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国良说不出话来了,当然,刚才那种接近窒息的感觉,也是真的让人害怕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为了工作,也是为了钢厂,于国良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还能拖一拖压一压,总之先把工作做好了再说。
但是刚才那种接近溺水,想要呼吸却吸不上气,想要吐气却感觉自己的肺部疼得快要爆炸的感觉,是非常让人清醒的。
此时的于国良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是真的动了去看病的心思。
恰好这个时候,江医生、周护士和萧宝珍几个女同志都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他过去看病,渐渐于国良的想法就松动了。
“好吧,我考虑一下。对了小江大夫,你把你老师的地址和电话给我行吗?”
“没问题。”江医生利索的写了一份儿递过去。
于国良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还在思考关于看病的事情,一时坐在病床上没动弹。
“那个……师父,咱们该回去了,车间的工人还等着咱们呢。”白根强好像有点坐立不安,一会扶着墙壁,一会擦一擦额头,终于忍不住说道。
于国良听见这话就赶紧起身,靠在白根强身上准备走了。
白根强回头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周护士。”
“这是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别忘了给我介绍对象啊?”周护士笑着追出去,说了这么一句,回来之后还在感叹,“啧,于主任是真的有福气,徒弟这么孝顺。”
孝顺吗?萧宝珍怎么看都觉得白根强这个家伙不对劲呢。
以及,她想到了自己第一天住进大杂院,白根强就跟玉娘吵架,把玉娘吓到呼吸性碱中毒,差点死了的事情。
后来萧宝珍更是发现,白根强这个狗东西就是个变态,家暴玉娘。
当时她劝过玉娘离婚,但玉娘不敢,说自己是个孤儿,又没有工作,离婚以后是真的没地儿去,也活不下去,只能依靠白家,于是萧宝珍就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叮嘱玉娘要是遭遇家暴,一定要告诉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半年来,白根强的工作上一切顺利,他心情好,也就没有再对玉娘动过手,这件事情也就暂时过去了。
今天又看见了白根强,萧宝珍一下子想起这件事儿来。
对自己媳妇那么狠心那么变态的人,会发自真心的对一个陌生人好?会把陌生人当爹?她怎么觉得白根强是在演戏,而且越演越像,都快把自己给演信了呢?
萧宝珍盯着白根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忽然冷笑一声,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很好,从现在开始她会好好的盯着白根强,他要是敢动手,无论是对玉娘还是对于国良,她都会撕下他伪善的这层脸皮,在他身上踏上一万只脚。
……
再说于国良和白根强这对师徒,从医务室出来之后,于国良感觉腿上的刺痛好了很多,走路的时候没有那种针扎一样的疼痛了,但他现在肺部很难受,感觉喘不上气。
“等等,走慢点,我们先歇一会吧。”
刚走到医务室门口的这一排树木旁边,于国良就走不动了,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直喘粗气。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看着白根强苦笑道:“我真羡慕你们年轻小伙子,身体好、还能干革命。我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身体,现在老了就变成这样,一步三喘,根强,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学我,我看你也连着干了好几天了,今天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师父,你都没走我怎么能走,我也能干。”白根强一脸的感动,连忙说道。
于国良摆了摆手,“刚才大夫有句话说得对,身体是干革命的本钱,钢厂离开谁都能正常运作,但身体是自己的。我一个老光棍也就算了,你有家有口,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不能学我,你得早点回家休息。”
他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说,“其实我刚才是真的被吓怕了,想着把这两天的工作忙完,干脆请几天假去看病吧。”
话音刚落,白根强就支支吾吾起来,满脸为难的说道:“但是这几天的工作忙完,很快就要来下一批的任务了,下一批的任务上面催的还很紧,我就是担心您不在,我们干不好。”
他垂着眼睛,眼神闪了闪,语气很是愧疚,“都怪我没出息,跟着您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独当一面,师父你放心去吧,大不了我带着车间的工人日夜兼程的苦干几天,真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他这么一说,于国良又不忍心了,连忙安慰,“那我还是再拖一拖,再等一段时间,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忙过去再说。”
“可是医生说师父你的病情已经加重了,我不能为了工作拖着你看病的事情啊。”白根强赶紧说,“您还是去医院吧,厂子里的事情我自己承担,大不了挨顿骂,或者被辞退回家算了。”
他苦笑一声,“其实都怪我自己没出息,跟着你这么长时间,也没学到一星半点。”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于国良打心底里把白根强当儿子,半师半父的,怎么能让白根强这么说自己。
他倔脾气上来了,直接大手一挥,“行了,我已经决定了,等厂子里忙完就去看病,我就不信拖几个星期能死,你不用再说了……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他说话的时候吸入了一大口凉气,又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弯下腰使劲的咳嗽,脸涨的通红,艰难的说道:“根强,药,我的药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给。”白根强连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就是白色的小药片。
吃药得喝水,白根强又说,“师父你等会,我去给你找水。”
说着,他下意识的朝着距离最近的医务室走过去,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说道:“师父,我刚才看见医务室好像没有水,我去前面给你找。”
说完这话白根强直接撒丫子往前面二层小楼跑,那边是人事科和会计科所在的地方,到了那他就大声嚷嚷问有没有水,要一杯热水。
大家伙儿看他这幅着急的样子,当然要问怎么了。
“我师父病了,这会儿要吃药,你们这儿有水吗?麻烦赶紧给我倒一杯。”白根强大声的说。
“有有有,我这儿正好有凉白开,倒一点热水兑一兑就能喝,给。”有个女同志连忙说道。
白根强也知道演戏太过就没人相信的道理,这场戏演完也不恋战,直接捧着茶杯去送水。
不过他走了以后,整个人事科都知道于国良于主任有个孝顺徒弟的事情……
于国良就着热水吃完了药片,又站在原地缓了缓,终于把这口气顺了下去。
他整个人半靠在白根强身上,就这么慢慢的朝着车间走。
就在快要走到车间的时候,于国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根强,去年年底你不是去参加考级了吗?正好,负责这件事的是我一个故交,考级的结果他已经告诉我了。”
“真的吗?我考过了没有?”白根强一下子兴奋起来,脸都涨红了。
毕竟他为了这件事情,也是实实在在的努力了大半年,就等着考级这一哆嗦呢,一旦过了,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升职,不会再被级别卡着了。
但事实很残酷,于国良很遗憾的就说,“没有,他说你实际操作考的不错,但是笔试扣了很多分,这次没有通过。”
白根强脚步一顿,眼底顿时浮现出戾气来。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抱歉
第104章 变脸大师白根强
◎二合一◎
这个坏消息太突然,把白根强都给弄懵了,站在原地好长时间没说话,拳头都捏起来。
“根强?根强?你怎么了?”于国良喊了他两声。
喊了好几嗓子,才把白根强的魂儿给叫回来,他猛地惊醒,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眼底的那种戾气,连忙闭上双眼深吸了两口气。
再睁开眼睛,又是那个孝子贤孙白根强了。
“实际操作很好,笔试没过吗?”白根强仿佛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句。
“我的故交就是你的考官,他说你实际操作的很娴熟,很不错,但是笔试写的一塌糊涂,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复习理论知识?”于国良皱眉问道。
白根强垂下眼睛,有些垂头丧气的说,“我感觉自己复习的不错,笔试的时候也写的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考出来的成绩就是稀巴烂。”
见徒弟满脸灰心丧气的,于国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没关系,你这个年纪有现在的级别已经很不简单了,你看咱们厂子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谁有你现在的成绩?”
“都是师父教得好。”白根强连忙拍马屁。
于国良:“那也得你自己肯学,一次的失败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就当积累经验了对不对?你重新准备一年,明年好好复习理论知识,争取明年一次性考过。”
“但是……但是……”白根强满脸为难,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但是,就是说不出来半个字儿。
他这架势把于国良都弄懵了,满脸迷茫,又带着几分关切,“但是什么?是考试的时候被误判了,还是生活里有什么困难?咱们两个的关系你不用担心,直接说就是了?”
“但是我升职车间组长的事情,还非得考级过了不可。”白根强抬眼看着于国良,带着几分试探,“既然考官是您的故交,你看能不能帮我打个招呼,这次就放我一马,把我的笔试给过了?”
见于国良半天不说话,白根强心里也有点打鼓,连忙又说了一句,“师父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挺困难的,虽然家里我跟我大哥都是职工,但他要养孩子养家,我也要养家,钱是真的不够用。我娘一生病就是这么多年,我家玉娘的身体也不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我本来想着,这次考级能过的话工资也能往上提一提,家里多少能松快一些,谁能想到被笔试给卡住了,我家实在是困难,就等着涨工资呢,师父你看行吗?也不用你做什么,就是跟主考官打声招呼的事儿。”白根强满脸试探的说道。
于国良的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愤怒,只是问了一句,“听你这意思,是要我去给你走后门?”
“也不能算走后门吧,就是给我打声招呼,放个水。”白根强连忙说道,“行吗?”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于国良打断:“放个水,让你考试通过,这不是走后门是什么?这不就是走裙带关系吗?”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根强一看师父生气,连忙开始辩解。
但于国良已经生气了,气得连步子都迈不动,直接站在车间门口就说,“你还不是那个意思?你刚才就是让我去给你走后门。根强,我记得我以前从没这么教过你,我一直告诉你的是,咱们技术可以差,但态度一定要端正,做人更要堂堂正正,这种走后门走关系的习性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真是气狠了,指着白根强很严厉的批评开了,“今天我给你走个后门,你把本应该考上的人刷下去了,对人家公平吗?要是你被人刷下去,心里能好受吗?做人要换位思考!”
白根强低着头,拳头已经捏起来了,又尴尬又生气,还是不死心的说了一句,“但我家里是真的困难,我娘还生病了……”
“这年月谁家不困难,远的不说,就说咱们车间的小孙。”于国良有些失望道:“人家是农村出身的,家里人都没有供应粮,每个月一发工资就得送到老家,他自己在食堂打了饭也舍不得吃,总要省下一半带回去给家里人,他不比你困难吗?”
他痛心疾首的说,“你家的条件虽然不宽裕,但也比很多人强了,至少你们家都是吃供应粮的,怎么能因为这个就突破做人的底线,这做人一旦没有底线,跟以前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根强,你还年轻,不要贪得无厌!”
于国良是真的怕这个徒弟走上歪路,心里那叫一个着急,逮着白根强巴拉巴拉的教育了一大堆,说不能走后门,又说不能贪得无厌,总之就是教训了一通。
白根强站在他面前,头低低的垂下去,表面上不停的点头应声儿,实际上心里可不耐烦了,特别烦躁。
他本来就是想暗示于国良给自己打声招呼,谁知道于国良非但不同意,还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通。
他就想不明白了,考官不是他故交吗?打个招呼能费什么劲儿?至于吗?就他是个好人?
白根强得知自己考级被刷下来,本来心里就烦躁的厉害,又被这么教训了一通,还是在车间门口。
车间门口人来人往,这会儿虽然大家都在工作,但在里面也能听到谈话的声音。
渐渐的,白根强心里就生出恨意了,他觉得于国良就是故意让自己下不来台,故意不肯帮自己走后门,故意在车间面前批评自己的。
这时候哪里还记得于国良对自己的好,心里想的全是对他的恨。
不过虽说心里已经恨出血了,白根强表面上还是伪装的很好,他跟个三孙子似的,不停的在点头,嘴上还说,“我知道错了师父,你教训的对,走后门确实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这么说了。”
“不是不能说,而是你打心眼里就不能有这种想法,这叫啥?这叫不公平啊?咱做啥事儿不都讲究一个公平吗?”于国良是个实心眼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对,您说的特别对。”白根强死死的捏着拳头,恨不得给于国良来上一拳,嘴上却是说着,“您教育的对,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想了,刚才我反思了一下,走后门确实是对别人的不公平,我错了,多亏了有您教育,这么一说才把我点醒,否则我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去。”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糊涂,就把这事儿给盖过去了。
于国良哪里知道,面前这人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心里其实已经恨透了他呢。
于国良很是欣慰的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我懂,我都懂。”
说着,白根强苦笑了一声,“我爹很早就没了,我娘又是个家庭妇女,没什么见识,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这么野过来的,也没人教我这些大道理,所以一直不懂。”
他卖惨以后又开始表忠心,“也是我命好,碰上您这么一个好师父手把手的带着教我,告诉我这些做人的道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有这种糊涂的想法了,师父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以后你老了,我一定把你当亲爹一样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