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沉吟一番,说道:“稽粥不是那等狂妄之人,回头遣使去看看情况吧,若是稽粥不老实,那么,也该再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
见刘昌说得轻描淡写,张辟疆也是与有荣焉,毕竟,如今匈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也唯有刘昌敢说要给匈奴一个教训了!
比起辽国的消息灵通,长安那边就差多了,等他们知道草原上的变故时,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第93章
汉室这边,大家琢磨着月氏算是与匈奴结下了血海深仇,回头可以联络月氏一起对付匈奴,但问题是,河套还在匈奴手里呢,大汉想要前往西域,就必须穿过匈奴人的地盘,这就尴尬了!
大汉如今对匈奴就是很尴尬,防守如今尚且算不上有余,更别说喊出什么寇可往我亦可往的口号了!哪怕从辽国购买了大批战马,还颁布了马政,但是,没有河套草原,大汉的马政就是让百姓帮着养马来抵扣徭役赋税,但是这样的做法,养挽马没问题,养战马,这不是开玩笑嘛!战马根本不是这样养出来的,战马是需要足够训练的,像是在辽国,刘昌就划出了不少草场,对马匹进行繁育还有训练,挽马要高大健美,有着更强的负重,战马也要分,耐力强能长途奔袭的,速度快能短距离冲刺的,这些都要有,然后分配到不同的部队。
大汉那边已经发现了马政的尴尬之处,民间马匹的保有量的确上去了,但是,想要大规模配备骑兵,那些马的素质是真不行。如今不是之前,之前所谓的骑兵,没几个能正儿八经搞骑射的,实际上马就是个运送的工具,到了地方,骑兵照样下马步战。而自从战马三件套流入大汉之后,加上观摩辽国的作战方式,大汉这边也摸索出了一套全新的骑兵战法,但是,没有足够的战马,也只能是作为一个威慑,大汉也舍不得让他们上战场。
大汉如今对河套草原简直是渴盼不已,可惜的是,匈奴如今势大,真要是对河套下手,匈奴那边不倾巢出动才怪!
至于说购买辽国战马,朝堂上也有许多异议,辽国通过种种贸易,一直在不断壮大,尤其朝堂上这些人,很多人都没有信心将来能得到刘昌的宽恕,看到辽国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因此,对于一力主张从辽国购买战马的建议,一个个都各种反对,最直接的就是没钱!
作为皇帝的钱袋子,少府倒是有钱,但是,少府的钱也不可能都花在军方。少府吃够了技术落后的亏,如今在采用各种手段提高技术,而想要提高技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砸钱。
刘恒要提高少府那些工匠的待遇,然后对于研发新技术投入了大量的钱财,虽说有一定的成效,但是想要赶上刘昌那边,那真的是想也别想,没错,对于高明的工匠来说,很多精密的零件完全可以手搓出来,但问题是,手搓出来的零件效率才能有多高,而机器呢,可以让精度稍微差一点,却能够高效大规模生产。
少府这边其实也是继承了秦国少府的一部分精髓,对于精度的要求也很高,但是他这种对于工匠要求就太高了,多少年才能培育出一个能够进行高精度操作的大匠来,而辽国那边,只要经过一定时间的培训,配合机器,几个月就是个熟手,这怎么比得了呢!
刘恒派出去的细作也是查到了辽国的情况,但是,辽国对那些机器的保护都非常周到,除了纺织机还能勉强从外表看出一点来,其他的机器都包裹在铁壳里头,有专门的人维护修理,想要靠近都不容易,所以,哪怕知道辽国那边都是用机器生产,但是靠着细作传回来的形容描述,想要仿制,那真的是一头雾水。
刘恒私底下命人寻访墨家和公输家的传人的事情也很不顺利,因为很多人都跑辽国去了。公输家也就罢了,墨家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高官厚禄,就像是儒家喊着致太平一样,墨家也有自家的政治主张,而很显然,辽国的情况其实很符合墨家主张的兼爱,非攻什么的也勉强,因为辽国只跟匈奴动了武,而夷狄嘛,在这个时代,任何学派心中,其实都只能说是两条腿走路的禽兽,禽兽算人吗?化夷为夏才是正道。
所以,墨家仅存的一些子弟,如今几乎都被辽国一网打尽,而在看到了辽国藏书楼里那些理工科的书籍之后,那真是打死他们也不肯走了,毕竟,比起玩政治,他们更喜欢玩技术。祖师爷当年的东西好多都失传了,而且,就算没失传的那些,他们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今能够搞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们真的是什么都忘了。
实际上,如果在大汉,墨家子弟还能保持短褐赤足的打扮的话,放在辽国,完全是行不通的,天热的时候还好,降温之后,再赤脚,除非是在通了暖气的室内,在室外这样,那是要冻得足部坏死截肢的!而且,辽国这边,即便是老弱病残,除非真的什么都不想干,否则只要还有劳动能力,都会给安排工作的,他们的收入足够保障他们在这个时代过上有尊严的生活,所以,除非是没脚的人,否则,即便是底层百姓,也没有赤足的。衣服也是一样,很多时候,教条这种东西,也是要屈从于现实的。尤其,华夏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代表,各个学派也一直在不断调整自己的理论,尤其是儒家,儒家为什么能一直成为主流,就是因为他们总能根据统治者的需要来改弦更张,这也就是所谓的六经注我!所以,甭管上头坐着的是哪家哪姓,他们总能找到理论根据,证明对方的合法性,你可以说他们无耻,但是这也是儒家生命力的体现。
墨家原本在墨子死后就一分为三,之前战乱又遭遇了重创,他们自然不能承认是祖师爷错了,只能认为是自家没将祖师爷的心思领悟到家,如今一看辽国这边那些新鲜的知识,一个个顿时觉得,没必要管什么政治主张了,自家还是老老实实钻研技术吧!
公输家同样有一部分人跑到了辽国,公输家其实也落魄了,他们还不如墨家呢!当年鲁班能够跟墨子论道,但是轮到他那些徒子徒孙,可就没这个本事了,主要是因为鲁班的确手巧,但是他毕竟只是工匠出身,并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和技术传承,所以,他那些徒子徒孙能学到的东西很有限,最终也只能是沦为工匠。他们既然没有得到鲁班的真传,那么在那些贵族王室眼里,价值自然就跟寻常工匠没什么区别。而比起墨家还擅长制作各种工具,公输家擅长的其实是土建,在这个时代,就是盖房子造陵墓,始皇帝营造始皇陵的时候,征召的工匠里肯定就有大量出身公输家的,而这些工匠为了防止泄密,最后被杀死在皇陵之中。同时死在里头的还有不少墨家子弟,他们主要负责的是给陵墓添加各种机关陷阱,他们的祖师爷算是竞争对手,结果徒子徒孙倒是死一块了!
在大汉,工匠的地位也不高,而且技术好一点的,都只能依附王公贵族,结果这年头还崇尚厚葬,一个不注意,工匠就变成殉葬品了,这谁干啊!
而辽国这边就不一样了,辽王废除了殉葬的事情,工匠的地位也很高,收入也非常可观,因此,一些隐藏在民间的公输家后人便想办法来了辽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恒能够搜罗到的人才就很有限,而且很多东西,你若是没有真正见过,光是凭着想象,是很难做出来的。典籍里面记载鲁班做过能飞天好几天的仿真鸟,但是公输家至今也没人能够复刻,甚至说不清楚那个木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凭着一个机器的外形和功能,就让这些工匠去造出一个已经更新换代了好几次的机器来,这不是开玩笑嘛!那种原始的初代机还有可能,这种已经改进了好几次,除了原理还一样,但是实际上外形甚至是运转机制都已经跟初代机大相径庭,想要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复刻,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恒也想过购买辽国的机器,但是其他都好商量,这种事情,辽国是坚决不肯商量的,刘恒也明白,除非他能立马给刘昌一个保证,否则的话,想要让刘昌老老实实将好东西都拿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刘恒心里已经妥协了,刘启也算是服气了,老刘家内部对此已经没了什么异议,大概齐王一系会有,但是这种事情,谁会在乎齐国那边什么意见!
刘启回来的时候,跟刘恒说了刘昌的想法,意思就是,以后长城以内的地方是不会再分封出去了,长城以内都会实行郡县制,而长城之外,才会划入到分封的范围,甚至,随着以后驰道的修建,中央控制能力的加强,只怕往后,都得分到北海乃至海外的地方去。
刘恒对此还是比较支持的,他真的是受够了那些藩王,可以预料,随着异姓王的消失,以后只怕作乱的都是老刘家的子孙,这些人打发远了也好,他们想要坐镇当地,就离不开中央的支持,就算是再外头自立为王,想要打回来也不容易,以后最好分封的时候,别把关系好的人分在一起,最好周围都是不对付的,也省得他们勾结在一起作乱。
可惜的是,皇室内部达成一致没用,这会儿中央集权还没有达到一定程度,刘恒虽说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但还没到能对抗整个朝堂的地步,所以,朝堂上群臣反对的事情,刘恒肯定是做不成的!倒是张苍这个丞相态度暧昧,可以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下。
第94章
张苍这个丞相跟刘恒其实不是很合拍,张苍这人,各方面都不太符合刘恒的口味。刘恒崇尚简朴,张苍却是及时行乐的代表,最重要的是,这货在男女之事上那叫一个混乱,几乎是隔一段时间就要纳妾,据说私底下还跟一些寡妇有些往来。等到不喜欢对方了,还会给人家一笔钱作为嫁妆,让人家出去嫁人。这会儿到没有什么理学,夫妻离婚、寡妇再嫁都是常规操作。只是像是张苍这样的,也是叫人开了眼界。
刘恒虽说不是什么有道德洁癖的,但是张苍这样搞,以前在封地上也就算了,在封地上,张苍这样的彻侯就是土皇帝,只要没搞得天怒人怨,大家都可以当做没看到,如今在长安还是这般操作,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还玩得那么花,作为丞相,一点也不知道要做好表率,这难免叫人诟病。
另外就是,张苍自个是个聪明人,也难怪,这位师从荀子,师兄是李斯和韩非这样的大神,虽说未必名师教出来的就是高徒,但是张苍他要不是年纪小了点,他还真是高徒。李斯和韩非擅长的是权术法度,而张苍这个人呢,反倒是对权术法度不屑一顾,人家擅长的是历法算学,而且很擅长经营。毕竟,看他纳妾和放妾的频率,光是靠着封国的寻常产出,可真供不起他这般花销。
以前周勃和灌婴做丞相的时候,国库那真的是动不动就空得能跑马,比起当年的萧何差了不知道多少。萧何主持政务的时候,那可是楚汉相争时,后来刘邦也是各种平乱,流水一般的钱财花销出去,萧何还主持建造了长安城还有未央宫和长乐宫,那会儿也没叫人觉得钱不凑手。
结果到了现在,明明民生开始恢复了,朝廷收的税赋也不少,陈平做丞相的时候还好,轮到周勃和灌婴,居然就开始捉襟见肘了。而等到张苍做了丞相,他认识的可都是牛人,自个本领也不差,因此,他这个丞相做得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只是,刘恒又不是圣人,人都是有好恶的,他不怎么喜欢张苍,尽管张苍很能干,实际上他私底下还是在想办法准备将张苍换掉,但是如今,他忽然意识到,张苍看似跟周勃陈平他们是一个立场,实际上事情并不是这样。张苍一直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当初他推举刘恒,其实就是顺水推舟,他又是个滑头的,身上也没有沾染吕氏的血液,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今朝堂上最有可能,又有能力跟刘恒站在同一个立场的,还真是只有一个张苍,大概还得加上贾谊。
存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刘恒便琢磨着是不是什么时候要探一探张苍的口风,最好让张苍顶在前头,将压力扛下来,谁让他是丞相呢,丞相掌握着那样的权柄,自然应该顶在前头才对。
实际上,这才是丞相的正确打开方式,对于一个强势还算英明的帝王来说,之所以能够容忍丞相的分权,就是因为丞相是可以背锅的。
张苍可没想到刘恒居然拿他当做是背锅侠,他这会儿正在跟贾谊面授机宜。
张苍儿孙不少,大多数都是庶出,这年头,庶出子是真没什么人权,张苍也没那么多资源能安排自己这些庶子,所以,主要培养的还是嫡出的几个孩子。但是张苍的几个嫡子虽说不至于烂泥糊不上墙,但也是才具平庸,守成可以,不用担心他们胡作非为,将爵位给作没了,更多的,张苍也就不敢指望了。
真正被张苍看重的还是他的学生贾谊,贾谊算得上是少年英杰,这些年来又经历了几次挫折,也算是成长起来了。贾谊原配病逝,张苍就干脆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这个学生,如此,贾谊不光是学生,还是女婿,张苍有意让贾谊与张家互相扶持,起码得撑到张家下一代人成长起来。
之前刘恒其实有意让贾谊做刘揖的王傅,这事被张苍从中作梗,给搅黄了。毕竟,如今这般局势,谁知道刘揖将来会是个什么情况,贾谊又是个重情重义的,若非如此,张苍也不至于让自家女儿嫁给一个鳏夫,到时候贾谊要是一根筋,非要跟刘揖一条道走到黑,那可就遭了。
张苍看好的的确是刘昌,只是,在张苍看来,朝堂上那帮人就是一帮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货色,不到那个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肯低头的。如今他们还存着一定的希望,觉得可以抗拒刘昌的崛起,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刘昌那就不是什么池中之物,再给他几年时间,要是再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是真会吃人的!
张苍琢磨着贾谊也算是出使过辽国,跟刘昌也有些交情,所以,便打算想办法举荐贾谊去辽国为官。他觉得贾谊的能耐可不比张辟疆差,张辟疆能在辽国扶摇而上,那么贾谊过去之后,很快就能在辽国中枢占据一席之地。
张苍仔细研究过辽国之前的情况,知道刘昌以前身边的班底都是吕家的那些部众家臣,在吕家那里,也不是什么多出众的人才,只不过他是个念旧的,人家也的确从龙有功,所以刘昌上位之后,就给了吕家那些部众高位,但是,这些人即便是吕义,其实也是德不配位。若是刘昌一味顾念旧情,一直叫这些人占据高位,那么,张苍对刘昌也就要低看一眼了,想做皇帝的人,顾念情分可不是什么好事!像是刘邦,那才叫脸厚心黑,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但凡你挡了老子的路,那你就滚蛋!
而刘昌的做法就很简单了,他通过各种手段,比如说增设官职,让那些能力不足的人空有高位,却无重权,渐渐就被更有能力的人边缘化了,或许他们依旧还是主官,但是他们的作用却不是拿主意,而是给下属盖章的工具人!当然,虽说削了他们的权柄,刘昌也没有委屈他们,而是通过赏赐财货乃至增加封地来弥补。
这样的手段,张苍还是很欣赏的,有手段,有人情味,不会卸磨杀驴,又能知人善任,这样的君王实在是难得,要不是张苍都这把年纪,该有的前程也有了,他还真想跑到辽国去。
不过,自己不行,不还有学生嘛!学生干嘛用的,不就是给老师分忧的吗?不仅如此,张苍还准备将自己几个还算是不那么废物的庶子也送过去,他们虽说没什么大才干,但是总比之前跑到辽国去的一帮彻侯家的纨绔来得强吧!那帮小家伙尚且在辽国安顿了下来,总不能自家的还不如他们!哪怕只是做个小吏呢,在辽国上升机会总要比在大汉多。
“老师觉得,陛下一定会选择辽王为嗣吗?”贾谊虽说觉得刘昌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但是,辽王这个身世,谁也不敢保证他做了皇帝之后会不会翻旧账。汉家这边都已经将吕家定义为逆贼了,他回来一翻案,到时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头落地。
张苍喝着酒,笑眯眯地说道:“陛下不选辽王,还能选谁呢?如今拖着,无非就是碍于群臣的意见,只是,在大汉社稷面前,那些大臣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啊,你听我的,回头就找个借口辞官,然后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就去辽国!”
贾谊犹豫了一下,说道:“轵侯之前说想要举荐弟子,轵侯那性子,若是驳了他的面子,只怕……”
张苍轻哼了一声,说道:“薄昭算什么,他以为有天子挺着,就能一直风光下去?薄家比起当年的吕家,可是差得远了!薄昭是穷人乍富,自以为是,咱们这位陛下也顾念旧情,但是,真要是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等着瞧吧,就薄昭这得意忘形的模样,他得意不了多久的!更何况,薄家首鼠两端,其实早就恶了辽王乃至如今那位殿下,不管是谁上位,薄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薄氏女也做了一段时间皇子妃了,那位在启殿下那里,可算不得得宠,偏偏薄家心里有鬼,连一句话都敢说,便是东宫那位太后,也只能是沉默!而且,之前那位殿下去了一趟辽国,我怀疑他已经跟辽王达成了默契!几个皇子自个都不想争了,总不能再从小宗里面选个宗室吧!”
说到这里,张苍脸上已经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当年如果只是诛杀吕氏,张苍其实还能接受,这等权倾朝野的外戚,本来就是祸患,但是,等他听说连同少帝兄弟都被杀了的时候,张苍就嗅到了其中的危险,他就不明白,周勃也就罢了,陈平那等人,竟然也同意这么做,哪怕他们说少帝非惠帝子,但是这种理由糊弄百姓可以,能糊弄得了皇家那些人精子?无非就是这会儿有好处,能便宜自己,大家才默认,但是真等到新君登基,他们难道不会去想,你已经杀了一个皇帝,难道不会杀了第二个吗?张苍难免怀疑,陈平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但是他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儿孙?老刘家的皇帝难道会有祸不及儿孙的想法?
张苍深深地看了一眼贾谊,断然说道:“实际上,当初你就该留在辽国的,如今晚了几年,其实就已经错过不少机会了!到了辽国,也别想着藏拙,辽王是聪明人,他喜欢的也是聪明人,你去得晚了,那就得用加倍的聪明让辽王信重你,要不然,你此生志向,也难得施展!”
贾谊点了点头,对着张苍躬身下拜:“多谢老师指点!”
第95章
张苍原本以为自己算是小小地坑了一把刘恒,结果没两天,刘恒就将张苍留了下来。
“丞相啊,朕如今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只是至今还没有立储,朕的难处,丞相也是知道的,不知丞相何以教我!”刘恒也不跟张苍拐弯抹角,直接就开了口。
张苍恨不得站起来指着刘恒的鼻子痛骂,麻蛋,好事想不到我,这种千夫所指的事情倒是想到老夫了!老夫都多大年纪了,你这分明是欺负我老人家啊!偏偏对方是天子,自己是臣下,张苍只得捏着鼻子说道:“立储之事,无非就是立嫡立长立贤罢了,虽说是国事,却也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自专便是,何必问老臣呢!”
刘恒见张苍还想要耍滑头,干脆就说道:“丞相也不必如此,朕有意立辽王为嗣,只是,难免朝中有些议论,何况,即便是朕立了辽王,辽王只怕等闲也是不会来长安的,如此,丞相觉得,朕该怎么做?”
刘昌会跑长安来才怪,辽国是他的地盘,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谁敢对刘昌表示一点敌意,辽国那些百姓能抄起家伙将对方打成肉酱!但是到了长安,刘昌纯粹就是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到别人的地盘上了,到时候那些人狗急跳墙,重演诛吕旧事,那跟自个作死有什么区别。
张苍见刘恒这般,沉吟一番,忽然说道:“老臣记得,辽王似乎曾经想要整个辽东之地?”
刘恒一愣,点了点头:“丞相的意思就是干脆将辽东郡就封给他?”
张苍点了点头,然后笑吟吟说道:“其实不只是辽东,老臣听说,燕王近些年来惶惶不可终日,一直想要移封,不如……”
刘恒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朕哪里能找得到能抵得上燕国的封国给燕王移封?”
张苍却是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神情,说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的意思是,是不是可以从当年齐哀王旧例!”
刘恒一愣,所谓的从齐哀王旧例,就是当年刘肥见刘盈的时候,自以为自己是长兄,大大咧咧坐在上首,惹恼了吕后,差点就被吕后一杯毒酒给送走,后来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他将齐国城阳郡献给了鲁元公主作为汤沐邑,鲁元公主作为吕后的女儿,吕后对这个女儿也挺愧疚,毕竟,鲁元公主的丈夫张敖算起来年纪跟刘邦差不了多少,刘邦当年是承了张敖的父亲张耳的人情,所以,直接将女儿许给了张敖,吕后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女婿,所以一直心疼女儿所嫁非人,各种补偿。刘肥讨好刘盈未必有用,因为刘盈已经富有天下,何况,他那个性子,连刘如意都要护着的人,吕后对刘盈那软弱的性子早就受够了,反倒是鲁元公主,吕后很是疼爱,因此,刘肥这般作为,算是搔到了吕后的痒处,吕后便不再追究。
只是,这个情况跟燕王刘嘉如今面临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刘泽是平定诸吕有功,才被封了燕王,这跟吕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刘昌能因为这事就饶了刘嘉?
张苍那边很不负责任地说道:“陛下找人去燕王那里吹吹风,回头燕王自己下了决定,陛下到时候只管顺水推舟就是,难不成当初齐哀王献城的时候,就觉得高皇后一定肯饶恕他吗?无非就是一个诚意罢了!”
这完全就是耍无赖,如今就看刘嘉那边觉得自己这一脉的性命和富贵,到底值几个郡了!
张苍给刘恒出了主意,刘恒自然觉得此事可行,当然,他也不愿意就这么容易给了刘昌,因此,自然得派人过去跟刘昌谈点条件,比如说,弄点机器回来。
“看样子陛下那边是服软了!”张辟疆一下子就神采飞扬起来,他如今已经跟兄长张不疑恢复了联系,因为张辟疆的关系,张不疑如今在长安处境好了不少,虽说没捞到九卿的位置,但是却能在各个衙门安插自己人了,张不疑的儿子张典年纪不大,居然就混了个舍人的官职,可以进出宫廷,三公九卿也都很给他面子,比起张良在的时候,张不疑更是如鱼得水起来。张良那会儿是担心刘邦卸磨杀驴,所以搞得非常低调,也不肯叫自己的儿女张扬。
实际上,比起那些普通的彻侯,刘邦手底下几个地位比较高的功臣,反而一个个都比较低调,毕竟,那会儿一堆诸侯造反,大家都担心刘邦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萧何选择自污,张良选择隐逸,总之,不让刘邦还有吕后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联想就行。
反倒是吕后上位之后,因为张良当初出主意保住了刘盈的位置,吕后和刘盈对留侯一脉都比较宽容,各种赏赐,那会儿张不疑和张辟疆小日子都过得非常不错,实际上,刘盈甚至考虑过纳张辟疆的庶妹进宫,不过,张不疑没答应,毕竟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其他一个个都只是寻常姬妾,说白了,就是替张嫣生孩子的,在张嫣有一个“嫡子”之前,宫中不可能有什么地位比较高的嫔妃。张不疑就算对家里庶妹没多少感情,也不想随便白搭进去,因此这事最后也只能作罢!刘盈的确是个好人,并没有因此迁怒,对张家兄弟两个依旧亲厚。可惜啊,刘盈太短命,要是吕后多活几年也就罢了,偏偏吕后年纪也不小了,撑不了几年,搞得张家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
张辟疆跑到辽国,其实也是带了点赌性的,毕竟,这种事情,谁也不能说一定能天从人愿!就像是当年的张良,他原本以为帮助韩国复国之后,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结果他却看错了项羽,之前所有的付出,都被项羽变成了一场笑话。
好在张辟疆赌赢了,或者说,他没有看错刘恒刘昌这对父子,刘恒终究不是那等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苍生之人,而刘昌同样也是一时人杰,这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刘昌却很冷静,他处境再好,也不会强过刘据扶苏这样的,像是扶苏,就算是屡次顶撞始皇帝,即便到了最后,始皇帝驾崩的时候,依旧记得要将皇位传给扶苏。可是最终如何呢?一道矫诏,扶苏居然自愿去死了!刘据更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满手都是王炸,他是嫡长子,他一出生,刘彻就作《皇太子赋》,卫青、霍去病作为军方的巨头,一直在为他保驾护航,最终,却还是被逼得举兵造反。
所以,人心这种东西,压根就靠不住,刘恒或许如今觉得刘昌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时间长了,只怕就会觉得自己作为帝王的自尊心遭到了**,他会愤怒,会怨恨,到时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所以,靠别人都是假的,他不能指望刘恒为他压制朝堂上反对的声音,相反,他得继续留在辽国经营,然后让自己真正众望所归,让刘恒即便是对自己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换掉自己,如此,才算是成功了!
因此,见张辟疆喜形于色,刘昌只是说道:“如今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如今天子还年轻,变数还多着呢!”刘昌可不敢指望刘恒如同历史上一样,再有个十几年就驾崩,毕竟,如今大汉面临的情况其实要比那一段历史上要好得多,刘恒再如何俭朴,如今的生活条件也上升了许多,别的不说,起码如今在饮食上头,可就精细多了,后世大家喊着要吃粗粮,那是因为后世精细的东西吃得太多了,甚至就算是吃的粗粮,也是粗粮细做,加糖加奶,柔和口感,就怕稍微粗粝一些,就吃不下去。而如今,之所以黍和粟能成为贵族餐桌上的常客,就是因为这两样不需要做过多的处理,入口就比较细腻,但是比起真正精细化处理过的粮食,这两种也就是那样了!如今辽国的饮食习惯已经风靡大汉,刘恒又没有隐瞒石磨、水碓的做法,少府那边肯定早就用上了,而且稻麦的产量可比黍和粟高得多,哪怕是为了推广稻麦的种植呢,刘恒也会主动吃米面的。
加上辽国这边的医疗技术也开始向其他地方传播,除非真有什么不可抗力,否则的话,刘恒怎么着都应该要比历史上长寿才对。而一个长寿的帝王,天知道老了之后会变成什么德性!
张辟疆也是读过好几本《春秋》的人,像是齐桓公、赵武灵王,年轻的时候都算得上是明君,结果老了之后,在立储的事情上各种骚操作,最终结果就是将自己作死了,还顺便将自己的国家往深渊里面踹了好几脚。这会儿见刘昌居然还保持着这样的警惕,张辟疆一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疏忽,一边又庆幸自个的主公是个清醒的,不是如同项羽那样的昏庸无能之辈。
刘昌翻看了一下刘恒送来的书信,沉吟一番,说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寡人的国土也算是又增长了不少,那么,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样吧,将初代缫丝机还有竹纸的制造流程献给天子便是!”
张辟疆听了,回忆了一下,然后跟着也点了点头,说道:“大王英明,有缫丝机,以后咱们收到的生丝质量就更好了,至于竹纸倒是真的便宜他们了,谁叫咱们这里不产竹子呢,总不能从南边买竹子回来造纸吧!”说着,张辟疆脸上又露出了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想必是打算借此看看能不能再从大汉那里捞点好处。
第96章
同样想要捞好处的人还有匈奴人,不过他们是从刘昌这里尝到了甜头。
打跑了月氏之后,匈奴人跟来自更西边的那些商人算是遇上了。此时西边最强大的国家是罗马,也就是汉人所说的大夏。当年马其顿王朝最鼎盛时期,边界就已经距离西域不是很远了,后来虽说马其顿王朝分裂了,但是,当年的路线依旧保留了下来,或者说,这条路线一直存在,许多农作物其实都是通过这些商人从地中海传到了西域,然后再传入了中原。
以前就有商人将来自于中原的商品万里迢迢运到欧洲,主要是丝绸,其他中原的特产其实大多数不太适合长途运输,而丝绸只要保存得好,不会褪色朽烂,而且柔软光滑,还天然带着光泽,放到欧洲那边,自然是降维打击。所以,即便是比较劣质的丝绸,只要能运输过去,那么就是千百倍的利润。
前些年的时候,一方面中原战乱,另一方面也是匈奴横在中间,所以,想要做这个买卖,你也得冒极大的风险才行。而如今却不一样了,匈奴人自个做起了二道贩子。
匈奴人如今本来就在大量从辽国和大汉采购丝绸,用于制作内衣,甚至是用来放在皮甲里面做内衬。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丝绸带来的亲肤舒适的手感之后,再让他们穿粗糙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强人所难。问题是,丝绸其实是一种比较娇贵的织物,容易变形,手粗一点,摸几下都要刮丝。就算匈奴人不会经常清洗,但是他们常年骑在马上,放马牧羊,还有打仗,这玩意磨损起来可比羊皮和毛毡之类的厉害多了。底层的牧民最多准备一两套内衣出战的时候穿,而上层的贵族,就不行了,一年没个几十套,压根不够用!
对于商人来说,只要利润足够,他们是可以要钱不要命的,在他们发现匈奴人居然也穿丝绸之后,就试探性地从匈奴人那里购买,匈奴人一问价钱,好嘛,他们只要一转手,起码就是五倍的利润,这可比抢都痛快!毕竟,就算西域那些战士战斗力一般,但是只要是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而如今都不用打,只要他们从汉人那里购买丝绸,转手卖给那些西边来的商人,就能大赚一笔,即便匈奴人不识字,但是这最简单的帐还是会算的。
这下还有很么好说的,即便是稽粥想要一直保持匈奴人尚武凶悍的个性,但是,人家其实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杀人打仗,不就是因为草原环境恶劣,不光是气候,还有邻居,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是每年去南边放牧的时候,顺便去边市多买一些丝绸,等到天冷了,去西边过冬的时候卖掉,就能换取大量金灿灿、银闪闪的小可爱,而有了这些小可爱,就能从辽国,从汉国,什么吃喝玩乐的东西都能换到,顿时,一下子匈奴就人心浮动起来。
稽粥总不能为了这事将来自西方的那些商人都杀了,这无疑是违背了草原上一贯的规则的。实际上,因为草原上各种资源的匮乏,草原各个部族在对商队的问题上都保持了默契,只要对方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奸细细作,否则的话,他们都不会对那些商队下手,要不然,没了商队,他们许多急需的东西可就没指望了。虽说如今匈奴人只需要保持跟大汉与辽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就能满足几乎所有的生活需求,但是,万一以后打起来,说不定还是能依靠那些西方的商人的,所以,稽粥对此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出于利益,他还得主动参与其中。
稽粥这些年来,已经将草原上大多数部族都纳入到了匈奴这个族群下头,其他不肯服从的,要么只能如月氏一样往西边跑,要么就干脆躲到羌人的地盘上去,另外,还有投靠大汉和辽国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在草原上,匈奴算是一家独大,大家对外虽说都是匈奴人,但是实际上,分别还是很大的。
所以,稽粥得一直保持匈奴王庭,也就是挛鞮氏的优势,另外几乎护卫匈奴王族的大氏族,如呼衍氏、兰氏、须卜氏、丘林氏就得次一等,他们世代与挛鞮氏联姻,若是挛鞮氏势弱,理论上来说,这四大氏族也是有继承权的,其他那些后来投靠匈奴的氏族,就得压制他们,虽说可以给他们啃骨头,但是却不能叫他们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