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人听到对方清楚说出了这三个人的长相特征和信息,顿时更安静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周围其他人的目光像是刺一样的投射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浑身都不舒服,内心也开始慌乱,只恨不得立马从这里消失。
头破了的那个男人实在受不了这种注视,最终没忍住,大声叫道:“干什么!都看着我们干什么!问什么问!搞的好像是我们害死他们的一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嚷着,看向那个救援队员,“你昨天为什么不留下陪我们?这是你们救援队员的责任,我们……大家都是受害者!”
“喂——”
“你——”
“闭嘴!”
同行的一拨人想制止他已经晚了,这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那人似乎还很气愤,继续朝下道:“又不是零下几十度,谁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靠车窗那么近……他们死就死了,是自己冻死的!能怪得了谁!……还让我们亲自动手把他们搬上车带回来,居然让我们和尸体坐一起,有病吧!搞得好像是我们的责任一样!我们就只是没注意而已,现在哪里没有死人啊,我们昨晚也差点死了!”
他越说,大厅里的人哗然声越响,让他们震惊的不是和他们同在一辆大巴车里的人冻死了,而是他此刻的态度。
楼梯上的那个女队员这一次连眸色也冷了下来:“所以,你在我们队长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一旁那个高大的男队员嗤笑了声:“我就知道,能惹到我们队长发火,直接在县口就把人丢下车,一定是触到了他的底线。”真要是因为他们没顾全同辆大巴上的人发火,他们那位队长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他们上车。
听到“我们队长”四个字,那几人简直目瞪口呆,闹了半天,他们找错人了?还直接撞人家抢口上?
而这时,大厅里的其他幸存者也都明白过来。
天灾人祸之下,每天确实有很多人死去,但彼此都在同一辆车上,对方一个昏迷,一个瘫痪外加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不说舍身救人吧,夜晚车上没空调温度又低冷的时候去多看两眼,想办法挪一挪或者多帮人盖一些御寒的东西上去,结局或许就会不同了。
疏忽大意就算了,末世之下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有同理心,可偏偏别人都冻死了,这个人还在这里出言不逊,对死者不敬,难怪那个队长会把人丢下车,他一定是忍无可忍了。
更何况,在此刻宾馆里的其他幸存者看来,昨天夜里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具体过程如何其实还有待查证。
话是活下来的人在说,但谁知道活下来的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昨天夜里先是冻雨后是大雪,的确很冷,他们虽然被困在山路上,可好歹实在车里。
山路上温度再低,就算是零下十多度吧,也不至于一个晚上就把人给冻死了啊?
而且冻死的要么是昏迷的要么是瘫痪不能移动的,还有一个则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其他人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点问题。
如果说这六个人为了取暖拿走另外三个弱势之人的御寒衣物,或者发生了什么冲突……
猜测的声音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了,那六个人此刻简直如芒在背,哪里还顾得上告状要说法要物资,只想尽快离开。
但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重视,也引发了争议,救援队员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让他们离开,当下表示得弄清楚昨晚的事情,得暂时把他们带走,希望他们配合。
如今的救援队员也是配抢的,对方表情严肃的要他们配合,他们哪里敢不配合。六人当即被带去了一楼走廊里的房间,还是分开安置的,以免他们串供。
到了这个时候六人都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惹上麻烦了,问题是昨晚半夜最冷的时候,他们的确起来翻找过车上所有的行李——包括那三人的。
他们当时感觉自己冷的快死了,只想把所有的御寒衣物找出来,六人还一度争抢推搡起来,至于混乱里有没有弄伤弄晕那三人,谁都说不清……
最先告状的两个人都后悔死了,早知道什么都不该说的,直接装可怜要点物资就算了,装甲车上的人也根本没跟进来,他们自己不说谁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大厅里,楼梯上的女队员拿起对讲机,说了句“现在出来”,便继续带着小队的人下楼。
经过服务台时,她开口向救援人员表示,那三人的尸体和东西已经带回来了,等会车过来,让他们派人去搬一下。
救援人员先愣了一下,随后才赶紧应下。
交待完这件事,那行人继续朝外走,看模样,显然是准备离开蔚县。
之前一直等在旁边想要搭对方车子离开的那几个人顿时走了上去,直接表明了来意:“你们好,听说你们要去姜城……”
在他们看来,这支部队的人看似不好接近,但实则挺心软的,只是半途遇上,不仅送人回来,还再次驱车去山路上接。
他们打听过了,他们队伍人不多,两辆车都没坐满,如果他们真诚一点,对方应该会带上他们。他们想去三百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县城,虽然这样一来对方要绕点路,但最多也就几十公里,相信他们不会拒绝的。
然而这几个人信心满满的凑上去,却遭到了正面拒绝。
“抱歉,不顺路。”
“可是,我们并不是让你们特意送我们,这个县城和你们要去的姜城大方向是一样的……”那人完全没想到他们这次听也不听,直接就朝外面走了,顿时着急了,“你们之前不也为了送人回来绕路了吗,还又去山里接其他人了——连尸体都带上了,怎么现在就不能再帮帮我们呢,我知道你们在执行很重要的任务,可现在山路全被冰雪封住了,除了你们的车,其他的车都开不了,保护民众的安全也是你们职责之一啊——”
女队长停步瞥他:“不要自以为是揣测,不要道德绑架我们,我们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退役了,这趟是私人行程,不是在执行任务,也没有帮你们的义务。”
她说话语气依旧淡漠,但手却已经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那里是配抢所在,似乎面前的人再不让开,她就要不客气了。
人群外,姚若云凑近舒馥,赞叹道:“那个女队长真帅!”
舒馥笑笑:“她一直都是这么帅的。”
“……可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舒馥:……
她悄悄拉住姚若云的手,退出大厅,等在了玄关处,她估计对方一行人很快就能出来。
果不其然,哪怕她并没有真正拿出抢,那人也被她瞥向他时眸底瞬间爆发出来的警告之意给吓着了,当下哪里还敢纠缠,立刻就让出了道。
其他原本簇拥在大厅里大人也纷纷朝两侧退开,让出了通向外面走廊和玄关的路。
带头的女队长匆匆朝外走,然而她都已经一脚踏出了宾馆大门,下一秒又退了回来,她侧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一个年轻女生,表情一秒从冷漠到惊讶:“……小、小馥?”
舒馥的视线从对方头顶突然出现并闪烁的白色光条上移开,她朝对方笑起来:“好久不见,刘爽姐!”
随即又朝刘爽身侧的高大男人笑了笑:“好久不见,韩澜!”
对方也冲她笑笑:“韩什么澜,小丫头,叫哥!”
姚若云:??
第103章 蔚县
片刻之后,一众人转移到了停在宾馆停车场的军用越野车里。
这车的后半截改成了双排面对面的座位,现在还挺适合舒馥坐着听训——哦不,是坐着叙旧的。
然而还没等舒馥编出能同时作用于刘爽和姚若云的失联理由,刘爽的对讲机里便传来了低沉的男声,听起来气息有点微乱:“人呢?”
“你到了?这么快,我还没教训完这丫头呢……”
“……我过来了。”
“行了知道了。”刘爽朝外张望,“没看到车啊?”
“车开不进来,我下车了,在路口。”
“一直朝前走,我们现在出来。”刘爽说着,收起对讲机,伸手在舒馥头上按了按:“是你成队,我嘛,还比较好说话,至于他——你自己去和他解释,到底怎么会失联这么久?”
刘爽这话说的舒馥差点不想下车了,她下意识就想起了几天前收到的那条微信,只有四个字:是不是你?
当时看到这条消息到时候,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他们碰面,而且看刘爽刚刚出现的进度条,这分明是即将觉醒的模样。
她总觉得,即便现在刘爽已经觉醒了,觉醒者之间可以彼此分享秘密,最好也别让成遇知道那天在那艘木筏屋子里的人是她……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突然就有的一种感觉……
舒馥下了车,拉起雨衣的兜帽,缓缓踩过地上的冰层和积雪,走到了停车场外面的小街上。刘爽没一起下来,她原本心里还有点莫名忐忑,可很快,当她看到大雪里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人时,这种忐忑便成了感慨。
他没穿雨衣,连头盔都没戴,像是抵达后直接从车上冲下来的。
他跑的快极了,前一秒身影还在大雪里若隐若现,后一秒人就已经冲到她的面前。
她以为他会冲过来抱住自己,就像是很久之前在娄云城离别的那一天——他在上车的前一刻回头看她,突然就朝她走过来,然后缓缓抱住她,与她告别。
可是现在他却在她面前停住了,明明手都伸出来了,却又生生克制住。
只是他冲得速度太快,导致两人之间靠得太近,身高的差距使得她不得不掀开一点帽檐,努力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好久不见啊,成队!”
尽管已经有了准备,正面近距离看到他额头至眼尾的疤,还是让她呼吸停滞了几息。疤痕非常狰狞,可以想象受伤的时候伤口有多深,应该已经见骨了。
注意到她乱掉的呼吸,他下意识扬手,微微侧头挡了下自己的额角。
舒馥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之前在漂流岛屋里的某个决定,于是主动朝他张开了双手:“这么久没见,不抱抱吗?”
下一秒,她就被他紧紧搂进了怀里。
男人的拥抱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似汹涌,实则温柔。
“抱歉,让你们大家担心了……”舒馥回抱住对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他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并且越来越紧,她就像是被贴在他怀里的一张烙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他抱扁了。
还好,在她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他松开了她,替她拉好挡雪的雨帽,掌心却贴在她帽顶没有移开。
她再次和他对视,感觉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可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四个字。
“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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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舒馥带着姚若云,再次用锁链锁了小茶馆的门,去隔壁体育馆串门。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刘爽和成遇他们,决定暂时在体育馆休整一晚。
选择体育馆过夜,是因为这个场馆有一扇门很宽阔,刚好可以让越野车和装甲车直接开入场馆内。此外,也因为这个体育馆就在她选择暂住的住宅小楼隔壁,两栋建筑几乎墙壁贴着墙壁。
之前中午的时候,出来搬运尸体的几个救援队员发现这支小队没有马上离开还挺高兴的,直接邀请他们在宾馆楼里住下,表示目前整个蔚县的物资都集中这个区域,建筑有水电,同时暖气也在着手抢修。
不过这事根本不用成遇开口,韩澜直接就拒了。
用的理由是之前刘爽说的那个,他们这一行人全部都退役了,这趟是私人行程,所以还是不要占用公共资源比较好。
至于住哪,这个问题最后抛给了舒馥,舒馥便带着成遇刘爽和韩澜去了趟小茶馆。
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外面雪很大,他们还是一起上了越野车,让另一个队员开车载他们过去。去的路上,姚若云向成遇提及了旬辉明,她挺自责的,现在她和她父母联系上了,唯一失联的只剩下旬辉明。
“原来之前他想要跟着出来,是想找你。”成遇还没开口,韩澜就抢了话头。
他把事情简单说了说,姚若云听完又惊又喜,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那次车祸其实挺严重的,去了好几拨救援队,附近几个有救援点的县城都人满为患。
最后,救援队不得不根据伤员的不同情况,分批送去了不同的县镇,伤势越轻送的越远,重伤则就近治疗。
当时整个路段都发生了塌方,十几辆大车连撞,当场死亡的,重伤昏迷的,失踪的,失散的……总之现场一片混乱,救援队救人都来不及,又哪里有时间去比对辨认哪些原本是一起的。
只能等他们各自醒来,再自行想办法联系自己的家人,在这场大型车祸里受伤醒来的,又因为手边没联络工具从而导致和家人朋友失散的比比皆是……
旬辉明之前在康宿县,才醒没两天,他找不到姚若云他们,但他知道怎么找到成遇,因为他那里有卫星电话。因此成遇他们这趟行程之前,特意去了趟康宿县,然后找了人护送,强行将伤还没好的旬辉明送回了沙城。
之前姚若云让救援队员帮忙查,只查到自己父母名字,没查到旬辉明的名字,原因就在这里。
韩澜还在说,说他犹记得当时旬辉明那种崩溃无力的表情,说自己把人给弄丢了,各种自责……他说着,还特意朝成遇靠了靠,笑着朝他扬了扬眉,意思很明显:果然是一家人啊。
成遇脸上没什么表情,默默朝边上坐了一点。
姚若云本来很担心旬辉明,但听到韩澜翻来覆去描述旬辉明因为找不到她而各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感觉脸颊有点烫。倒不全是害羞,更多的是惭愧,毕竟人家家长还坐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