是有了,但是面子就没了!咱们家必要这面子,这面子不是您一个人的,是汗阿玛的,是将来子孙的,天家的威严不是小民的邻里纠纷啊,这脸不是说扔就扔的!”
老六阿哥说:“就是这个道理!”
弘历跨出一步来,赶在雍正前面说:“姑妈,皇阿玛是烦恼有人说这些谣言,再这么放任下去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只要让百姓忘了这事儿就好。”
海棠心想脑袋在人家肩膀上长着,我怎么才能让人家忘了?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危机公关吗?
海棠别的不知道,但是知道掩盖一件事就要弄出一件更劲爆更值得人议论的新事儿出来。上一件事儿因为新事儿没人说就在大家的脑海里隐形了,除非下次再有事情闹出来刺激大家去想起来。估计下次被大家想起来就是雍正驾崩的时候了。
她低头想了想:“方法我倒是知道,就是具体该怎么办还没想好。”
大家都看着海棠,弘历说:“您只需要说个主意就行,万事有下面去跑腿呢。”
海棠就说:“这办法也简单,只要制造出一个更热闹的事儿来让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有新的谈资就行。这谈资必须通俗,不能高高在上,不能让百姓不懂。这谈资还要让他们联想到他们身边,比如张三和李四能说起以前见过遇到的……”海棠看看雍正:“就比如四哥遇到的这类谣言就属于分家不均争家产的,这事儿普通百姓家也会发生,大家这么高兴的议论就是因为他们看过遇过品头论足过,因此只要新事儿够大家谈论就行了。”
几个人都在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