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亲卫应声出列, 强行将彭老夫人和彭于氏拉了起来。
两人像木偶一样被人固定着,别说跪了,动都动不了,一张脸气的青中泛黑。
人被拉着, 不妨碍她们两张嘴哭哭闹闹,顾辛夷是个开明的人,没制止婆媳俩求情。
反正她们哭归哭闹归闹, 多看一眼算她输。顾辛夷要让所有人明白, 在她这里, 拿孝道压人胡搅蛮缠是说不通的。
离午时越来越近, 彭廉贞被按倒, 腰正对着铡刀凹槽,刀就在身子上面悬着。
并州许多年没腰斩过人了, 据说这一刀下去,人不会立即死,命硬的还会拖着血迹满地爬。
胆子小的人看完腰斩回家, 会被吓得大病一场。
死亡在即, 彭廉贞吓得屁滚尿流,“啊啊、呜呜”的求饶,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招惹贺家。就是贺英娘真的造反,他也要头一个扛大旗,为她摇旗呐喊助威。
只要贺英娘愿意放过他,彭廉贞愿意每天写篇歌颂贺家辱骂朝廷的文章。
晌午日头高高挂着,地面被晒得发烫,看热闹的人拿袖子遮住脸,只等最后一刻到来。
“午时三刻到——行刑!”
刀斧手按住铡刀,正要用力,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呵:“刀下留人!圣旨到!”
只见彭顺河带着一个小太监,捧着圣旨,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行刑被圣旨打断,这可是戏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众百姓眼睛发亮,踮起脚尖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从紧急,彭顺河看了一眼被按在铡刀下的儿子,高举着圣旨喊:“并州贺英娘接旨!”
彭廉贞看到亲爹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圣旨赶来,激动的“啊啊”大叫。
他不用死了!他得救了!
彭于氏双手交握按在胸口处,口中喃喃到:“感谢佛祖,佛祖保佑,让我儿否极泰来长命百岁。”
彭老夫人松了口气,眼神怨毒的瞪着顾辛夷。
她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东西,落得身败名裂千刀万剐的下场!
刀斧手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着顾辛夷,不知该不该继续。
彭顺河见顾辛夷站的笔直,毫无下跪接旨的意思,压住心中慌乱,再次出言提醒:“贺氏英娘,还不跪下接旨!王公公,请您宣旨。”
他将圣旨恭敬递给一同前来的王公公,他甩了下拂尘,客气到:“彭将军宣旨便是,圣上对你信任有加,这是给你的机会。”
这便开始叫彭将军了,看来彭顺河跑的这么快,不单是为了救儿子,好抱着取代贺家的想法。
“并州离京城数千里之遥,我怎知,你们手中圣旨是真是假。”
顾辛夷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彭顺河心中一梗。
随行而来的小太监,拈着兰花指,拿出一枚令牌,细声细气的说:“杂家这里有陛下的令牌,圣旨上有玉玺印鉴,绝无造假可能。”
“真的吗?我不信。”
见顾辛夷如此猖狂,彭顺河怒道:“贺英娘,你这是要造反!”
他一脸崇敬的打开圣旨,慷慨激昂的念了一大通数落贺家及贺英娘罪刑的话,最后点明主旨:“……着贺英娘加恩赐令自尽!”
顾辛夷耐心听完彭顺河一长串废话,悠悠叹口了气:“又一个假传圣旨的,给我拿下押到牢中。刀斧手,继续。”
她不像彭顺河那样激情澎湃,语气淡定从容。
刀斧手得令,两人一起用力压下铡刀。
百姓发出惊呼声,有胆子小的拿手捂住眼睛,透过指缝窥看彭廉贞惨状。
鲜血喷溅,彭廉贞身体断成两截,彭于氏直接昏了过去。彭老夫人倒没昏,而是又气又惊,直接鼻歪嘴斜中风了。
彭廉贞没死透,痛的手抓地,在地上爬了两下,拖出两道血痕,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眼睛。
杀人诛心,彭顺河被拖走时,扭头看到儿子变成两截,睚眦欲裂,怒吼到:“贺英娘,你这个反贼,反贼!”
道不同,不相为谋。
面对彭顺河的指责,顾辛夷眼都不眨一下。
倒是一同被押下去的小太监,本以为自己作为传圣旨的天家使者,顾辛夷不敢拿自己怎样。
被彭廉贞惨死的一幕冲击到后,吓破了胆子,急冲冲对顾辛夷说:“贺将军不要杀我,我有贺公子的消息!”
顾辛夷回头看了他一眼,吩咐手下:“把王公公带到书房去。”
都说伴君如伴虎,王公公以为,他跟在皇帝身边那么久,早就习惯了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但被顾辛夷冷冷的看了一眼,他像是从炎热夏天突然坠入冰窟中,脖子发凉腰部隐隐作痛。
行刑结束,刀斧手将彭廉贞残缺的尸身收走,衙役拎来清水,冲刷地面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围观的百姓陆续散开,有胆子大的在众人簇拥下,绘声绘色的讲彭廉贞被腰斩后痛苦挣扎的样子。
客栈、茶馆中,不少人都在谈论彭家父子胆大包天假传圣旨之事。
没有一个人质疑顾辛夷话中真假,在百姓看来,皇帝远在天边,守护他们西北太平的,一直是贺家。
别的不提,就说这几个月,若不是贺将军身先士卒,将前来劫掠的韩贼赶跑,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怕是又要被嚯嚯的家破人亡。
从前的贺老将军,现在的小贺将军,都是百姓眼中的保护神。
说句大逆不道的,皇帝老儿谁都能当,他们的贺将军只有一个!
书房中,王公公手抓着拂尘,想努力保持镇定,两只小腿却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他想抬头观察顾辛夷神情,又怕撞上她冷煞的目光。
书房静的可怕,纸张翻动的声音,在王公公听来就像催命符一样令人紧张。
挣扎许久,他终于颤巍巍的开口:“贺将军,杂家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宣旨的。若不能及时回京奉命,怕是会引得龙颜震怒。”
在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在女煞星面前,王公公丝毫不敢摆天使的谱。
“不要紧张,你先说说,贺子兴近况如何。”
贺子兴和男女主一起被救走后,便再无消息。最差的结果,大概就是死于非命,但这也是他求仁得仁。
在顾辛夷刚囚禁男女主时,贺子兴为了确认云思思安危,还曾以性命要挟,只为见她一面。
尔后,为了保护女主,他更是主动提出将“休养”的地方,换到云思思院子隔壁。
如此情深义重,顾辛夷如何拒绝。
故而他同男女主一起消失后,顾辛夷也没耗费人力物力,让属下冒着生命危险寻找贺子兴下落。
毕竟对恋爱脑来说,什么国仇家恨,都比不上和心上人成双成对,贺子兴也算求仁得仁。
王公公咽了咽口水,猛然意识到,他仓促之下找的保命符并不好用。
他用余光悄悄窥探顾辛夷,盘算着该不该实话实说。要知道,贺家这一代男丁中只剩下贺子兴这一根独苗苗。
陛下辣手摧丁,断了贺子兴传宗接代的念想。贺英娘得知此事,会不会迁怒于他。
“说起来,彭廉贞一开始,也不愿交代自己做了什么。不过不要紧,反正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变成哑巴也不妨碍腰斩处刑。”
“!”
听听,这是人话吗?
王公公手中拂尘“啪”的一下掉到地上,冷汗涔涔的说:“我说,我马上说。少将军他,他——自愿入宫做了太监,如今在坤宁宫中做事。有皇后娘娘关照,他现今处境不算太差。”
“……”顾辛夷有些惊讶,这剧情走向有点不对。贺子兴怎么着也是个男二,突然变成太监也太没牌面了。
难道说他要走赵高上位的路线?
或者说……顾辛夷沉吟片刻后,心中产生一个猜想。
贺子兴男二的身份,基于他手握兵权,深受西北百姓爱戴,能给云思思提供助力的基础上。
如今顾辛夷取代他的地位,成为西北军的实际掌控人,贺子兴就从重要男配,变成了普通炮灰。
如果顾辛夷的猜想成立,只要她不断壮大自己势力,收拢各方人才,就能变相削弱男、女主光环的力量。
她突如其来的沉默,吓得王公公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说:“贺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我愿意替您带消息回京城。告诉陛下,您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
顾辛夷暂时还不打算正式起义,让手下将王公公暂且压到监牢中。
至于彭家,她派士兵将彭府围的水泄不通,不准一只苍蝇飞出。
在抓到“战死”的彭破军之前,顾辛夷还不打算对彭家动手,免得军中老将寒心,以为她杀心过重连亡夫家族都能狠下心赶尽杀绝。
说起“亡夫”,最近韩国旱情越来越严重,离他们狗急跳墙的日子不远了。
顾辛夷本以为,她扣押传旨太监后,朝廷的新旨意会很快到来,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京中并没传来新圣旨。
这让她有些惊奇,难道赵宴转性了?
…
京城,雍华宫中,赵宴双目赤红,拔剑指向禁军统领孙平邑:“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何用!”
孙平邑单膝跪地,拱手谢罪:“陛下,微臣已经搜遍了京城及附近州县,未曾找到皇后下落。”
赵宴大怒,提着剑往前走了一步:“皇后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飞走不成?朕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面对陛下指责,孙平邑唯有苦笑。
他也想不明白皇后究竟是如何出的宫,以及她为什么两次三番的逃离皇宫。
上次皇后还是云妃时死遁,害的后宫被血洗了一遍。
这次她逃走,又有一批侍从受到连累,听说曾经的贺少将军现在的贺公公,被皇帝生生斩掉一只手。
都是将门出身,兔死狐悲,孙平邑只觉前路渺渺。
若不是孙家是陛下心腹势力,他这个禁卫统领大概早就被斩于剑下。
正当赵宴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之时,隐卫忽然出现在殿中,跪下禀报:“陛下,隐龙司已查到皇后行踪。”
赵宴双眼泛红,厉声追问:“皇后人在何处!”
孙平邑松了口气,终于查到皇后下落了。近来各地灾情不断,皇帝挂念皇后下落无心朝事,长此以往必将酿出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