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太后将宫务交给齐妃,岂不是没主子的事儿了?
耿舒宁淡淡笑了笑,没解释,只道:“我饿了,先用膳吧。”
在慈宁宫做了一年多女官,她对太后还算了解。
奉御女官是正三品,跟齐妃平齐。
论子嗣,熹嫔又比齐妃更有底气。
如果太后要叫齐妃掌管宫务,得封李氏为贵妃才名正言顺。
以太后的性子,自潜邸时候起就不喜欢齐妃,要她为齐妃去跟皇上讨要贵妃位,太后宁愿便宜耿舒宁这个还算乖巧懂事的。
毕竟也没什么真正的矛盾,乌雅家现在挣钱的铺面里,还有她耿舒宁进献上去的房子呢。
她被人占过的便宜,没有一点会浪费。
当然,更重要的是,太后为了允禵会跟皇上作对,她提起大清将士,就是为了提醒太后。
若太后扶持她这个皇上的新宠,往后在允禵的事儿上,就有人能说得上话了。
以前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有用,在胤禛面前不可替代,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阵子她在慈宁宫不只是为了做戏,更多是反省自己的天真,真是好久没有这种被人扇巴掌的清醒觉悟了。
永寿宫越冷清,私下里嚼舌头的宫人越多,她越清醒。
狗东西是说会废后,可有了皇后的前车之鉴,她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
有些东西,她得自己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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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白色的素锅子带着鱼汤的馨香,还有豆制品的清新,即便只是青菜豆腐和鱼片,配着酸辣蘸料也格外好吃。
耿舒宁吃得满头大汗,跪了一上午的疲乏尽消,朦朦胧胧的水雾也遮掩不住她的兴致盎然。
用完了午膳,耿舒宁没急着歇息,清理过身上的味道后,她叫人拿过针线笸箩来。
“光送佛经给万岁爷,太敷衍了点……”她拿着一块藏蓝色的锦布在佛经前比画,“我再给万岁爷亲手缝制一个佛经布套吧!”
巧荷几个:“……”您是气死皇后还不够,打算把万岁爷也气死吗?
可她们向来拦不住主子这一出出的造作,甚至怕不会女红的主子扎着自己,还得上赶着抢活儿干,帮主子造作。
巧荷出去拿玲珑炭的时候,忍不住跟晴芳嘀咕:“得亏是主子不见皇上,好叫咱们多些时候准备药膏子。”
她觉得,只要皇上还想多活……咳咳,长命百岁,主子的腚早晚保不住。
晴芳虽然不如巧荷功夫好,但心思却比巧荷更细腻。
她只捂着嘴笑,意有所指地提醒,“趁着还没掌灯,我劝你还是尽早把药膏子准备好。”
巧荷听懂了,不禁瞠目:“……你是说,万岁爷今儿个就会过来?”
晴芳眨眨眼:“这谁知道呢,总归慈宁宫的动静瞒不过御前。”
她有种直觉,主子都开始出招了,要等主子自己把事儿给干了,还要皇上干嘛使,万岁爷肯定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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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晴芳所料,慈宁宫下钥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打更梆子的声儿。
又过去一炷香时候,小佛堂临着西三所拐角处的角门,迎来了特别轻微的敲门声儿。
巧静过去看,见守门的粗使嬷嬷手脚利落开了角门。
苏大总管亲自提着灯笼,迎着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轩昂身影大跨步进了门。
巧静没敢出声,却是立刻就蹲身下去。
她从大氅翻飞的缝隙里,看到了暗黄色的龙袍,来人是谁根本不用猜。
苏培盛压着嗓音小声问:“岁宁主子歇了吗?”
巧静虽然归了九卫,但时候并不长,没有巧荷和晴芳对耿舒宁那么无脑忠心,下意识摇了摇头。
“回苏总管,还……”说到一半,感觉出居高临下的冷冷打量,巧静心底一寒,整个人僵住,瞬间记起自己的身份来。
她赶忙止住话头,干巴巴道:“还,还是让奴婢先进去禀报吧。”
苏培盛侧身偷觎主子神色,没等到主子的反应,才轻轻嗯了声。
“快去。”
巧静一句话不敢多说,起身飞快往里头跑,被晴芳在门口拦下。
晴芳也听见刚才的动静了,上下打量巧静一番。
“你还是记得些晴淑的教训,再有下次,九卫容不下你。”
巧静抖心窝子狂跳,暗自后悔地低下头:“是,我记住了。”
晴芳叫巧静守着门,自个儿上前,不卑不亢安静给胤禛见了礼。
“主子吩咐,若万岁爷来了,请您直接进去。”
顿了下,她脑袋扎得更低了些,“主子还说……这事儿您熟,大佛堂这边没地暖,冷,她就不陪着了。”
苏培盛:“……”这祖宗是在暗讽……不,明刺主子爷深谙夜半偷香之道吗?
他僵着脸皮,心里啧啧出声,却不敢看主子的脸色,总感觉等会子殿内又要打起来了。
胤禛倒是没像他想得那样生怒,甚至表情格外疏淡,在门口脱了大氅,扔给苏培盛。
声音非常温和:“送一壶热茶上来,殿内不用人伺候,离远一些。”
巧荷和苏培盛对视一眼,里头也没听到耿舒宁不依的声儿,俩人头皮都有点发麻。
巧荷也觉得,估计今晚不得安宁。
谁都不敢吭声,飞快准备好了茶水,派人守好慈宁宫后殿和西三所,将大佛堂侧殿方圆数十米都空出来了。
在寂静无声中,胤禛面无表情跨入了侧殿,掀开厚重的棉帘子,进了耿舒宁的寝殿。
耿舒宁乖巧坐在炕沿,膝头放着藏蓝色布套,里头套着佛经。
她身穿居士袍,头顶青蓝幞头帽,素淡地冲胤禛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来了。”
胤禛额角青筋直蹦,上前坐在耿舒宁身边:“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耿舒宁飞快起身,躲过胤禛的胳膊,微笑:“当然是让佛祖审判爷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这一出咯!”
胤禛也不急着去抓这造作的东西,捏了捏鼻梁。
“您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朕,就直接定了朕的罪,佛祖知道你如此不公吗?”
耿舒宁冷笑,主动上前,将佛经拍到胤禛胸膛上。
“佛祖什么都知道,包括你在永寿宫时,是多么舍不得背叛你的发妻!”
“任她做了多少错事,你也不忘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用她的错误来警示你未来的皇后别行差踏错!”
“我倒要问问万岁爷,我在爷眼里,是下一个乌拉那拉氏啊,还是下一个孝庄文皇后?”
胤禛浑身气势倏然一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86章
胤禛铁青着脸,隐忍低斥,“你还是什么浑话都敢说,不要命了?”
耿舒宁拍完了经书,闻言愣了下,没再接着造作。
没预料到胤禛会说这样的话,耿舒宁思忖片刻,平静后退了几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情绪渐渐沉淀下去。
恍惚间,胤禛仿佛看到曾经在养心殿,耿舒宁跟他说下雪了那次的光景。
那一刻他心窝子里的空荡酸涩,至今胤禛仍记得非常清楚。
这重温的感觉,叫胤禛坐不住,起身上前,抓住耿舒宁的胳膊。
他低头看着耿舒宁,好一会子才嘶哑出声:“岁宁,我们别吵架,好好说话行吗?”
他们每一次吵架,都像两只互相伤害的刺猬,总要有人五脊六兽,遍体鳞伤。
他叹了口气,抱着耿舒宁重新坐回炕上,摘下那顶碍眼的幞头帽,露出她满头的青丝,柔顺落下。
胤禛不安的心肠也渐渐回落,他主动放柔了声儿,“朕知道那日在永寿宫——”
胤禛突然顿住,不知该怎么说。
从小到大被人推来推去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多做少说,喜怒不形于色,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曾有过念念叨叨被人烦的时候。
那夜乌拉那拉氏被气晕,胤禛第一次着急,耿舒宁没有误会。
反倒乌拉那拉氏醒过来以后,胤禛一直不肯回头,直接背着身出了主殿,叫耿舒宁格外在意。
出来后,她问胤禛:“您在为皇后难过?”
耿舒宁会拈酸,但她可以理解。
毕竟曾经携手并肩相伴了十几载,养只狗没了还会难受呢,更何况是曾经信任过,共同抚育过孩子的妻。
可胤禛只换了话题,问了句叫耿舒宁生气的话。
他问:“岁宁,你不会跟她一样,叫朕煎熬,是不是?”
耿舒宁同样没答他,天一亮,在胤禛去处理朝政的时候就进了慈宁宫。
还有三天就两个月了。
胤禛随时可以过来,但他知道耿舒宁不愿意见他,一直等。
耿舒宁也知胤禛在养心殿等她,甚至赵松会透露些主子不爱惜自身的消息,想勾起她的心疼,她没理。
今日耿舒宁的造作,就是个讯号,是她愿意和解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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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没应胤禛的话,只问:“您今儿个过来,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