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萧宝珍连忙道歉。
“说个不好意思就完了？骑车不长眼睛，有个自行车了不起？你刚才差点把老子撞上天……哎不对，姑娘你有对象了没？”说话的是个男人，说话的时候趾高气扬，说到最后，语气猥琐了几分。
萧宝珍彻底回神，仔细朝着前方望去，就看见胡同里聚集了一大群的男同志，每一个都是胡子拉碴精神萎靡的，还有人双目无神盯着远方，这些人有个统一的动作——单手插着裤兜，懒懒散散靠着墙壁。
这群人有个统一的代号，叫该溜子，也叫街溜子。
一般就是城里的无业游民组成，聚集在一起，成天招猫逗狗不干正事，不是偷看小姑娘就是跟小媳妇逗闷子，人人看见了都要啐一口唾沫，说一句不学好。
萧宝珍他们这个胡同还好，家家户户都是轧钢厂工人，轧钢厂管得严，让所有适龄的孩子都下乡当知青去了，没有该溜子的存在。
往常，这些该溜子也识趣的不往这边走，今天怎么来了？
萧宝珍眼神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苏小武，这些人是谁？”萧宝珍有些生气。
躲在人群里畏畏缩缩的苏小武站起来，赶紧朝着萧宝珍拱手作揖，一副求饶的样子，“宝珍姐，这些人是我朋友，今天来找我聊聊天，一会就走，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姐。”
“你们在这聊天，还抽烟？”萧宝珍看见他们好多人手上拿着烟屁股，肯定是去国营商店门口捡来的。
苏小武摆摆手，“不抽了不抽了，我们马上就走。”
萧宝珍皱眉看了这些人一眼，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她前脚刚走，一个小混混把烟屁股一扔，吐了口唾沫，“这娘们谁啊，够辣的，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脾气也对我路子，小武她有对象了吗？”
说起这话的时候流里流气的，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苏小武吓了一跳，他大惊失色，“哥，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她是我们厂子医务室的大夫，人家早就结婚了，她丈夫是我们厂的工程师，人家夫妻俩是双职工，你怎么敢想的？”
“有啥不敢想的，不过已经结婚就算了。”说这话的小混混有些失望，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跑到苏小武面前，张口先来了一套吹捧，“小武还是你厉害，咱们这些人里头你最年轻，但是只有你有正式工作，而且还是装卸组的工作。要不是你有这份工作，咱们怎么能捡到烟屁股抽，国营饭店门口常年有人蹲着，抢都抢不到，这次咱们聪明，直接去卡车司机那边蹲，果然就抢到烟屁股了。”
苏小武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而且捡烟屁股抽也有点恶心。
其他人也跟着吹捧上了，“对啊，果然还是有个好爹享福啊，大城市来的见识就是宽，平时咱们也没想到卡车司机才是抽烟最多的，而且他们条件真好，抽到一半的香烟直接就扔了，让咱们捡了个漏。”
“嘿，别说咱们没想到，就算咱们想到了又怎么样？卡车司机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吗？还不是沾了小武的光。”
苏小武被他们吹捧的飘飘然，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这个时候，又听见另一个小混混跑到自己面前说，“小武，你家里条件好，你爹也有本事，肯定认识不少人，有没有那种家庭条件好，还没结婚的年轻姑娘？要不给我介绍一个呗？”
苏小武热情的说道：“行啊，你跟我说说想找啥条件的？”
“姑娘最好年轻一点儿，比我年轻也行，比我大的话，最多不能超过3岁，人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要是大太多，别人以为我找了个妈呢。”
其他人一阵哄笑，全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苏小五有些不适应，往后退了一步，又说，“嗯，除了年纪还有其他条件吗？”
“那你就得听我好好说说了，除了长得漂亮以外，家庭条件也得好，家里起码得有一个正式工人，对了，要是这姑娘自己也有个工作就好了，临时工还可以，要是正式职工，那就是最好。”
苏小武愣了一下，“所以你是想要找个长得漂亮，年纪比你小，最好还有个正式工作的女同志，是这个意思吗？”
小混混点了点头，单手插兜，“对啊，怎么样？你认不认识这种人？给我介绍一下呗。哥们儿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是早晚有一天会有的，你告诉她，嫁给我啥都不用干，在家替我照顾好父母就行了。”
苏小武挠头，不停的挠头，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忽然耳朵一阵剧痛，只觉得一双冰凉的手伸过来拽住了他的耳朵。
紧接着，他姐苏小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人家姑娘条件这么好，为啥要找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真是搞笑了，癞疙宝想吃天鹅肉，就你这条件还想找个有正式工作的女同志，赶紧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苏小文轻蔑的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
其他人都急了，“你是啥玩意儿，为啥这么说刘大哥？”
“我是谁？我是苏小武他姐！小武跟我回去，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是不是又翘班提前回来了？看我回去不揍你。”
“姐，在我朋友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苏小武扯着耳朵嗷嗷叫。
苏小文凶巴巴的说，“给你什么面子，你翘班回来还敢跟我要面子？赶紧给我回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回去！”
苏小武还想再说什么，频频看向那群小混混的方向，最后被苏小文一拉，一边叫着一边回了家。
姐弟俩回家之后，苏小文关上门，脸色便沉了下来，”小武，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跟我说什么了姐？”苏小武捂着耳朵心虚的说道。
苏小文脸色愈发难看，“我从红专回来的那天就告诉你了，跟你接触的那群街溜子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就是一群无业游民，而且整天招猫逗狗的，有人还调戏小姑娘，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你也想变成该溜子，是不是？”
“他们的名声已经臭烂了，你也想这样？”
苏小武有些狐疑，“姐，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觉得他们这群人都挺好的呀，说话又好听。”
“说话好听有什么用，因为你有个正式工作他们才对你说话好听，要是你没有工作，没有咱爹的话，你看他们还理不理你，说不定还会堵着你要钱，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苏小武皱眉沉思，半天没说话。
苏小文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她索性摆了摆手说道：“我话都说成这样了，至于要不要跟他们继续来往，你自己做决定，我只是你姐不是你妈，你要是继续跟他们走到一起，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要是真变成他们那种人，成天蹲在国营饭店门口等着捡人烟屁股，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再理你了，你也别再当我弟弟，咱们就这样吧。”
苏小文说着，直接就往外走。
苏小武吓了一跳，脸色一白，赶紧追了上去，“姐，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还不行吗？你是我亲姐，他们只是一群朋友，我肯定是相信你的，这样吧……”
苏小武举起手，“我跟你发誓，我以后不跟他们来往了行不行？”
“你说真的，以后他们再来找你怎么办？”苏小文半信半疑，看了苏小武一眼。
苏小武认真思考，“以后他们再来找我，我就说工作特别忙，要赶着去厂子里上班，也不至于把人得罪狠了。”
“这样也行，你只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就好。”苏小文想了想，“你也别待在家里了，我正好要去副食商店买菜，你跟我一起去，省的你又跟那群人混到一起。”
说着姐弟俩要往外走走。
到一半的时候，苏小武猛的停下脚步，偷偷看了苏小文一眼。
“姐，我忘记跟你说，他们估计还在门口等我呢，咱们在家等一会儿再出去，等一会儿他们就走了。”
姐弟俩又打道回府。
胡同外，街溜子们果然还没走，他们蹲了半天没等到苏小武，估摸着苏小武是真的不会出来了，有人立刻变了脸，骂骂咧咧的说道：“苏小武这个胆小鬼，早就听说他怕他姐，没想到是真的，他姐有啥好怕的，不就一个臭娘们儿有个正式工作吗！有啥了不起的，竟然还看不上我们！”
其他人也跟着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
不过他们生气归生气，拿苏家姐弟俩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们只是一群没工作的街溜子，能把姐弟俩怎么办呢？
最后几个人翻来覆去的把苏小武骂了一通，就准备走了，这破胡同他们以后是再也不会来了。
一群街溜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也就这群人准备离开的档口，胡同里突然有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手上拄着一根拐棍。
没错，这摇摇晃晃的艰难身影不是旁人，正是王大妈。
她神色不明沉着脸，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眼看着该溜子们快要出胡同，王大妈压低声音喊了一句，“等等，你们等一下。”
一开始这群该溜子没在意，继续往外走。
王大妈只好提高嗓门，“小伙子，等一下，我有事儿请你们帮忙。”
这下有人听见了，迟疑的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个瘸着腿的老大妈。
小混混立刻换上失望的表情。
“是个老太婆，咱们赶紧走，那肯定是有事儿求咱们帮忙，咱们又不是啥烂好人，赶紧走赶紧走。”
王大妈也没想到那群人都停下了，再看见她以后居然加快了脚步要跑。
王大妈气不打一处来，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胡同里没人，直接拎起拐杖，脚步飞快的追上了这群小混混。
“喂，我喊你们呢，没听见还是怎么着？我说了有事儿让你们帮忙，赶紧停下！”王大妈没好气的说道。
“大妈，你到底有啥事儿啊？我们忙着呢。”小混混不耐烦的说道。
王大妈换上了一副嘴脸，表情比小混混还要凶狠，“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我跟你们说话。”
这话一出，一群人面面相觑，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老太婆不太对劲。
正常的老太婆能露出这种表情？
”你先说有啥事儿，否则我才不跟你去浪费时间。”
“要是我给钱呢？”王大妈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晃了一下，几个小混混瞬间瞪大眼睛。
她手上抓着一把毛票。
为首的小混混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他思考了一下，准备扶着王大妈。
“走，我带你去个隐蔽的地方。”
“用不着，跟着我就是了。”
王大妈把其中一个领头的带到一处角落，让其他人守着胡同口。
刚一到地方，王大妈拿出了一叠毛票。
“我找你们不为别的，就让你们替我办一件事，办成了有钱拿，要是办不成，这些钱，你们一分都拿不到。”
小混混也不敢小看这老太婆了，立刻点头，“你直接说吧，要我们给你办什么事儿？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都行，杀人放火是要吃枪子儿的。”
“放心吧，不用杀人放火。是这样的，我们胡同里头有个小媳妇儿，她的名字叫张俏，你们要是不认识的话可以去打听一下，注意别被人发现，你们记清楚张俏的长相……”王大妈把小混混的头领叫到面前，低声商量起来，她把自己的安排全都告诉小混混，一副指挥全局的样子。
嘀咕了一阵以后，王大妈表情严肃的说，“我跟你说的话听清楚了没有？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小混混有些犹豫。
“这么干不好吧？这不是毁人清白吗？而且这么干是要被治安队抓走的，说不定还要吃枪子，我才不干，风险太大了。”
王大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只是让你吓唬人，又没让你真对她怎么着，怎么就要吃枪子了？而且有句话叫意外，意外你懂不懂？就算真的被治安队抓走了，也只是批评教育，顶多关两天，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关两天？”
“谁说我怕了？我就是担心这么干会犯法。”
“犯什么法？你只是把人吓唬一顿，又不是耍流氓。”
小混混犹豫了一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大妈手上的钱，最终还是同意了。
“行，我答应你，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
“你以为我没脑子，天天在外面跟人瞎嘚嘚？”说着，王大妈又从兜里掏出一叠毛票，沉声说道：“这些钱是给你的封口费，封口费是什么意思你懂吧？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连你那群小弟都不许说，如果让我知道你跟其他人说的话，我有能力给你这些钱，也有能力千百倍的，从你身上要回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大妈眼神突然一变。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阴狠，盯着小混混的目光，就跟看个死人似的。
小混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