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轮到了宋大妈,她也如愿挑到了一块自己满意的肉。
大家伙儿全都喜气洋洋,萧宝珍心里也挺满意,今天用猪肉换来的东西真是不老少,品种又多,足够她怀孕吃到生产坐月子了。
省着点吃,说不定能吃到产后半年,这下怀孕生产的营养是不用愁了。
家里原本有一百一十斤的猪肉。现在换出去四十斤,去除切肉之类的损耗,还剩下不到七十斤。萧宝珍看着那堆肉在心里盘算着,留下四十五斤自家吃,还有二十五斤送回娘家,这么一来自己家和娘家都能过个好年了。
屋子里的大炕上,大家伙儿全都坐在炕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这会儿屋子里烧着炕,但是没有加柴火,火已经有些灭了,现在只剩下余温,并不是那么的暖和。
金秀儿把手缩在袖子里感叹说,“还是当工人好啊,能拿工资,能享受福利,各方各面都比我们小老百姓好,这要是双职工家庭,养活三个孩子都不成问题,我现在就羡慕宝珍有一门手艺,走到哪儿都吃喝不愁。”
“可不是嘛,我家之前有两个工人,日子过得多舒服啊,现在就剩下我男人拿工资,现在花钱都得数着过,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说话的是张俏,现在她对于这事儿可是深有体会。
“不知道钢厂什么时候会再招工,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应聘上,要是能有个临时工的工作也不错。”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萧盼儿命也挺好的,你看她嫁进咱院子里第一年就进了钢厂了,也是运气好竟然能进食堂。”
提起这事儿宋大妈就一肚子的火,她气的想嚎叫。
许大妈哪里是运气好,明明就是她儿子花钱给砸来的工作!那么多钱呢!好几百!
宋大妈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心痛的快死了,她张嘴就要贬低萧盼儿,但话到了嘴边,脑子突然转了个弯,意识到这话可不能说,连忙闭上嘴一声都不敢吭,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卖弄。
大家伙儿顺着这个话题就聊起了钢厂,聊起了什么时候招收临时工,一份工作在这个年代可招人稀罕了,大家聊的热火朝天的。
这个时候,金秀儿忽然感觉自己胳膊被人碰了碰,她一转头发现是于奶奶。
金秀儿压低了声音,“怎么奶奶?你是有啥事儿找我吗?”
“不是,秀儿你有没有想过宝珍现在转正了,那她原来的临时工工作怎么办?这个岗位不就空缺出来了吗?既然你现在想要一份工作,怎么不去跟宝珍打听打听?”于奶奶凑到金秀儿的耳朵旁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这么一句。
金秀儿忽然眼睛一亮,“于奶奶还是你脑子好使啊,我都没想到这个,正好这会儿在宝珍家里,我现在过去问问她。”
说干就干,金秀儿几步下了炕,跑到萧宝珍身边,“宝珍我有件事要问你。”
“啥事儿啊?”萧宝珍懒洋洋的说。
就一个工作名额,大家伙儿都在抢,金秀儿倒是没什么心眼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咧咧的就问了一句,“你现在不是转正了吗?以后就是厂子里的大夫了,那你原来的工作肯定是干不了了。这个岗位还要招人吗?招进去还是临时工不?”
第164章 婆媳斗法
金秀儿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把萧宝珍都给问蒙了,她这会儿被屋子里的暖气烘得懒洋洋的,昏昏欲睡,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金秀儿的意思。
萧宝珍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我原来的工作就是分类和整理药品,检查药品库存,检查药品的生产日期,看看医务室里哪些药没了,哪些药多了,然后报给采购部门,让他们按照供需来调整。”
萧宝珍想了想,“这些活儿看起来不多,但是做起来还是挺繁琐的,以后我不干了估计还是得重新招一个人进来,不然医务室又要像以前一样乱糟糟的。”
“真的吗?你觉得钢厂会再招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这样,毕竟以前的医务室是啥样你们也清楚,要不是以前管理太混乱,也不会出现白根强偷偷换药的事。但凡以前医务室的管理严格一点,他这事儿早就被拆穿了,领导们总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吧,这次总要找个靠谱的人来接手我的工作。”萧宝珍猜测说。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厂子里的公告,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的,到时候是重新调个人过来,还是重新招个人进来都说不准。”萧宝珍说的很谨慎,毕竟临时工的岗位现在还没影子,不能现在就给金秀儿希望。
不过,萧宝珍现在说的这些话也已经够让金秀儿开心了,她眼睛一亮,高兴的啥也顾不上了,直接伸手拉住了萧宝珍的胳膊,兴致勃勃的问,“宝珍,那你觉得我行吗?我想要竞争这个岗位。”
“你先别着急,现在还不一定对外招收临时工。”萧宝珍无奈的说。
金秀儿的热情可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打击到的,她兴奋的说,“钢厂不对外招收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对外招收了,我就想竞争一下这个岗位,宝珍,你老实跟我说,你看我行不行啊?”
“你的记忆力好吗?平时做事儿怎么样?细致吗?”萧宝珍不得不认真的打量金秀儿,她跟金秀儿的关系并没有跟齐燕的好,所以对于金秀儿平时的做事风格并不算了解,只是知道她这人比较热心肠,而且喜欢吃瓜,喜欢凑热闹。
“我记忆力不算好,生完孩子以后好长时间没睡过一个整觉,所以经常东忘西忘的,不过我做事儿倒是很仔细。”金秀儿思索着说道。
萧宝珍点头,“那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我之前的工作最主要的就是做事要细致,如果记忆力不好也没关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记忆力没有别人的好就得多下苦功,把要记的东西全都写下来,时常看一看,等干的时间长也就上手了。”
萧宝珍的话让金秀儿多了几分信心,她用力点头,紧紧的握着萧宝珍的手,“好,我听你的。宝珍,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要是厂子真的对外招收临时工,我得喊我外甥女也报名去,孩子去年高中毕业,我哥和我嫂子夫妻俩想着给孩子找个工作呢,就是一直没找到。”
“街道办成天往他家跑,动员孩子上山下乡,我那外甥女也是心眼直,她想去边疆支援建设,现在我大哥大嫂俩人整天在家唉声叹气的,你说说好不容易养大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闺女,怎么舍得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现在边疆多苦啊,成天风沙刮着,戈壁滩上跑着,这一去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见面。”许大妈不仅过来凑热闹,还把针线活儿也带过来做,此时手上拿着鞋垫子,一边缝鞋垫子,一边唉声叹气。
现在这间屋子里,除了金秀儿以外,还有两个人对临时工的工作狠狠心动了。
一个是张俏,一个就是宋大妈。
先说张俏,自从白根强被下放以后,家里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贫,捉襟见肘,张俏就盘算着自己还是得找个工作,不管怎么说不能苦了自己俩儿子。
此时听到金秀儿问萧宝珍的话,她眼睛也是一亮,不过仔细想了一会儿,张俏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婆婆王大妈现在行动还是很不方便,一天里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得躺在床上,就算起来也得需要人搀扶的,这个家离不开人。
虽说玉娘还没搬出去,但那是早晚的事儿。她就算找到临时工的工作,家里也腾不开手。
算了算了,张俏遗憾的收回目光。
张俏遗憾放弃,宋大妈倒是也没有吱声,她低着头假装在炕上听别人说话,实际上耳朵支的高高的,一直在偷听萧宝珍和金秀儿说话呢。
宋大妈默不作声的听了半天,等到高敬把属于她的那块肉分过来,宋大妈拿上肉抬脚就要走。
“宋大妈你的布袋忘拿了,我让小高去拿个东西,把这个袋子腾出来你拿回去。”萧宝珍可不想让宋大妈再来一回。
宋大妈立刻回头,拍了一下脑袋,“你瞧瞧,我把这事儿都忘了。”
实际上她心里一直在念叨着工作的事情,这才没有想起自己还有东西留在这儿。
高敬很快拿来一个空袋子把细粮倒在里头,宋大妈把空布袋收进口袋里,急匆匆的往后面跑。
“也不知道这宋大妈怎么了,最近做事儿总一惊一乍的,她以前不像这样。”
“瞧你这话说的,她家萧盼儿以前也不这样啊,再说咱们院子里白根强从前也不这样,这人是会变的。”
“哎哎哎,提到根强就没意思了吧,他已经下放了。”张俏说着叹了口气,“我是真后悔,当初应该早早的就闹着分家,说不定白根强出事儿的时候,我家也不会被牵连的这么深,你瞧瞧现在院子里的人,但凡提到白根强就提到我们家,这孩子出去都不敢挺胸抬头的做人了。”
张俏无比后悔,还很担忧。
有人给她出主意,“你现在登报跟他划清界限也来得及,反正白根强干的那些事儿你又不知道,他也没给你们沾什么好处是吧?他升职加薪跟你们有啥关系?好处轮不到你们。恶名你们担着,这也太冤枉了吧。”
这话正好说到了张俏心坎儿里,她拍着巴掌痛心疾首,“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他害于主任是为了自己升职加薪,这跟我一个家庭妇女有啥关系,再说我们家那口子也沾不上他的光,你说说,我们是好处没沾着,屎盆子倒是扣我头上了。不过你要说登报划清界限,我又做不了主,我们家还是男人做主的。”
“当时出事儿的时候给我男人去过信,提过一嘴,他愣是不肯,说什么都不肯。”
“为啥不肯啊?这白根强把你们家害的这么惨,两个孩子现在出去都没人陪他们玩,我上次看到你家俩孩子孤零零的站在胡同里,哪有人搭理他们。”
张俏气的眼睛都红了,“他爸说不管怎么样白根强都是他亲兄弟,再说犯的又不是死罪,劳动改造几年回来还是一家人,他不能干这种没良心的事儿。”
“呃,以前在厂里没看出来,白大刚竟然还挺顾兄弟情的哈。”白大刚,也就是张俏的丈夫,王大妈的大儿子。
“有啥兄弟情啊?就是脑子有问题。幸好白根强没被分成黑五类,否则我是说啥都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张俏恨恨的说。
于奶奶听到这好奇了,“怎么会这样?按照白根强干的那些事儿,他就应该被划分成坏分子啊。”
提起这个张俏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事儿是我婆婆干的,她之前不是去钢厂了吗?也不知道跟领导躲在办公室里说了啥,反正这件事情被钢厂压下来了,在厂子内部处理,没有闹大,所以就没有划分成黑五类。”
“我去,别看王大妈平时走路不利索,但本事还挺大的呀,这世界上还有她办不成的事儿吗?”齐燕在旁边感叹说。“对了张俏,我记得你男人好像已经被派出去两年了,这眼看快三年,说过啥时候回来没有?你一个人在家领着两小的,一老的,也挺辛苦的哈。”
“怎么没说过,前段时间写信回来说原本厂子想派他过去三年,但现在那边的领导看中他,觉得他这人挺有能力想把他留在那儿,我直接回信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这也不看看家里什么情况,他要是留在那儿我不得累死啊。”
“算了算了,家里的事儿乱七八糟的,我都不想说,对了我跟大家商量个事儿呗,以后咱们在院子里头别提我小叔子的事儿了,这人已经被下放了,他干的那些坏事儿也都有了结果,他属于罪有应得,下放多少年都是应该的,不过我怕要是再继续说这些事儿的话我家孩子会受影响,所以今天正好是个机会,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以后咱别说这些了行吗?”张俏又说。
这也就是院子里头的大家伙儿心地善良,要是出个有心眼子的。凭着张俏这些话就能把他家给举报了去。
白根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能说的嚼头基本上都已经说干了,再加上张俏还在这儿。
张俏对于白根强做的事情确实是不知情的,她也算个无辜的受牵连者,碍于张俏的心情,大家伙儿也就不继续说白根强了,转头又说起了临时工的事儿,说的是热火朝天。
而另一头,宋大妈脚程特别快,几个箭步就冲回了后院。
宋大妈回去的时候萧盼儿正躺在床上睡觉,听见动静赶紧爬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期盼,“是妈回来了吗?”
她好言好语,结果直接被宋大妈泼了一盆冷水。
“是我,萧盼儿你个懒货,这大白天的不在家干活儿还躺在床上睡觉,可美的你了,赶紧出来看看我带回来啥好东西了。”宋大妈兴冲冲的回来,在家里找了一圈儿,从窗户里看见萧盼儿躺在床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噼里啪啦的就说开了。
宋大妈生气,萧盼儿心里的怒火也不比她少。
听着宋大妈在门口骂骂咧咧的叫骂声,萧盼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火来,恨不得冲出去跟宋大妈打个你死我活。
但她还是有理智的,深吸了几口气,把心里的怒火给压下来,她又转过头轻轻推了一把宋方远,带着几分撒娇的说道:“方远哥,你瞧瞧咱妈,我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呢,你瞧瞧她是怎么跟我说的。”
萧盼儿扁了扁嘴,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样子,“明明咱们俩都躺在床上呢,她只说我一个人。”
大白天的,宋方远和萧盼儿两口子在床上躺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干好事儿。
宋方远刚刚爽完,一扭脸儿看见萧盼儿这幅泫然欲泣的表情,那股大男子主义蹭的一下冒上来,他拍了拍萧盼儿的肩膀,“你别着急,我来跟她说。”
宋方远下床,提溜着裤子朝外面喊,“娘,我也在房里呢,你跟盼儿这么大声嚷嚷干什么?她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了,就不能歇会儿吗?!”
“歇歇歇,我还想歇呢,谁来让我歇会,她本来就是个懒货,怎么的?还不让人说了,不就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吗!”宋大妈一听儿子竟然为了萧盼儿过来吼自己,顿时生出一股悲愤的情绪来,她摔摔打打走进厨房,直接就嚎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现在他刚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想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还得出去找树皮吃呢,那不也一找就是一上午,怎么没人来心疼我呢?”
“再说了,萧盼儿嫁进来这么长时间肚子里都没个动静,谁知道是不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就这种媳妇儿,我说她两句还要护着,我的命咋这么苦啊?亏我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你们,都是白眼儿狼啊呜呜呜……”
平日里因为儿子和儿媳妇儿都在钢厂上班,宋大妈自认为自己家在这院子里是高人一等的,她走路的时候都昂首挺胸,跟谁说话都挺直了腰板儿,只觉得倍儿有面子。
宋大妈特别要脸,一开始还不想让人听见,哭的时候都是小小声儿的,结果她说到后面越想越悲伤,总觉得儿子被儿媳妇抢走了,于是她大声的嚎哭起来。
“宋大妈你这是咋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好端端的又哭啥?”
“就是啊宋大妈,咱们整座院子就属你家最热闹,这眼看快要过年,就别在家哭鸡尿腚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出了啥事儿呢,大白天的平白无故吓人。”
宋大妈的哭声一直传到了前院儿,过了一会儿,萧宝珍家的大门忽然打开,金秀儿从里头探出脑袋喊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是胡同里的小寡妇,她也跟着金秀儿后面吼了一声。
宋大妈哭的全情投入,压根儿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倒是宋方远听见了。
宋方远的脸刷的一下黑了,他觉得好丢脸,大过年的他娘竟然在家这样嚎丧。
宋方远快速收拾了自己裤子,穿的整整齐齐的出了房门,又大步走进厨房,一进去就看见他娘坐在桌子边哭。
宋方远本来想开口喝斥,但眼前毕竟是自己亲娘,含辛茹苦拉扯自己长大的,他只好深吸了两口气,把怒火压下去,他耐着性子说道:“娘,这好端端的你又哭啥?我跟盼儿也没干啥对不起你的事儿啊。我承认刚才的语气是急了点儿,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难道你要生我这个儿子的气?”
宋大妈哭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她撕心裂肺,“人家都说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以前我还不觉得,现在我发现这是真的,儿啊,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娘做的啥事儿不是为了你好,娘就差把这颗心剖出来给你了,结果你为了媳妇儿竟然吼我,你竟然吼我……亏我干啥事儿都想着你。”
宋大妈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话,她委屈,她悲愤,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成两半儿了。
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竟然一头扎进媳妇儿怀里,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宋大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一件一件的讲述自己把宋方远拉扯大的过程中碰到的那些难事儿,说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累,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
也不知怎么的,只要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想着儿子,他竟然还反过来吼自己,宋大妈就觉得无比的委屈,这些天堆积的情绪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