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玉作为吃这碗饭的,忍不住朝那三家饭馆看去。
这三家饭馆虽然开在一块,但经营的却是不同种类。
打头一家主营日常小菜、粥面什么的, 主打一个便宜管饱。一般都是输光了没什么钱的赌客才到这吃饭。
中间那家挂着酒旗, 不仅卖酒水还提供住宿。
最里头那家卖的吃食名堂就多了。
他俩在这站了一会功夫, 就见赌坊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目的地都是最里头那家馆子,高声叫喊:“五爷要招牌鸿运当头一份,尹公子要金玉满堂三份!许爷要四季发财一份!”
想来赌客们都是冲着这菜名的好意头来的。
还有些面色惨白、黑眼圈极重的赌客被赌场里的伙计扶着出来。先坐在医馆,吃了碗丹参水续命, 又踉踉跄跄往酒馆去, 开了个房间睡觉。也不知道是在里头赌了几天几夜才肯罢手。
最惨的就是直接被赌场丢出来的赌客,挨了一顿暴捶, 又身无分文无处可去,连最便宜的红薯都吃不起。宋墨玉本以为这人会就此收手,但没想到这人从鞋里不知道掏了什么东西出来,咬咬牙又朝着当铺去了。从当铺出来,手里攥着几颗碎银子,又急急忙忙朝着最近的赌场赶去。生怕跑慢一步耽误自己逆风翻盘的机会。
有钱直接进场, 没钱就典当抵押。困了饿了哪怕生病了这都有的是地方。
这里无愧于赌鬼的天堂, 只要是有赌瘾的人来了这就再也走不出去。
陈司悬开口:“你看最大的那四座赌坊, 东西南北都是我小舅舅的,至于那些小的,也都是背靠着他。”
宋墨玉点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她是打定主意要买那片荒地的,早晚要跟这里的人打交道,现在提前认认门也是好。
“行。”反正有自己跟在她身边,安全肯定是安全的。
东西南北四座赌坊中间都有一道铁门,白天的时候铁门都是开的,到了晚上才会关起来阻断两边通行。
东赌坊主要是斗鸡、斗蛐蛐,南赌坊是骰子、牌九,西赌坊是赛马,北赌坊则是六博、投壶、飞刀等。
宋墨玉直接从离自己最近的东赌坊入口进去了。
赌坊进门处供着财神,木制楼梯一路向下,当帘子掀开那一刻,只见里头各式赌具一应俱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的人一掷千金后散尽家财,有的人以小博大一夜暴富。这样的事每天都在这里头发生。
宋墨玉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有不少赌到兴起的娘子们,她们高声叫喊着,为自己送上场的蛐蛐加油:“大金头你咬它啊!”“雄起来!”
陈司悬少有来这些地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洞察力细致入微,只消看几眼就知道哪只斗鸡或者蛐蛐能反败为胜,能逆风翻盘。他本想问宋墨玉来都来了要不要玩两把,但见宋墨玉对这些兴致缺缺便没开口。
两人一路走过东赌坊,又去了西赌坊。别人都是来发财的,他俩既不像来发财,也不像来找人,就随便乱逛乱看。一路走来什么赌桌都没上过,在赌坊里头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就有人把他俩的动向报告给了管事。
管事所在的地方在楼上,俯身就可以把底下的赌桌还有赌徒的状况尽收眼底。
他慢悠悠喝了杯茶:“找人盯着他们,若是来找事的,照规矩办。”
宋墨玉还不知道他们被人盯上了。她的意识进入随身空间,正在和药药说话:“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最近解锁了很多药膳,药药的心情特别好,对待自己的宿主越发狗腿:“宿主请说!”
“我记得你有个能力是可以感知和定位我附近的人和物?”宋墨玉刚才在赌桌上看到了一个叫碗中球的赌法。
桌上共有三个碗,庄家把一个小球放到碗下然后不停变换三只碗的位置。赌客则凭此下注。猜中正确位置的人获胜。
这个赌法虽然赔率低只有1:1,但是胜在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可以猜中,是以玩的人还挺多。
药药现在和宋墨玉也算得上是心灵相通,一听她的问题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大喊道:“宿主,原则上这是不行的。”
宋墨玉笑了。原则上不行等于可以,原则上可以等于不行。药药这么说就代表着有门。
宋墨玉深入分析:“你想想,我的肥皂卖出去卷钱需要铺垫和时间,现在什么最值钱,时间啊!你忍心看我浪费那么多时间吗?只要荒地一买下来马上开工建设装修,不出两个月,到时候玉京城这上百万的人口,是不是都会到我那去吃饭?那我的口碑值是不是会暴涨?暴涨以后我一天就能解锁不少药膳,对你也有好处啊。这是双赢啊。你想想你的绩效考核,你还想不想在所有系统中脱颖而出,早日走上统生巅峰!”
药药顿时被她忽悠瘸了,一想到宋墨玉描绘的这副盛景,药药连连点头:“好,我帮你!而且我不止能定位,还能透视!”
药药如果有实体,那它这会和赌徒没啥分别,都是眼睛红红的,只想在赌海里大杀四方!
“走!”宋墨玉的意识回到现实。
“发什么呆?”陈司悬见她停下来,问道。
却见宋墨玉从袖口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陈司悬看这厚度就知道大概有多少钱了,宋墨玉自己的加上陆云宝还有谢玉树那一份,正好一万两。
“陪我去玩两把。”宋墨玉拉着陈司悬便走。
“让一让让一让。”宋墨玉戴着幕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陈司悬则一头雾水地跟在她身边,低声问她:“你不会想把这一万两全都用来赌吧?”虽说一万两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知道宋墨玉爱财,绝对不会做冒险的事。而把全部身家送上赌桌,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冒险的事。
要不是他一直没让宋墨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他都要怀疑眼前戴着幕篱的姑娘是不是换了人。
“当然不是,先玩把小的。”宋墨玉冷静极了。得先看看药药的实力,到底管用到何种地步。
感觉自己被小看的药药中气十足地在空间里喊道:“宿主!!选你左手边那个!”
庄家笑眯眯地对着桌前围拢的客人们喊道:“买定离手!”说着他还看了宋墨玉一眼,这姑娘身上穿得衣裳看着挺华贵的,没想到出手如此小气,一两银子?
“五、四、三……”庄家倒数完,揭开左边那个碗,小球果然在这个碗底下。
押中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押错的人垂头丧气好似死了老爹。
宋墨玉看着热乎的二两银子在心里狠狠给药药点了个赞。
接下来一连三把,宋墨玉的筹码不断加高,从最开始的只投一两银子到十两,五十两,无一例外全都买中。陈司悬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淡然,原本他还想着凭他的眼力可以帮宋墨玉赢,但果然阿玉就是阿玉,仙女绝对不会拿她的家底开玩笑。
第四把时,宋墨玉拿出了刚才赚到的一百两押最中间那个碗。
因为玩碗下球的赌客都偏保守,也比较穷,之前撑死最多就只有人一次押了五十两。这张一百两的银票一放下来,这片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宋墨玉身上。
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出手居然如此阔绰,而且她之前连赢了三把。这第四把,他们要不要跟?不少人心里都在心里计较起来。跟吧,要是人家前三把已经把运气用光了,这把赢不了怎么办?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力。
只要他们牢牢盯住一开始的那个碗,不管庄家的手多快,他们一定可以押中对的!
宋墨玉才不管别人跟不跟她下注,低头问陈司悬:“你要不要跟我?”
陈司悬露出笑容:“好。”他也从身上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放到宋墨玉下注的地方。
二百两!怎么一个两个都押中间啊,周遭的赌客看得眼睛都红了。有些已经下注完的开始犹豫,要不要在庄家倒数前改一改。至于原本就跟着押了中间的赌客,都在心中暗暗祈祷,中间中间中间,一定要是中间。
庄家还是笑眯眯的,说的依然是那番话:“大家买定离手。”毕竟出现手气好的赌客可以带动其他赌客更加疯狂下注,这对赌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甚至有的时候,如果赌客们普遍手气不好,他们还会找几个生面孔当托。
五下倒数后,庄家揭开了中间的碗。他头一次开口和宋墨玉搭话:“恭喜客人。”随即挥手让人分别递给宋墨玉还有陈司悬各二百两银票。
新一轮的碗中球很快开始,庄家挪动碗的手速比之前几把都要快。大家眼里看得直发晕。
不少人都躁动起来,主动和宋墨玉攀谈:“姑娘,你这把押什么?”
像他这样明目张胆想抄作业的人不在少数,纷纷用殷切渴望的目光看着宋墨玉。
因有幕篱罩着,没人能看到宋墨玉的模样和神情,不知道她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却只听到她和身边那位玄衣郎君说了句:“我们走吧。”
“什么啊,这就不玩了!”
“算了算了,我看她只是运气好。”
“我就买这个好了,刚才我看人家就站在这个位置。”
……
宋墨玉确实走了,她已经觉得这里的赔率太低,没什么意思,是以和陈司悬朝着骰子区走去。
陈司悬还在猛猛发问:“你之前不是说你没赌过钱?”
“是啊,确实没赌过。”宋墨玉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她最多就玩过斗地主,还是输了在脸上贴字条不玩钱的那种玩法。
她收回目光道:“为什么每个骰子桌上插旗的颜色不一样?”
陈司悬解释:“那是设置了最低下注金额,白色的旗是最低的,没下限,哪怕一个铜板都能上桌,上限则是二十两银子。红色的旗最低二十两,上限一百两。蓝色的旗最低一百两,上限一千两。最高级是黄色的旗,最低一千两,上不封顶。”
“没看到有黄色的旗啊。”宋墨玉道。
“黄旗桌不会设在外围,你看那。”陈司悬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入口,门口有着七八个人站岗把守。
宋墨玉了然,一千两放在哪都是个大数目了,自然会有VIP室:“走,我们去那。”
两人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正是把守的人,说话也不客气:“两位客人,入内需要证明。”另一个人或许是看到这两人气度非凡,语气则缓和些,补充道:“每个人必须携带一千两银子才能入内,像您二位,一共需要两千两。”
“两千两,秦公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女声从后头传来。
宋墨玉莫名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她还没回头就见有两个人走上前来,还真是见过,这两人一个是变态秦盛,一个是跟踪过她和陈司悬的祁淑灵。
秦盛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颇为大方:“灵姑娘不必担心,区区两千两罢了。这里头好玩的东西比外头多,也比外头刺激。”说着他便甩出两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守卫接过银票仔细辨别真伪。
祁淑灵则用温柔似水且崇拜的目光看着秦盛:“秦公子果然是见多识广,淑灵佩服。”
一声轻笑从陈司悬口中发出。
秦盛和祁淑灵终于拿正眼看过去,两人脸上都是同一般愣住的表情。脑子里更是一同闪过几个大字:他怎么会在这!
秦盛感觉自己脑仁又疼了,心想,这个瘟神素来不进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他现在若是把银票拿走马上闪人,那他在灵姑娘面前哪还有面子可言?!今天他就是硬撑也要撑过去!
祁淑灵心头想的则是,她在国公府那条街上守了几日都没等到和陈司悬偶遇,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还是瞄准秦盛,怎么偏偏这时候又撞上了陈司悬。她既然都跟踪到了那,陈司悬的身份并不难查。在她心里陈司悬和秦盛应该选谁,不言而喻。可她却不能当着秦盛的面撩拨陈司悬,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守卫已经查验好了,恭敬地返回银票并让路:“两位请进。”
发愣的秦盛回过神来,慌不择路地带着祁淑灵跑进去。祁淑灵险些被跑得太快的他带摔倒,难堪地忍住尖叫后才稳住身形。
宋墨玉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全程只笑了一声就看到一场好戏的陈司悬却没看他们,只轻声问:“还进去吗?”他怕这两人影响阿玉的心情。
宋墨玉却根本没受到影响,也从身上取了两千两银票递过去:“验吧。”
千两起步的至尊赌室,她来了。
两人进去时才发现里头果然内有乾坤。外头看着是由一条小路进来的,但里面的面积却不比大堂的小。地方大,环境清幽,伺候各位赌客的伙计包括摇骰子的庄家都是打扮俏丽的姑娘们,说话柔声细气,看着听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陈司悬放眼看去没看到刚才那两人在哪,低头时宋墨玉已经牵住他的手:“走,去那!”
宋墨玉看准两个空位。
需要准入资金的赌室就是好,每个赌桌前都有舒适的座位。两人落座后还立即有茶水点心送上。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环形赌桌。披着薄纱的庄家就站在最中间,因为环形赌桌的设计,无论哪个角度都有赌客落座,断然杜绝了庄家出老千的可能。
这一轮的下注已经结束,马上就到开盅时刻。
宋墨玉发现这个赌桌上除她和陈司悬以外的六名客人,都紧紧盯着最中间的那名客人。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紧闭了一会双眼又睁开,对着庄家说道:“开吧。”
庄家的笑容就跟受过训练似的,刚好露出白皙的几颗牙齿:“好的。”
“三六六,十五点,大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