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琛确实是来此地谋生的,点头:“是的,你有事吗?”
“我是来州城谈投资的,这不人生地不熟,怕被人骗,我想雇你跟我几天,价钱好说。”
骆琛意外地挑了挑眉:“我也人生地不熟。”
“就冲你那一双拳头就没什么好怕的,你这几天的吃喝穿住我全包。”
骆琛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这次虽然带了钱出来,但想的是用来进货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找个销路,所以他没怎么考虑住宿这个事情,打算随便找个便宜地方将就,眼下有包吃住这种好事直接答应下来。
江诚信都觉得自己极力争取的话说的很没底气跟嘟囔似的,最后得来骆琛含笑调侃:“我等得起,我未来媳妇不能等,晚了给人娶走了,就算当了大明星有什么用?”
骆琛跟着这位从港城来的男人边走边聊,他姓黄,祖上曾是某地大户,战时举家从内地迁往港城,所以普通话不标准却能听懂。这几年很多人都来内地寻找商机,正好又有朋友介绍人脉,他便动了心,想着来内地考察考察。但他对内地的认识很陌生,担心被骗,加上最近这两年发生很多起绑架事件,所以他半路后悔了本想直接回港,偏就碰上了刚才的事。
骆琛和黄老板谈定工资当天结算,也沾这人的光住进了州城一家较为气派的酒店,这是他找寻机会所遇到的一次别样体验,比先前站在高档酒店外看繁华热闹更为触动人心,因为只有真正体验过才明白为何人甘愿卸除一身傲骨去做孔方先生的奴隶,他不会下跪,但他需要孔方先生来为自己的渴求铺路。
而这一次和黄老板交谈也让他对梁梦的叮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靠拳头不止走不远,而且也爬不高。说白了此刻他不过就是个跟班打手的身份,而真正有能力的人是靠脑子,靠谋略,靠胆识,在这方无硝烟的战场上拼搏。
回到招待所,梁成和梁梦在父母那边待了一阵说了几句话才出来,兄妹俩肩并肩回到屋,梁成抢先一步倒在床上,一身疲惫刹那间消散大半,梁梦被他这狗德行给气笑了,走到桌边去倒水喝,水刚倒一半,听身后人问:“你干嘛叫李薇啊?不会想撮合我和她吧?”
梁梦端着水转身靠在桌子上笑:“美的你,是我自己喜欢,你看人家文雅漂亮又真诚,就是太害羞了一点。相反我挺不希望她喜欢你。”
梁成腾地坐起来,有些气不过:“我翩翩人才,怎么就不能喜欢了?倒是你,在书店那会儿站你胖比那的那个人你认识?别想骗我。”
第039章 39
梁梦瞬间绷紧了嘴角, 在哥哥好奇的注视下回过神,弯了弯眼角,云淡风轻地像在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几年前见过一个打老婆的长得和他挺像, 就多看了两眼。”
梁成点了点头:“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别盯着人看。”说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结婚也是个麻烦事,你以后相人把眼睛睁大了,不中意的别勉强自己。你休息吧, 我走了。”
梁成办事能力强也积极,如果不是父母和妹妹来他能把自己转成陀螺, 和父母说了一声才离开招待所。
回到宿舍他弯腰拿起搪瓷脸盆去洗漱, 刚走到门口差点和舍友撞上, 他往旁边侧开对方却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了吗?何俊提出转业申请了,领导竟然同意了。他虽然不如你,领导对他还是挺认可的,怎么舍得放人呢?”
梁成没什么情绪:“尊重他个人的选择吧, 在外一天累了,洗洗睡了。”
舍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瞎说,逛街再累还能有训练累?”
梁成扯着笑走开了。
十分钟后他脖子上搭着毛巾回来, 宿舍的人都回来了, 和他关系最亲近的程强冲他挑了挑眉, 笑容暧昧:“刚才李薇同志找你, 让你回来给她回个电话。”
梁成黑亮瞳孔因为惊讶而睁大,犹豫一下接过程强递过来的纸条, 放下脸盆拧着眉头走出去, 连脖子上的毛巾都忘了摘下来。
此时整片天空已经沦入黑暗, 光稍显微弱的星子凌乱地点缀在夜幕上, 一阵夜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手抓着被体温浸热的毛巾本想拿下来还是放弃了。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有人还在埋头整理资料,听到动静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忙了。梁成按下字条上留下的号码,“嘟”了一声那边就接起,快的让他有点讶异,好像对方一直等在那里。在片刻的怔愣中,年轻女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和电视里传来的播报本地新闻的声音。
“梁成?”
“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此刻梁成的声音又恢复成客气疏离的调调,远没有在家人面前那般随性,对面人长久的沉默让他带着疑问道:“嗯?”
他听到李薇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忐忑和不干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和你道歉,有人通过我家人想撮合我和他,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会找你麻烦。”
这话显然已经接近大白话了,梁成也不是傻子,就他所知何俊家境不错,平日交谈中也多提及门当户对这套论调,能给他牵红线的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在加上先前对峙时听到的零星两语那位让他遭受无妄之灾的人看来就是电话里这位了。
他唇角抿成一条线,没有开口。
他的静默让李薇方寸大乱,气息越发不稳,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你还在生气吗?我和你道歉,我……我能问问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和我……”
短短几句话李薇好似拼劲了全部的力气,就在这时一道含笑的男人声音在旁边插嘴:“怎么这么墨迹?哪个我给你绑来当面说。”
梁成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否认李薇各方面都是优秀的,少数几次的碰面,他看到她在别人面前的落落大方和自信笑颜,而不是与自己相处时的拘谨。经过这次的事情他更加明白自己要什么,从小到大的梦想在家人的支持下得以实现,他从头至尾想要的是纯粹,自己的私事应该与此有一条界限而不是混杂在一起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今天谢谢你,很抱歉浪费了你的休息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坐在李薇对面的人看到妹妹的脸色刷地变白,强撑着镇定吐出近乎于呢喃的再见两个字,扣上电话,泪水犹如漫上来的江水冲破束缚稀里哗啦顺着面颊往下淌,挡都挡不住,吓得他手足无措:“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他欺负你了?”
李薇摇了摇头:“没。”
“那你哭什么?”
“他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
“那我让他也滚蛋?”
“不行!”
男人翻了个大白眼接着又给她给逗笑了:“说说是哪个小子让你放不下,爸妈那些热衷牵红线的都想给你介绍对象,你一根筋连见都不见。不想我把人找出来自己说。”
李薇嗫喏道:“梁成,你别找人麻烦,人家不喜欢我也不是他的错。”她吸了吸鼻子:“这事儿以后别提了。”
男人“嘶”了一声:“这阵子刚提的那个?听说是个硬骨头,没什么杂七杂八的,老爷子很欣赏他,还说这么正直纯粹的人少见了。丫头还挺有眼光的。”
李薇抹去眼泪,站起身说:“你不许找人麻烦,听到没?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男人咧着嘴满不在乎地说:“知道了,我没事儿找事儿惹老爷子削我呢?”
这边梁梦刚打算睡觉,梁母过来找她,她又重新坐起来,曲起双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听梁母说话。
“你哥说明天带我们去他宿舍、工作的地方看看,我和你爸都觉得看看宿舍就行了,办公的地方就不去了,免得给人家添麻烦,再说这里也不是咱们能随便乱看的。看完咱们就回吧,别耽误了你哥工作。”
梁梦笑着应了。
“你哥这人也真是的,有话不明说还学会拐弯抹角了,我当他真处理不了那事儿,搞了半天原来是提干了,高兴没地说又想给咱们个惊喜,这才想出这个办法。这一路上小李一直在,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梁梦有点惊讶,原主记忆中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原主和家暴男结婚以后哥哥趁休假回来看她,偶然间说起过这事只说自己没选上,口气里难免带有几分遗憾但整个人还是劲头十足。梁梦知道衰运来临的那刻,与机遇擦肩而过也掀不起风浪。
但在此刻事件走向了一个正确的方向,梁梦不止开心,更有种倍觉舒爽的感觉,就像一股清风吹走了笼罩在这方世界的阴云,于她来说是一种别样的生活体验,也是一路补全自己情感深洞的过程。
梁母突然叹了口气,见女儿看过来,无奈地说:“说是给你哥留意合适的结婚对象,刘家那事倒让我没底了,说是知根知底可谁说的准?你哥又整天不在家,我也怕亏待人家。要是能互相理解皆大欢喜,万一不成闹得全都不好看。”
梁梦环抱住梁母笑说:“慢慢来嘛,再说我们满意不见得我哥满意。今天我们都该为我哥高兴就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了。”
第二天梁梦睡了个好觉,洗漱完吃了点昨天在街上买的小食就跟着梁成去看他住的地方。
这次他们来梁成有和相关的人打过招呼,也依照父亲的意思表示不想打扰到别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外面训练一家人转悠起来也更随心。
“看这收拾的比咱梦梦都齐整,还是军营锻炼人,见了大场面以后啥也击不倒。”
梁梦以前家里有阿姨照顾,整理家务这块是从没插过手,以至于她虽然承接了原主的记忆和身体但在动手能力这块还是没跟上,叠被子叠的马虎,洗干净的衣服叠的也不怎么样,加上之前梁母也不让女儿做这些,所以对此特别包容,只说谁都有擅长和不擅长。
梁梦低头研究哥哥叠的豆腐块,突然听到梁母说:“那个叫什么的孩子就应该报名参军,不比混社会强?”
梁父没反应过来问她:“哪个?”
梁母也是有感而发,看了眼女儿含糊说:“就是火车上遇到的那个。”
梁成被父母的哑谜给吸引住了,八卦兮兮地问:“谁啊?在火车上遇到熟人了?”
“没……”梁母甩了下手,闭了闭眼睛:“哎呀,就是那个只要梦梦在就往咱家摊子跟前凑的小子,火车上遇到他了。晚上我迷糊着去上洗手间差点给小贼偷了家当,幸好有他帮忙。一路上也没在我们跟前晃悠,我就想着这小子也不赖。”
梁梦惊讶不已,原来那天晚上帮忙的是他吗?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爬山那天他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梁梦,你以为我千方百计出现在你面前是为了什么?”
“等我回来,我要听到答案。”
梁梦记得他要去南方谋生路,这个危机和机遇并存的时代,骆琛会闯出一片天还是折戟在茫茫历史河流中?
梁成对这个人有印象,想起那副桀骜不驯又带着清冷的倔骨头,“哼”了一声:“妈,你怎么操心起他来了?反正你未来的女婿也不是他。我妹妹跟他又没关系,心烦都来不及,你还在她耳边提他干什么?是吧?妹妹?”
梁梦愣了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哥哥的这句话就像那个人一样直刺入她心底,质问她如何看待那个人。
第040章 40
梁梦心里集聚了浓浓的雾, 连她自己都看不真切藏在最深处的是怎样的情愫。
她只知道这个在社会大众口中评价不高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和她的家人,但不可否认这人确实别有用心,而他还坦然承认。
就在她还纠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 梁母帮她挡下了哥哥的质问:“说他就说他,扯你妹干什么?对了,我给你带的吃的你记得和战友一块吃。”
梁成点头笑:“我知道, 好几个说等休假了要去咱家蹭饭吃。”
梁父咧了咧嘴:“来啊,我和你妈都欢迎。”
梁母看着高大健硕的儿子,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儿子真争气, 好好干,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和你爸呢。”顿了顿,叹口气说:“我们打算今天回去,买卖刚有起色不好走开太久。”
梁成自然不舍, 下一次回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点头说:“我一有时间就往家里写信, 赚钱重要也别了照顾身体。”
“晓得了, 我和你爸身体硬朗着呢。”
一家四口人边说边往外走, 梁梦回头看了眼那间清冷严肃的房间, 在不懂得人看来这样的生活无疑是枯燥无趣的,但很多人将此当做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心甘情愿地守护和奉献。
梁成想留他们吃过午饭借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梁父拒绝了, 他们已经认识路了, 坐公交车能直接坐到车站,早点买到票心里也踏实, 梁成只能着手办理手续提着未装满的包送他们去坐公交车,俊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喜来不喜走,这是离别情绪最简单的表达。
走出军营那股严肃冷厉之气瞬间消失,梁梦笑自己到底是个普通人,不经意转眼看到不远处满脸焦躁的人,看到他们像看到金子一样两眼冒光快步冲过来气喘吁吁地攥住她哥的袖子不放。
梁成心情本来就低落,看到又来纠缠的朱燕索性连最后一点耐心都抛在脑后了,他不耐烦的挥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见女人还不死心俊脸瞬间冷如寒霜,他到底还是保持了最后一分教养没有露出嫌恶表情。
梁母惊讶道:“你这女娃怎么又来了?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你再这样纠缠不放影响别人,我们可就要找人来解决了。”
朱燕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在工厂上班的父亲突然失业了,缠着管事的问了半天才知道是因为得罪了人,得罪了谁,怎么得罪的想了半天都没个头绪,直到她哥在路上见到了何俊气愤地要讨个公道才知道那位小姐不高兴了要收拾他们,可算找到了原因知晓自己得罪谁了。
朱燕本想找个自己喜欢有本事的救自己过体面日子顺便还能帮衬上家里,何俊看出了她的心思愿意帮她,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下个月填肚子的米都没着落了,她现在成了家里的罪人谁都能数落她两句。
“我错了,我犯大错了,我不该不要脸痴心妄想缠着你,惹得那位小姐生气。梁成,你能不能帮帮我?那位小姐喜欢你,你帮我和她说一声让我爸回去上班好不好?我们家不能没有那份工作,不然日子没法过。我惹了惹不起的人,我没办法,你不帮我我爸就要把我嫁人了。”
看着哀求哭泣的朱燕,梁家父母都气得不行,从头到尾自家孩子是招谁惹谁了?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往眼皮子地杵,再好的脾气也得炸,不过没轮到他们出面,就听儿子冷笑一声:“我欠你?自己惹得烂摊子有能耐收拾,没能耐就受着,我看在你是女同志的份上给你留三分体面。”
这一次朱燕切实地感受到了梁成视她如一个不令人愉快的碍眼之物的感觉,以前哪怕再不喜欢他都会客气地与她划清界限劝她离开,她也知道这是他的家庭教养使然,但她走火入魔般曲解为可以更进一步,到此刻她如愿以偿地领到了早就该有的待遇。
自找其辱?不,自作自受。
梁成带着父母越过她大步从她身边走开,好像连无形无声的空气都在嘲讽她的自讨没趣,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道自己肖想了许久的身影永远地从视线里消失。
朱燕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着,走向她那失去生机的未来,就在这时一辆车从不远处开过来,就好像一直等在那里一样,喇叭一响,车窗玻璃降下来露出一张戴着黑色眼镜的脸,浑身上下透着不遮掩的傲慢和张狂,更像一头露出獠牙的猛兽只需一口就能咬断她的喉咙。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梁成无比平静地将这一事件的前因后果串起来解释给家人听。
“我和她说清楚了,我没有资格对她家人的做派品头论足但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