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喊,郭利强越来气,心中恶念喷涌而出。
要不是亲娘胡搅蛮缠,妻子不会丢下他回娘家,一双儿女也不会对他生出怨言。
刘三喜伤的严重,每个月都要到医院复查两次,医生说如果发生感染,必须再次入院治疗。她的病,就是个烧钱的无底洞。
如果死了,他就不用为医药费发愁,也不用被迫和妻子分居。
郭利强想到这里,沉着脸走到床头,抓起毛巾往刘三喜脸上捂。
刘三喜身上全是伤,躺了近两个月身上没什么劲儿,躲不开身强体壮的儿子,被他捂住口鼻,拼命挣扎。
一分钟后,郭利强看到刘三喜挣扎动静越来越小,心中猛然一凛,松开捂毛巾的手。
刘三喜大口大口喘气,哑着喉咙说:“你,你这个畜生,竟敢害我,我要告诉你大哥,让他揍你。”
到底是亲儿子,刘三喜差点被郭利强害死,也没舍得说到派出所告他。
郭利强眸光阴沉沉的看了一眼刘三喜,手指动了动,转身离开,任由她在身后呵骂。
他不能动手杀人,会被警察抓走枪毙的。如果刘三喜自己遭遇意外身亡,就跟他没关系了。
想让一个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人,遭遇意外,实在太容易了。
郭利强第二天一大早出门,直到天擦黑才回来。刘三喜嚎了一天没人搭理,饿的前胸贴后背。
有了昨夜的教训,刘三喜没敢直接开口骂儿子,而是有气无力的哀求:“强子,娘饿了,你白天去哪儿了,怎么不给我留点东西吃。”
郭利强也不答话,转身进了厨房,咚咚锵锵的收拾了一会儿,切了一盘苹果,在一碗浑浊的水里蘸了蘸,端出来放到刘三喜屋里桌子上。
“吃吧,又酸又甜的苹果。”郭利强表情阴沉沉的,嘴巴抿成了河蚌。
刘三喜被烧伤后,嗅觉不太好,但来自动物的直觉,让她本能的害怕现在的儿子。
“强子,娘想吃干饭,不想吃苹果。”刘三喜小心翼翼的恳求,布满疤痕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极了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今儿个在外面忙了一天,明天再给你做饭,你吃苹果垫垫肚子。”
郭利强将盘子往刘三喜方向推了推,目光愈发阴沉。
“不,我不吃了……”刘三喜拼命摇头。
“娘,吃苹果,让儿子再孝敬您一回。”
郭利强拿起苹果,往刘三喜嘴边凑。
刘三喜拼命躲,冰凉的苹果贴在脸上的同时,她闻到了熟悉的老鼠药味儿。
“强子,这苹果有毒,我是你娘啊,强子,你不能害我。”
计划被识破,郭利强想到回娘家的妻子,想到巨额债务,想到连日来的辛苦,恶从胆边生。
他吸陡然变得急促,额头上青筋暴起,按住亲娘肩膀,拿起一块苹果强行塞到她嘴里。
刘三喜一个病弱老太太,哪里敌的过身强力壮的儿子,挣扎了不到半分钟,便被迫吞下了苹果。
吃下泡了剧毒的苹果,她“啊啊”的叫了两声,不可置信的盯着儿子,五脏六腑像被蛇钻了洞一样痛苦。
看到刘三喜如此模样,郭利强慌慌张张的松开手,语无伦次的说:“娘,别怪我,你痛成这个样子,活着也是受罪,我会给你多烧纸的。”
刘三喜临死前拼命的挣扎,挥动胳膊,将盘子碰到地上。
瓷做的盘子从高处跌落碎成几块,郭利强咽了咽口水,慌忙关灯回到自己屋子,心跳的像打鼓一样。
他一夜没合眼,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亲娘血淋淋的样子。
天亮后,郭利强起床,到隔壁屋子里看亲娘,只见她半拉身子在床上,半拉身子悬在床下,满脸都是鲜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郭利强见状,嚎哭着上前察看情况。
他拿手探刘三喜鼻息,发现她气息已经完全凉了,大睁着眼睛,嘴巴张口,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郭利强打了个寒颤,强行定住心神,想伸手帮刘三喜合上眼睛,她断气了半夜,身体已经开始僵硬,眼皮怎么都合不上。
他抹了把眼泪,替刘三喜盖上被子,转头跑出屋子,用力拍邻居家门,一边拍门一边哭着喊:“庆余,快开门,我娘不好了,庆余。”
周素巧掐尖要强,嘴巴不饶人,郭利强沉默自私,郭小龙和小凤一直在外面念书,郭家和周边邻里关系并不好。
但听到郭利强亲娘不行了,王庆余还是第一时间把门打开。
第100章 年代文悲情养女14
刘三喜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她泼辣了一辈子,心坏嘴巴刁不饶人,最后像条狗一样被毒死在床上。
中毒死的人样子不好看, 来帮忙的人看到刘三喜的死相, 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咯噔一下。
郭利强做贼心虚,只要来一个人, 就抓着对方的胳膊,又哭又喊的说:“都怪我不好, 不该拿苹果药老鼠。我反复交代不能吃桌上的苹果,哪想到我娘她想不开,半夜寻了短。”
农村里老人喝药跳井寻短见的不罕见,究竟是自愿还是被逼的, 也没人会去追究。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大部分人法律意识淡漠,就算怀疑刘三喜死的蹊跷, 也不会出头沾一身骚。
只要老人子女不计较, 外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郭利富骤然得知老娘去世, 与老娘生前相处时的种种不快, 全成了悲痛和不舍。
他带着妻子儿女踉踉跄跄的赶到弟弟家, 气冲冲的提起弟弟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他两巴掌。
“畜生!你这个畜生!娘到你这儿还不到半个月, 就——就!”
面对郭利富声嘶力竭的喝骂,郭利强只是哭,任由他打骂。
这时有人上前劝和, 让郭利富节哀, 赶紧准备后事,让亲娘入土为安, 将丧事办好,别让外人看笑话。
“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娘,你打死我吧。”
郭利强哭的伤心,抓着郭利富手往身上打。
郭利富进屋看到亲娘的尸体,忍不住又锤了弟弟一顿,郭利强只有挨打的份儿。
兄弟俩一通闹腾,刘三喜的死就算揭过去了。
刘三喜死因蹊跷,本家人和亲戚不提,外人更没插手的道理。
郭利强挨了兄长一顿打,见他没计较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只盼着快点把丧事办完,把他害死老娘的事盖过去。
婆婆死了,周素巧怕被人戳脊梁骨,从娘家回来,帮忙一起张罗丧事。
她没打算跟丈夫离婚,郭利强虽然没本事,但他们俩生的一双儿女都是大学生。
周素巧盼着两个孩子都能凭本事找个城里对象,这样她就能跟着孩子进城享福。
为了不拖孩子后腿,她肯定不能和丈夫离婚。
在乡邻的帮助下,刘三喜的灵堂搭了起来,唢呐吹的震天响。
按理说丧事要办七天,郭利强心里有鬼,要求第二天就下葬。
时间太赶,郭小凤和郭小龙姐弟俩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人还在路上,家里刘三喜就要安排下葬了。
郭利富儿子抱着牌位,一群人穿着粗白麻布做的孝衣,头上戴着孝帽,浩浩荡荡的抬着棺材朝墓地走去。
唢呐声和哭声直上云霄,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个个都是大孝子呢。
离坟地越近,郭利强就越激动,只要棺材顺利埋到地里,他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一辆吉普车停在山路上,拦住了送葬队伍去路。
华国讲究死者为大,送葬队伍被拦唢呐声停了下来,郭利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山路很窄,将将够一行人抬着棺材通过,堵上一辆吉普车,简直寸步难行。
掌事儿的人上前,皱着眉头走到吉普车旁,隔着车窗说:“劳烦让一让,你挡住我们送葬的路了。”
周素巧拿孝布遮住脸,张着嘴巴干嚎没眼泪:“我可怜的娘诶,你不是我的亲娘,比我亲娘还亲,咋哩恁狠心,说走就走啊。”
郭富强兄弟俩也走到车前,按照规矩磕了个头,请对方让路。
车轮子没动,但车门开了。
一个穿着杏黄色连衣裙,戴墨镜的少女,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纤尘不染的黑色小皮鞋,与到处都是灰的乡间小路格格不入。
吉普车上突然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城里姑娘,送葬的队伍愣愣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姑娘,你让一让,我们赶着送老人下葬。”
郭利富莫名有些紧张,压着声音不敢起高腔。
顾辛夷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致如玉的脸庞,明亮如水的眸中,露出一丝惆怅:“刘三喜就这么去世了,人死为大,我也该送她一程。”
“你,你——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郭利强一口气说了四个“你”字,足见他的震惊和意外。
顾辛夷摇摇头,抿唇叹了口气:“刘三喜生前总嚷嚷着,她对我有养育之恩。把我拐卖到石磨村,是大恩德,还想拿汽油烧死我。”
老娘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在下葬当天,被人当众翻出来,郭利富分外尴尬:“大妞,你奶以前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她人已经不在了,你现在过的也很好,就别怨她了。”
阳光照耀下顾辛夷肌肤白皙透亮,她脸上挂着悲悯神情,亭亭玉立的在那儿一站,就跟小仙女似的。
“我明白,不管刘三喜做了再多错事。她人已经不在了,追究起来也没意义。”
顾辛夷一席话,说的郭利富兄弟俩心有戚戚。
“你能想开就好,大妞,既然来了,不如送你奶一程。”郭利富想快点送老娘下葬,好声好气的劝顾辛夷。
顾辛夷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刘三喜今天不能下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相识一场——”
所以,她怎么能让她安安稳稳的入土为安呢。
“我听人说,刘三喜是中毒死的。杀人偿命,我必须替她讨个公道。”
说到公道二字,顾辛夷目光直直的看向郭利强。
他穿着一身白麻布,头上戴的孝帽遮住大半张脸,鼻涕眼泪冰凉凉的糊在脸上。
山上风再凉,都凉不过郭利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