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宫女小声解释:“太医的意思是皇上久坐不动气血不畅身体发虚,这些药丸子就是补身体的。”
皇后点头,这些年除了年贵妃那边,宫里别的地方都没孩子出生,年贵妃虽然比潜邸的老人们年轻,但是后来宫里也有几个年轻的贵人,然而都没什么好消息,并且年贵妃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病歪歪的。
除了弘晖弘时弘历弘昼外哪怕是女孩也算上,都身体不好。皇后觉得肯定是皇帝身体不好带累的孩子们也个个成了药罐子,但是这话不好说,就没再过问。
雍正也怀疑是自己太虚了影响到孩子们,他药丸子吃了几天,跟没吃一样,一点效果都没,他就问来复诊的太医药丸子怎么没效果。
太医就说治病本就不能急,良药见效慢,只有虎狼之药见效快,但是那玩意说起来跟毒药是一样的,万不可贪快吃那种药。
然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早就知道自己衰老了。
因为身体衰老带来的焦虑一天比一天严重,是个人都有渴望活下去的本能,他还能给自己找很多理由:舍不得天下苍生,想看看将来的天下是什么样的等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种隐秘的渴望他并没表现出来,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一天比一天年迈。
就因为这种焦虑,他甚至在考虑自己驾崩后的事情,本着疼爱孩子的念头,他难得地大方了一次,决定每年给儿子们分点钱财,免得他们将来生活拮据。他自己没经历过缺钱这种事情,但是看看兄弟们就知道缺钱有的时候真能把人的体面给撕下来。
因此他让管着内务府的十六阿哥来到跟前,问了内务府的存银和其他库存,得知内务府还有十万匹布,忍不住说:“这要穿到什么时候去?就是平时赏人一两年也赏不完呀。”
十六阿哥说:“内务府本来就插手丝棉行业,加上如今织机多了女工也多了,市面上的棉布本来就多,内务府的库存也跟着水涨船高。”
雍正就说:“你让人整理一下,到时候跟这几个小阿哥分一分。这种东西白放着可惜了,任凭它们在仓库里面霉烂才是罪过,才是浪费呢。穿到身上好歹也是一件儿衣服,给他们吧。”
十六阿哥答应下来,雍正想了想,就说:“也不必全部给他们,先给他们一半儿,剩下这一半儿整理一下,裁剪好了等过年的时候给宗室人口分一分,好歹省了他们买布做衣服的钱。”
十六阿哥忙着弘历成亲的事儿,就连忙答应,看他没别的吩咐了才赶忙离开。
到了弘历成亲的这一天,大家又都回到了京城,雍正没动,海棠没动,十三阿哥也没动。海棠家里是扎拉丰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弘历结婚的第二天,内务府开始给几位皇子分发财物。大家都是平分,就是弘晖也没比别人多什么,连年纪小的福惠福沛都有份儿。
尽管弘杲和弘阳他们也分了一些,但是京城和西郊的舆论全然不管,街头巷尾开始说皇帝宠爱弘历阿哥,这次倒没有往立储和传承江山方面扯,就说弘历受宠,为什么别的皇子成亲的时候没得到赏赐,而弘历成亲大家都拿到了赏赐?是因为皇上想给宠爱的儿子分私产,又怕别的儿子心里面不服气,所以才大家都有份。话里话外给弘历钱财才是主要目的,另外的人都是被捎带着的。
这话传得广,弘阳回家后还吐槽:“这意思是我们都沾了弘历的光了!”
反正舆论中心的得宠皇子弘历没出面解释,就当不知道,他如今正陪着富察氏回娘家串门呢。
沙济富察氏家大业大,自从和皇子结亲,以马武为首的几支族人主动疏远了李荣保和马齐这两支。
而这两支也没什么反应,越是家大业大,他们越是明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全家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佟家就是好例子,二房是不行了,但是大房挺住了,佟家还能再撑下去,日后还是显赫门第。
至于马齐家,马齐的几个儿子都埋怨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不粘锅了怎么就没把五阿哥这个麻烦给甩了!
马齐家的孙女嫁给了十三阿哥家的世子,两家的关系更亲近,毕竟是姻亲乃是天然的联盟,十三爷那人也好说话,是有名的贤王,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小五阿哥和十三爷有点不对付。
倒不是小五阿哥对十三爷不敬,他倒是显得很老实,可是暗地里对几个堂兄弟没什么好脸色,几乎到了不来往的地步。
马齐家的人对此很不满,怎么,小五阿哥想学皇上对表兄弟痛下杀手一样来弄死十三爷家的堂兄弟?
皇上对钮祜禄家的表弟不客气是因为他们是八爷的铁杆,如果要分的话,十三爷家的阿哥就是弘晖大阿哥的铁杆了。
马齐家的人都觉得这事儿太麻爪了!
他们家老爷子也确实是个不粘锅,也确实是个滑不溜丢的老臣,但是谁让他们家有十二阿哥这个姑爷。
因此对上门的新婚夫妇马齐家的人努力挤出笑容来,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别的事儿都不敢答应,却也不敢得罪,这钢丝踩的很辛苦。
弘历的婚事刚结束,紧接着要为弘昼举行婚礼。弘昼大婚后雍正没什么大动作,仅仅是给了来请安的小夫妻该有的见面礼,嘱咐了几句和睦相处勤俭持家,雍正就摆摆手,让他们给太后请安去。
就因为什么贵重东西都没给,反而坐实了皇帝喜欢弘历阿哥这个谣言。
这会儿弘昼也顾不得这些了,太后在汤山行宫,小夫妻顶风冒雪坐车到几十里外的行宫请安。行宫里面各宫娘娘都在,少不了也要请安,折腾到晚上走不了了,只能在汤山行宫住一晚上,次日再早早地坐车回西郊,小夫妻还要去叔叔姑姑家里请安。这一番奔波实在辛苦,这也让刚进门的嫡福晋认识了皇家规矩带来的麻烦。
扎拉丰阿和弘阳就专门在园子里等着弘昼两口,让人把弘昼的媳妇请去月娥的院子里说话,他们父子和弘昼在郎惠园一起走了走。
郎惠园真的很大,弘昼免不了跟着夸几句,这园子是他老子亲自督造的,反正夸几句也不会出错。
聊了一会这园子的布置就说到了莹莹的园子,扎拉丰阿说:“要不是为了等小阿哥我们早就出门了,那个地方别看不大,弄起来太费事了。每天早出晚归也将将把那个地方收拾出来,回头您有空了过来瞧瞧,眼下也只能说勉强可以见人。”
“行啊!不忙了就去。”
弘昼还想和姑父说几句,就看到有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喘息着说:“大福晋发动了。”
弘昼纳闷:“发动什么了?”
弘阳嗷一嗓子往西边跑,跑了几步又回头,跳上了马车让人赶着马车过去。
弘昼这才反应过来是嫂子要生了,看到表哥坐车过去,羡慕得差点流哈喇子。
姑姑家的院子里能跑马还能坐车!
这时候扎拉丰阿已经嘱咐人赶紧按照早先计划好的办事儿,一面催人去请太医,又派人去请海棠回来,最后还要打发弘昼离开。
弘昼看到姑姑家有事儿,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就不留下添乱了。跟姑父说了两句扭头就走。
他都出了后院,他的太监赶紧拉着他:“爷,您是不是忘了谁?”
“忘谁啊?”
“您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下干吗?这忙忙碌碌的,爷也帮不上忙。狗奴才,你想说什么?你那时什么表情?”
“您和福晋一起来的,您就这么走了?”
把媳妇忘了!
第611章 健康忧
在很多人看来,勇宪王府有没有一个小阿哥太重要了,圆明园得到消息后飞快报给在书房里的雍正和诸王。
雍正立即跟海棠说:“你快回去看着点。”
海棠应了一声回去了,没一会宫里太后派人过来等消息,雍正也派人来等消息。内务府太医院都严阵以待,这阵仗比当年海棠生孩子也不差多少了。
这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小声汇报着乳母人选,这都是太后亲自挑选的,都可以放心用。
王府里面把小婴儿的被子褥子尿布都送来了。一群人在院子外面等着,就等着这孩子出生呢。
海棠打着哈欠搂着安康在外坐着等,祖孙两个都很安静。安康是被这气氛影响了,海棠是刚被厚厚的律法给荼毒了,现在脑子还嗡嗡的!
她心里想着永琏大孙子什么是出生,就在满脑子走神的时候,弘阳出来了,扎拉丰阿赶紧去问:“怎么了?你脸色不好看啊!”
弘阳对父母说:“唉,是胎儿太大,不好生。”
海棠就劝他:“不用着急,你也别挂在脸上,安抚好里面的人,也跟你媳妇说几句软话,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喜怒形于色,要不然下面这群人紧张了容易出错。”
“额娘说得是。”
“里面的太医要什么赶紧说,家里没有的派人去园子里找,今儿她们母子两个的性命要紧。”
谁都没敢提如果发生康熙年间的事儿怎么办?如果赫舍里皇后活着,废太子和康熙父子两个还能走到这一步吗?
所以保大保小这问题这时候谁都不会提。
弘阳回去后,扎拉丰阿和海棠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凝重。海棠搂着胖孙女,心里叹气。而莹莹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她身边的嬷嬷们拉着她不让看,生产是很可怕的事情,她未婚的女孩看到了会吓着。
然而莹莹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后心里真的对生产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做一个母亲是伟大的,但是生产过程真的是一脚踏入鬼门关。这和她看到的海盗袭船是一样的,都是殷红的血被水稀释消失无踪,然而被偷袭是意外,生产却是赴死一般地参与一件大事。
莹莹因此对生育变得恐惧起来,这种恐惧并非今日才看到的,她在西洋也看到了,无论在哪个国家,草民和权贵群体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生育遭遇的痛苦是一样的。
她不想生孩子,也不想和一个随时变心的男人过一生,与其这样,不如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比在那三尺宽的床板上翻滚更有趣。去追求那片刻的欢愉不如去做一件恢弘壮丽的事情。
她站在门外想了很多,决定自己这一辈子孤寡下去。直到屋子里一声婴儿啼哭,她才动了动身体,和许多人一样看着门口,里面一个嬷嬷掀开帘子的一侧,说道:“大喜,是个阿哥。”
全家上下除了海棠都松口气,月娥的陪嫁仆妇们更是喜极而泣,赶紧围在门口询问里面她们主子的安危。
过了大约两刻钟,弘阳把一个大红襁褓抱出来给海棠和扎拉丰阿看。
扎拉丰阿赶紧把大孙子接着,海棠掀开襁褓,就看到那胖乎乎的脸盘子,几乎看不到脖子,她还没来得及感慨这小子也太胖了,小东西长大嘴哇一声嚎了出来。扎拉丰阿就说:“格格,快盖上。”
弘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了:“刚才称了一下,是八斤三两。”
海棠说:“乳名就叫八斤吧,难听是难听了一些,但是贱名好养活。”
弘阳把儿子接着,就说:“先把八斤送回去让人看着,儿子这就去园子里报喜。”
此时整个园子里都动了起来,厨房里开始煮红鸡蛋预备着送人,各处不需要吩咐,孩子洗三过满月都要预备起来。就是账房和海棠的属官幕僚们都开始写空白帖子预备着这两天报喜用。
第一波上门的就是亲家,海棠和扎拉丰阿赶紧打起精神迎接亲家,海棠陪着佟夫人去看望产妇和婴儿。
到了晚上,来贺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贺礼更是收了一波又一波,海棠光是微笑就觉得脸都僵硬了。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几天,海棠就觉得窒息。她到现在都适应不了这种大量亲戚来访的热闹。去别人家吃吃喝喝,看着主人忙乱倒也没什么。一旦换成自己家请人吃吃喝喝,自己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顿时觉得自己好可怜简直是个小丑。
好不容易到晚上了,海棠感慨着自己不用带孩子,这真是让自己死里逃生,但是转头一看,风韵犹存的扎拉丰阿此时高兴的有点癫狂。
追根溯源就是这货觉得有孙子了!
唉!
扎拉丰阿睡不着,他也实在不理解海棠为什么态度这么平淡,在他的设想里,这时候夫妻两个就该一块儿畅想一下孙子的将来,然而这个时候孙子的祖母只想早点睡觉。
他坐到床边和海棠说:“您也别生气,您起的乳名确实不好在人前叫出口,还是皇上起的名字好听。”
海棠觉得孙子出生的时候八斤三两,不如叫八斤好了。但是雍正听了就说:“俗不可耐,这名字怎么叫得出口,将来孩子大了,有这么个名字在人前叫出来小孩子肯定伤自尊。朕看不如改成百寿算了。”
百岁和百寿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一个意思。
因此八斤这个乳名存在了一个时辰就被改成了百寿。听着很像百兽!
海棠也没什么想法,就觉得今日一天实在是累。甚至这一年她都觉得累,回首看来,似乎这一年也没办成什么事儿。
她就对着帐子自言自语地说:“要不然我休息一个月?”
让自己休息一下,再考虑一下接下来干什么。她感觉自己疲惫到想随时躺倒的感觉,以前没觉得,现在反而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海棠说不清道不明,但是雍正理解,海棠只说了个开头,他就不断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其实不只是你,朕也有这个感觉,十三弟也是如此,只是他不说而已。你回去先休息一个月,别的事儿一概别管,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同时雍正调太医院给海棠问诊,十几个太医一起来诊脉,排着队来询问,这阵仗确实很大,得到的结论也确实是很吓人。
这些太医判定海棠患有肝瘀,这病可大可小,报告了上去。
肝上有毛病,感觉中医的说法,一般是情绪低落,茶饭不思等症状,海棠自己说自己有的时候还会肋下胀痛。
看到肋下胀痛的字眼,雍正让人赶紧去找康熙的病例来看,把海棠的病例一对比,雍正就是个不懂医术的人也能分辨得出来,妹妹这病在悄悄地向着汗阿玛的病情发展。
康熙身上确实是有一些遗传病,比如心悸,早先妹妹吃的苏合香丸就有些功能是针对家族遗传病的,现在他们父女患病的方向一致,这让雍正不得不多想。
雍正把这里面的猜测告诉了弘阳,同时给了他一盒子急救药丸,让他回去悄悄地安排给海棠的随从们,一旦出现意外,让他们立即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