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名瞪圆了眼睛:“这能吃?”
“怎么不能吃?这叫烤土豆。”宋墨玉伸手拿起一个,烫得两只手来回倒腾温度才稍稍退下去。她拨开外头被火灰烤得焦黑的皮,露出里头的金黄焦香。
“等会,我再撒点辣椒面,吃了可以去去寒气。”宋墨玉从包袱里掏出个小瓷瓶,在这个烤土豆上面撒了一些。
瞬间原味烤土豆就变成了香辣小土豆,宋墨玉递给宋雪名:“你尝尝。”
宋雪名对宋墨玉的厨艺从不怀疑,在他心里本来解宜年的厨艺是第一,现在解宜年都挤到第二去了。他只是觉得宋墨玉的包袱明明看着也不大个,没想到跟个百宝箱似的,连辣椒面都带上了!
“好吃——就是啊啊啊烫嘴!”宋雪名吃进嘴里,太烫了又舍不得吐掉,只能呼气。
宋墨玉连忙给他递水,宋雪名这才缓了过来。
“这些烤土豆还有这瓶辣椒面你都拿过去吧,还有这些笋丁肉酱你也带过去,光吃米粥没什么味道,加些酱就香了。”宋墨玉想得很周到。
这样的环境里她就算想做点好菜出来也无能为力。但有限的条件下最大程度地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还是做得到的。
果不其然,宋雪名带过去的烤土豆、辣椒面还有肉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扬和疯抢。
那罐子稀粥和肉酱混合后,米香带着肉香,一下让口感提升了好几个层次。恍惚间大家都觉得不是在这躲难,是来这郊游了。果然人只要吃饱喝足,心情就会变好,连看待自身处境都变得乐观起来。
有人认出了肉酱坛身上的名字:“宋家秘酱。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肉酱。我媳妇过个年光这酱就买了好几种回去,说每种都好吃,还说给走镖路上的时候带上。但是我看我儿子也爱吃,就没带出来。”
“你们几个是过年前才回来的,自然不知道这酱了,卖得简直是疯狂。那香料那辣油就跟不要钱一样放啊,做出来的味道好得不得了。这宋家秘酱的酱料坊就在云鹤镇,听说主人是位小娘子。你瞧瞧人家这本事的。”
“这么大一坛子怎么也得五十文吧。”有人道,“雪名兄弟,你这弟弟待我们是当真大方。嚯,你不知道有一回我们也是接了个护送人的单子,那人自己好酒好肉吃着,就是不管我们死活。吃碗面,要的都是素面,连卤子都没有。”
“对对对我也记得。还是我们自己加钱要的卤。”
宋雪名听得这些人夸宋墨玉,仿佛被夸的是他自己,心里头美滋滋的,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两处地方隔得并不远,这些人说话也并不小声,宋墨玉自然听到他们对这酱的夸赞和追捧。她站在窗户边抿唇笑了笑,手里握着一个已经不那么烫的烤土豆。
从她这个位置望过去,只要踮踮脚就能看到远处的河面,还能看到河对岸灰蒙蒙的七溪镇。
从七溪镇到陈司悬所在的壁山县只要一天时间,可是绕过七溪镇从八井镇去璧山,却要两天。
两天时间会发生什么宋墨玉不知道。
她不甘心。
可大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不甘心就停下脚步。
这场雨夹雪逐渐转为纯雪,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天黑加上雪天,赶路绝对不现实。韩达和宋墨玉商量过后,决定今晚继续在这修整,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镖局七人加上宋雪名、宋墨玉一共九个人。韩达分配晚上轮流守夜的队伍时把宋墨玉隔开去,八个人刚好四个队。韩达和宋雪名一个队,宋雪名到时候会守在宋墨玉这边,韩达则负责盯着破庙外围。一旦有地动的可能,就要立即叫醒大家离开这里。
宋墨玉对此没有意见,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需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应对后面的事情。而且守卫她的安全本来就是镖局的职责,她出了钱,现在她哥还出了力。
“老周、小五,你们俩去外头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柴火,别他娘的再拆窗户了,这风吹得全都得冻死。”韩达一个一个分配任务,“黄信、王越,你们俩找些能盖的东西来……”
现在唯一不用操心的东西是水源。
天黑了下来,起初另一边的火堆旁还能听到说话声,渐渐地转变成鼾声。宋墨玉也不觉得这鼾声嘈杂,只是心里一直记挂着陈司悬,心神不宁所以睡不着。她面朝着自己这边的墙壁,眼睛盯着这坑坑洼洼的墙面,忽然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根燃着的木条。木条在地上划拉几下后熄灭了,那焦黑的部分就变成了炭条。
宋墨玉在斑驳的墙面上,用她那个世界的简笔字体把她和陈司悬的名字写了下来。
宋墨玉,陈司悬,两个名字整整齐齐地排在一块。
写完这个后宋墨玉忽然觉得安心了几分,终于睡了过去。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所有人都睡得很熟,宋墨玉却猛然惊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睡得离火堆太近了,明明是很冷的天气,她愣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尤其是额头上几乎全是汗。
意识回笼的时候,宋墨玉逐渐回忆起她做的噩梦。
在这个噩梦里,她所预想到的瘟疫果然发生了,传染率和致死率都高得吓人。
所有名医都对这种瘟疫束手无策。地动死亡了五万人,可这场瘟疫带走的却是整整五十万人。尸横遍野中,好几座城池沦为荒城,从此一蹶不振。
而陈司悬的尸体就在那一堆又一堆感染瘟疫的尸堆中。
也许正是这种死亡的感觉太过强烈,宋墨玉才会从噩梦里吓醒。
这个时辰值守的人是老周和小五。他俩一个四十有余,一个才二十来岁,正坐在火堆旁
聊着家里的一些闲事,以此来防止彼此睡着。
当他俩看到宋墨玉跨过门槛走过来时,都下意识互看了对方一眼。
宋墨玉表情木然,脸色惨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脚步声却很轻。要不是她没披散头发,他俩都要觉得宋墨玉被鬼上身了。
“宋郎君,你怎么了?”老周大着胆子拦在宋墨玉身前。
宋墨玉停下脚步看向他,突然问:“你说我们坐船过去如何?”
“啊?”老周愣了会神才弄懂宋墨玉的意思,“宋郎君你别开玩笑了。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那河谁敢下啊?”
因为地动的原因,河面席卷着不少树枝杂物,甚至还能看到谁家的鸡和死猪也浮在上头。时不时还从上游冲下来房屋的横梁、门板什么的,水势足以用波涛汹涌来形容。就算再有经验的船夫也不敢在这时候下水摆渡。
“这河不宽。最多一刻我们就能到了。”宋墨玉语气笃定地说。只有药药知晓她此刻的慌乱。常人都说梦境是相反的,可是她怕万一。
她把门边靠着的一把伞拿起来,撑伞走到了院子里。
雪下得不大,但下的是砂雪不是棉雪,想来明天早上天亮前雪就会停了。
“明天早上去附近的村子找找船夫,有愿意送我们过河的,二十两银子。要是二十两银子没人敢,就三十两,加到他们敢为止。”现在对于宋墨玉来说,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她随手就给了两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老周本来还想说什么,被小五拉住了。
等宋墨玉走回她那边后,老周看着手里的银票直发愣:“你刚才干啥拦着我。小五,我看他不是鬼上身,他是直接疯了。你说那陈司悬到底是他什么人,犯得着这么不要命地去找?”
“人家出钱我们办事。不过这事还是要等韩哥醒了以后再说。就算有人敢开船,宋墨敢坐,你敢坐吗?”小五道。
老周皱眉想了会,想到了家里的老娘媳妇儿子儿媳妇还有快出世的孙辈,他说:“你别说,他要是给我钱,我还真敢坐。”下次再碰到这样的疯人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小五:“……”
因为心里有事,宋墨玉没有再睡着。天亮的那刻,镖局的绝大多数人都醒了过来。老周立即上前跟韩达说了这事。
韩达的眉头皱得如同沟壑,直接找上宋墨玉:“宋郎君……”
宋墨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让他们去找船和船夫。找来以后我自己过河,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从八井镇去璧山县。到时候我们在壁山县会合。”
她的话其他人自然都听见了,只觉得稀奇无比。他们这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宋墨玉的安全,运送那些物资只是捎带手的事。但现在宋墨玉为了过河提前到壁山县,居然主动开口和他们兵分两路。他们和护送的“镖”不在一块,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他们唯安镖局的名声可怎么办。
韩达沉思片刻,问她:“你非要省这一天的时间不可?”
“是,我非要省这一天的时间。”宋墨玉听出韩达松口的意思,又继续补充,“是我主动提出和你们分头走。就算我单独行动途中出了什么事,那五百银子的托镖费你们照拿。另外我还可以签一张声明,分开以后会合之前我出任何事都和你们的镖局毫无干系,一切都是我的个人意愿。”
她这话说得流畅极了,一看就是在心里想过的话。
宋雪名在旁边扒拉着柴火不发一言。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不管妹妹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他都会跟着一块。宋家兄妹俩,来陇州一块来,回湖州也要一块回。
其他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宋墨玉这么拼。
现下不说地动,就说天灾之下人心叵测,宋墨玉一旦和他们分开,死生就很难说了。他们受了宋墨玉所托,又吃了人家那么多美味吃食,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宋墨玉单独前去。
“你们……”韩达虽然是镖头,但过河关系到大家的生命安全,他不可能替大家做主。
黄信是第一个站出来的:“镖头,反正我们有七个人。要不你们运着货走八井,我保护宋郎君过河。我两个哥哥都在我爹娘身边,就算我出什么事也不要紧,总会有人照料他们的。”
宋墨玉提出要过河的时候,只考虑了自己和哥哥,就没想过唯安镖局的人会一起,毕竟谁的命不是命啊。
她没想到镖局里会有人愿意陪她冒这个险。
“那我也去去吧。我又又还没成家的,也没没人惦记我。”说话的是张拿,他有点轻微的口吃,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大家都叫他张胖子。
……
一个又一个人地说要去。
韩达对宋墨玉说:“唯安镖局的安字说到做到。”他转而又同镖师们说:“走,跟我出去找船夫。”
人一下子出去了大半。只留了黄信还有张拿在庙里保护,同时看着那车物资。
宋墨玉愣了愣,忽然笑了笑,起身准备先把大家的早饭准备了。她从来不会亏待为她做事的人,更不会亏待这些敢拿自己的命守信重诺的人。
宋雪名在旁边帮忙倒水,龙凤胎之间总有些心灵感应,他隐隐约约知道宋墨玉在担心什么。
他拍了拍宋墨玉的肩膀,低声道:“冷静点,你别怕。”
“我不怕。他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刨出来埋到我们家祖坟里。我冷静吧。”宋墨玉一边敲碎蛋壳一边冷静地说。
此时的璧山县,正在雨里帮忙搬东西的陈司悬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身体最近很差,更新就不太稳定了,明天晚上也要加班,所以明天的尽量更估计也会很晚很晚。
第126章 瘟疫
◎陈平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被寒风吹凉了◎
此时的陈司悬, 除了认识他的人外,无人看得出他是什么世家公子。
他浑身几乎都被雨雪浸透,寒气一点点往身上钻, 身上的衣物也满是泥点, 另有几处不知在何时何地刮烂了。但他仍旧不知疲倦,一直在随着众人将东西搬到仓中。
“小公子, 您进去避雨吧,您前天发烧今天才好,这些东西我们来搬。”
大丰商号的伙计们陆陆续续把东西都搬得差不多, 此间的大掌柜过来同陈司悬道。
陈司悬瞟了一眼, 见大半货物都已经搬进去, 他应声后跟着进屋。
这里说是屋,倒不如说是个简陋的棚子。
壁山县地处陇州地动的中心位置,塌得几乎看不见完好的房屋瓦舍,大丰商会的铺子自然也不例外。众人只得舍弃城中,带着一些抢救出来的粮食在城外的平地上搭建了这破烂的棚子, 勉强安身。
此时, 依着这棚子所在放眼望去,还有上百个大小不一的棚子。都是城中还有附近村落的老百姓, 无处可去,搭了棚子在此处安身的。
大丰商号在陇州的几个县都有分布的商铺还有钱庄。
陈司悬和陈司靖一行人来了陇州后,兄弟俩便分头行动。陈司靖带了一批人直接杀向陇州知州王原纯的府邸,陈司悬则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大丰商号的人。
凭着陈司澜的手令,陈司悬几乎调动了所有归属于大丰商铺的物资和人手。
自打陈司悬他们到了这以后,接连两回的地动把进出壁山县的几条大路全都堵死, 东西进不来, 人也难出去。物价一路水涨船高。
原本竭力维持原价的大丰米行, 也只得一夜之间涨价五成。只为让那些灾情尚未那么严重的县镇老百姓们不要过多囤积米面,好让米行存留的这些能带着受灾的老百姓们撑到道路清理,外面物资能运进来的那天。
但最近的一次地动后,大丰米行也宣布正式关张,带着抢救出来的少部分粮食迁往城外。
除开温饱的问题外,更令人头疼的是医治所需的药材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