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高山上被风雪欺凌许久的弱草,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经过心生怜悯,将他拢在怀里精心呵护,这种温暖和甜蜜让他看向梁梦的眼神愈发缱绻多情, 这一刻他感觉到内心深处那个因为被抛弃弯了脊梁的小孩终于挺直了腰杆,拨开了围拢在周围的浓雾, 放眼看向世间一切。
原来, 被喜爱的人护着是这样的, 窃喜,欢快,温暖,激动, 更如一株有养分加持欢快生长的嫩芽在阳光下绽放出鲜亮的色泽。
骆琛拉起梁梦的手,十指紧扣,嘴角噙着一丝笑:“对不起,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一旁的赵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骆琛, 梁梦一句话就让疏离冷淡的他绽放笑颜, 刹那整个房间都跟着明亮起来, 这让她最是挫败,也让她再次确定骆琛满心满眼都是梁梦, 再看不到其他人了。可是当他抛开儒雅清朗的外衣露出最真实的蓬勃力量, 锐利、凶狠且张狂, 颇有一副傲视群雄的气势, 然而就她所得知的关于他的一切,他是有这个资格的。
一个不相干的人跑到人家寿宴上来闹, 被不客气地请走是必然的,但事件的主人又是秦志成和宁梦如的孩子,让一众想说什么的人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那一边周婷跑来闹事没和刘家人商量,她本意是想宁梦如这一家子好歹是有身份的最要脸面,要她消停就得给伤残损失费,她是做好了狮子大开口准备的,毕竟把她的靠山推倒让刘家人拿她当牲口一样打骂他们的功劳可不小。
她失策了,从头至尾她没有见到宁梦如,却在被拖出去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看到站在窗户前的梁梦,梁梦冲她弯了弯嘴角,那是站在高处的刺眼傲慢和嘲讽。
那眼神好像有疑惑,之后又做了自我解答。
“你怎么这样了呢?哦,你本来就如此。”
那是一直望到灵魂深处的目光,撕开了虚伪外衣下真实的内里,逼得周婷自己承认里面藏着多少污垢和龌龊。
但那又怎样?她想赢过梁梦,过上比梁梦好千倍万倍的日子有错吗?老天爷不帮她,才让她一次次栽沟里。
从她出生在一个充满打骂咆哮窘迫的家庭时就注定了,她这一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从其中爬出去,只有功成名就,才能让那些假仁假义的人哭着看她笑,廉耻道德?那不是她该拥有的奢侈品。这条不择手段,受尽众人冷眼和社会鄙弃的路她走得分外坚定,至于更多的,她不敢想,作恶总好过面对眼前一片无尽的虚无。
闹剧结束后,梁梦挑了个清净的地方待了一阵,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正和几个面容严肃男人聊天的骆琛,暗骂这个男人心眼真足。
所以很难说他打了刘宁安又告诉对方找宁梦如算账和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没有关系的,他用为她可以抛弃体面和脸面的做法来反击那些想要借他的婚姻来实现别的目的的奢望,也堵死任何一个宁梦如动摇的可能。
更直白一点说,那就是——他自愿低头,但并不代表宁梦如可以掌控他的人生。那把衡量人生的尺,他交到了自己手上。
想明白这些后,梁梦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
所以他们在赵家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雪后天冷路滑,口一张就满是白雾,可天是那么的蓝,太阳是那么的灿烂,有那么一瞬,梁梦想要丢弃温度感知,在这片精致的天空下抒发自己的快乐和满足。
曾经的她小心翼翼地去求爱,为了消弭两人之间的所有外在差距,她牺牲公司所有人对她的信任去扶持渣男,然而这并没有得到渣男的感激,反而催发了这头猪的盲目自信,真把她喂给他的一切便利当成了自己的能力,在外面四处发散那股芬芳吸引别的蝴蝶上钩。
到最后这段所谓的感情中压根没有爱的存在,只剩下笑话。
骆琛虽然霸道,但他让自己知道了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穿书来这么久,她收获了家的归属感,而现在又感受到了真正的爱,未来的路明媚又宽阔。
“你怎么想到会有人来闹?”
骆琛耸耸肩:“我不知道,都是概率问题,他们来闹最好,如果碍于宁梦如的身份不敢来……反正刘宁安以后应该不敢来烦你,怎么样都不亏。”
骆琛说着拉住她的手,眉眼间跳动着欣喜:“我原以为你知道了会生我气。”
梁梦噗嗤一声笑出来,左右看了看,见路上行人不多拉着他到附近一条没人经过的巷子,伸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手上的冰凉让他发出嘶的一声,不自知地低沉沙哑声调显得分外勾人,在她的心田荡漾开一圈涟漪。
“早和你说了我不是圣人,不吃以德报怨那套,你真应该带我一起去的,我还能在旁边给你加油鼓劲。”
她说着靠近他,在他被风吹得干燥的唇上落下一个吻,一下一下轻啄,感觉到男人从一开始的错愕到之后的呼吸急促,甚至主动迎合,她的手落在他的心口感受到强烈的心跳。
什么是爱?
爱就是满心满眼只能装得下你一人,心跳因为你而狂跳不止。
梁梦因为快乐而给与他一段亲密的奖励,但男人对亲密的理解显然并不那么简单,好似烈火烹油,轰的一下燃烧起来,急切地索求更多,不过再要失去理智那刻,他停下来,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委屈地控诉:“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害我难受。”
梁梦不由地往下看了一眼,男人察觉到,羞窘地抬手转过她的头,身体往旁边侧,想给自己保留一点体面,笑着说:“骆琛还会害羞啊?”
第082章 82
湛蓝如洗的广阔天空下, 男人眼中雾气氤氲,缠绵深情,羞涩中又含着几分无奈的自嘲。
“我和你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我不抛开脸面,死缠烂打,你这辈子都不会看我一眼。”
梁梦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随即又反驳:“就冲你这张脸,我还是会看一眼的。”
骆琛勾了下嘴角, 声音里多了些许控诉:“我相貌翩翩, 好歹也是高中毕业, 那么多女人追着要和我处对象,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是个别人不好亲近的人。”
梁梦哪里会不知道呢,长相俊美的男人无论在何时都是香饽饽,想要摘下他这朵高贵花的大有人在, 哪怕他混迹于市井街头,依旧保有自己的傲气和自尊。
梁梦纤长的眼睫向下压,樱红唇瓣动了动, 再抬眼看向男人时, 晶亮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审视的精光, 口气却是漫不经心:“那你喜欢我什么?哪里值得你这么卑微纠缠?难道是因为这张脸?”
“是也不是, 我不至于肤浅到只因一张脸就要死要活。那天送你到医院,你摔的昏迷还胡言乱语, 我好半天才听清楚一句。”
梁梦蓦地睁大眼, 急切地问他:“我还说胡话吗?说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微微眯起眼:“骆琛, 别骗我。”
她这副样子把骆琛逗笑了, 见她急切,直接说道:“你说骗你的人都该死, 我那时想你一个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孩怎么脾气这么暴躁?那阵子怪无聊,正好路过就了解了下。你看着乖巧温和,骨子里却执拗,尤其是你居高临下瞧人的那种盛气凌人,我最为欣赏。”
梁梦挑了挑眉,双手负在身后,转身往前走,只有她知道此刻自己的嘴角咧的有多大:“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内在,确实不肤浅。”
梁梦深知作为穿书者拥有有别于原主的价值观和情感诉求,哪怕书中的人物再怎么讨人喜欢,但不可避免的会陷于他是喜欢原主还是自己的拉扯中,骆琛在他们关系开始不久后在不自知地情况下拆解了可能发生的问题,也让梁梦打心底里对他的好感又加了几分。
重新回到主街道,顶着寒风为生存奔忙的人无数,两人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太过亲密的举止,梁梦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额前的刘海被吹得翻飞,她看向骆琛:“带我去你家看看吧,反正为了今天请了一天假,提前离开也没什么地方去。”
骆琛有点意外,又想到自家老院子残破的窘迫,小声的问:“一定要去吗?”
梁梦微微皱眉:“怎么?难道有什么不能被我知道的秘密?金屋藏娇了?”
骆琛被她给气笑了,到了嘴边想要解释的话全咽回去,既然她想看那就去看吧。
他带着她来到一个小巷子里,最后一家就是他和爷爷生活了很多年的家。
长时间没回来,地上有落叶有沙尘,但东西的摆放很齐整,能显现出平日里主人的生活习惯。
骆琛有自己的一间屋子,另一间自打爷爷过世后就锁起来了,他承认自己的懦弱,看着属于爷爷的一切,他害怕自己会扛不住一人的孤寂和迷茫。
相较于他的紧张,梁梦却对他生活的地方充满好奇,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这座院子是当地统一的建筑风格,几间窑洞连成一排,木质门在风雪日晒的璀璨下褪去了原有的色彩,一打开就嘎吱一声响,诉说着属于它的岁月沧桑。
骆琛住的那间再最外边,采光不是很好,整个面积看起来也不大,所以站在门口就能一眼望到底,一样由于许久没人住,陈设上全是土。但却让梁梦看的津津有味,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就是一张炕,左边做了一排柜子,上面堆放着几本书,在角落上还放着一个老式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假花,在假花下有一本摊开读了一半的书,书页上堆积着尘土和泛黄的岁月沉淀。
梁梦发现骆琛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想要了解他就不能单从某一面去断定,在外他霸道凶狠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个坏人,然而就他居住的环境来说,不论好坏,他都整理的整洁且温馨,足见他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期待的人,她突然好奇,他一个人坐在窗户前望着外面月亮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梁梦这么想着嘴上也就问出来。
冬天哪怕是这样的窑洞其实也很冷,骆琛正想着要不要生火,冷不丁地听到梁梦这么问,愣了下,抿嘴道:“想有个家。”
梁梦为之一怔,愕然地看着他。
“我爸妈从我小出生起就关系不睦,一个心比天高,一个懦弱没本事,家里经常吵架摔碗,后来我妈走了,我爸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家里没了我的容身之地。”
骆琛脸上的表情很淡,像清晨起来时将要消散的那一层薄雾,提及自己的过往,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不像参与者反而更像一个旁观者,只在谈起未来时能明显感觉到他像变了一个人,热烈又明亮,那种昂扬向上的期待感染了梁梦,曾经的她何尝不是如此渴盼,却未能遇到一个良人。
“想有个我爱也爱我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看她降生陪她长大,我会尽所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梁梦闻言笑了:“听起来当你女儿不错,要什么有什么,说不定哪天真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我真羡慕。”
骆琛被她气的不行,曲起指骨在她额上敲了下,真是又无奈又好笑,等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怎么?想给我当女儿?我可不许。”
梁梦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环抱住他的腰身,犟嘴道:“话是你自己说的,有个妻子给你生个女儿,然后后半辈子你全都为女儿而活了。”
骆琛叹了口气:“胡说什么呢?爱孩子是因为爱孩子的母亲……”他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他不想将自己因为渴望而生的急切压在她心上,这一切还太过早了,眼下的他没有底气。
梁梦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笑问:“然后呢?不知道将来谁才能当你孩子的母亲。”
骆琛咬紧唇瓣,艰难地吐出:“你明知故问。”他将人从怀里捞出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梁梦,你太坏了,你明知道我的心思。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同意和我处对象,现在和你谈以后会显得太急,而我现在好像也没达到能让你放心跟我一辈子的条件。”
梁梦推开他,笑着说:“瞻前顾后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天底下没人不想长长久久,但光靠一方努力是没用的。骆琛,你不用放低姿态卑微地讨好我。彼此心灵契合是会走到一起的,时间磋磨久了没激情散了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要彼此没做对不起对方的事,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一辈子太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切许诺在时间面前算不得上什么。现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样就够了。”
骆琛并不能理解梁梦的想法,他只觉得她对婚姻和未来抱着悲观的态度,好像他们最后终会各走一边,所以是他哪里有问题吗?不值得她相信吗?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骆琛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梁梦这一次发现了两人之间观念上的些许差别,也明白这是因为所处环境的影响。八十年代离婚和出轨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但在之后的几十年婚姻变成了“儿戏”,男女都有了底气,不合适说离就离,梁梦正因为见多了这些所以才不会想太远。
骆琛并没有她的这般经历,想法也不似她这般超前,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所以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应付过去了,正因为躲避这个问题,她没有看到骆琛眼睛里的受伤和抿紧唇瓣露出来的委屈。
第083章 83
第二天中午下班, 梁梦刚出单位大门就看到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的骆琛,男人清俊疏离,像一尊不欢迎被打扰的塑像, 突然命定的那缕光落在“雕塑”的眼睛里,刹那间活力泛发。
梁梦看着走过来的男人,笑道:“这么冷的天还跑一趟, 我又丢不了。”
骆琛嘴角含笑,眼睛却看向梁梦身后不住地寻找着, 惹得梁梦好奇地跟着往后看。
原来是赵捷。
骆琛等人走近迎上去说了什么, 赵捷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还有一丝别样的情绪荡漾,看了眼不远处的自己,最后为难的答应了。
梁梦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捷过来她还冲人家点头笑了下。说实话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恩怨, 只因为一个男人就把敌方当做仇敌,着实犯不着。
骆琛接过梁梦的车子往前走,两人在后面跟着。
梁梦主动谈起今早主任给他们安排的采访任务:“《找寻历史脚步》这个主题很有意思, 全程有历史研究方面的老专家陪同, 还能实地考察, 长知识还长见识想想都有趣。”
别看介城地方小, 这几年考古发现了好几座唐代、金代古墓,大众对此充满好奇, 更想探知那个时代人们生活。
赵捷在骆琛不避着梁梦来找她的那刻就猜想到他要做什么了, 换做别人可能会将奶奶寿宴上发生的那一切视作屈辱, 可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由她而起的妄念,给了她一个结实又痛的结果。
人一旦认清现实才发现把所有的暴躁情绪归咎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她本来就不讨厌梁梦,现在梁梦能将她当做同事谈论工作事宜,让她越发觉得那一阵子的自己是多么的糟糕。
“历史永远在那里,而你负责的新学校建设的专题,事关未来人才的培养,是实现现代化发展最需要的。”
话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相视一笑,宏大目标看似离个体很远,但细细想来原来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员。人世间的精彩繁华那么多,沉溺在负面又狭小的天地里是最可惜的。
骆琛见她们两人相谈相笑,梁梦笑得那般自然开怀,他的心也跟着软了。虽然两人没有提过除两人以外的事,但他知道自从遭遇周婷和刘宁安的事后,梁梦身边的朋友少了很多,背叛像是一条咬人的毒蛇让人惧怕,只要她能开心,他可以调整自己原打算不客气的态度。
“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顿午饭吧。”
赵捷深呼吸一口气笑道:“好啊。”
赵捷看了眼梁梦,再心底感叹这个漂亮女孩到底是有何种魔力能让骆琛改变打算,她可以肯定,就在前一秒骆琛也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劈头盖脸的数落她一顿。
就因为和梁梦的一阵短暂交谈让她保住了一个女孩子的体面。
毕竟骆琛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耐心会对不相干的人和颜悦色的人。
骆琛对小城哪里有好吃的早已摸透了,他带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牛肉饺子馆,点了几道菜又要了二斤饺子,等上菜的功夫,他不给对面做准备的时间,直接说明自己的意图。
“抱歉,老寿星过寿我说了那些话坏了大家的兴致,但碍于长辈在某些事情上的固执,我只能那么做来打断他们不该有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