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扎拉丰阿把儿女轰走,拉着梳头的海棠说起女儿的婚配来。
海棠就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关于这件事他还真的想过了,他自信能在这事儿上在海棠面前吹一吹枕头风。
他就说:“您觉得给女儿招赘如何?”
这一招他熟悉啊,他经历的就是这一招,然而他却忽略了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海棠是必须招赘,没别的路可走,但是莹莹没必要!
换言之,海棠的资源不仅是当年的康熙,甚至是宗室族人和满朝文武大臣都不愿意他把这一份资源当作嫁妆送给夫家,莹莹有什么?
亲王的女儿这么多,为什么大家没有招赘呢?
海棠就说:“你这就是痴人说梦,说得再直白点儿,莹莹的儿女何德何能和这些宗室子弟一起做主子?”
海棠接着说:“这只是第一层阻力,还有另外一层阻力,谁家的好孩子愿意入赘?”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赘婿很多时候是吃亏的那个,就是当初海棠和扎拉丰阿成婚的时候,扎拉丰阿其实也有和别人争宠的心理准备,他那时候真的是有杀心的!他甚至想过如果海棠有多个伴侣,他该怎么扶持自己的儿子杀出血路继承王府。
也就是海棠对左拥右抱不感兴趣,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好,他才变得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幸福不代表所有赘婿的日子都好过。不是万不得已,家里面的好孩子是不会出去给人家当赘婿的。
也就是说,莹莹的丈夫如果是入赘的,本身就有比人家差的地方。
他烦躁起来,问:“您是怎么想的?”
海棠说:“这是我闺女,又不是我养的猫狗,我当初养盐宝的时候都不逼着它去□□,我不能因为到年龄了就逼着我闺女成亲,似乎除了生子之外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她想成亲就成亲,她不想,我养她一辈子,如果你我走得早了,让她哥哥照顾她,晚年有侄儿侄女呢。”
扎拉丰阿想了想问:“和七公主一样?”
海棠点头。
扎拉丰阿说:“七公主那是成亲过的,过不下去了才这样。其实我还有个想法,有点野,您要听听吗?”
海棠把梳子放在了桌上:“野?怎么个野法?”
“她如果去父留子也不是不行,宗室不能入籍也没事儿,让她的孩子跟着奴才姓,这事儿奴才回去找老二说一声就够了。到时候孩子养在咱们这边,不管是出来做官也好或者是女孩儿出来选秀也罢,有个姓氏要好一些。这是最差的打算,你觉得呢?”
海棠想了想,觉得这人也不知道脑袋里天天想什么。
她就问他:“你真是这么想?”
“这是没法子了,就像您说的,姑娘高兴就行。但是吧,她若是看上有妇之夫怎么办?不如生个孩子日后养老,只是苦了这孩子,少不得日后面对流言蜚语,唉,我这心里很担忧。”
海棠觉得他脑子里真的有很多自己不懂的玩意。
海棠起来去书架上拿起今儿闺女给自己的计划书,跟扎拉丰阿说:“你天天在家闲得没事儿,以前和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去玩耍倒也罢了,听说最近和他们走得也没那么近了?不如我给你安排一件事。”
“怎么能说狐朋狗友呢?他们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奴才虽然嘴上说不和他们来往了,但是都交往这么多年了,岂能是一两句玩笑话不来往的?也不是不亲近,是他们年底都有差事,聚得没有以前那么密了。您有什么差事安排给奴才?”
“你写个话本子吧,你看人家东游记西游记南游记都有,不如你写个北游记?”
“您这主意不错,奴才回头写了给您看。这主意越想越觉得好,回头写完了就当成咱们闺房之乐晚上读来打发时间。听刚才您说的那么几句就知道您读的话本子不够多。怎么没北游记?这本书还有个名字是《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这四篇游记合称四游记!”他好奇地看向海棠手里的本子问:“这是您收罗的话本子?”
海棠低头看看,递给了扎拉丰阿:“虽然不是话本子,但是写得和话本子是一样的,让人觉得……我不好评价,咱闺女写的,你看看吧。”
“这是什么?”
他翻开看了几行,忍不住皱眉,看到要用家里一半的金银出去开钱庄,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因为莹莹开钱庄的地点在海外!
“这……”扎拉丰阿实在看不下去他闺女在计划书里面画的大饼,一般人还真没办法把这大饼给吞到嘴里面去。
他着急地问海棠:“这东西您看了吗?”
海棠说:“我虽然没看,但是咱闺女今天没少跟我提这件事儿。我心里面觉得这件事是靠谱的……”
扎拉丰阿的反应很激烈:“您不能惯着她,这事儿不好做,甚至是做不成。想做钱庄生意和官府的关系一定要好,甚至是把利润要孝敬出去才能免灾。她如果在外地做倒也罢了,可是在外洋做这是成不了的。她没一个帮手,一个人单打独斗,拿了这么多钱就如小儿持金过闹市,别人把她吃干抹净再把骨头称斤论两卖了!这孩子怎么不懂这里面的风险呢!”
扎拉丰阿实在想不到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怎么有这么叛逆的想法!
在父母身边不好吗?
拿着父母留给她的一半家产下辈子吃喝不愁,甚至还能养几代人,这样不好吗?
海棠没说话,就如她在广东的时听到乔大爷说的那样,想赚钱,就要拿命去拼,海上讨生活海里葬身,这都是命。
感情上海棠不想让女儿走远,但是理智上她是支持女儿的。
一旦决定支持她,海棠要为女儿铺垫好一切,她要先把女儿推上进出口商行一把手的位置,掌握外面的渠道和各种动态。接着让她出任海军的官职,这两步走完可能需要十来年甚至是十数年,这是不能省去的步骤,这是地基,她日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这地基牢不牢固了。
至于将来她的造化,就靠她自己了。
海棠说:“这事儿再说吧,今儿累了,先休息。”
扎拉丰阿还在喋喋不休:“格格,这事儿不能答应她啊!”
海棠在想:造化是个很神奇的字眼,非人力克扭转。或许在莹莹心里,也未曾把儿女私情挂在心上。
第609章 成大事
海棠在家看了莹莹的这本计划书后,和莹莹聊了一些细节,让她重新写,再去找雍正商量。
莹莹三易其稿,写好了之后找雍正预约。
雍正当初没当回事,就说:“行啊,畅春园那边还有几亩地的红薯没扒出来呢,朕明天下午要带着你兄弟们去扒红薯,你到时候说吧。”
莹莹鼓着脸严肃地说:“舅舅,我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您就该换上吉服听我讲。”
雍正哈哈笑起来,揉着莹莹的脑袋:“是不是老成谋国之言要让别人评价,怎么能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传出去人家说你脸皮厚。明儿再说!记得明日穿得破一点啊,别穿好衣服去干活儿。”
考虑到自己是靠着额娘直达天听,舅舅不当回事也是正常的,她憋着劲儿要让舅舅刮目相看,就答应了一声:“好啊!”
第二天去地里面刨红薯,雍正带着子侄们先把红薯藤割断,把红薯藤推走后地上都是鼓起来的土堆。
光是割断红薯藤这件事让雍正累得直不起腰来,他一边嚷嚷着老了干不动了,自己回到躺椅上躺下缓一缓。
莹莹看见就立即跑去端茶倒水,献殷勤说:“舅舅,辛苦了,喝水。”
雍正接着水杯说:“说吧,朕听着呢。”
莹莹就坐在小马扎上在他耳边讲起来。
一开始雍正还笑,慢慢地开始认真听。
一群人把红薯藤割完,弘杲和弘昼直接在地头躺下了。
弘昼说:“本来我昨天拉肚子,还想着能免了今天的差事,可是今儿却好了,真是……祖宗都不保佑我!”
弘杲忍不住笑起来。
弘晖看着躺在地上的弘昼,听着他的话哭笑不得:“你快起来,早干完早歇着!你们看着啊,这几陇地,咱们一人一陇,给皇阿玛留一陇,这会开始吧。”
弘昼没动,他跟起来的弘杲说:“你再躺一会,我看着皇阿玛和胖莹莹说话呢,说不定等会儿咱们干完了还要把皇阿玛的那份干了。”能多躺一挥而就多偷一会儿懒。
弘杲就说:“这么多活儿都干了,哪里差这一点,你赶紧起来吧。”
弘昼不起来,看哥哥们都动手了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他嘟嘟囔囔:“也不知道皇阿玛他们说什么,我也想去听。”
弘历抬头看,看到莹莹趴在躺椅的扶手上讲得眉飞色舞,再看皇阿玛,脸色很凝重,就说:“我也想去。”
弘昼立即说:“咱们装作去喝水,一起去听吧?”
弘杲就说:“我告诉你们,等会儿皇阿玛的那份咱们平分,我们不替你们干活。”
弘昼哭着脸说:“知道啦!”也不提去喝水偷懒的事儿了。弘历看弘昼不配合,也没再说,只能低头刨坑。
这时候年贵妃的儿子福惠和福沛出来,这两个身体也差,到现在读书都是一天读一点,雍正对他们两个的要求是活着就行、不是睁眼瞎就好,别的真的不要求太多。小哥俩提着花篮拿着小抓钩,跑到了雍正身边说帮着捡红薯。
但是看上去哥俩更像是来玩儿的,雍正就对他们的太监说:“去,找几个不大的红薯,好熟的那种,带着阿哥烤红薯去。”把两个小儿子打发去烤红薯,雍正就接着听莹莹讲。最后雍正说:“你说的是大事,成不成朕要再问问。”
莹莹理解,国之大事不是一拍脑门就决定的,必然是要有缜密的计划,严格的监管,超快的执行能力,还有面对意外时候的补救办法。
这些绝不是自己三言两句能解决的。
雍正让苏培盛把莹莹的计划书收好,跟他说:“绝密保存,你现在就去,慎重慎重。”
苏培盛亲自捧着计划书离开了。
雍正这才去挖红薯,而莹莹则是跑去和两个表弟一起蹲地头烤红薯去了。
晚上天黑的时候才把几亩地的红薯收完,雍正还唠唠叨叨:“一群懒蛋,要是咱们家真的靠种地过日子,就你们几个这懒样早就饿得讨饭了。”
弘昼刚想顶嘴,被弘晖踢了一脚,话到嘴边咽下去了。
弘历笑着说:“幸好今年收成不错,这大红薯很多。”
雍正点头:“今年收成确实好,大红薯挖起来实在是费劲了些。”
脸上都是黑灰,吃得跟花猫一样的福沛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弘历。
雍正正在分这些红薯:“把这一堆送去给太后,跟太后说这是朕亲手挖的,孝敬她老人家。”
又把其中一堆给几个兄弟姐妹分了,剩下的给子侄们一起分了,连没出现的弘昐和弘昀都有份儿。
晚上雍正熬夜把莹莹的这份计划看了一遍。
莹莹写得很浅显,对未来的收获却是极尽吹捧夸大。他能读懂,能想象出来日后的盛景,就是不理解,他几十年的经验让他觉得莹莹就是在痴人说梦。但是这是妹妹看过的,雍正对妹妹的手段和眼光还是相信的。
他从来没怀疑妹妹在其中包藏祸心,尽管很多事儿他都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最后都办成了,结果还不错,就跟去安置棚民一样,看着朝廷出了很多钱,但是安置这些棚民花的钱更多,经过两年收税,花出去的几百万又回来了,但是下面的日子好过多了。
雍正其实也存了补偿妹妹的心思。
他年轻的时候还埋怨过皇父和太子收妹妹封地的面目太难看,可是如今再看,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己从来不敢在妹妹跟前说让弘阳再做一任西北王,就是他疼爱弘阳也不会这么说。妹妹截至现在好几年都没去过西北了,上半年西北大旱她都没亲自去,只让官府出面安抚救灾,这么做就是减少她在当地的影响,方便将来官府接收。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补偿妹妹,既然不能在国内列土封疆,妹妹的后人在国外捞点就该支持,损失的又不是国内!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这计划书给弘晖看了,把自己的想法也跟弘晖说了。弘晖想了又想,他始终认为进出口商行必须牢牢控制,一旦不能在外面攫取大量的利益,这商行掉头回来,对国内的小商户简直是巨大的打击。
然而事情随时都在变,就目前而言,进出口商行还是很有用的,大量的白银和黄金从外面流入国内,熔化成金砖银砖放在了国库里。还能支持水军的军费,不会让水军拖垮朝廷。
至于莹莹的想法,不是不行,他在想的是一旦放出去,将来怎么才能看势头不对立即拆分这庞然大物,莹莹反抗起来该怎么应对。
事情是在随时变化的,在变化中寻机会。
弘晖就说:“您既然心里有这想法,不如找可靠的人询问是否可行,儿子是没什么意见。外面再怎么花团锦簇,不能惠及国内到底不好,希望妹妹能找到令国内受惠的办法。”
他的话说的实在是有意思,进出口商行本来就是惠及国内大量人口的一个商行,这么说的意思雍正明白。
“你这话说得对,朕找机会和你姑妈聊聊,你来旁听。”
海棠和他们父子以及老六阿哥闭门了半天,最后雍正同意了莹莹的计划,年后让莹莹去坐镇进出口商行,到时候每半年亲自向弘晖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