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在车里等了一会,弘昇下楼来进了车子,说道:“这是我们家的请柬,六天后我嫡额娘过寿,请你们家去热闹热闹。”
“原来是舅妈大寿,肯定去。”
这时候楼上有人喊:“弘昇,你好了吗?”
说着栏杆处出现了几个人往下看,莹莹好几年不在家,对宗室近支大部分都认识,但是也有很多不认识,就问:“那是谁啊?”
“你不认识,就是旁支的,平时都没机会在皇上和你额娘跟前出现。”
莹莹纳闷的问:“你不是送请柬的吗?怎么来这里喝上了?”
“我也不想来,这不是半路被拉来了吗?再说里面有很多自家人,像是弘皙二哥,弘晟大哥,还有你十二舅舅家的几个兄弟,都在这里呢。”
“谁组的局?”
“弘皙二哥啊!”
莹莹忍不住皱眉,就说:“要不然你跟我出城吧,你还有多少请柬没送,下午送不完这样醉呼呼地回去五舅舅肯定生气。”
他想来想,问了车外的太监,发现还有十来家没送,这里面就有亲叔叔九阿哥和十一阿哥两家。
他就说:“我阿玛顶多骂我几句,但是老太妃生气了有可能会拿拐棍揍我。”就让人跟楼上说一句,他带着随从跟莹莹走了。
莹莹在车上问:“怎么十二舅舅家的兄弟和弘皙关系好?”
弘昇就说:“也不是说大家兄弟关系都好,就是偶尔有几个好的。”他说到这里立即说:“你可别多想啊,不能因为老一辈儿的交情就想到新一辈儿。这里面其实有弘历的事儿!”
昔日在大家、心里十二阿哥是废太子的死忠,如今两家的人关系亲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里。弘昇赶紧给莹莹解惑:“弘历一直针对十二叔家的兄弟,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反正就是……”他想了一会措辞,低声跟莹莹说:“弘历那人不好评价,日后你尽量远着他,反正哥哥就跟你说这么多了。”
莹莹忍不住睁大眼睛,还是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两家关系好,弘昇看车里没其他人,虽然前面驾驶舱里面有人,但是开车的人都嘴巴严,而且蒸汽机的噪音很大,开车的人未必听见后面说什么。他坐到了莹莹身边,两人头对头,弘晟压低声音说:“他这人刻薄寡恩,对给他出过力的、肝脑涂地的,他能翻脸下死手!”
这和老二阿哥对雍正的评价不一样,雍正这人只能说是分内外人,他对自己人是一点都不刻薄,相反很大方。对外人就没法评价了。
弘历的表现就是压根不知道谁是他自己人。
弘晟说:“他那人德行薄,春天时候北面牧场有马瘟,因为发现及时没什么大损失,然而那都是战马,兵部自然出面问询。这种事查到最后少不得被兵部责怪,毕竟战马死了总要给上下一个交代啊!按照往年的例子,几位叔叔说他一句不用心,罚他半年一年的俸禄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是他不想得到这个评价,就让下面背锅。
下面两个官员背锅,过了两个月,他转头把一个官员给弹劾了,说他有亏空,让另一个背锅的去办这个有亏空的,然后这两个人双双暴毙。”
“暴毙?”
“嗯,一个中暑去世,一个去马场巡视被马踹了,说是踢着脑袋了,抬回去就呕吐不止,当晚去世了。”
莹莹觉得邪门,她摇头说:“应该不是吧,别说瘟疫,就是往年大雪冻死的,或者是其他原因导致大面积战马死亡也是有的,我记得有一年一下子死了将近一万战马,兵部虽然气急败坏,但是老话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带毛的本来就容易病死,他顶多被说几句,了不起降职,怎么就不愿意挨这几句批评呢。”
“谁知道,反正这事儿在大家眼里,就是这两个官儿死得太离奇。关键是他总是针对弘昌他们几个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
莹莹想起嫂子说十二舅舅要求换陵的事儿来,以前十二舅舅是接受了陵寝安排的,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开始推辞了?甚至弘晖大哥亲自上门去劝了几次才不提。
莹莹总觉得其中有联系。
她问弘昇:“弘晖大哥如何?我是问弘晖大哥针对十二舅舅家的兄弟吗?”
“那自然不会,弘晖大哥很和气,就是经常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咱们兄弟姐妹来往都挺好,他是坐不住的,天南海北哪儿都去,说来也奇怪,皇上怎么不让弘历出门呢?”
别让这烦人精在京城了!大家都讨厌他。
第607章 生烦恼
不能出去,就恰恰能说明他不是继承人。
继承人怎么不深入民间呢?就是外面的普通人家,父母也会带着孩子去自己家的田间地头看看,告诉孩子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从哪儿开始到哪里结束。换到皇家,家业是万里江山,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自家的江山是什么样的。
在莹莹看来,这些表哥表弟们有心思也理解,都是皇子,理论上是机会平等的,甚至照猫画虎把康熙年间的事儿学来也不算错。
然而某些人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康熙爷和雍正爷当皇帝的年岁不一样。
康熙爷当了一辈子皇帝,废太子是自己等不及了,而康熙又比父祖长寿。
雍正爷是有了孙子才当皇帝,他当皇帝的时候不年轻了,换句话说,他想磨刀也没时间,只能把仅剩的时间赶紧去培养储君。
弘历想效仿当年夺嫡也没时间,因为他大哥早几年就羽翼丰满,不是他能比的。
车子到了西郊,弘昇下车,莹莹的车回到了郎惠园。
扎拉丰阿已经回来了,显王府的旁支们怎么敢和勇王府呛声,但是人家也话里话外地表示想给海棠请安。
这意思扎拉丰阿明白,他一口答应下来,这事就皆大欢喜。扎拉丰阿在废弃的园子里转了一圈,面积不大,但是住一大家子人是可以的,想着到时候里里外外都重新翻修,给闺女住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莹莹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就说:“您回头看看建成什么样的,反正是咱们三口人住,要让自己住得舒心才行。我日后要忙,这事儿就托给您了。”
“哦,你也忙?忙什么?有差事了吗?”
“我给自己找了个差事,回头我把计划做好了读给您听啊!”
“好啊!”扎拉丰阿很高兴:“我闺女长大了呢!”
说完又叹口气。
莹莹和他说得高兴,问道:“您叹气干吗?怎么了?您和哪群人说得不顺利?”
“没有没有,很顺利,就是我闲着没事儿把我那群狐朋狗友叫了来,大家一起去看,他们嘴里没吐出什么象牙来。”
莹莹笑着问:“他们羡慕?说话酸溜溜的?”
扎拉丰阿摇头:“那倒不是,说了很多我不爱听的,以前这群人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现在是彻底不看你阿玛的脸色了,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句句戳我肺管子,我往后不和他们来往了。”
这么严重!
莹莹想劝劝他,扎拉丰阿说:“你去跟你嫂子一起吃饭吧,今儿你老子气饱了,我要给你额娘写信!”
莹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和你朋友生气还要跟额娘说!这是告状吗?
莹莹劝了几句,扎拉丰阿铁了心不吃饭,莹莹只好先去吃自己的,想着等会让人给他送夜宵。
扎拉丰阿在气头上,下笔千言,把昔日的朋友全部骂了一遍,因为他朋友都跟他说起给莹莹挑婆家的事儿!
我崽才刚回来!
他越写越生气,咬牙切齿一口气写了五六千字,厚厚地装进信封,告诉自己的太监:“给格格送去,越快越好。”
海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打开一看,全是说这群人“不当人子”的话,再仔细看,人家给他推荐女婿人选。
海棠问送信的太监:“公爷最近忙什么呢?”
太监说:“皇上赐给咱们家公主一处园子,就是有些荒凉,公爷张罗着去修缮,在修之前请了各位爷们来走走看看,几位大人就说这修完就是嫁妆,把公爷气坏了。”
海棠叹口气,也不能说扎拉丰阿就是莫名其妙,海棠和他的心情一样,觉得刚养了几年的小宝贝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因为这封信,海棠的心情也不好了。
她这会就在河北境内,也不算远。此时她看着两岸民夫们在一排排大缸里面搅拌水泥,用泥兜把水泥一兜兜送到河堤上去。河堤的淤泥都翻出来盖在了河堤上,迎风臭十里!海棠把信放在袋子里,转了个方向避开了风口,味道也没那么浓郁了。
清淤后修筑堤坝,这地方的河流大概十来年内是没事儿的。
她没办法在这一处停留,要负责好几条河流的清淤和修筑堤坝。目前就是催着各方送水泥来,毕竟水泥属于紧俏货物,各级衙门都想截留一点,催得慢了就有可能挪用了。海棠现在就是让各方赶紧送各种物资到现场,眼看着水泥真的用在了河堤上。
活不难,但是累。
身体累,心更累。
也就是十三有耐心做这个,换成别人来,能尽心尽力的没几个。海棠现在就是耐着性子在做。
她也在努力观察,看看下属里面有几个是有耐心也愿意为民请命的人。总要有人去做这个好官吧!
就在海棠在外面奔波的时候,桂枝忙着给女儿办事。
因为英儿的年纪相对要大一些,她的事情先办。富察家的亲戚来了一部分,住进了桂枝的园子里,也带来了一部分家族给英儿的嫁妆。因此送嫁妆到王府的时候,英儿的这些伯母婶子们一起去了。
王府真是气派!
这地方真大,真精致!而且这里的皇亲国戚太多,虽然不是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但是个个谨小慎微也是有的。好在平王福晋是个很妥帖的人,把场维持住了,大家看着嫁妆一件件抬进去,周围都是议论声,时间久了,宁古塔富察家的女眷们才算是回过神来,也能和这些权贵们聊几句了。
这是给世子娶嫡福晋,王府各处都打起精神,把嫁妆全部送到了新房,各处安放整齐,一圈贵妇去帮着铺好,大家在屋子里各处看看,都夸赞嫁妆。
这时候桂枝和几位姐妹也在说嫁妆的事儿:“这真是费了我好大的力气才给她拼出这套东西来。床是九姐姐送的,其他的家具是六哥帮忙张罗的,零零碎碎针头线脑是我寻摸的,好在如今看着不错,没丢人。”
嫁到草原上的公主们刚才在桂枝的院子里看过嫁妆了,对那些布料印象深刻,毕竟那花色不像是日常用到的。就问:“布料是哪儿寻摸的?怎么没见过那些花色?”
桂枝说:“哦,是卖到外洋的货,我看着颜色好就买了一些。”
几位公主立即让她拿册子来,大家一起选一选:“往日都是什么缠枝莲宝相花,如今也换些花样。”
选的时候就有人说:“九姐姐那张嘴可严了,现在要加上十一妹妹,这两人都是有好多东西不吱声,是生意太好了吗?怕我们把货买空了?”
舒宜尔哈赶紧说:“说话的时候别带上我,我刚回来,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不过看到这册子我才觉得进出口商行有能人啊!我和你们说,这颜色的料子在外面卖得可好了,这粉蓝粉红……原来如此啊!诶,怎么这册子里有蕾丝?”
蕾丝这玩意在西洋也很贵,没想到进出口商行居然也卖蕾丝。
然而在场的贵妇们都体会不到蕾丝的好,看到就说:“这怎么跟渔网似的,上面全是眼儿。”
舒宜尔哈说:“这是当花边用的,缀在衣服边上的。”
大家看了都摇头,穿着这花边别人以为是要饭的。
舒宜尔哈觉得有意思,从桂枝家出来后就直接去了进出口商行。要求取蕾丝册子来。
蕾丝这玩意在国内没人买,又贵又没用,大家的反应和贵妇们一样:渔网都比它们密实。
册子拿来后,舒宜尔哈翻开一看,这里面的款式很多。白色和淡黄色的蕾丝几乎铺满了册子,有的挺阔、有的柔软,有的宽、有的窄,花纹也各不相同。
“这么多?”
管事回答:“这就是一部分,咱们还可以定制,有些人家只要独一无二的花色,他们愿意出钱,咱们就把图纹卖给他们。”
“这该是很难织的吧?”
“也没有,就是要细心,错一点就要重新织。不过咱们有办法,女工们都做熟了的。”
京城附近有新厂房,舒宜尔哈去看了一眼,发现一群女孩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来织蕾丝,他们把一团团的线互相接过、递出、穿插、环绕,蕾丝一寸一寸出现。
舒宜尔哈看着赞叹不已,同时她的脑海里也出现了前些日子海棠和她讲过的话:专注一行。
她目前有两个差事,一个是坐镇进出口商行,一个是在弘晖手下运行钱庄。
海棠让她从两个差事里面选一个。
她一直在犹豫,今天从小小的蕾丝里面发现,自己在外面几年,这些见识见闻并不能让自己轻松管理进出口商行。
截至目前,进出口商行比一台机器更加精密,里面的人员比刚才织蕾丝的女孩们配合得更好,这群人不缺在外边的见闻,还有灵活的头脑。单单靠身份,能管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