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发现挺吃亏的,我们之间要情分没情分, 要利益没利益,甚至可以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我为什么要给你增光添彩?”
梁梦垂眸睨了眼摆在桌子上的请帖,一把拿起塞到周婷的怀里,另一只手架起她的胳膊将人往外推,无视周婷的愕然和尴尬:“走走走,别来沾我,更别沾我哥。”
“砰”地一声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了。
梁梦背对着门站,两手掐腰,一想到周婷要把她那相好的女儿介绍给她优秀的哥哥就作呕,风度翩翩,俊帅高大的阳光小伙子凭什么要被那些人拉入臭水沟?
人在敌意深重的时候是很难有闲暇去发现对方的闪光点的,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不怒不恨还给与怜悯,梁梦当不了圣人,黏里吧唧只会给想要算计自己的人提供便捷,倒不如干脆一点,敌对状态只需出招即可。
话是这么说,但梁梦真没时间把周婷放在心上,她的工作让她结识了许多人,得体的举止,大方俏丽的容颜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品味是迈入所有领域最适用的通行证,哪怕梁梦没有刻意去结识,也通过某一个人的介绍结交了有过交谈过几句的缘分。
无论在哪里都有一个小型的名利场,在她们的世界里只有那些值的称颂赞美的形容词,没有田间地头、工厂街头奔波的平凡和普通,两者中间有一层浓厚的云雾划出了明显的界限,曾经的梁梦也站在云上面,寒凉、孤寂、故作轻松,落到地面才知晓发自内心的喜爱,不计较的付出,荡漾在被平凡情感包围的氛围里才是快乐。
所以有人看到与这些精致人交往的梁梦竟然会在公园夜市摆摊时,不太能接受这两种全然不同的生活体验所带来的冲击。
这个年代对这种行为可以说较为宽容,梁梦很喜欢这种小小的获得感,直到她再次见到那个打扮似贵妇人的女人,习惯了被人恭维的人低下头颅好声好气地询问她的近况,然而陪在这个女人身边的正巧是她新近认识的一个家庭背景不错的女孩,先是疑惑和惊讶,直到听到宁梦如问起儿子才明白过来。
梁梦略有些无奈,对宁梦如问的那些问题诚实地回答不知或是建议去询问骆琛本人。
宁梦如对这个刀枪不入的女孩也很无奈,她驾驭不了自己的儿子,也拿捏不了这个有个性的女孩。尤其她和亲儿子见面所发生的一切让她做好的打算全数泡汤,为了补偿儿子,她可以安排他去好单位,也选定了适合儿子的结婚对象,如今反倒成了一个大笑话。
就在宁梦如悲伤又难过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成和刘博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满是欣喜,也不顾旁边有人在扯着大嗓门喊:“琛哥来信说过两天要回来,说要给你个惊喜。我们哥俩通风报信,嫂子要不要反过来给他个?”
“阿琛要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了还走吗?”
哥俩对望了一眼,看着和骆琛很相像的这张脸窘迫的摸了摸鼻头,笑着说:“阿姨也在呢?琛哥回来办点事,那边还有事丢不开,具体是哪天我们也说不准。”
其实无非就那么几趟车,稍稍推算下就知道了,这么说无非是知道骆琛很不喜欢这个亲妈,不想到时候闹得难看。但宁梦如不这么想,她满脑子只想见到儿子,人只有接受自己后半生再无法拥有子女这个现实时才会学会什么是愧疚,什么是庆幸,不管儿子多么的厌恶她,她胸腔里萦绕的都是满满的爱,即便在她看来儿子值得更好的,她也可以做到退让。
只是她在心里做什么建设,骆琛完全不将她放在心上,有妈没妈一个样,让她头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几天我就在介城,阿琛回来了你们来这个地方一趟,阿姨给你们准备好吃好喝的。”
两兄弟含糊地应下来,等人离开了才头疼地说:“这可难办了,琛哥知道肯定想打死我们。”
梁梦笑了笑,问道:“他有和你们说什么事吗?跑这么一趟不会误正事吗?”
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柔软又温润的嗓音如缓缓水流,还自如地应对着来挑选衣服的顾客。
刘博、李成打扮的装束正常了很多,长发也剃短了,任谁看起来都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哪还有半分以前的混子模样,这也是为什么顾客能够不受干扰。
“嫂子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哥好不容易找到对象,还没几天就分开,又离得这么远,能不惦记吗?再说嫂子那么勇敢把你们的事公开,他也不能落后。”
第065章 65
从梁梦坐的那趟火车开动起, 骆琛的心就悬浮在空中,理智让他在这片广阔天地里寻找大展拳脚的机会,难得享受充沛情感带来的喜悦让他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紧贴在梁梦身上。
江述最看不得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把手里的重物往地上一丢,腾起一阵黄色的土雾,擦了把额上的汗:“至于吗?你就跟古代的怨妇一样, 再捏个小手绢坐在木头窗子前挥泪,看你心上人什么时候想起你, 就怕等人来找你, 你自己先把自己饿死了。”
江述抬起下巴示意他过来搭把手:“我知道你心里不踏实, 人家姑娘那么好,多的是人惦记。你那么聪明,该知道伤春悲秋没用,有那精力不如想想怎么出人头地, 到时候谁敢跟你抢。来来,搭把手。”
骆琛仿佛又回到了放学回家得知自己家散了的那刻,仿佛天地间都陷入一片迷雾中, 让人看不真切, 真与假在他心里相互博弈撕扯,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才彻底接受那个女人离家的事实, 自此封锁了自己的情绪。
他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直到遇到梁梦。
他明白, 时间和实力是解决一切难题的最佳办法。
之后的日子里骆琛恢复了干劲, 老板在港城的老父亲病逝了, 这阵子忙于争夺遗产, 骆琛作为最值得信任的人也暂时担负起统揽全局的工作,整个人忙得跟陀螺一样, 每天很晚回到住处,累得只要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却还是强忍着困意从抽屉里拿出纸笔给梁梦写信。
无非就是他的近况,报喜不报忧的那种,到最后要诉说几句自己的思念,读起来总有几分委屈。
而且他一有时间就会跑去批发市场,那边的人和他熟了,热情地和他聊流行聊时髦,偶尔来了兴致也会和他聊打开窗口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话里话外是对外界的浓浓向往。
骆琛只是笑着听,心思全都用在了梁梦会不会喜欢,在他们那样的小县城会不会好卖?所以他什么都是挑选两样,到时候连信一起寄回去,让梁梦拿主意。
对这份工作外的副业,他比梁梦还上心,一是想让梁梦发现他的诚意,二是想借此拉近彼此的距离。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除了喜欢之外需要调和的地方很多,对不同事物的看法和观念往往会撕扯开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拼好的图卷,他想尽一切办法维护,了解梁梦的所思所想和偏好,尽可能地去跟上她。但他也克制着自己的急切和火热的表达,尤其像货品挑选上,他不让自己喧宾夺主,也不说教,只做一个恰好出现的机遇而已,选择权一直在梁梦手上,唯独和他在一起这件事上他一直逼得很紧。他在寂静的深夜里也不是没想过算了,他可以抛下尊严去死缠烂打,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是每次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他总是不舍不甘心,纠结又疯狂,他已病入膏肓。
所幸,他如愿以偿,但不可避免的又冒出新的问题,考验着他对喜爱的人的信任度,能不能用包容的态度去面对将来的一切。
骆琛这个月忙得要命,工资到手那刻才松了口气,虽然做的都是杂七杂八的活,每个月到手的钱是可观的。
虽然才和梁梦谈,但他已经想把自己的家底全数交给她了,不在乎后果的那种。
他刚从财务室出来,远处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高声喊他,小跑着过来讨好地说:“琛哥,正好遇到有你的信,就顺便给你带来了。”
骆琛看到寄信人是梁梦,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荡漾起一抹笑,好声好气地:“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正想着她,她就来了,乐得他脚下生风,步伐加快,回到他和江述常待的地儿,难得见江述拿笔在那儿写着什么,还调侃了几句:“做什么规划呢?”
他自己一屁股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拆书信,打开信纸,眼睛盯着每一个字生怕拉下了,看的速度不快,好像要把每个字都放在嘴里嚼着品味一下,哪怕只是每个款式的受欢迎程度,他也坐直了身体看的津津有味。
江述没注意到他做什么,自顾自地说:“学到点心得记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上。你嫂子嫌待在家里没意思,想做点小买卖……”
江述话没说完,耳边传来凳子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抬头看过去,只见骆琛站起来,跟个没心没肺的通天竹子一般笔挺,脸上表情复杂,想笑又笑不出来的纠结模样,薄唇抿紧又松开,那双眼睛里像是火焰跃动,盛满了欢喜与激动。
江述凑过来,撞了下他的肩:“说什么了?”
骆琛手指缝里夹着信,双手掌心盖在脸上,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来时已然抹去了全部的杂质,只有满满的喜悦:“梁梦她把和我谈对象的事情告诉她爸妈了。”
江述听了大为意外,甚至有些看不懂那女孩子,按理说她条件好,对骆琛也不咸不淡不像是有多喜欢的样子,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孩子是谁见了都会喜欢的那种,为兄弟高兴的同时也将担忧压在了心里,甚至不敢想象两人到了分开那天骆琛该有多难受。
可这个女孩居然回去就和家人坦白了,不得不说就冲这个胆量,江述就更高看她几分。
骆琛高兴过后叹了口气,笑着说:“她已经为我们两人的未来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接下来该怎么走就考验我了。我要怎么向她父母证明会他们的女儿跟了我会过好日子,我不会胡来,一辈子对她好。”
江述对骆琛这个同龄人是十分欣赏的,男人一旦脱离了熟人的世界很容易变得嚣张,吃喝嫖赌多了去,骆琛在方面干干净净,他不需要自律,是因为他对这些打心底里就不屑,出来了一门心思就是学本事出人头地娶喜欢的女人。
“有这个觉悟就好,我要是有个女儿能遇到你这样的女婿就好了。
骆琛笑骂着让他滚,心里却已经开始安排请假回去的事宜,他需要尽快地让梁家父母知道自己的诚意和决心,也让他自我检视此刻的自己是否有资格站在梁梦身边。
这几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是充足的,他自认为样貌和心意是没什么可挑拣的,接下来要带一些这边的特产回去,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听梁梦说梁母很喜欢做饭,如果自己学会当地的特色菜,回去亲自下厨是不是会更好?
想法是多种多样的,但眼下老板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他,他只能完成任务,不过当晚他就给梁梦写了信,诉说自己的心情,还有当下的工作,唯独没有说自己打算回去。
然而让骆琛没想到的是很快一个新的选择横在他面前,前途和婚姻,他该做何选择。
第066章 66
从小县城到蓬勃发展的大城市, 骆琛通过报刊杂志和在街头行走看人间百态。
在奔波茫然的普通人中总有眼光超前,胆量大且有技术傍身的时代弄潮儿在奋力跳跃,他们的成功必将引领一个时代。
骆琛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如江述所说他要钱也要爱,和喜欢的女人组建家庭生儿育女,获得幸福的同时有余力去帮助一些人, 这已然是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的价值。
半个月后老板从港城回来,骆琛在他身上看不到之前的意气奋发和从容镇定, 整个人过分阴沉, 情绪捉摸不定。
骆琛没什么功夫去评价别人的私生活, 但看到向来以和老板有婚外情关系而为荣的财务主任哭着从办公室跑出来,无不提醒他老板在这场遗产大战中败北了。
很快公司里风言风语渐起,知情人说内地的一切项目都将换新老板接手,据说这人是家族内最宠爱的小儿子, 为人嚣张跋扈,不拿手下的人当人,在港城风评极差, 这让不少人开始担心, 这么难伺候的新老板会不会刁难他们。
江述比其他人想的开, 拿着自家老婆烤的肉饼子啃的欢快, 还拿了一个给骆琛。
骆琛也没客气接过来坐在旁边就着白水啃。
“大不了换地方干,现在要人的地方多, 只要肯吃苦不愁。”
江述顿了顿说:“但只吃苦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 力气早晚有用完的一天, 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骆琛应了一声, 在这个处处需要建设的城市工作不难找,但要找一个满足自己心思的未来才是不容易的。
之后果如所传那般, 新人进来,旧人黯然离场,这个纨绔子弟经常不见人影,倒是靠着他这棵大树的喽喽们拿着鸡毛当令箭,搞得乌烟瘴气。
骆琛看在眼里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说什么。他算是看着项目建立实施的人,新老板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要仰仗他。
想来也从别处听说过他这人不好惹,所以对他还算客气,骆琛也不打笑脸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天他将近期的工作总结送来给新老板,刚上楼就听到新老板的大嗓门,自负中带有轻蔑和不屑:“我哥答应你的,你去找他,找我干什么?他倒能耐,这边的摊子还没什么响动,又去搞什么电器公司。对不住,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骆琛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好像是个大学毕业生,本来端着铁饭碗而且都要升职了,不知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从零开始,也是机缘巧合下和老板认识,而且老板也支持年轻人创业,说到时候会提供帮助。
没想到世事难料,不过就晚了那么几天这天就变了。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那人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那是一腔豪迈志向被泼了冷水的无奈,还有满满的不甘心。
骆琛深以为数年后或是几十年后,这片土地的夜晚必定是灯火通明,璀璨灯光闪耀整晚的世界,电如水如空气紧紧地与人的生活绑在一起,相应的与电相关的一系列产品大有发展空间。
老天从来不是公平的,在大洪流下,只会让一部分人吃到螃蟹。机遇身后伴随着风险,在胆识之下还需要那么几分运气。
如果不去尝试必然分不到一杯羹,只有不惧怕拼着粉身碎骨的心去走这一步才能拿到入场券。
然而不知结果的前途和好不容易拥有的爱情成为一条绳的两端,在他心里拉扯着,也让他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变得踌躇起来。
看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如果他继续无动于衷怕再难遇到这样的机会。
心里那道声音催着他追上去,到底行动快过脑,他拦下了落寞离开的人,直说来意:“任先生,我对你提出的计划很感兴趣,虽然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钱,但我可以出一份力入股。”
八十年代的两万块不算小钱,这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他的干脆和直爽让任舟感动不已,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要放弃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放弃稳定工作南下得到的就是一地空白吗?
骆琛的话让他打开了慌乱中僵化的思路,小溪流照样可以变成大河流,他的积蓄和骆琛提供的这一部分钱已经快要完成小一半目标了。
真诚换真诚,任舟也没瞒骆琛:“实不相瞒我这里联系到一个订单,如果做成收入不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骆琛沉吟一阵:“靠谱吗?”
“绝对靠谱,港城巨华,我回去把全部资料整理出来拿给你,你看过再做决定。”
“好。”
骆琛这一次动了离开的念头,近来种种和新老板的所思所想和所为,让他不觉得再待下去会有什么好处。能人有起死回生之效,一帮蠢恶之人即便在建好的大厦上添砖加瓦也会让高楼倒塌。
江述碍于自己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还会再做一阵子,对骆琛的思考却是赞同的。只是两人一起做事这么久,突然就这么分开了多少有点不适应。
因为前老板的缘故,骆琛除了忙于熟悉掌握项目内部的事,也积攒了些许人脉,他们听到他离开了原工作单位,也知道当中的缘故,所以很愿意接纳骆琛,不过骆琛笑着婉拒了。
任舟也将所有的资料拿给他看了,还见了巨华在当地的负责人,确认过后骆琛将自己的全部家底交给任舟。幸运的是骆琛在外语班结实的一个本地人王平也对此很感兴趣,他家境不错,且有几分背景,填足了剩下的一部分钱,三人共同出资成立了一家电器公司。
得益于王平的关系,几人很快将公司需要的场地和其他事宜确定下来,紧接着招聘有技术的工人加快生产。
骆琛这人长得俊俏有气质,外能和对方谈项目不怯场,内有威严能管理一众员工,他身上的江湖气看着唬人,但偶尔也很有温情,这让两个书生气十足的伙伴松了好大一口气。
忙于新工作的骆琛写信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给梁梦的回信也多提的是这边又有什么流行的款式,向她确认数量,关于他自己只有简单的几句,连揣摩他的情绪都做不到。
梁梦着实没想到两人确定关系没多久,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到了公事公办的地步,她穿越以来唯一一次心软,允许顺着内心深处的声音而动,莫非再一次栽坑里了?
庆幸的是她没有和父母说骆琛可能上门拜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