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乱并不只发生在她们身处的街道附近,扎水县虽然不大,但也有诸多街区,更多的居民都在县城另一头新建的避难屋群那边。
那里建筑崭新牢固,安全系数高,更适合想要在扎水县长期定居的人居住。
也因此,那里是人员密集区,如果这些人的目的是纯破坏,制造恐怖事件,一定会有更多的暴徒去到那个区域。
果不其然,短租屋附近街道的爆炸声、打砸声和惨叫声在一个多小时后渐渐平息,最后一批暴徒在留下一丛丛飘浮的深黄色烟雾后离开。
她们所在街道的两边建筑楼,也被暴徒随机闯入,这些人拿着武器和燃烧瓶,嚣张的喊声和笑声响彻在楼梯间和楼道里。
他们随机挑选房屋打砸破坏,一些原本就不牢固的屋门很快被破开,屋内顿时爆出呼叫的惨叫,但很快那些惨叫又低弱下去。
陈法她们所在的短租屋屋门也被人从外面砰砰砸响,那可怕的撞门声让缩在沙发一角的章恬抖了抖,她下意识想要发出惊叫,却被身旁的吴少珊快一步连带口罩一起捂住了嘴巴。
吴少珊的另一只手同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屋里的人绝对不能出声,不出声,对方还有可能将屋子当做空屋,在无法破开门的情况下,他们很快会转换目标。
可一旦出声,她们又都是女孩,发出的惊叫绝对会引起外面暴徒的注意,届时引来更多的人,让其他人对她们的屋子产生兴趣,将杀伤力更大的燃烧瓶砸在她们的屋门上,情况就不妙了。
所以,即便她也同样也被外面的动静吓的在发抖,她依然牢牢捂着自己和章恬的嘴。
她知道,章恬很早就跟随父母亲一直迁居到了沙城,沙城在高海拔的内陆,又一直有部队的人在建设发展,哪怕这两个月遭遇家庭变故,也只是家庭伦理剧,现在一下子跳入了惊悚恐怖剧,肯定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吴少珊有面对天灾的经历,但像这样的人祸,经验也少,但她知道现在这个小队伍,谁的经验最多,谁的能力最强。
她做不到像陈法和郑菲菲那样,敏锐警惕,但至少她得把自己和章恬给看好了,不让她们两个给其他人添麻烦,当拖后腿的猪队友。
暴徒果然没有在她们的屋门外多逗留,比起这样毫无动静的死寂,他们更喜欢在破门时听见屋内人发出警告声、驱逐声和怒骂声,当然,最后这些声音都会转变成惨叫声……
在周围的动静逐渐转移之后,街道附近的建筑里,开始有凄厉的哭声传来。
有人冲出门,手忙脚乱的扑灭楼道里的火,也有人当机立断,快速收拾了东西,准备在暴徒再次转回这个区域时离开。
陈法她们所在的楼道里火势不大,因为建筑里很潮湿,被火势波及的住户很快端着水盆出来,几下就把火给扑灭了。
陈法、陈跃贞和郑菲菲站在窗边,掀开窗帘朝外打量,看到有人迅速从建筑里冲出去,他们不想坐以待毙,加上有代步的车子,所以打算尽快离开这个小镇。
“我们也有车!”章恬放低声音开口,她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
她们的车子没停在街道上,而是停在了建筑的后面,因为郑菲菲和郑母自觉是在逃人员,所以她事前表示过,让她们找个低调点的停车位置,街道上人来人往总觉得会被人看到。
现在倒是正好,车子停的隐蔽,被破坏的可能性较小。
“再等等,外面的那种黄色烟雾还没散。”陈法摇头。
几人一直站在窗口观察外面的情况,她们看到那些首批离开的人快速跑过街道,冲到他们停放车子的地方。有的人走运,车子被砸破了车窗,轮胎完好,还可以开。
也有人倒霉,发现车子被破坏严重,根本没办法开,于是开始四下找有车的人,表示要搭车。拉扯间,有人同意,也有人拒绝,一时间,街道上的人都被那种深黄色的烟雾拢住。
那烟雾的味道似乎很是难闻,她们看到那些人都开始伸手用力挥散烟雾,甚至有人被呛的咳嗽,大声嚷嚷着“好臭,这是什么”。
一片混乱中,还是有人很快达成了协议,纷纷上车,发动车子离开。
章恬一直焦心的看着下面离开的人,她也很想加入他们,可陈法不动,吴少珊也不动,她一个人又哪里敢下去,去搭陌生人的车?
车子驶过被燃烧瓶炸的坑坑洼洼的路面,绕开门窗桌椅等碎裂残片,很快驶离了这条街道。
建筑里,像她们这样暂时观望的人还有不少,但有的人见到第一批人顺利离开,也有些忍不住了,又有不少人离开建筑,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从第一批车子离开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那声音听着像是刚刚离开的几辆车子发生了车祸。
很快有人跌跌撞撞的从车子碰撞的方向跑回来,那人磕破了头,一脸都是血,把她脸上的口罩染成了红色。她边跑边朝还矗立在街上其他人摆手:“快回去,前面街上全是那种黄色的烟雾!烟雾有毒!那些人都疯了——”
她大声喊着,但没停留,甩开几个想拉扯住她仔细询问她情况的人,快速冲回了建筑里。
“烟雾果然有问题!”陈法冷声开口。
此刻屋内的一众人,都庆幸自己没有着急离开。
“那女人清醒着回来了,看来口罩就算不是百分百有用,也能抵挡那种烟雾一阵子。”郑菲菲也从这个跑回来的幸存者身上获得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再之后,时间变得极其难熬,那些暴徒虽然没有转回来这个街区打砸伤人,但附近街道上的深黄色烟雾一直都有人补充。
还是之前戴着骇人面具的暴徒,他们坐在车里,快速经过街道,然后朝两边投掷出小瓶子。瓶子碎裂开,深黄色烟雾云升腾而起,这让周围原本想要逃离的人都心惊胆战,只能继续待在屋内。
当然,也有极个别人,不仅囤了口罩,还囤了防毒面具,他们没有车,但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他们打算等天完全黑了之后,步行离开小镇。
可天快要黑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些步履蹒跚怪异且形容可怕的人。
陈法和陈跃贞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些人,那是——鱼鳞蜕裂症病人!
**
千里之外,水域。
即便连上了网络,舒馥也没能从现如今为数不多的网站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最后,她想到了蓝蓝。
她给卢政的卫星电话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接听时语气有些急迫,担心的问她出什么事了?
“先别急,只是一些猜测,你让卢策带上蓝蓝来我这里。”因为后面的两艘木筏还不能共享网络功能,所以必须在她的木筏上,才能连上网络。
也不知道卢政怎么和卢策说的,两分钟不到,卢策就抱着蓝蓝出现在了后甲板上,卢政也紧随其后。
原始屋型的后甲板地方小,四周围又没有护栏,所以舒馥便带着他们上了二层玻璃阳台。那里面长期摆着简单的桌椅和沙发,舒馥把一台平板放在桌上,卢策又问她有没有更多的平台和手机,可以都拿出来,蓝蓝能一起操作。
于是最后,桌上一字排开了两部手机两台平板,还有一部笔记本电脑。
原本窝在卢策怀里眯着眼睛犯懒的蓝蓝被弄醒,它看看抱着它的小主人,然后轻盈的跳上桌面,同时伸出两只前爪,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在五台机子上同时啪啪啪啪刷刷刷刷——
这是异常违和的一幕。
舒馥原本心里挺担心的,卢政和卢策也都被她影响,表情凝肃,导致整个空间里气氛都有些沉重。但此刻她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猫猫伸出短短的爪子一幅迷之深奥的模样同时操作五台机子,还是被萌到了。
卢策和卢政倒像是习惯了,他们表示在察木县的时候,因为那里有网络,所以他们有时晚上起来,会看到它拿了他们中间不知道谁的手机,蹲在那里刷刷刷刷。
有时它在桌上,有时在沙发上,最离谱的一次是在洗手间里,好像是大块隆生上完厕所的时候忘记把手机带走,它看到就顺势上了会网,还和大块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漂亮女生”聊了会天,之后黑进了那个“漂亮女生”的手机,把他真实的性别、模样以及他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都查了出来……
舒馥:……
几人说话的功夫,蓝蓝就已经结束了它的工作。
卢策上前看了看,似乎低头和它交流了几句,舒馥离的那么近,也没听明白他们是如何交流的。
很快卢策就转头告诉她,蓝蓝已经把近期和鱼鳞症相关的消息,无论目前在网上的,还是之前曾经出现在网上但很快消失的,还有其他一些可能和鱼鳞症关联的消息都排查了出来,并且都已经全部发送到那台笔记本电脑里了,归整了一个时间表格,打开就能依照时间顺序查看。
“厉害!”舒馥赞叹,很快在桌旁坐下,把笔记本电脑挪了过去,开始查看这个表格。
果然,除了那安县之外,在西洲省其他地方也出现过不少鱼鳞症病人,不过性质和那安县不同,更接近之前郑菲菲告诉她的,郑父患病那种情况。
寒冬过去之后,西洲省一直都有新的鱼鳞蜕裂症病患出现,但出现病患的地点和人群都毫无规律,即便想查找病因也无从查起,像是经过一个冬天,病毒又进化了。
不少用药后无效的病人都有转院记录,似乎都转去了私人医院,家属都是差不多的说辞,表示想让自己的家人最后一段时间能更舒适的走完。
疗养院的消息非常少,只出现过一两次,地点都在沙城附近。
此外,网上没有沙城或是沙城周边郊区今天傍晚发生过极端天灾导致信号中断的消息,倒是有天气预报预测,在接下来的数天里,西洲省将迎来时间最长覆盖范围最广的雷暴天气。
最后,网上有一个必须通过邀请码才能登陆的神秘网站,上面没什么实质的讯息,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洗脑语句。
例如人类终将进化,异能者都是外星来客,是想要占领星球的异类。
生命从水中而来,人类也自水中而来。
水并非灾难,而是一种生态,将催生出新的物种——进化者。
进化者是抗争的产物,进化者才是这颗星球未来的大势所趋。
很快,这个星球上最后一块陆地也将沉入水中,未进化的人类将失去所有能够生存的栖息地。
未来,人类将彻底进化为两栖生物,新的家园将一点点在海底开始建造,终有一天,海底会建起如同曾经陆地上那般的巨大且繁华的城市。
鱼鳞蜕裂症不是一种病,而是演变进化的过程,是历史的车轮在前进。
当有一天,周围所有的人都开始进化的时候,将不会再有人把他们新的形态称为病症。
当被厌恶的、害怕的模样成为一种常态,如今只能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才是一种病症。
……
网站上的很多词句在舒馥他们看来都神经兮兮的,但如果这些话语落在鱼鳞症患者的家属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可怕的疾病,无法治愈的痛苦,和病患本身相比,家属才是更痛苦的。
他们身陷绝望,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了他们新的希望,告诉他们,这并非绝症,而是演变进化,他们的家人还活着,只是比现在的人类迈多了一步。
那么那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绝望,便会尽数消失。
“所以——”卢政总结,“还是之前在宥城的那个组织吗?他们换了种方式给病患的家属洗脑?私人医院,沙城郊区的那家疗养中心,都是那个组织建立的?”
“可是——那里是沙城啊,就算郊区很大,这个组织的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卢策也一直对宥城那夜的事记忆犹新。
“如果这个组织能在接二连三的围剿之后,直到现在都依然存在的话,那么背后支撑着它的一定是个庞然大物,这样的存在,想要在沙城郊区,布置一处自己的地方,并不是件难事。毕竟谁都不会想到,那个数次掀起动乱,制造诸多人祸的组织本源,居然就在沙城郊区——官方的眼皮子底下!”
“灯下黑。”舒馥接口,不久之前,郑菲菲也用这样的方式,安全躲到了扎水县。
其实他们这些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组织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显然,如果他们能将整个宥城城北当做一个巨大的实验基地,那么也可以把那安县,甚至位于沙城郊区的疗养中心当做实验基地。
而依照郑菲菲的说法,扎水县距离那个疗养中心并不算远。
陈法她们一行人,郑菲菲母女两人,此刻全部都在扎水县,而她们现在又同时失联。
这几件事情,舒馥并不觉得是巧合。
“扎水县和我们不仅是远的问题,它在高原腹地,内陆深处,从现在木筏的位置,哪怕走直线,也要1200公里!”在某些方面,卢政还是了解舒馥的,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你如果想去,至少得走1200公里陆路。”
下面的话,他不用说,她也能想到。
现在他们的木筏都被拖挂了,如果她陆行去扎水县,那么两艘拖挂木筏也势必无法使用,这也意味着无论是许霆封江黛他们,还是姚若云一家,都得被动跟着一起上路。
这一行不仅路上花费的天数多,路上也不会风平浪静。
舒馥没出声,她打开了平板里面从前下载好的整个风尚高原的地图,又拿出了她的地图面板。
因为地图面板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看不到,所以卢政只知道她在研究地形图。
但其实,舒馥是在比对风尚高原看水路图。
“我听郑菲菲说过,扎水县有一条河,一路朝东南蜿蜒,会流经数个县城。”舒馥很快在风尚高原地图上找到了这条河。
卢政上前一看,拧眉:“这是一条内陆河。”
依照地图所示,河流朝东南蜿蜒大约200多公里后,就终止了。其后也有河流标记,但断断续续,说明之后一段距离都是断河。
“不!这是以前的地形图,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舒馥看向自己的地图面板,在那上面,现在有全球实时水域图,其中自然也包括陆地之上的河流。
从前的风尚高原,降雨量稀少,所以有一些河流流着流着就干涸截断了。可经过长期下雨,加上现在是暴风雨来临的夏季,所以那几条断河都连接在了一起。
此外,西洲省也并非这一条河流,从陆地之外的水域,可以切另外一条河流进入风尚高原,先朝北再朝西行,能够缩短大约数百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