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院判和郑太医进了脉案上来,这会子太后身子骨还虚弱,经不起太大的刺激。
胤禛刚想继续哄着这小狐狸再多将养几日,苏培盛突然脚步匆匆进来了。
“万岁爷,十四贝勒去慈宁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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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耿舒宁猛地坐直身体,满脸兴味冲胤禛眨眼:“嚯!看来这孝子轮不上万岁爷来做了呀!”
胤禛:“……”
他有些头疼地捏着鼻梁运气,吩咐——
“叫太医院去慈宁宫准备着。”
苏培盛赶忙应了声出去办差,心里却琢磨,万岁爷说话越来越有深意了,这准备……是准备汤药,还是准备后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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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禵踏入额娘寝殿之前,也五脊六兽琢磨了一路。
在慈宁宫大门口,他同样悄声吩咐徐昌,叫他去请太医。
徐昌和乌雅嬷嬷对视一眼,没敢多问,徐昌亲自往太医院那边跑。
乌雅嬷嬷和周嬷嬷都不吭声,一个门外,一个门里,绷着神儿守着,心跳却都快得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她们总觉得,十四爷这趟来,怕是要出大事儿。
允禵的脚步声太沉重了,完全不像常年习武,勇闯西藏的大将军。
乌雅氏闭着眼靠在床头,也听到小儿子的脚步声。
“你大舅舅送你府上的名单看过了吗?你可明白些了?”
乌雅家别的不说,早年太后曾祖额森曾任御膳房总管,跟前明内监打交道不少,一些饮食相关的秘方得以留藏。
她能得宠于康熙,十三年内生育三子三女,踩着后宫的尸山血海爬到妃位,少不了这些秘方的功劳。
前一阵子的‘病危’,却不伤及性命,也是仗着额森传下的秘方。
世宗立十三衙门时留下很多前明宫人,后康熙继位死了太多的孩子,经历了几次大清洗。
有一小部分太监和许多嬷嬷宫女出宫。
这些人里,好些进了权贵人家当差,甚至连后代都在这些权贵府邸中世代为奴。
乌雅家没什么能人,却不敢给当时的德妃和如今的太后拖后腿,少不得早早就在某些大臣府里安插上人手,好筹谋一二。
佟家有,观音保府上有,钮国公府也有。
耿家原本是没有的,可耿佳德金的继福晋纳喇氏身边却有两个得用的,如今在耿家做粗使。
刺杀耿佳德金这事儿,不能跟他们沾边儿,借刀杀人还是可以的。
只是白启文不成武不就,控制不了那些人,有些事儿还得允禵来做。
他怕是不能在京城留太久,得早些有动作才好。
太后问完了问题,却没等到允禵的回答,不由得睁开眼。
“祯儿?”
允禵面容苦涩跪地,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好似一下子苍老得三十多一般。
他叩头下去,哑着嗓子道:“额娘……收手吧。”
乌雅氏眸光转冷,慢慢坐直身子,“抬起头来!”
允禵慢慢直起身,脸颊边上还有未曾消退的红肿,下巴上也有明显的挠痕,鼻尖也有一道,甚至还在渗血丝。
乌雅氏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完颜氏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竟也由着她放肆!”
允禵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眸子越来越红,“额娘,她就是想活才会如此。”
“耿氏手里握着儿的许多把柄,一旦她被打落谷底,鱼死网破,儿臣阖府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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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禵确实在太后一动手时,就知道了太后先斩后奏的打算。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小疼爱他的额娘。
她从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为达目的更不会吝啬狠辣手段,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亦如此。
允禵不敢说自己对额娘所为没有一点动心,身为皇子,怎么可能对龙椅停了念想。
可宫里长不出真正的傻子,他清楚……希望太渺茫,也清楚知道额娘的心结之深,不会给他后退的机会。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只当什么都不知,不允许任何人送消息进来,逼着他抉择。
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始终想不出法子制止额娘的疯狂,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疯得不那么明显却更令人胆寒的四哥。
直到完颜氏面如金纸地踉跄冲进书房,恶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压低了声儿发疯。
“爷跟我说过什么?你叫我不要招惹皇上,你自个儿却想拉着所有人去死,死都死不清白,你是疯了吗?!”
允禵被她吓了一跳,有些着恼,“你知道什——”
“我什么都知道!”完颜氏浑身发抖地哽咽。
“我知道老爷子从没想过允位于你,所谓宠信不过是对幼子的放纵,也知你自恃命格贵重,从不甘于人后,自视甚高!”
她的眼泪扑簌往下落:“我更知道,命不在你,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天子却只有一个,永远都不会是你!”
允禵也来了火气,怒视自家福晋。
“完颜氏!谁给你的底气瞧不起爷?看来是爷过去太宠着你了,才叫你猪油蒙了心——”
完颜氏根本没有跟允禵争吵的力气,她突然哈哈笑出声,状若癫狂地打断允禵的话,眼泪却落得更凶。
“是谁猪油蒙了心?爱新觉罗允禵,高僧送你那六字真言,知命,从命,惜命,不是叫你谋权篡位的!”
她拼尽全身力气怒吼:“是叫你带上脑子,别害得子孙后代都成为大清的耻辱!!”
“你怎知六字真言?”允禵被她惊得站起身,赶紧捂住她的嘴。
“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完颜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傻子以前得意风光时,喝多酒不知道在正院写过多少回,她只是同样与他一样怀揣希望,守口如瓶而已。
可耿舒宁的来信,拉拢文臣,私扣军饷,偷藏固始汗兵,假传圣旨……叫完颜氏终于清楚,皇上一直都知道,不过是将幼弟的挣扎当笑话看。
她气若游丝握紧允禵的手,“允禵,我就是太想活命了,才会跟你说这些。”
“我不想成为完颜氏的罪人,成为大清的罪人,你怎么就不懂呢……那把椅子,从来都不属于你。”
“我的爷,你得知这个命,从这个命啊……”
自那日起,直至今日被完颜氏逼着入宫,夫妻二人在书房里数次争吵打架。
完颜氏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深深地刻进了允禵的脑子里。
他噙着泪,满脸哀求看向太后:“额娘,您放过儿臣,放过乌雅氏吧!”
“若您再执迷不悟下去,将来您和儿臣有何颜面对达玛法他们交代啊额娘!”
太后心口猛地一疼,像有把刀子恶狠狠地扎进她心窝子里,疼得她眼神都空洞起来。
她盯着允禵的双眼:“我已经是爱新觉罗氏妇,死了也是入爱新觉罗氏的坟,又何必跟你达玛法交代。”
她声音格外平静问:“允禵,连你也要背叛额娘吗?”
允禵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泪眼朦胧叩头下去。
“请额娘恕儿臣不孝,懦弱……儿臣已向皇玛嬷和皇兄都上了折子认罪,拜请皇兄将儿臣贬为大头兵,举家幽禁青海,无战功永不归京。”
“噗——”太后瞳孔微缩,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往后倒。
她所有的精神气儿都消散一空,唯独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渐渐积聚起更深的恨意。
终其一生,她乌雅玛禄生了六个孩子,除怯懦无用的温宪外,死的死,活着的……还不如死了!
斗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几乎付出所有,却功败垂成,她恨啊!!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第127章
五月底,常院判将太后的脉案送到养心殿。
胤禛得知太后已见大好,只需时间慢慢休养,就奉请太皇太后和太后,携后宫妃嫔一起出发圆明园。
胤禛和耿舒宁以为,太后因小儿子的退缩背刺,都气吐血了,这回去圆明园,必会闹幺蛾子。
所以耿舒宁老早就在太皇太后跟前缠磨着,将老太太留在了寿康宫,一块出京。
这样太后闹起来,还有太皇太后压制着。
却没料想,直到出宫慈宁宫都特别安静,比那些爱折腾的妃嫔还省事儿。
甚至在齐妃不满耿舒宁分配宫殿,在慈宁宫挑拨的时候,太后还开口训斥,叫齐妃干脆留在宫里,给了齐妃个没脸。
“奇怪,太奇怪了……”巧荷在皇辇上伺候时,趁着皇上在外头批折子,小声在耿舒宁跟前嘀咕。
“都说咬人的……不叫,那头也太安静了。”
虽巧荷她们出身暗卫,在宫里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宫女,也不敢犯宫规妄议主子,只能隐晦提起。
晴芳也斟酌道:“奴婢听闻那头年轻时就是个重体面的,私下里不好说,明面儿上轻易不会开口,这番训斥……怕不是麻痹主子爷和您吧?”
等皇上和主子放松警惕,再逮着机会以势压人,硬喂杯毒酒什么的,就主子这小身板儿,绝对挡不住。
巧静也这么觉得,“主子万要小心,不可离开万岁爷身旁。”
耿舒宁很欣慰三人的谨慎,冲陈嬷嬷笑着调侃,“你瞧她们,这是将那位当龙潭虎穴呢,怕不是看见人,能扛起我来就跑。”
陈嬷嬷被逗笑了,但也赞同谨慎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