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乌雅氏和皇后那拉氏来的时候外面大臣都聚在一起,个个不敢说话,气氛很凝重。
她们到了御书房,雍正被平放在了榻上,一群太医围着雍正,太医院的药童直接在御书房外开始熬药,御书房里面进进出出都是太医院的人,这气氛看着十分紧张。
乌雅氏进去后看到雍正躺在榻上,她自己先腿软了,被宫女们架着坐在椅子上。皇后看了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她哆嗦着拧着手帕问太医院的院判:“黄太医,你是康熙朝的老人了,皇上对你很欣赏,你说这是怎么了,皇上这是怎么了?”
院判低下头,小声说:“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召见诸位皇子吧。”
皇后顿时如坠冰窟,整个人的身体都麻木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乌雅氏历经过康熙的丧事,听了之后耳边如敲锣鼓,整个人的脑子嗡嗡响,她还是支撑着说:“他们老子躺下了,该叫他们。”
这时候外面宗亲都到了,海棠头一回低头祈求满天神佛,在御书房外默默祷告,她此时不能静心,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里面有太监出来喊:“太后娘娘召诸位皇子进门。”
弘历在巡视经济,弘昼在南苑造办处,除了他们其他皇子们都在这里。
弘晖带着弟弟们进去,院判就说:“臣等商量了个办法,以针刺皇上脑部,或许能让皇上醒来,但是这只有六成把握。”
弘昐立即问:“皇阿玛到底是什么病?不能我们不知道什么病就让你们下针!”
院判不敢说,看着弘晖。别说现在,就是将来雍正的病情都是保密的,太医院等弘晖拿主意,这会儿能下令的只有他了。
弘晖思考了一会,点头:“那就针刺吧。”
一群太医纷纷行动,各种长度的针被送来,被一个中年太医挑选之后捏起一根长针,缓缓刺破皮肤一点点送进去,一连扎了十几根针,雍正才醒来。
雍正觉得脑袋胀痛,眼睛没睁开就说:“朕脑疼。”
整个屋子松口气,这时候雍正开始咳嗽,咳嗽的时候开始吐血。屋子里又开始一阵子慌乱。
等雍正缓过这口气后问院判:“朕还有多长时日?”
院判听了低下头。
雍正说:“这都是朕的至亲,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院判带着满屋子的太医跪下说:“臣等才疏学浅,皇上……皇上,已经无力回天。”
乌雅氏听完顿时眼冒金星差点昏厥过去,满屋子人倒吸一口气,大家瞬间脸色各异。
雍正很平静地接受了,跟苏培盛说:“请诸王进来。”
随后宗亲进门,海棠和老六阿哥走在最前面,雍正伸手握着海棠的手,跟宗亲说:“朕的身体至此回天乏术,到了传位之时,尽管有传位诏书,那是预备着朕突然驾崩来不及嘱咐你们,朕既然还能说话,就当面告诉尔等,朕传位给大阿哥弘晖。”
海棠松开雍正的手退后一步,弘晖走到了床榻前面,提起衣袍跪下来,双手握着雍正的手。
雍正说:“朕要跟你的都说过了,该跟你嘱咐的也都嘱咐过了,你切记做事不可急躁,要三思而行。当初你玛法跟朕说要把江山传下去,朕今日也这么跟你说,你要把江山传下去。”
“是。”
雍正对诸王说:“你们去取遗诏,让大阿哥在圆明园登基!”
除海棠外诸王纷纷退出去,外面侍卫们紧紧地贴着他们出门去。与其说让他们去取,不如说让他们做见证,他们也就一双眼睛是有用的。
诸王走了之后,其余宗亲和大臣们来拜见雍正,都跪在了弘晖身后,雍正此时嘱咐他们要辅佐新君,文武大臣应声退下。
此时雍正才把目光看到几排子侄身上,把人叫来交代遗言,还是勤俭持家那一套说辞。
弘昼进门的时候取遗诏的队伍也刚到,弘昼一路上都在哭,进了圆明园更是哭嚎着跑到了御书房。
他看到有人取遗诏以为皇父不在了,就大哭着进门,也没人拦着他,弘昼直接进门,看到亲爹还没蹬腿闭眼,瞬间狂喜起来,这大悲大喜之下他开始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说:“太好了,皇阿玛您还在,儿子快吓死了。”说完这话有觉得不妥,瞬间抽了自己一巴掌。
雍正此时反而觉得很轻松,他没想到在知道自己还有一天半天的时间后,等待死亡是如此轻松,就跟苏培盛说:“给他一碗水。”
弘昼看他态度轻松自己也放松了下来,打着嗝儿笑嘻嘻地谢了雍正捧着碗吨吨吨喝了起来。
这时候诸王和侍卫回来了。
既然遗诏取回来,下一步就是检查封印,由宗亲和几位大学士一起检查,封印完好无损,展示给太后看。随后大臣们在走廊下,宗亲和一些官职高的大臣在御书房,太后皇后婆媳在屏风后,大家一起听张廷玉宣读遗诏。
遗诏册封皇长子弘晖为新君。
宣读后,宗亲大臣对着弘晖三呼万岁,弘晖在万岁声中对着雍正磕头后对着乌雅氏和那拉氏一起磕头。
新帝病榻前继位,雍正亲自吩咐给弘晖筹办登基大典,吩咐完了之后他被抬回寝宫。此时圆明园里面赶紧打扫出来一片地方给弘晖一家居住。
弘晖此时还抱着一线希望:看着皇阿玛病得并不严重,或许他还能做好几年太上皇呢。
不止他这么想,连乌雅氏都这么想,他看着雍正躺着脸色不错,说话有条理,觉得这儿子还能活好几年。
乌雅氏哪怕是没权力了都不要紧,只要还有一条性命在就足够了。不用处理国事于他而言能更好地养病。所以乌雅氏在寝宫里拉着雍正的手:“儿啊,你搬到畅春园来,咱们母子住一起,额娘亲自照看你,放心,过个一年半载你病就好了。”
雍正点点头。
此时各位公主和皇室福晋们进宫,雍正的孙子孙女们无论年纪大小要全部带到雍正跟前去。
弘晖把雍正安置完出来告诉十六阿哥:“皇阿玛还在,不必当面称呼我为皇帝。”
十六阿哥点头,先去安排这两天的登基大典和雍正去世要用的东西。
弘晖又叮嘱百岁:“你把今日的事跟你额娘还有你姐姐说清楚。进宫之后让她们小心谨慎,不可对你的那些婶子和兄弟们有任何飞扬跋扈之举,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冒头,一切要谨慎从事。”
百岁听了点头离开。
看着百岁的背影,弘晖生出一种宿命感,十多年前在乾清宫,皇父也是这么嘱咐他的,叮嘱他进宫后约束弟弟妹妹,不可轻狂,要谨慎从事。
弘晖叹口气,转身进了寝宫。
寝宫里面雍正身边有生育之功的嫔妃都来了。皇后坐在床边,年贵妃坐在凳子上,两人距离雍正最近,像齐飞熹妃这些人都站在距离龙床半丈的距离。
雍正对几位嫔妃说:“你们侍奉朕一场,朕也不亏待你们,朕给你们留了些钱财,你们也都有孩子,到年纪了带着这些钱财跟孩子过日子去吧。”
这里面哭得最响亮的是秀楠的额娘宋氏,因为她觉得自己没儿子,女儿又在草原上,没法出宫养老。
宋氏为自己哭。李氏虽蠢,却是为情哭。她年轻的时候和雍正也是过了一段恩爱日子的,她这会儿看着雍正眼泪如断珠,赶紧擦了泪水又蒙住双眼,却不敢大声哭,更不敢扑过去拉着雍正。
钮祜禄氏则是为自己母子哭,她没想到弘历居然在这时候不在京城,当听说皇上病了命令诸王取遗诏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谁家的太子在皇帝病危的时候不在京城?!钮祜禄氏哭得更凄惨。
另一个哭得惶恐凄惨的是生了弘瞻的刘氏,她是雍正做皇帝后才进宫侍奉的人,和雍正也没什么感情,这会哭完全是因为儿子太小,太小的孩子没法和哥哥们竞争,将来也没人管他,他们母子将来如何很不好说,所以哭得凄惨。
耿氏是跟着哭,他们母子没称帝的想法,弘昼的差事虽然一波三折,但是也有活儿干,儿孙健康吃喝不愁,她心态很平和,跟着哭几声装作不舍就完事儿了。
雍正没听她们哭,对皇后说:“早年你与朕奉旨做了一对夫妻,这些年来偶有拌嘴红脸也很快过去,朕与你也算恩爱,你替朕孝敬父母教养儿孙,朕都看在眼里,心里甚是感激。朕到今日也该去了,放心不下的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朕都交给你。
额娘年纪大了,你要孝敬她。弘曕年幼,你要照顾他到成婚领差。另外一个就是二十五弟允禐,你也要看着他成亲领差搬出去住。”雍正说一句皇后哭着点一下头应一声。
雍正对她说完,又跟年贵妃说:“朕知道你素来好脾气,朕去后你照顾好秀椿和福沛照,顾好自己,有事你来找皇后商量,缺什么你去也去找皇后,朕给你们母子留了些东西,足够你们好好过日子了。”
年贵妃哭着答应了。
雍正说:“都去吧,都回去吧。”
都不愿意走,此时除了少数人,很多人心里都有想法,都想趁着皇上弥留之际办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儿。
年贵妃说:“皇上,妾再陪您一会吧。”
外面宫女隔着屏风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大福晋携其他几位福晋和诸位小主子来请安。”
皇后看看雍正,跟外面说:“传。”
这时候费莫氏带着人进来,在屏风前跪下请安,她们妯娌距离屏风最近,身后的大小孩子都排好队一起跪下磕头。
雍正对坐在床边的皇后说:“叫孩子们进来。”
皇后跟屏风另一面说:“所有的格格和皇孙进来。”
这里面年纪最大的是弘晖的女儿嘉乐,她应了一声是,带着弟弟妹妹们进去,按照嫡出在前庶出在后跪了三排。
雍正翻身看他们,年贵妃赶紧扶着,拿垫子支撑着雍正。三排孩子都跪在床前伸着脑袋看雍正。
雍正仔细看看这些孙儿,对百岁说:“来。”
百岁上前一步,跪在脚踏上。
雍正说:“你要好好地,好好的知道吗?”他不能说太多,说太多就容易被解读成安排百岁成为下一任太子。他对太子这个职位本能地厌恶和恐惧,担心他的儿孙有人做了太子会重蹈康熙朝废太子的覆辙。
百岁也了解这句话,脸上淌着眼泪:“知道,玛法,孙儿都知道。”
雍正松口气,小声对百岁说:“有一段路,朕走过了,你阿玛眼看着也要走过去,朕盼着你一路平平稳稳也走一遍。”
“嗯,玛法,孙儿都记住了。”
“不是记住,是刻在你的心里,刻在你的骨血里。”
“嗯嗯。”
雍正此时没太多精力,看着一群孩子,只来得及和年纪大嫡出的孙子孙女说话,说到一半就很虚弱,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引起一番荒乱,又急忙叫了太医进来。
皇后让这些孩子们出去,让屏风另一面的几个儿媳妇也出去,她带着嫔妃们守着雍正。
弘历的福晋富察氏带着孩子出来,面色很不好,弘历的侧福晋高氏山前问:“福晋,皇上怎么样?”
富察氏摇摇头。
高氏喃喃自语:“希望爷能赶得回来。”
富察氏知道高氏第一时间打发人去请弘历回来,富察氏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高氏这跟着了魔一样。
高氏在府里太特殊,不仅是弘历的宠妾,她因为一直在书房侍奉,知道很多弘历的秘密,和弘历的幕僚门人都见过面说过话,富察氏很难用后宅手段困住她。看她这样着急,富察氏总觉得要糟!富察氏是干着急却没办法!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哪怕生下了儿子女儿,手中掌握着府里的权力,然而外边儿爷们儿手里面的势力自己仍然没有碰到。
而这个时候在寝宫的一间屋子里,乌雅氏带着海棠和老六阿哥和弘晖谈话。
弘晖是她亲孙子不假,但是雍正是她亲儿子!
乌雅氏自然是要保住儿子的体面,她跟弘阳说:“你是我孙子,你阿玛把位置传给你我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只是你阿玛那边……”
弘晖瞬间明白她要说什么了,立即跪倒在乌雅氏跟前:“祖母,刚才那是皇阿玛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让人取遗诏来。如今孙儿看他渐渐缓过来精神,可是遗诏也打开了,孙儿愿意自领太子,皇阿玛仍然是皇帝,军国大事还要处处仰仗皇阿玛,孙儿仍如往常一样听他老人家吩咐。今日若说的有半点假话,愿意受天罚之苦。”
“好了好了,千万别说谶语。”乌雅氏拦着孙子亲热地说:“你是好孩子,我是知道的,祖母今日拉着你叔叔姑妈,也不过是扯着他们来壮胆和你商量,咱们祖孙先小人后君子。你皇阿玛那个样子,如今很多事儿也做不了主,还是要靠你拿主意,你只要好好孝敬他,让他体面地养病,咱们家太太平平的比什么都强,你说是吧。”
弘晖说:“皇阿玛仍然是皇帝,孙儿刚才和十六叔说过了,让内务府别弄什么劳什子的登基大典,这朝廷和咱们家都离不开阿玛,孙儿都懂。”
乌雅氏这才欣慰地说:“好孩子!”
乌雅氏背后的老六阿哥和海棠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等弘晖出去后,海棠跟乌雅氏说:“额娘,这种事儿你就不该管!”
老六阿哥也说:“是啊,疏不间亲。四哥说话的时候人没糊涂,您何必横插一杠子呢。”
乌雅氏说:“什么疏不间亲?他和你四哥亲,我和你四哥也亲。我这辈子就养了你们几个,自然是要为我的儿子考虑!”
海棠和老六阿哥纷纷叹气。
海棠说:“我出去了,我先守着圆明园,这时候很要紧。”
老六阿哥说:“额娘,我送您去看四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