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赶紧劝,雍正气呼呼地:“你不骂是不是?你不骂朕自己骂!”
眼看着他真的要出去下旨训斥老六福晋,皇后赶紧拦着,兄弟刚去世不能这时候逮着兄弟媳妇骂啊!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才让他没那么大的气性。
然而人家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五阿哥的葬礼刚结束,景陵传来消息,老三阿哥不行了,景陵派人来询问怎么处理这事儿。
雍正下令老三阿哥的儿子除了关押在宗人府的弘晟外其他的去侍疾。
老六阿哥询问:“要不把他接回来?”
雍正看了老六一眼,老六阿哥低头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叹息一声,眼看着要隆重祭祀汗阿玛了,没想到两个兄弟要没了。
唉!
第683章 迎新年
老三阿哥也没坚持多久,病死在了景陵的永安亭。那是一处带门的亭子,夏天热冬天冷,他在里面囚禁生活了几年,最终病死在了里面。
人都死了,或许是因为老兄弟们一个个开始离开让雍正生出恻隐之心,也许是因为快到了皇父的忌日,他对老三哥的葬礼算是网开一面,让礼部以郡王之礼的规格安排葬礼。
等老三阿哥葬礼结束后,雍正亲自去景陵祭祀康熙。
他坐车到了景陵,到达当天下了大雪,之后的几天也是大雪纷飞。雍正非要跑到宝顶前面给康熙烧纸,顶着大雪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汗阿玛,今年对咱们家来说不是个好年份,三哥和五弟去下面了,您该是见到了。”
他没来的时候觉得有一肚子的话和康熙说,但是说到这里反而觉得没词儿了。
兄弟之间的恩怨已经结束,而他也有奔赴死亡的那一天,斗了一辈子,现在赢得十年的尊荣。老三阿哥是他夺嫡路上最后一个拦路虎,他去世算是事情彻底结束。
他想了很久,在带来的纸快要烧完的时候,他开始说:“汗阿玛,对于朝廷来说,今年是个好年份,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将来史书上大书特书的一年,您放心,朝廷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把纸烧了,挣扎了几下要站起来都没成功。远远站着的太监和侍卫赶紧上前搀扶。
雍正毕竟老了,雪天里面跪了半天,哪怕是有蒲团也冻得手脚冰凉,被侍卫们赶紧送上马车,马车里有火盆,让他暖和一下。
下车的时候弘晖和弘历扶着他,百岁带着几个弟弟和堂弟在一边站着。雍正看孙子们都在,就说:“回去吧,回屋子里暖暖,外面冷。”
太监就把一群小阿哥们带走,百岁倒是没走,留下来跟着阿玛叔叔们侍奉。
雍正回去喝了一杯热茶后暖和了一些,从太监那里接了手炉捧在手里,对儿子们说:“都坐吧。”
坐下后雍正问弘晖:“什么时候回京城?”
弘晖说:“明日雪就停了,明天就能走,就是路上雪大,可能比来的时候慢些。”
雍正说:“这没什么,这里太冷了,跟随的人受不住冻,既然把事儿办了就早点回去吧。”
他露出几分疲态,跟儿子们说:“回去吧,朕歇一会。”
弘晖带着弟弟们离开,百岁则是留下照顾雍正,实际上是陪着说话。
百岁问雍正:“圣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康熙去世的时候百岁还不记事呢。
雍正早几年满心满意都是康熙的好,心里对皇父的爱戴到了极致,不能听一点批评康熙的声音,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也愿意用公正的心去看待康熙。
他就跟百岁说:“自祖宗起家到朕,几代人里面如果评一个位次,太宗文皇帝排第一,圣祖排第二。太宗皇帝革故鼎新、称帝改号、奠定基业,一辈子虎视鹰扬,没有他咱们还在白山黑水之间打猎。而圣祖爷,他此人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他没太宗皇帝心计之深、谋略之高、手段之辣,可他幼年即位,一辈子就在学怎么当个皇帝,他是靠自己一辈子学习成了一个皇帝,他这个皇帝纵观古今,虽然不如唐宗汉武,但是也绝对是名列前茅不落人后的。所以一个人先天不行,后天勤奋也是能成事的。”
说完他不禁叹口气,对百岁说:“朕是个不孝子,在他老人家的陵墓旁臧否他老人家一生,是大不孝啊!”
说完对着百岁说:“朕睡会,你去玩儿吧。”
百岁没走开,看着他睡着了找了本书看,等着他醒来。在看书的时候百岁想了一个问题:鳌拜就非除不可吗?
因为隔了这么多年,当时的事百岁不知道,也只能坐着想想。尽管他出生的时候康熙还在,然而康熙对他而言完全是个传说里的人物,十分遥远。
经过几天跋涉后大队人马进京,海棠也终于能下地走动几步了。
雍正给妹妹带回来一块祭祀用的肉,这肉据说吃了有福气,让弘晖送来给海棠吃,希望康熙能保佑海棠余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弘晖来的时候海棠在扎拉丰阿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走动,弘晖进来请安,看到海棠能下床走动非常高兴。
他坐下喝茶的时候说:“这一阵子您歇着吧,皇阿玛的意思是您这个冬天就在家里猫冬,等明年再出山,毕竟这几年都是连日奔波,也未曾好好歇息,如今也该好好地养一养。”
扎拉丰阿说:“皇上这话说得对啊!格格,在家多休息吧。”
海棠点头。
海棠夫妻两个就留弘晖在这里吃了顿饭,吃完饭弘晖又逗了逗百寿才离开,海棠就开始了自己觉得漫长的度假时光。
只不过度假是她自己的想法,家里一如既往,她有自己忙的一堆事儿,扎拉丰阿在画画,为了和海棠相处,他还把画架搬到了卧室,然而弘阳的三个儿子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跑来闹人,海棠烦恼之下拉着扎拉丰阿去了莹莹的园子里居住。
两人刚办进去就腊月了,雍正打算回宫,海棠又不用去当差,就不跟着搬家,打算和扎拉丰阿住到过年再回去,家里的事情让弘阳两口子去办,不是大事儿别来烦人,两人算是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然而临近过年,宗室里面的喜事特别多,哪怕是今年有两个老阿哥的丧事打头,各家各户还是有喜事,比如弘晖的媳妇费莫氏又生了个儿子,这是整个宗室的大喜事,除了丧家都去祝贺,海棠以大病未愈为借口,派人送了礼物,至于其他的人家的喜事她不参加。
如今海棠就怕往热闹的地方去,也怕参加热闹的事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融入这种热闹中了。
可是今年临近过年海棠有两件事不能躲,第一件就是给戏班子结算他们的宣传费用。当初为了压下《大义迷觉录》,她承诺给所有贱籍脱籍。当初说过的承诺要兑现,所以她没出西郊,还是派遣属官们把这件事做了。
针对脱籍这件事,雍正做皇帝之初就已经下旨,无非是有些地方推行得慢,所以这件事非常好办,无论是唱戏的还是街头卖艺的,无论是唱大鼓的还是说书的,凡事属于贱籍通通脱去贱籍编入普通人的户籍。
接下来就是核算他们该拿多少钱,这也好办,国库那边拨出银子,各处亲自盯着,把这事儿办了。
汇聚在京城几个月的各地戏班子大部分都是拿了银子直接回家过年,小部分实力强的准备留在京城。马上要过年了,京城里面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需要戏班子,所以有的戏班子打算在京城再挣一笔钱。
进入腊月,各处庙会接着上演戏曲打擂,百姓们扶老携幼去看,各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这真有几分盛世的景象。
第二件事就是今年莹莹会带着所有进出口商行的管事们进京,海棠有必要给他们讲讲什么是产业链,什么是布局全球。
过了腊月十五,进出口商行总号结算完毕,全部管事跟着莹莹坐火车北上,进入了莹莹的园子里几个人一间房先安置下来,休息一晚上后海棠给他们开会。
这次开会同样有雍正派来的人记录,弘晖列席旁听,会议一直开了五天,立下了接下来二十年的目标:初步建立大宗商品的产业链。
这里面有工业需要的矿石,比如煤、铁、铜等,也有一直保持的优势行业,比如丝绸、茶、糖、烟等。
同时拉高工业品价格,小到钟表大到蒸汽机。同时对手工艺产品建立奢侈品概念,务必把奢侈品的价格拉得比工业商品还要贵。
最后跟他们强调,不必一定要把银子带回来,尽量把银子换成黄金和矿石,最好是初步炼制后的铁锭铜锭和铝锭,国内的矿尽量少开采,能用国外的尽量用国外的,国内的要留给子孙们日后开发。
最最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外洋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国内,国内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需要的粮食也一年比一年多,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用粮食拿捏了国内。
这五天会议几乎耗费了海棠这半月来的精力,她讲完又躺倒了。但是每日晚上会议记录都传给了雍正,雍正看了之后觉得妹妹高瞻远瞩,既然妹妹做了初一,他做哥哥的自然要做十五。
于是就召见一些稳重可靠的商行管事进行封赏,对于这些人来说得到皇帝的接见十分感激,看到雍正就立即表示出非肝脑涂不能报答君父万一的意思来,这场面皆大欢喜。
等这些人从京城出发后,京城已经进入了过年狂欢的状态,各地的官员有资格进京的也全部到了,正各处联络到处送礼。各个衙门也开始沉浸在过年的喜悦里,不少衙门开始在散值后一起去喝年酒,京城的酒楼爆满,经常是被某某衙门包场。
而最高兴的是宗室,今年分红非常可观,大家见面脸上带笑,老远就拱手,见面必要感慨几句如今日子越来越好,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不少人盘算着怎么花这笔钱,外地进京卖年货的商人都觉得今年生意好做,特别是挨着铁路的省份,现在都开始包车厢送货。比如河南的炸麻花,麻花炸得酥脆咸香,在京城卖得很好,就是城外的普通农户也愿意花几十个大钱买一包炸麻花给孩子过年吃。
过年的时候炸麻花卖得特别好,以前河南的商人就包了一节车厢,现在一共包了四节车厢,整个开封府的货郎在收麻花,开封府下辖的几县百姓开始炸麻花做花生糕,还有人炸红薯丸,加上红薯粉这些,都是白天货郎们走街串巷收了货晚上送到车站,后半夜火车进站,火速装车,第二天京城百姓和一些外地商户就能买到这些炸货了。
河南府只能算发了小财,正经发大财的是山西的晋商,他们的酱菜早就名扬京城,加上他们资金雄厚,各类商品都有涉猎,在京城买卖货物包了六列货车,比起河南才四节车厢,晋商表现出不屑。
晋商的财大气粗各地官员和商人看了都眼红,眼红也没办法,晋商确实有钱。
然而也有看不上晋商的商帮,那就是粤商。粤商看晋商就拿眼角看,他们和晋商在京城斗富。
晋商靠的是北上罗斯这条商路,粤商靠的是海路通四方,晋商包下了庙会上的戏班子给京城的老少爷们免费看戏,粤商就买下京城的年货挨家挨户派发。在斗富这一块晋商输了。
输了之后他们不甘心,晋商有个粤商没有的优势,他们和八旗权贵更亲近,以前多尔衮扶保顺治皇帝进中原,清军的军费和晋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晋商就请各处王府的主人喝茶,本来是吃席的,但是因为老五阿哥和老三阿哥去世,宗室三个月内禁止排宴席,所以一起去坐坐喝喝茶,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粤商干瞪眼,他们是真没这个面子,这一局败下阵来。
海棠他们王府是弘阳去了,弘阳跟雍正解释:“人家说北银号南钱庄,我那是因为几个银号的泰斗人物三请四请才去的,本来是想聊聊钱庄的事儿,没想到大家都在,挺意外的。”
他这意思是您别骂我一个人,大家都去了,多少铁帽子王都在,而且弘杲也去了,不能拉着我一个人念叨。
雍正冷哼了一声,他就看不惯这群斗富的人,下旨把两个商帮骂了一顿,说他们铺张浪费恣意奢靡。骂完后在京城的商人出门都不敢穿太好,都换上了粗布棉衣,个个臃肿,袖着手和老北京人没差别。雍正也就是骂了他们一顿,下旨申饬铺张浪费,圣旨是翰林院起草的,洋洋洒洒把这群斗富的人骂得入木三分,真可谓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本来京城官民们以为这是今年年底最大的乐子,还有不少百姓感慨没白捡的好处可拿了,没想到临近封笔,雍正又弄出一桩大事来。
他下旨改革科举,科举除了考文章外,在考试前会加试数学,藩语,化学,工学等一系列杂学,这些杂学成绩优异者可直接补相应的缺。同时下旨,各地衙门负责钱粮刑名的师爷要朝廷任命,不再是县令指定。
这圣旨一出,天下肯定震动,京城先炸了锅。
官职本就是有数的,让学杂学的分了去,读书人得到的官职就少了。这些年来,新学,捐官,荫官这些已经蚕食了读书人的机会,现在又出现了一杂学,读书人日后还有出头的机会吗?
官场里面礼部翰林院的反应最大,这两个衙门就是读书人盘踞的地方。京城里面不少等着考试的读书人也开始四处串联请愿,这里面江南的读书人最多,江南毕竟文风浓厚,频频出神童,特别是明代,这里的读书人几乎把持了朝堂,甚至如今出身江南的大员也有很多,比如张廷玉,他家就是江南的大地主,父子祖孙都是靠科举出仕。
因为下半年江南顶尖的富商被处理了一波,导致今年江南富商在京城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就是想把关系维持下去找人游说都没机会,各个王府避着他们,担心再被人写在册子上肆意点评。
这圣旨发下去后,雍正就正式封笔,开始享受生活,和年贵妃诗词唱和去了。
然而京城里面找关系走门路的更多了,扎拉丰阿和海棠从西郊回到王府,就听放假的安康说:“外面不认识的人见天往咱们家送礼,管家都把家里的侍卫和太监安排去了门上,看到那些来送礼的和人家撕巴一阵子把礼物推出去。昨日我和阿玛额娘出门还听见太监抱怨这差事撕烂他两套衣服了。”
海棠说:“给他们赏些钱,让他们趁着外面成衣铺子没关门赶紧买了穿上。”
现在外面的成衣生意也蒸蒸日上,就是简陋版的缝纫机让海棠看到一次吐槽一次,那玩意真的是傻大笨粗,然而造办处太忙了,十一阿哥没时间改良这玩意。
安康说:“阿玛昨日赏他们了。”
安康昨日和她阿玛额娘去佟家,佟家的鄂伦岱病了,夫妻两个带着孩子去探望。海棠就想打听鄂伦岱的病情,问安康:“你外祖家老太爷身体如何?”
安康说:“我看着好着呢,就是得了风寒,能吃能喝,昨日一群人拦着他别喝酒,吃药就不能喝酒,他不听,非要拉着我阿玛碰一盅,我两个舅舅都没拦住他。”
听着确实还精神呢。
安康说:“我阿玛回来在车上说太姥爷耳朵不行了,开始耳背了。”
海棠笑着问:“别是装的吧,他不止一次装耳背了。”
“我阿玛说看着不像。”
海棠正想和孙女再说几句,就看到扎拉丰阿从外面回来。安康高兴地跑去拉着他的披风跟着进来,追着问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扎拉丰阿在火盆上烤了烤手,把外面的披风脱了,跟海棠说:“孔家人进京了。”
安康问:“哪个孔家?”
海棠一听就懂了:“自然是孔圣人家啊!”她问扎拉丰阿:“进京是为了什么事儿?”
扎拉丰阿说:“自然是为了科举的事儿来的,想上书给皇上。”
海棠哼了一声,又问:“谁来了?是他们家的当家人吗?”
扎拉丰阿摇头:“不是当家的衍圣公,不过也是个有分量的主儿。”
安康看海棠态度冷淡,就问:“您不喜欢他们家?”
海棠点头:“他家有一项咱们家都没有的特权,那就是可以私设刑堂,随意抓捕拷打百姓,不受律法责难。我不过是做了一任青海王,人家可是世袭的县令,从唐朝开始,曲阜的县令就是他们孔家人,对他们孔氏子弟也免除赋税徭役,他们这些年繁衍生息,占据了曲阜、邹县、滕县三地。朝代更迭,人家屹立不倒,究其原因用当初朱元璋的一句话能概括,当年朱元璋对赶去拜见他的孔克坚说‘你祖宗留下三纲五常垂宪万世的好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