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才什么时辰,还没过午时呢,添妆的女眷都还没来全乎,你们怎么这会子就来了?”
这时候说大婚,其实是昏礼,黄昏时候才办正礼,也讲究个所有过程都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办。
耿舒宁起来得早,是为了接待那些身份够高的命妇,实则这会子太阳都还没高升呢。
允禟撇嘴,“八嫂您当我们想这么早过来啊?大半夜就叫皇兄给薅起来了,冷不搜地等到宫门一开,就叫撵来了。”
允祥看八嫂眼眶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跟着苦笑。
“皇兄改了点章程,册立礼在前,添妆礼在后,怕委屈了四嫂。”
册立礼之前,耿舒宁还不算正儿八经的皇后。
爵位诰命足够高的命妇无须给耿舒宁行礼,还能拿捏一二长辈的架势,架不住就有脑子不好使的,会说不好听的。
郭络罗颖慧早早过来,就是准备替耿舒宁这新主子打嘴仗的。
可皇上这点子委屈也不愿意叫耿舒宁受,硬是打破规矩先册立了皇后。
有金册和金宝在手,再倚老卖老的命妇来了,进门也得跪。
这叫提前准备了许久的郭络罗颖慧胃有点不舒服,这俩人还能更腻歪点吗?
她略有些嫉妒地看了眼耿舒宁,“得,咱们皇后娘娘准备着接册宝吧。”
既然是册立,就得跪迎,新娘子不下炕是规矩,在炕上换个姿势就行了。
允祥赶忙道:“皇兄口谕,大婚礼仪繁琐,今日辛苦皇后,一应规矩皆无须跪拜,以帕礼替代便可。”
郭络罗颖慧:“……”算了,嫉妒已经说倦了,皇后娘娘总不能连帕礼是什么都不知道。
耿舒宁确实知道。
反正挓挲着手呢,顺手从婚服上拾起一个垫着的帕子,欢快放到耳后甩了三下,就咧着嘴接过了允禟和允祥手中的金册和金宝来。
虽然册立礼比较儿戏,可代表的含义却半分不掺假,等耿舒宁接过册宝后,在场所有人都跪地齐呼——
“请皇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门外端着架势被请进来的命妇们,惊疑不定地看向跪了一地的人,都面面相觑。
不是,这就跪拜了?
这会子不该是添妆吗?
*
等知道皇上将册立礼提前后,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女子,不论年纪,都酸了。
酸得透透的,牙都快咬碎了,眼珠子寻着空儿就死命往耿舒宁脸上盯。
皇后娘娘到底是给皇上喂了什么迷魂药,叫皇上连规矩体统都不顾,硬是给她这么大的体面?
大婚日头一遭规矩就这么大变动,后头不会还有什么糟心的吧?
连郭络罗颖慧心里都隐隐有所猜测,难不成皇上还要跟寻常男女大婚一样,来个跪拜天地?
她们的想象还是保守了。
耿家这头命妇们都努力挤出笑脸,态度恭恭敬敬贺了皇后娘娘万福,送上添妆,赔着小心说话,只等过了午时,銮仪卫持金节过来接。
耿舒宁虽然没用做什么,只需要笑着点头,再点头,偶尔应上一两声,一上午也累得够呛。
主要不方便上厕所,她都没喝几口水,只早上吃了一口奶饽饽,饿得胃里火烧火燎的。
听说銮仪卫过来了,一点新嫁娘的矜持都没有,欢天喜地站起来就想往外跑。
哦,还不能跑,耿文彦战战兢兢候在门口,等着过来背妹妹登凤舆呢。
比起耿文彦的小心翼翼,耿舒宁反倒没那么多计较,笑着叫他背起来,道了声谢。
耿文彦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摇头:“妹妹……啊不,皇后娘娘不必跟奴才客气,阿玛在大门外等着呢。”
耿舒宁淡淡嗯了声,“后天你们都跟着进宫赴宴吧,不必想太多。”
耿文彦稍稍松了口气,如果妹妹不允,他和没有品阶的弟弟妹妹媳妇都是不能入宫的。
好在妹妹没有将先前纳喇氏做的恶事挂到他们头上。
如此耿文彦也就满足了,他不求沾妹妹的光,只求别得罪这位皇后妹子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耿舒宁的松口,耿文彦倒真有点感动了,将耿舒宁放在凤舆上,看她遥遥对阿玛拜别的时候,还红了眼眶,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而后耿文彦的眼泪突然就叫护卫在凤舆旁边的人给吓回去了,那是……十四贝勒?
允禵在皇陵待了一年多,这会子反倒没有了以前的惊慌失措,或是锐意暴躁,整个人都格外平和。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待得耿舒宁拜别过后,允禵扬声开口——
“允禵在皇陵,得乌库妈妈和额娘托梦,知皇兄大喜,不愿允禵错过为皇兄和皇嫂祈祝的机会,特做金节使,恭迎皇嫂入宫!”
郭络罗颖慧都麻了。
好家伙,叫允禵来行奉迎礼,自今日后,京城中谁敢再说是皇后逼死了太后,就等着以造谣生事的名头治罪吧!
这可是亲曾孙和亲儿子认证的,孝庄皇后和太后都‘认可’的好儿媳。
不得不说,经此一事,在众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铁面无私的阎王皇帝这形象是再不复存在。
及至午门前,胤禛亲自立于圣驾上,迎耿舒宁同乘圣驾至太和殿祭祀先祖时,已经没人感叹了。
皇上他真的……太骚了!
当然,合卺礼不在坤宁宫,而是在养心殿,也就更无人置喙。
哪儿不是合卺呢,反正酒喝了,头发剪了,袍子系了,生饽饽吃了,就够了。
整个大清都是皇上的,万岁爷明显就是冲着一辈子就这一次大婚的劲头在折腾,有不赞同的也得等到过了今日再弹劾,谁也不会当场触皇上霉头。
好在除了这亿点点出格的地方外,其他的规矩都没再出现什么变故。
合卺礼后,皇上在乾清宫朝见大臣,皇后去坤宁宫接受命妇跪拜,这些都按着过去的规矩来,一点没变动。
而后便是在乾清宫和保和殿的宫宴,那跟耿舒宁就没关系了。
作为新嫁妇,她只需要端坐洞房,等着皇上喝完大酒回来洞个房,大婚日便算是结束了。
至于后头的奉先殿祭拜所谓庙见礼,颁诏礼大赦天下,加开恩科,还有庆贺礼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见这些,都是后头的事儿了。
等耿舒宁能真正坐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她整个人几乎是被巧荷和晴芳给架进门的。
一进门,耿舒宁就气若游丝冲陈嬷嬷伸手——
“快,救命!”
她脑袋快被压断了,脚底板子都快叫花盆底给硌肿了!
别人结婚是要钱,她结婚是要命啊!
陈嬷嬷被唬了一跳,嘴里呸呸呸,紧着脚步上前。
“这样大喜的日子,主子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快呸出去。”
耿舒宁有气无力地靠在巧荷身上翻白眼,她没力气呸了,嘴巴干得快冒烟。
因为这身婚服不方便去官房,她今天就没怎么喝水!
好不容易被摘下了顶戴,解开了那一身绣着金线的披挂,被扶进了浴桶里,耿舒宁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躺在浴桶里,呸了一声。
她脸上的妆根本就没吓到那狗东西,忘了他成过一次亲了,反倒是给了个好一个‘惊喜’!
她下辈子都不打算再举办婚礼了!
*
要不是巧荷和晴芳在旁边伺候着,耿舒宁都能在浴桶里睡着。
等好不容易爬出来,陈嬷嬷已经准备好了好克化的晚膳,耿舒宁都已经饿过劲儿了。
她有气无力趴到桌子前,“巧荷和晴芳、巧静你们三个也辛苦了,今天让其他人值夜吧,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
巧荷三人确实累得够呛,一路都是走过来的,还要扶着个辣么沉的主子,从善如流退了下去。
陈嬷嬷倒是有心叮嘱几句:“主子别积了食……耽误正事。”
耿舒宁眼冒凶光,“我今儿个剩下的正事就是吃饱喝足睡觉!”
陈嬷嬷:“……”算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也着实不敢再劝,反正以她的了解,就算万岁爷在这儿,保管也不带多放……啊呸,多说一句话的。
*
果不其然。
胤禛浑身酒意回寝殿以后,就着明亮的龙凤喜烛,看到幔帐内睡得四仰八叉直咂摸嘴的小狐狸,只摇头笑了笑,一点没有吵醒她的意思。
叫苏培盛轻手轻脚伺候着熟悉过,他也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上床搂着小狐狸,给自己空出来一点地方,抱着耿舒宁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天也给他折腾地够呛,左右前一天已经洞过房了,还没少动,也没必要非得在花烛夜惹这小阎王。
翌日一大早,耿舒宁被唤醒的时候,浑身还酸疼得厉害,瞧见外头天儿都还没亮,她浑身气压也格外低。
大概是知道她累狠了,巧荷和晴芳一举一动简直跟举着炸.药.包一样小心。
连苏培盛等人都大气不敢喘,生怕惹着这祖宗发飙。
这位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祖宗了,连万岁爷都要退避三舍的那种。
胤禛一大早起身去上早朝,愣是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给苏培盛看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帝后大婚,按规矩胤禛可以罢朝三日,举办剩下还没结束的流程。
但胤禛知道耿舒宁起不来,就干脆敬业一把,美其名曰不能因为大婚耽搁朝政,愣是叫想要弹劾的御史都没处开口。
盘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胤禛才下了早朝,接耿舒宁一起去奉先殿行庙见礼。
再与耿舒宁一起携手共至太和殿,接受王公大臣对帝后的庆贺礼。
这一套流程结束后,帝后二人还要去畅春园,拜见太皇太后和太上皇。
再过一日,三朝回门这天,在乾清宫再次举办家宴,是为筵宴礼。
主要是行宴请皇后族人,加封皇后父亲为国公的仪式。
耿佳德金在筵宴礼上拜谢过皇恩,这大婚的流程才算是全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