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信佛,他只似笑非笑看向垂着眸子一脸胆怯的耿舒宁,笃定是这臭丫头所为。
如今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狠!
*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宫人哆哆嗦嗦进门,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因为康熙在,又事关太后,胤禛蹙着眉没吭声。
康熙看着一直在失神念叨‘不可能,那狐媚子不可能是真凤’的乌雅氏,心里叹了口气。
“今日也闹够了,宫宴也不必办了,太后先禁足长春仙馆,待查清安佑宫里有没有人搞鬼,朕再处置。”
不是康熙要抢儿子的权利,事关太后,也只能他来处置了。
李德全立马就要出去叫护卫过来。
在一切没确定之前,谁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佛祖神示,安佑宫得封起来,仔仔细细地搜。
但有人不愿意就此作罢。
好不容易遇到太后如此疯狂,却成了耿舒宁登天的梯子,这叫在背后筹谋许久的人怎么甘心!
妃嫔晕厥过去的不少,齐妃李氏信佛,她是最早晕过去的,懋嫔和宁贵人也都离得远远的,一直不敢过来。
只有熹嫔没有被吓住,她眼神闪过了挣扎之色,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陛下且慢,嫔妾斗胆,有几句话想说,还请陛下和万岁爷恩准。”
胤禛面色一沉:“钮祜禄氏!你——”
他话还没说完,耿舒宁偷偷戳了戳他后背,稍稍用了点力道。
都说了是她的战场,别拦啊,还有好东西没用上呢!
胤禛顿了下,通过力道大概猜出耿舒宁的意思,心里恨不能将这混账的屁股打肿,可这会子却不能拦她折腾。
他压下熹嫔的异议不难,却会叫那些心有算计之人不死心,将脏水往自家小狐狸身上泼。
都已经折腾到这个地步,也不差一哆嗦了。
他话音一转,“——有话就说!”
康熙也没拦,只淡淡垂着眸子,看不清喜怒。
熹嫔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回落了些,压着紧张站出来,蹲身。
“陛下,万岁爷,古往今来信佛的不少,嫔妾也见过许多寺庙的香火旺盛,却从未听说神佛会轻易降下神示。”
“如果叫有心之人利用手段,连神佛都敢拿来害人,只怕才会真的激怒神佛和先祖,影响我大清的国运。”
太后也稍稍缓过来几分,一脸凄楚看向康熙。
“陛下,臣妾虽然行为鲁莽,却真真一片慈母心肠,臣妾冤枉,还请您明察秋毫,还臣妾一个清白!”
熹嫔和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们都怀疑,是皇上或耿舒宁搞的鬼,要将太后钉在耻辱柱上。
如果被查出来陷害太后,可不是小罪。
康熙抬头看了眼胤禛:“是该好好查查。”
如果真是耿舒宁所为……这女人留不得!
胤禛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垂眸冷睨熹嫔,“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熹嫔迟疑着看了耿舒宁一眼,有些为难地小声道:“此事既与岁宁女官有关,就该令人拿了岁宁女官身边的人严加审问。”
“如此事乃人为,必定会留下痕迹……”
胤禛冷笑,“你打得好算盘,只关一个岁宁够吗?”
“真假凤不止跟耿氏有关,不如后宫所有女子都送进慎刑司里,严刑拷打,方能得真相!”
熹嫔瞬间红了眼眶,惊惶地跪地。
“皇上恕罪,嫔妾只是觉得,只搜查安佑宫不妥,万一有人借机抹干净所有的证据,太后娘娘的清名可就被彻底毁了。”
胤禛还想训斥几句,康熙开口打断了他的刻薄。
他眼含审视地盯着耿舒宁,“耿氏你来说,该不该将伺候你的宫人入慎刑司,还你自己一个清白?”
渐渐醒过来的那些人,还有命妇和大臣们都看向耿舒宁。
耿舒宁慢慢抬起头,“回太上皇的话,入慎刑司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不查清楚,有人怀疑岁宁手段通天,连恶龙都能召唤出来,怕是要烧了我。”
“所以岁宁觉得,熹嫔的担忧不无道理,确实该尽快查明真相。”
她看了眼外头,“这会子宗亲和文武百官都在,命妇和妃嫔也都在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查个水落石出更妥当,您说呢?”
康熙眸底的审视化作了淡淡兴味,他挥挥手,“梁九功,立刻查!”
这丫头既然敢叫人查,就是没留下任何痕迹,这样的神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活到这把年纪,不至于看不清一个小丫头。
只看耿舒宁的淡定他就能确认,今日这一出,必是耿舒宁所为。
甚至太后会失心疯搞这么一出,说不定背后都有她的撺掇。
梁九功立刻应声:“嗻!”
他和李德全亲自带着护卫,当着所有人的面,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鄂伦岱胆子大,撺掇着几个武将,主动加入护卫的行列,兴致勃勃跟着搜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痕迹。
大伙儿心里愈发惊疑不定,连太后都呆呆看着字迹消失的佛像,表情空洞。
难不成真是神佛启示?
熹嫔的脸色特别难看,她才不信什么神迹。
她比康熙还肯定是耿舒宁所为。
这贱人先前就以先祖入梦的方式,折腾出了不知道多少事儿,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邪异手段。
她实在忍不住,又道:“太后燃烧血经,神佛有所启示,言岁宁女官是真凤,不若请岁宁女官也请一请神佛,神佛既垂怜真凤,必会有所启示吧?”
“够了!”胤禛冷冷看熹嫔一眼,“你当神佛跟你一样闲,会一直待在这安佑宫里?”
不等熹嫔请罪,耿舒宁跟胤禛唱起了反调。
她道:“皇上恕罪,岁宁觉得熹嫔所言有理,如若有真凤,必气运通天,得神佛和先祖庇佑,与寻常人不同。”
她眨巴着眼,朝康熙蹲了蹲身,“陛下,岁宁不敢觍着脸说,自个儿就是真凤,在场所有伺候过万岁爷的女子,都有可能是,不如叫后宫的主儿们与岁宁一起,都试试?”
康熙挑眉,他确实挺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手段。
“可!”
熹嫔微微蹙眉,看着耿舒宁心底发沉,难不成这贱人连她的发难都算到了?
不,不可能,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耿舒宁淡淡看她,“熹嫔娘娘,还有后宫的各位小主们,你们看谁先来?”
齐妃刚醒过来,她垂着眸子一脸虚弱模样,一声不吭。
虽然她不算聪明,可她在耿舒宁出现之前,能一直得宠,靠得是自己的直觉。
耿舒宁说得这般轻巧笃定,叫她隐隐觉得,今日谁做那出头的椽子,谁就要给真凤祭旗。
她的把柄都被熹嫔捏在手里,真凤是谁都不可能是她,她才不去做儆猴的鸡。
熹嫔和其他妃嫔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既怕自己先上前会中了耿舒宁的算计,又怕耿舒宁先上前又得到什么神示。
但熹嫔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富贵险中求。
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我先来!”
耿舒宁唇角微勾,她就知道熹嫔性子里确实有冲动鲁莽的一面,买一送一解决俩刺头,好极了。
她微微侧身,“那熹嫔娘娘请吧。”
懋嫔小声开口阻拦,“熹嫔妹妹莫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为了三阿哥也要三思而后行啊,万不可拿自己的命格开玩笑……”
熹嫔觉得懋嫔说得有道理,不能由着耿舒宁不知不觉占了主动,送她们入局。
她心里紧着思索,很快就想出法子,微笑建议——
“不如我们抓阄如何?”
第130章
耿舒宁对熹嫔的提议自开始就照单全收,由着李德全和熹嫔身边的婢女一起做好纸团,叫妃嫔先抓,剩下最后一张是她的。
后宫不算耿舒宁,名分上胤禛女人的共计十七人。
耿舒宁打开纸团,上头写着拾叁的字样,不前不后,叫懋嫔和熹嫔两人都格外满意。
不管耿舒宁有什么盘算,前后都有人反复验证,她休想耍什么手段给自己抬轿子。
耿舒宁凉凉看胤禛一眼,无声‘呵’了一下,复又垂下眸子做恭谨状,没节外生枝。
被她眼神扫到的胤禛,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莫名有些心虚。
如今的妃嫔多是潜邸时候康熙和太后赐下来的,少数几个是登基后两人赐下的,后宫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进人了。
好些宗亲府上的女眷,都比胤禛多。
在皇家,传宗接代实属他的本分,他要是拒绝府里进人,才是异类。
可……道理都知道,却还是不由自主叫这混账牵着鼻子走,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竟忍不住开始想着回头要怎么哄了。
他大概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栽得这么狠的皇帝吧?
懋嫔出声打断胤禛的思绪,“嫔妾抽到了第一个,虽嫔妾自知无凤命,本不该掺和……”
她顿了下,赧然道:“只当嫔妾为主子娘娘打个头阵吧,万望佛祖保佑。”
宁贵人嗤笑了声,凉凉附和她的话,“懋嫔姐姐说的是,我在姐姐后头,也给主子娘娘先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