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从马上翻身下来,远远地看到船上装满了麻袋,层层叠叠摞在一起用绳子捆好,高高地耸立着。
海棠忍不住问十一阿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瞧您问的,这时候是为了试船,能在里面装贵重的物件吗?这里面装的都是土,万一……不是弟弟乌鸦嘴,做实验必然是有成功有失败,失败了之后损失一车土倒也能接受,里面若是装了粮食什么的,一旦损失,那就是糟践粮食。”
海棠点点头:“是我思虑不周。”
十一阿哥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邀请海棠先去船上看看。
他们坐着小船靠近了这艘大船,先绕着大船看了一下大概的尺寸。
十一阿哥在旁边介绍:“这船已经是老船了,建造到如今正好十年,人家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三年’,这船十年来保养得不好,现在就算是不改装,过两三年也要散架。我们拿到这艘船之后,把底部拆掉,装进去新的蒸汽机,再用铁板密封防止进水,甲板上也铺上了铁板,在铁板上堆放货物,目前就是您看到的这个样子。”
海棠从小船来到大船上,因为大船上堆满了袋子,空间狭窄,海棠在上面侧着身体走了一圈,看了一下大概环境之后从大船上又跳回小船上,跟十一说:“我已经看过了,让他们开船吧,下令之前跟上面的船工再三交代,若是翻船了赶快弃船。”
随后大船上开始冒烟,蒸气弥漫在水面上,雄浑的汽笛声响起后大船缓缓移动,远在一边小船上的十一阿哥接着跟海棠讲:“船和蒸汽机,加上这一堆土,还有储藏的煤,满打满算八千石,按道理来说不是满载,应该很轻松才是。”
他的声音刚落下船就开始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从大家的视野中消失,连同船上冒起的蒸汽也不见了踪迹。
沿岸观测的一些人开始计时,还有人在岸上开车追着这艘船,开车的这些人除了要观测这艘船,还要防备着船沉了之后打捞救援船上的船工。
海棠他们则是等在原地,因为按照约定这艘船到达目的地之后会掉头返航回到出发的地方。
在等待大船返航的时候,十一阿哥就开始给海棠讲新改良的船舶蒸汽机与以往的蒸汽机有什么不同。
“……这次是有四个气缸,以往只有一个,理论上讲该是四倍速,然而并没有。我们后来还做了六个气缸……”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有人说或许咱们已经摸到边儿了……”
海棠忍不住问:“什么边?”
“就是极限,再怎么改进已经到了极限,想再进一步没可能了,也不是没可能,而是付出的代价将是很大的。”他说到这里又赶快说:“八成是咱们路子没走对,我们再走一走别的路子。”
海棠忍不住叹气,他们的路子没走错,因为再往下发展想要更快更强就要开发内燃机了。
但是在开发内燃机之前,还有一个神物没有登场。
那就是电!
海棠并不打算现在讲,因为现在对蒸汽机的掌握只限于某种特定人群,而且工业化仅仅是有一个开头罢了,很多人还没有搭上这辆车。
她的内心想把这基础夯实得更牢固一些,让更多的人掌握怎么生产使用维修蒸汽机。不会在将来因为一场战争或者是一场瘟疫,再或者是一场别的变故,导致能够生产蒸汽机的人去世,这一项技术就停滞不前,想要重拾起来,要花费大量的精力物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等到培养出大量储备人才之后再考虑向上攀登科技树。
海棠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和十一阿哥就这艘船有一嘴没一嘴地聊天。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汽笛声,随后就看到白色的烟雾飘在空气里,蒸汽机运行时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船回来了。
两岸的车子在附近停下,大船缓缓靠岸。
十一阿哥说:“八成是成功了,若是成功就先生产一批给水军用。您寻思的是建造新的战舰方便一些还是替换锅炉更方便一些?”
海棠也在思考这件事情:“十一弟,水军发展到今天已然是庞然大物,很多事情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新建还是改建?必然是综合考虑了之后再做决定。”
“是啊!要考虑船体,还要考虑火炮,最重要的是要考虑钢铁……”
就在这个时候,车上跳下了一个人挥舞着手里的纸张跑向海棠他们。
“十一爷,勇亲王,这是大货在岸上记录的,算了之后比咱们估计的还要快一点。”
十一阿哥正要张嘴夸人,船上的船工跳下来,跑来和十一他们说:“大人,这船快散架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您快派人看看吧。”
现场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起来,接下来就要排除各方面原因,这又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
海棠问十一:“这算是成功了吧?”
十一摇头:“所有的事情弄不明白就成功不了。您先坐一会儿,弟弟去看看,看完了,咱们今天晚上回去跟皇上讲清楚。”
“嗯。”
第687章 盼出行
“哦哦,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是因为船太老,所以船在快速航行的时候散架了,你们要造新船是吗?”
面对雍正的询问,十一阿哥说:“是,不只要造新船,还要找些别的船来试一试。有人说大概是货物装得太多船承受不了,所以在新船造出来之前我们再找一艘老船,少装点,试一试效果。再拆开放到半新不旧的船上再试一试,多试几遍,也能积累些经验,多找出些问题。”
说完把折子递给了雍正,上面都是实验安排,写得很详细也近精简,雍正看完点头说:“先这么折腾吧,刚才你姐姐来跟朕说不要怕折腾,不折腾不能成功。区区几艘船而已,咱们家大业大能随便让你们折腾。朕就盼着真的有你们说得那么好用,将来南北来往的时间又能缩短不少。”
雍正尽管不太懂技术,但他懂权谋。
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越强,命令就会贯彻得越彻底。以前对两广一带控制力就弱,以至于那边是反清复明的大本营,现在南北交流频繁之后那边也安定了下来。
雍正下一步的计划是铁路从青海向北进入南疆,到时候对南疆的控制会加强,继而完整地控制准疆,然后慢慢把权力从草原王公的手里收归到自己身上。
他从康熙身上学来的集权让他时时刻刻地想要把地方权力收归到自己身上。想要集权,最好的抓手就是路,铁路水路都要重视。
雍正嘱咐完十一阿哥之后,十一阿哥在离开前顺口问了一声:“您出巡去哪里?现在外面传的什么消息都有,还有人说您要奉太后出行,太妃们随行,这是真的吗?”
太后出门不出门十一阿哥不关心,如果太妃们也出去他就要问一问了。眼下五哥不在,九哥出远门,宜太妃在十一阿哥家里,十一阿哥肯定要打听。
雍正点头:“朕是吩咐了内务府给太妃们安排车厢,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想让太妃出门?你如果不想送太妃出门朕跟内务府说一声,别准备太妃的宜太妃的那份就行了。”
十一阿哥赶紧叩头请罪,他确实不想让老额娘出门,跟雍正说:“自从五哥去世,老太太的精气神就没了,现在病痛缠身。九哥走了之后又常说不详之语,担心不能和九哥见一面,她现在的样子是出不了远门的。”
既然十一阿哥这么说了,雍正就说:“那就留太妃在家吧,你早晚殷勤侍奉。”
十一阿哥应下,退了出去。
雍正就吩咐苏培盛:“派人问问惠太妃和荣太妃。”
得到的结果是她们也没法出门。
惠太妃还好一些,在宫外有儿孙侍奉,尽管长时间卧病在床,还能挣扎着起来。荣太妃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去年老三阿哥去世让她彻底崩溃,本来还能出门和人说笑,自从得到了老三阿哥的噩耗之后就常常大哭,现在有些神志不清的兆头。
雍正一直对这些庶母们不关心,今天既然问了,就索性多问几句,找来了太医。太医的说法让他更惊讶,太医对三位太妃都表示出了悲观预期,也就是说太医院判定这三位活不过今年冬天。
这三位太妃,除了惠太妃外,其他两位都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荣太妃是彻底心死,她生育了六个儿女,现在全没了,连康熙都去世十多年,她娘家的父母兄弟也早早离世,等于没什么至亲之人留在世上,整个人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宜太妃是因为老五阿哥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她这一辈子能称得上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大坎,她万难想到儿子会走在她前面。甚至老五阿哥下葬后她都不愿意相信大儿子去世了。
在她看来明明老五阿哥能吃能睡,身体健康,这几年都没吃过药,怎么人就没了呢。她想不明白,偏执地不愿意相信。
她们三位去不了,和太贵妃瓜尔佳氏不愿意去,她担心外面再传她和雍正的闲话,就极力避免和雍正一起出行。剩下要么是年老,要么是年轻身份低,最后只有太后能出行。
雍正对别人不关心,他的根本目的是侍奉太后一起出门,额娘辛苦一辈子,也该让她在晚年享受一把众星捧月的荣耀。这也是雍正觉得自己没能和额娘单独出行过,他总觉得自己这次不做将来就没机会做了,他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这种不祥的念头他没跟任何人说,所以思虑过后,就把十四叫来。
“这次出巡,朕和你六哥两个姐姐都忙,你负责安排额娘的衣食住行,万万不可委屈了老人家。”
十四立即说:“不是我做弟弟的不愿意,不是有十二姐吗?她们女人家心细,我想不到的她能想到,怎么不让十二姐管这事儿,我给十二姐打下手跑腿办差就行,我这出粗心大意的脾气只怕委屈了额娘。”
雍正就说:“你怎么就事事靠着姐姐,你十二姐有自己的事。额娘那么疼你,你给额娘操心就委屈你了?”
十四立即说:“得得得,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是个逆子不孝子了。”
乌雅氏表现得很高兴,听说几个孩子都要出去就很高兴。她跟来请安的桂枝说:“我总觉得这十年来的日子跟偷来的似的,有时候晚上半夜醒来睡不着还在想,这日子真的是我的日子吗?如今好日子过了十年,就是我今年下去陪你老子了,我也是高兴的。”
“呸呸呸!”桂枝对着地上吐了三口:“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种不吉利话不要说,您好日子多着呢,慢慢享受吧。”
乌雅氏点头。
桂枝再嘱咐:“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不吉利。”桂枝生怕老额娘因为言语招惹上霉运厄运导致灾难降临。
“记住了,你现在反过来教训你额娘了,没大没小。”说完叹口气:“唉,要不人说再有福气的人一辈子也没个圆满的时候,现在看看你,再看看你姐姐,我就想起你们那苦命的七姐姐,她要是还在这会也是子孙满堂了。”
桂枝就觉得头疼,老太太怎么满嘴都是生生死死的事儿。她皱眉说:“您要是再说这些咱们就没法聊天了,我现在就走,让我哥哥姐姐来侍奉您,我是侍奉不了了。”
乌雅氏赶紧把小女儿拉着,嘴里说:“好了好了,额娘不说了,你坐着吧。想不想吃点什么?我这里有果子你吃吗?”
只要换话题桂枝就表现得无所谓,说道:“吃点吧。”
乌雅氏就问:“你姐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没见她了。”
桂枝就回答:“她的事儿多着呢,前几天是把手里的事儿给处理了,这几天不是刚去了永定河测试大船吗?过几天又有她忙的了。我姐夫的阿玛晨泰快不行了,虽然我姐夫和董鄂家的关系远,但是吊孝奔丧这事儿他们两口子必然要带孩子们露面的,所以我姐后几天也不会来给您请安。”
乌雅氏点点头:“这么说晨泰也不行了,这可真快,说起来他姑姑还是孝献皇后呢。”
桂枝把苹果接过来,用小银叉子岔了一块递给乌雅氏:“您说的都是以前的老皇历了,那是顺治朝的事儿,现在都是雍正朝了。”
就在乌雅氏和桂枝说这话的两天后,董鄂家的人来请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即换了衣服就走。
消息到了海棠的耳朵里,海棠就让人传话给儿媳妇月娥,让她带着四个孩子赶紧去董鄂家,她也从衙门里请假,带着弘阳一起去。
扎拉丰阿去的时候他阿玛晨泰到了弥留之际,看到扎拉丰阿来了伸手要抓扎拉丰阿。扎拉丰阿赶紧握着他的手,问道:“阿玛,您还有什么交代?”
晨泰艰难地说:“你一定要让你弟弟继承爵位,你们是兄弟,你要帮他啊!”
扎拉丰阿此时极其心酸,他以为他阿玛会拉着他说点关乎他的话题,哪怕说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的片汤话他也会感动,没想到临到最后,父子说的最后的话是继承爵位。
图尔伯绅立即说:“阿玛,您就别操心这个了。”
然而晨泰在生命的最后还在为养育在身边的子孙打算,他担心扎拉丰阿从中下绊子影响到图尔伯绅,使劲握着扎拉丰阿的手,手劲很大,握的扎拉丰阿的手生疼。扎拉丰阿纵然心里翻腾着心酸还是点头说:“您放心,这本就是二弟的爵位,不会出现波澜。”
晨泰松口气,松开了扎拉丰阿的手,眼睛看着其他几个儿子,嘱咐要传承家业。
扎拉丰阿站起来退后几步,晨泰在儿孙环绕中去世,在他咽气的时候,董鄂家的人扑上去大哭,扎拉丰阿被挤出人群,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这时候穿一身青色男装的安康跳过门槛进来,随后跟外面喊:“百寿,这里。”
百寿跑进来,和安康一左一右站在扎拉丰阿身边。
安康小声问:“玛法,咱们怎么办?哭不哭啊?我哭不出来啊!”
百寿立即说:“你哭不出来赶紧出去,别满屋子人都很伤心就你一个人咧嘴笑,这像话吗?”
扎拉丰阿深呼吸,他明白他和董鄂家在此刻彻底分道扬镳,等到图尔伯绅去世或者自己去世,两家就彻底成了有血缘的陌生人。
安康就要溜出去,跟扎拉丰阿说:“玛法,我在外面等你们啊。”
安康前脚出门,后脚屋子里董鄂家的人就宣布晨泰去世,孝子们哭孝。
图尔伯绅坚持让扎拉丰阿跪第一排,给弘阳和百寿也留下位置,然而在一群人的劝说下,扎拉丰阿跪在第一排哭灵,弘阳和百寿不必排序。这些人也有理由,弘阳和永琏阿哥都是宗室爷们,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才。
所以在撕白布的时候,扎拉丰阿披麻戴孝,但是作为孙子的弘阳就得到了一条白布系在腰间。作为儿媳的海棠也就得到了一块白布顶在头上,没像别的儿媳那样浑身素白迎来送往陪着上门吊唁的人一起哭。更不用说月娥和四个孩子了。
所以海棠和月娥带着孩子们早早回去,进大门的时候,月娥让孩子们把白布放门外,明天再去的时候顺手带上,这种东西不能带进家里,她嫌弃晦气不吉利。
到了晚上扎拉丰阿和弘阳一起回来,海棠就没问,问就是扎拉丰阿不用守灵。
弘阳想着阿玛今儿心情不好,就想留下陪着说说话。扎拉丰阿看他迟迟不走,就问:“你有事儿?怎么一直坐着?”
弘阳笑着说:“这不是还早嘛,想陪您和额娘说说话。”
扎拉丰阿就趁机说:“既然你这会不忙,我有事吩咐你,回头你二叔要递折子,你帮着你二叔早点把爵位继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