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漆器商人就说:“那是小兄弟,不是小妹妹,打扮成这样是要躲无常的!”
啊!
康熙给了海棠一对白眼:人家是真小子,你是假小子!
海棠叹口气:“那不是妹妹呀!”
漆器商人觉得康熙路子广,想要结交,就开始夸太子和海棠。
说太子“雏凤清于老凤声”说海棠“乖巧伶俐”,还问康熙是不是打算让长子做官幼子打理家业?
康熙就说他打算让嫡子继承家业,让庶子去做官。
漆器商人就想不通,做官好呀,只要手里有了权就会有钱。想不通这个金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做出这种本末倒置的事儿来。
他还劝康熙三思,自古都是让大宗发达,小宗依附于大宗,这样像一棵大树一样强干弱枝。康熙哈哈笑,无论是以前和将来,随便找个时间问问太子,他是愿意继承家业还是去做官?
毕竟是人家的事情,这刚刚认识,最忌讳交浅言深,漆器商人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这个时候锣鼓一声响,大家抬头看向敲锣的地方。就有人出来讲话,意思是欢迎今日大家来这里,来这里就是为了发财的,今日趁着朝廷重开海禁给大家提供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大家务必要跟上这么好的机会。
然后这个人又口灿莲花把前明时候海上贸易得到的利润讲了出来,说的现场很多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掏出大把银子入股。
而且在座的也有些人跟着一块起哄煽动情绪,光听这些人讲利润是多么的丰厚,却闭口不提这里面的风险。
上面的人把话说完之后就邀请广州会馆的富商们出来讲几句,这些富商们都给乔老爷站台,说他们乔家在广东是如何如何资金雄厚,生意做的又是如何的大。
这一次募集资金分两种。一种是借钱,很多人担心赔本,乔老爷现场保证愿拿自家的产业做抵押。另外一种就是入股,风险共担。
随后乔老爷和他的这些广东同乡们开始挨桌子询问大家是入股还是借钱。
眼看着现场的气氛热烈起来,讨论的声音很大,海棠拉着康熙的袖子:“爹,咱们是借钱还是入股?还是现在就走?”
反正对面的丝绸商人已经决定了不参与,这会儿正在跟大家告辞。
留下来的是那种很心动的,或者是决定要参与进去的。来此之前很多人都打听过,说是海上生意风险很大。有海盗出没也就算了,最大的威胁就是天气,什么台风龙吸水,碰上就是灾难。可是风险越大,伴随的收益也越大,香料,珍珠,玉石,甚至是粮食……这些只要能运回来就能卖大钱。
康熙盘算了自己的内帑,觉得可以拿钱出来玩玩。
就跟两个孩子说:“爹的打算是拿出来一万入股。”
太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事儿听爹的。”
海棠立即说:“不能听啊,他们说的天花乱坠,万一是骗人的呢?说是乔家在广东家大业大,谁看见了?而且这钱到了人家手里,人家说海上遇上台风了,咱们能跑到海上去亲眼看船是不是被台风卷走?爹,叫我说若是咱们控制不住这笔钱到底用在什么地方就不要盲目的扔进去,一万虽然不多,但是咱们家没一枚铜板是多余的!”
海棠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要真实做生意,这也是一种很稳健的投资态度,赚不了大钱也不会大亏。
可是康熙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投钱赚钱,他这是为了把钉子扎进广州民间。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无论是盯着民间走向还是暗察反清复明,和乔家合作就能派遣金家的管事家丁来往于京师和广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花几万块钱买一个合情合理不令人设防的马甲,在康熙看来很值。
康熙就跟两个孩子说:“我们一直在北边做生意,可做生意的人太多了,南边刚开了海禁,到时可以去闯一闯,做生意哪有不赔钱的,到时候派家中的奴才去广州置办一处房产,既能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又能得知那边民风民俗,既赚了钱又长了见识,岂不美哉!”
太子已经听出这里面的意思了。
京城在北,龙兴之地也在北。对南边的控制就没有对北边控制的那么好,投钱做生意算是其中一个手段,赚不赚钱无所谓,能观察广州的局面就够了。
太子连连点头,海棠也明白了。
乔老爷来到这里,开始和这桌上的人攀谈。
康熙刚才说拿一万,如今聊了之后决定:“这一万乔老爷拿去用,您也知道我们家是做瓷器生意的,和官窑有点儿来往,我们家想借着您的船送一批瓷器出去,分成嘛……再聊,您若是觉得合适,立即让人送一批瓷器让您查看,您觉得如何?”
“有生意当然要做,和气生财嘛……对啦,您家在哪有窑口?尊府在哪儿?在下明日亲自去府上拜访,也想去窑口看看。”
看来做生意都很谨慎。
康熙没那么多准备,他这个马甲是临时用的,哪里有那么多详细准备?
听了哈哈一笑:“乔老爷愿意光临寒舍,无有不欢迎之理,就是明日老泰山过寿,要摆三天寿宴,做女婿的不能不去撑场面,四天后我送请柬到广州会馆,请乔老爷赏光。”
“一言为定!”
太子和海棠无语的看着康熙:您给您哪个岳父拜寿?您那两个岳父都已经嘎了!过冥寿吗?
第62章 莫须有
这位乔老爷半个场子谈下来,目前大部分人都是要借钱给他,因为借钱给他意味着旱涝保收,不必冒太大的风险。
并且有人提出要派人去实地看看他家的产业,或隐晦或嚣张的表明他们背后是哪个权贵或是哪座王府,这意思是警告他别玩花招,就是他玩花招了也有办法把他家的家产收回来。
甚至有人要给他儿子介绍京城里面的学堂,劝他把儿子送京城来读书,这意思是要他送人质进京。
这半场子谈下来乔老爷总算知道这京城里到底是水有多深了。外省的人可没这里的人豪横,句句不离灭门破家的威胁。
金老爷还是第一个愿意入股且风险共担的人,他目前和金爷不认识,而且也没请金爷,是有人拿了请柬送给金爷的。乔老爷一方面感动极了,觉得金老爷是慧眼识英雄,一方面对这位金爷还存有疑虑,毕竟不认识,这是一笔大买卖,对方的底细不清楚绝对不行。一听说金爷的岳父要过寿,当即表示要亲自去给老爷子贺寿去,能从这寿演上看出这位金爷的来历和人际关系。
“金爷”哪有岳父啊!
现场找一个都来不及,而且一晚上的时间不够他把自己的马甲给整理好,于是尴尬的笑了几声,看看太子和海棠,小声的说:“那什么……家丑还是不好在您跟前现出来了,这事儿回头说,回头说。”
一副难言的模样,乔老爷和他的同乡也是场面人,立即说:“回头聊回头聊。”
乔老爷立即问:“不知道金爷高姓大名?”
旁边有人捧着纸笔要记下来,在场的人做个见证,证明金爷是给了钱的,而捧着纸笔的人也是要写收据的。
康熙回头看了一眼侍卫,侍卫揭开外面的一层衣服,从里面的兜里拿出了一叠子银票。
康熙说:“今儿没想到乔兄的生意这么大,只带了五千银子,您先收下,剩下的四天后见面再给。”
侍卫把银票放在了桌子上,旁边的人飞快的清点银票写出收据,乔老爷先签字用印,旁边见证的人一个个签字用印或摁手印,最后收据放到了康熙跟前,康熙推到了海棠前面,笑着跟在场的人说:“这是给小儿子添一份家业。”
在场的人都夸康熙一番慈父心,有人跟海棠说:“这里写你的名儿,再摁个手印。”
海棠先是吃惊,赶紧看太子,太子让她签字,康熙和太子的字迹是尽可能不要公示于众,这是防止有人模仿。
海棠就伸手接了笔,大大方方工工整整的写了“金海棠”三个字,并且用大拇指摁下了指纹。
周围一圈人开始夸海棠小小年纪字体写的好,又夸康熙会教养孩子。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环境里,康熙带着孩子走了,乔老爷送他出去,两人在茶楼前面拉着手,简直是一副异父异母亲兄弟的亲热模样。
太子费力的把胖妹妹弄上车,站在车边等康熙寒暄,临走的时候乔老爷的随从赶紧拿来两个盒子放在了车上,乔老爷说:“金老弟,这是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是我做伯伯的一番心意,一定要收下。”
康熙说笑几句踩着凳子上了车,又从马车的窗口往外挥手,和乔老爷依依惜别后才放了窗口的帘子。
海棠就发现汗阿玛的谎话不仅张口就来,还很会逢场作戏。
太子和海棠已经打开了盒子,太子说:“他可真会占咱们的便宜,一口一个伯伯说的好不亲热,咱们的伯伯是亲王呢,说出来吓死他。”
盒子里面是笔墨纸砚,最上面是一层徽墨,数了数有二十四根,看上去品质不错。这玩意海棠多着呢,也不稀罕。
海棠就问康熙:“汗阿玛,真的要请他吗?咱们有府邸吗?”
康熙坐着也在想这事儿,他觉得有必要捏造出金老爷这个人,而且“金爷”的人际关系也要给梳理一下。
既然是要有这户人家,那么金家的人也要常露面,做戏要全套啊!
他点点头:“你们两个坐进来,让朱尔哈岱进来。”这句话是对着外面喊的。
马车没有停,有人跳上马车,马车晃动了一下,接着外面有人说:“奴才朱尔哈岱听命。”
“进来。”
刚才拿钱的侍卫进来,单膝跪在车门口。
康熙说:“你马上让人在城内外找要出售的府邸,要看着还过的去的。再在北方找金姓绝户的人家,把户籍拿来。两天内朕要看到这事儿办完。”
朱尔哈岱领命出去,康熙的眼神看到了海棠身上。
海棠赶紧坐好。
康熙看看她,这小东西气度不凡,刚才在茶楼里面在众人注视的时候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心里已经冒出了一个主意。
他对外面的人说:“跟朱尔哈岱说清楚,就说房子的事儿先不急,让他办别的事儿。转道去简亲王府。”
天擦黑的时候,马车进了简亲王府,简王雅布在门口接着,大门关上,立即率领属官叩拜。
康熙摆摆手:“有事和你说,进屋。”
简王府的太监扶着太子和海棠下车,一起跟着去了正堂。
雅布亲自端茶,挥退了伺候的人,询问说:“天黑了,喝点酒驱寒?”
康熙摆手:“今儿带着两个小的,回去的晚了老祖宗和太后担心,长话短说,朕记得你三哥德塞没有子嗣?”
德塞才是这王府的正经继承人,是上一代铁帽子王济度和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嫡子,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很硬,她和太后是姐妹!济度去世后德塞接着做铁帽子王,他是六岁继承王位,十七岁去世,去世的时候没有孩子。爵位落到了济度的次子喇布的身上,但是在康熙二十二年,喇布因罪削爵,爵位就落到了济度的小儿子雅布身上,算起来这也才三年而已。
雅布赶紧回话:“是,王兄没有留下一子半女。”
康熙就说:“你三哥留下一个汉女生的女孩。”
雅布赶紧说:“没有啊!”
他说完看到康熙的表情,就反应了过来,天快黑了,皇上过来绝不是为了唠闲话,皇上说有就有!
雅布立即说:“是,奴才三哥有这个女孩,奴才有这个侄女,可怜的孩子……因为她额娘是个汉人,身份低微,不能在王府长大。”
康熙满意的点头,他就喜欢雅布的机灵劲儿。
“对,你们一直安排她住在别院,你们王府该是有几处别院的吧?”
雅布一想,立即点头:“有,目前最好的一处是奴才的四哥穆济讷的房子,可怜奴才的四哥夭折了,他早年出生的时候奴才的阿玛给他置办了房舍,就在海子边上,好大一处院子,因为四哥没了,奴才的大哥有自己的宅院,二哥从王府搬走的时候看不上那儿,觉得晦气,一直空着,奴才时常派人修缮打扫,奴才本想着将来给雅尔江阿的小兄弟住着,可怜那孩子……”
雅尔江阿的嫡亲弟弟夭折了,所以那房子现在还空着。
康熙说:“那里住着你那苦命的侄女,你那苦命的侄女前几年和一个姓金的商人好上了,不顾人家有家室,也不顾你们王府的颜面,和人家生了儿子……”说到这里示意雅布看着海棠,说:“你看看,这做你们王府的外孙够格了吧!”
雅布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唱的什么戏,于是问:“您这是?”
“朕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给你三哥生下女儿的那个女人也不是普通人,她姓朱!你三哥不是病死的,他是被秘密处死的!你们王府迫于老福晋的压力才留了这女孩一条性命!你懂了吗?”
懂……也不是很懂!
他看屋子里没别人,小声的问:“您想把那些反清复明的人给引出来?不能够啊,朱家外孙女的儿子,还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到底是少了些份量,那些人不会信的。”
“这步棋不一定能用上,现在是要借你们王府的皮用一用,和你侄女媾和的这个金姓商人要去广州发财,他明面上巴结了内务府的官员,实际上给他撑腰的是老福晋,你迫于老福晋的压力捏着鼻子给他庇护。
这有三层意思,第一层,他在内务府有关系。第二层,他是你们王府不愿意承认的格格的丈夫。第三成,他和这个格格的孩子是朱明遗脉!这三层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让人家扒的,如果有人扒到你跟前,你们父子该如何应对你要心里有数。”
雅布这下彻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