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笑着问刘太监:“这人是谁啊?”
刘太监小声说:“是勇王主子差来的。”
弘历立即想起来了:“哦,哦哦哦!”
因为这时候道士慢悠悠地走来了,弘历也发现了,这人气质脸盘很像圣祖。
刘太监说:“金真人,这是五贝勒爷!”皇帝的亲儿子,快动动你的腰,给皇子请安啊!
这道长倨傲地说:“出家人不行在家人的礼,五爷恕老道礼仪疏忽吧。”
弘历立即哈哈笑了几声,把这事儿翻过去了。他还在想,这人不会和汗玛法有什么关系吧?要是有关系这就是叔叔啊!
弘历可不敢受叔叔的礼!
他心里七上八下,打算回去找简王府的人问问,先盘盘这道士的道。
刘太监领着金爷也没去御书房,而是去了圆明园的万方安和,万方安和隔壁就是杏花馆,是雍正作为亲王时候的起居院落。呈“卍”字形的水上建筑群,因为就建造在水上,太过潮湿,雍正就搬到了湖心岛上的九州清晏里面。
万方安和的院落里面已经有几个和尚和道士了。
刘太监跟小金爷说:“您在这里坐一会。”说完什么也没嘱咐直接走了。
宫女送了茶水进来,小金爷端起茶杯来,就看到几位高僧在座位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海棠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旁边两位道士,也对着小金爷点点头,小金爷看了他们一会才浅浅地点头。
其中一位和尚开口:“道长何处来?”
小金爷喝了口茶说:“自富贵乡中来。”
和尚呵呵笑笑:“看出来了。”
大家都很朴素,就这位打扮得跟个珠宝架子一样。
旁边的道士问:“师兄在何处修行?是哪位的高徒?”
小金爷说:“在天地之间修行,无门无派。”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其中一个和尚问:“您是圆明居士新收的弟子吗?”
圆明居士?谁?
她突然想起来,早年四哥不就是号圆明居士吗?这园子名字的来历就是因为他号称圆明居士。
她试探地问:“皇上收您了?”
这和尚摇头说:“没有,去年十一月参禅,圆明居士广收门徒,我等没这个福分,并未选上。”去年十一月!还收徒!
想起了,去年十一月海棠有段时间在东郊检阅驻京八旗,前后也就五六天,在海棠看来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出差,普通的检阅。好嘛,趁着自己不在,他弄个什么“十一月参禅”,还收徒!
海棠差点气极而笑!
她没心思搭理这些人,喝着茶等雍正。
雍正终于快中午的时候来了,屋子里的几个人立即起来见礼。
雍正摆摆手:“坐吧。各位刚才都辩论什么了?”
大家都说没辩论,不好当面说有个散发怒气不好惹的人坐在这里冷冷地不说话,他们也不好闲聊。
雍正惊讶:“什么都没说?”他觉得以妹妹的脾气,见到这些人不碾压他们不算完,没想到气势汹汹来了,居然一句话不说。
小金爷来就是找茬的,高僧先讲《坛经》,道士补充。海棠随时抓着机会往外丹术上引,一下午火力全开,把几个人怼了遍。
大家也发现了,这就是来搅局的。
结束后,高僧和真人们都离开了。
海棠坐着没动,等人走干净了问雍正:“四哥在去年十一月广收门徒?”
雍正立即说:“朕这是为了天下,朕要告诉他们收起门户之见,强调三教一家!”
海棠就不信,冷笑了一声。
外面弘晖进来:“姑妈,不,金真人,别生气啊!”
雍正立即说:“朕该换药了,先去隔壁换药,弘晖,陪陪真人。”
他说着拖着右腿赶紧走了,弘晖看着他出门走远了,赶紧小声地跟海棠说:“姑妈,咱们两个是一派的,我和您一个鼻孔出气!去年十一月他瞒着咱们两个办的这事儿,事发的时候侄儿和您一起在东郊呢!”
海棠冷笑:“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弘晖看看外面,小声说:“侄儿没法说啊,是,皇阿玛是让瞒着您,咱们什么关系?就是他说让瞒着您侄儿也不会瞒着的。但是这事儿侄儿瞒着您实在是……您就当他是带着一群人过家家吧。因为他收的徒弟里面大部分是咱们家的人,小部分是京城的大臣。比如十六叔十七叔,弟弟们和外面王府里面的侄儿们。
他们还给自己起了号,侄儿给您说说,爱月居士十六叔、自得居士十七叔、圆满居士弘阳、澄明居士弘杲、长春居士弘历、旭日居士弘昼、如心居士福彭、坦然居士鄂尔泰、澄怀居士张廷玉等等,您听听这些人,再听听这些号,这不跟闹着玩一样吗?
就跟我那几个儿子凑在一起玩过家家一样,谁当大将军,谁当二将军,谁当小兵,大家争论一番再骑马打仗,这是不是一样的!”
海棠:……
这哥哥有毒!
第722章 快狠准
海棠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就算是你说的……闹着玩儿呢。翻修寺庙怎么回事?”
弘晖说:“人总要为自己的爱好花钱啊!喜欢喝酒的,有点钱就去买酒了。喜欢钓鱼的,有点钱就去钓鱼了。喜欢读书的,有点钱就去买书了。您还愿意为我姑父买颜料棉布笔刷呢,我阿玛怎么就不能出点钱翻修一下寺院,给佛祖贴点金?
他年轻的时候就好这一口,再说了,也就是翻修了几处罢了,而且也没闹得天下沸腾,更没办出过迎佛骨这样的事儿来,不过是花了点小钱。姑妈,和他九五至尊的身份比起来,修庙那真是小钱了!”
海棠点头:“行,这事儿也让你敷衍过去了,刚才那几个老和尚说他下令修佛经这事儿怎么解释?”
“侄儿问您,佛道两家的典籍是不是一门学问?是一门学问是要不要明正是非?为什么康熙朝的时候修字典,和这时候修佛道典籍是一个道理,总要明正是非。而且这些东西想忽视都不可能,百姓们都认,过日子哪里能少了神仙参与,百姓出门跌一跤还会念一句阿弥陀佛呢,所以这种事朝廷必要出手管一管的。”
“行,这件事也让你糊弄过去了。你阿玛吃什么丹药没有?”
海棠是坐在蒲团上的,弘晖这时候为了表示亲近,就蹲在她身边。此时弘晖转头看了看门外和窗外,说道:“侄儿觉得有,早年他就推崇紫阳真人,外面传说紫阳真人就是外丹术得道成仙的。反正在园子里看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侄儿最近半年以给嘉乐准备嫁妆的名义去过几次内务府,翻阅过内务府给圆明园送物件的册子,发现有‘玄珠’等字。”
嘉乐的年纪小,但是作为弘晖的嫡长女,她无论嫁给谁,嫁妆都是提前准备的,皇家嫡出的女孩,嫁妆都是从小准备,连安康都是这样,月娥看到个好东西就说给女儿留着当嫁妆。
至于玄珠,在外丹术里这是水银的别称之一,在外丹术里面水银的名字很多。唐代梅彪集《石药尔雅》中对水银的注释是:汞、铅精、神胶、姹女、玄水、子明、流珠、玄珠、太阴流珠、白虎脑等。这些名称皆是代指水银。
弘晖就说:“不炼丹弄水银做什么?这里面必有缘故。”
海棠点点头。
老哥哥这保密工作做得好啊!
弘晖又说:“所以这事儿徐徐图之,姑妈,你可不能冲动。不能打草惊蛇,你要是闹了我阿玛肯定藏得更深。”
海棠说:“他年纪大了,时不我待,再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下个月?明年?后年?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这样子越吃越折寿,万一下个月吃了一命呜呼怎么办?我这是打个比方。反正这事我问他,你别管了。”
“他要是不承认呢?”
“不会,他不是那耍赖的人。”
海棠和弘扬出去,雍正正在走廊尽头喂鱼。
他让苏培盛带人下去,问道:“如何?”
弘晖看看海棠跟雍正说:“儿子给姑妈解释解释了一下十一月参禅的事儿,而且也给姑妈解释了外面翻修佛寺的事儿。这本就不是大事,佛道两家在天下门徒众多,在他们身上花点银子也没什么,点到即止就行,是不是姑妈?”海棠点头。
“弘晖说这是您的爱好,我想了想,您以前就对这些有兴趣,如今登基十几年每日都忙,其实也好久没和这些人来往了。而且正经的佛门和道门都是劝人向善的,道门也有很多养生的法门,接触一下也没什么。”
雍正很高兴,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就招呼着海棠去吃饭。
饭桌上雍正给海棠夹菜,海棠看着一桌子菜说:“内务府越来越不顶用,咱们一向饮食清淡,送来的这些菜都是盐多油多酱多,依着我说,都是十六太好性了,镇不住内务府这些人。四哥,不如让我做内务府主管,我从上到下收拾他们一遍,各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雍正说:“你那么忙,这些小事儿不用你来操心,而且现在天也冷了,吃的味重了舒坦。”
海棠就是借题发挥,她就说:“内务府这些人啊!有的贴心,有的就差点意思。四哥,内务府里面谁给送您黄芽白雪进园子啊?”
雍正本来正在吃饭,听了顿了一下。海棠对弘晖说:“吃饱了吗?吃饱了出去吧。”
弘晖正要听下去,见海棠这么说,看了看雍正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海棠说:“我今儿气势汹汹地进来,就是看看哪个乱臣贼子在骗您,您觉得自己掩饰得好,实际上您的身体很明显了,您看看您,眼睛外凸,嘴唇发紫,心悸,是不是还有恶心,关节痛?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皮肤上就会出现大量红斑。您这模样是中丹毒的前兆啊!”
海棠在骗他,雍正白白胖胖没有什么眼凸唇紫,但是他感到心悸是真的,根据海棠的判断,这是遗传病,但是她可以拿来做文章。而且雍正作为一个从不运动的虚胖宅男,本就一身毛病,海棠就大胆地骗他。
“胡说八道!朕照过镜子,朕才没有眼珠子外凸呢。”
海棠强说:“那是您正面看,我这是侧面看,侧面您是看不到的。而且这还不是一两年就有的,必然是三年以上。有句话我不该说,但是今儿斗胆说一句,您担心人亡政息完全是没必要,您靠丹药延年益寿也是不可取。汗阿玛这一辈子最英明的事儿是什么?就是他没折腾过丹药,没相信成仙长生。四哥,别和汉武帝唐太宗那样,一辈子有煌煌功业,最终以笑柄收场。”
雍正放下筷子没说话。
海棠叹口气:“给您炼丹的道士是不是就在圆明园?放出去吧!将来您如果真的在这上面栽了,弘晖会把他们剁成肉酱。”
海棠看他不说话,就说:“咱们本来就有遗传病,保养还来不及呢,您这胡乱吃药,唉,四哥,您和我一母同胞我才管得宽,别人是我不管的。”
说完海棠放下筷子,用手帕把自己的假胡子擦了擦,有胡子吃饭不方便,更不习惯,刚才胡子上粘上了汤,头一回吃饭这么埋汰的!她把假胡子擦完之后就走了。
留下雍正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妹妹说得对,也觉得自己坚持的对!但是又不想让妹妹生气。
海棠迈着官步出来,弘晖赶紧上前问:“真人这就走了?”
海棠用男声叹口气,落寞地点点头,随后走了出去。
弘晖赶紧进屋子里,对着呆坐的雍正问:“皇阿玛?您和姑妈聊崩了?”雍正也叹口气。
他站起来站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湖面说:“你姑妈一片好心,朕是知道的。”
这意思是他不打算改。
亲爹有多倔强弘晖知道,他就说:“您要是和太医一样搓药丸子,我们都不说什么,毕竟谁没个爱好呢。但是您炼丹这爱好不仅费钱,还费命啊!”
“你懂什么!”
“儿子是不懂,唉。儿子只是满腹感慨,这世界上果然人无完人。”
雍正转头看着他,弘晖也很倔,接着说:“我是个晚辈,不该说长辈的错处,毕竟子不言父过。然而作为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我见过咱们家两代皇帝,有时候有些话不吐不快。”
雍正转身坐回去:“既然想说,那就说吧,朕还是有些气度的,不会捂着你的嘴不让你说的。”
刚才弘晖满心控诉父祖,可是此时要说了,却长叹一声发现说不出来。
他说:“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人无完人,玛法别的都好,他对孩子们却不能一碗水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