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夷拿出手帕,弯下腰替贺继明擦去脸上泪水:“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事,继明,我希望你能遵从本心,不要受外界干扰。告诉娘,你想替彭破军求情吗?”
贺继明摇头:“爹爹犯了太多的错,如果他只是贪生怕死做了俘虏……孩儿或许会替他求情。但是……娘,孩儿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你明白就好。”
贺继明轻轻嗯了一声,似是感慨又像在叹气:“如果有一天,世上不再有战事,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多好。”
“会有这么一天的。”
彭破军行刑那日,顾辛夷没亲自到场观看,也没带明哥儿过去。
他还是个孩子,她不能因为他懂事,就残忍的逼他去见证生父惨死的一幕,给明哥儿人生留下阴影。
顾辛夷还特意下令,不让府上人议论此事。
正午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顾辛夷陪着明哥儿读书,他忽然抬头看向门外,片刻后又将视线移到书上。
午时三刻了……爹爹为他犯下的大错,付出了生命代价。
“娘,我以后一定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好好读书,勤于练武,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法场上,彭破军脑袋滚落到地上,鲜血喷溅到半丈开外。
彭于氏带着下人来替儿子来收尸,看到这一幕几欲心碎,声嘶力竭的喊:“破军,我的军儿!”
自幼子死后,彭于氏便深陷痛苦深渊不可自拔。好不容易得知长子还没死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告知彭破军投靠敌军出卖军情,即将被处斩的消息。
世上怎会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连枕边人都能说杀就杀,还将她嫡亲的孙子改为贺姓。
每每想到此处,彭于氏便心如刀割,日日夜夜诅咒顾辛夷不得好死。
但丈夫还被收押在牢中,她怕贺家将自己也抓起来,便是心怀怨愤也敢怒不敢言,更别提在顾辛夷面前摆什么婆婆架子了。
彭破军的死,在街头巷尾很是热闹了一阵。不过多数都是些夫权、父权至上的人,认为不管丈夫做错了什么,妻子都必须原谅接纳他。
甚至还有人异想天开到,认为浪子回头金不换,贺英娘应该将西北军的管理权,交到彭破军手中。
当然提出后者想法的人,被人套麻袋打了好几顿就是了。
老百姓也是有脾气的,贺将军为了大家呕心沥血披荆斩棘,让大家过上安稳的日子。
有人得着贺将军的庇佑,竟看不起她的女子身份,还想让叛徒掌管西北军。
韩军十万大军突袭惨败之后,边境消停了一段时间,顾辛夷暂且将重心放到了政务上。
好在她培养的人才,很多已经可以上手,她只需对他们提交上来的建议进行决断和点拨就行,比之刚接手并州政务时轻松不少。
“将军,有急报!”
有急报送来,顾辛夷放下手头事,第一时间将人传了进来。
送消息过来的人是贺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脸上明显带着怒气。
“将军,我们派出去采购粮食的几路商人里,有两路先后发回来急报。称昏君赵宴,私下和韩方达成盟约,要给韩方四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白银!”
贺即气的脸上疤痕突起,手按住佩剑,强忍杀人冲动。
莫说贺即,便是顾辛夷听到此事,也觉气愤和荒谬。赵宴就算脑袋里塞了稻草,也不该做出这样资敌损己的事。
但想到所处世界的逻辑,顾辛夷瞬间猜到了缘由:“是为了换携孕逃跑的云思思?”
“据线人传回来的消息,盟约的内容,便是齐国提供大量粮草和白银,换云思思安全回答齐。”
说到这里,贺即实在忍不住:“如今齐国多处闹灾荒,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赵宴这个大昏君,强压着户部不准其开仓放粮赈灾。明知韩国狼子野心,一心谋夺大齐州城,竟然还为他们送上粮草和军饷!”
“他如此做,就不怕被韩军夺去西北吗?”
最让贺即生气的也是这一点,赵宴可以因为被囚禁之事迁怒西北军。
但他不该断绝西北军粮草和军饷的同时,供养韩军来对付他们。他这样做,不怕丢掉西北大片疆域吗?
面对贺即怒火,顾辛夷想告知他,历史上曾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宁赠友邦,勿与家奴”,赵宴大约就是这种心态。
他把齐国当做自己的私产,却不愿把黎民百姓,视为儿女子民,只将他们当做无知无觉的牲畜驱使。
有这样一个皇帝在,齐国的气数是真的到头了。
第121章 带球跑皇后文中做炮灰18
“子默, 消消气,莫要动怒。赵宴这是自觉坟墓,他不顾百姓生死, 为了一个女人签下这般丧权辱国的条约, 别说当代不齿,便是千秋万世后也难消骂名。”
贺即字子默, 见他情绪激动,顾辛夷特地唤他的字, 让他平复心绪。
事从紧急,贺即深吸一口气,拱手对顾辛夷说:“根据线报,赵宴特地绕过并州, 打算假借行商之名,避开并州从陵嘉城运出粮食和白银,在齐楚边境一手交钱一手交银。”
说到此处, 贺即胸中再度生出汹涌怒意:“楚国愿为齐韩借道, 必然有利可图。由此看来, 韩楚两国私下定当达成了合作协议, 大齐危矣!”
连贺即一个武夫都能看出来的事, 赵宴身边那么多智勇双全的大臣,如何看不出来。
可惜摊上这样一个恋爱脑昏君, 看出来又能如何,还是无法左右他的决策。
“嗯,韩楚两国受灾情况比我大齐严重, 私下结成联盟并不奇怪。”
其实若不是赵宴过于昏庸, 当前境况应是危险与机遇并存。邻国像饿狼,虎视眈眈的想瓜分大齐土地, 齐国就该顺势把他们打趴下。
前世他好歹还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同时向两国开战的“壮举”,这一世完全怂成了缩头乌龟。
对于这样一个毫无家国观念,为了一个女人,坐视黎民百姓饿死,将齐国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的猪对手,顾辛夷实在欣赏不起来。
打仗没头脑,求和没骨气,赵宴能当上男主,大约是靠高颜值的脸蛋儿和皇帝身份。
“天又该冷了,也是时候清君侧,诛奸佞,入京勤王了。”
顾辛夷站起来,望向庭院中已经开始落叶的杨树。
贺即听到此处,精神为之一振:“属下愿誓死追随将军左右!”
他早就知道,大齐之危只有顾辛夷可解。只有她能力挽狂澜,打破韩楚两国阴谋,将昏君赶下马。
“不必誓死,要长命百岁。陵嘉城受灾严重,朝廷迟迟不放粮,如今有现成的粮食送到,拿来赈灾刚好。”
当然,顺势收下陵嘉更好。这一点无需顾辛夷挑明,贺即也能领会到。
又到了出征的时候,为防止打草惊蛇,顾辛夷带了一批千人左右的精锐部队打前锋。剩下的人,则让他们守在靠近陵嘉城的地方。
待朝廷粮食送到边境,与韩人进行交接时,顾辛夷便带人发动进攻。
这一仗,不仅要打的猛,更要打的快,打的韩楚两国心有余悸,不敢再打坏主意,更要打出西北军的威风来。
顾辛夷固然想早日推翻赵宴另立朝廷,但也不愿引发割据之争,让各地烽烟四起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唯有赢得天下民心归顺,方可所向披靡。
陵嘉城最近多了许多生面孔,有商队也有许多看起来像游侠的人。邻国灾情愈发严重,老百姓对于突然出现的生面孔,大多抱着警惕之心,
人被逼到了绝境,连易子而食的事都能做得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有楚国商人高价收粮,家中存粮多的地主,偷偷摸摸卖粮给楚人的不少。
当然这种事儿,是不能外传的,万一被官老爷顶个叛国罪,就是换来再多银钱也没命花。
进了陵嘉城,离楚国边境越近,王令涛心里就越不舒服。
他奉陛下之令,带着二十万两白银和四十万石粮食,恭迎皇后回宫。
说是“恭迎”,谁不知道是变相的“赎买”。
作为皇帝心腹,他对这位传奇皇后的事迹如数家珍。上一次尚且是云妃的皇后死遁,逃到并州城,生下皇子躲在将军府隐姓埋名数年。
陛下几经周折得到消息,不顾安危,亲自出宫离开京城,不远千里赶赴并州,只为迎皇后回宫。
谁知贺英娘狼子野心,竟将陛下和皇后囚禁在并州城中。若非陛下留在京城中的心腹,察觉到情况异常,寻来血衣楼相助救出陛下和皇后,只怕大齐已经变天了。
此事过去不到一年,皇后又捅出天大的篓子,甚至比上次更为严重。
上回至少云皇后还在齐国境内,有贺少将军保护。这一次她可是流落韩国宫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后被困那么久,怕早就不清白了。
齐国拿几十万石粮食和白银换皇后的事,若是传出必会成为天下笑柄。而他这个经办此事的人,也将遗臭万年。
“唉。”
王令涛想到此处,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红颜祸水啊,从前陛下虽然独断专行,好歹还要顾忌一下朝中重臣的建议。
而今他为了皇后冷落后宫,视大臣的劝谏为耳旁风。御史大夫宋梦熊在金銮殿上撞柱死谏,求陛下放粮,都没能让赵宴改变主意。
若众大臣知晓,陛下为了换回皇后,挪用了赈灾粮和军饷,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王大人,楚国那边来人了。”
属下的汇报,让王令涛收起纷乱的思绪,瞬间进入紧绷状态。
四十石粮食不是小数目,他用草料做伪装,分批送到与楚国接壤的村镇。
至于白银,押运起来更麻烦,王令涛将其中一大半换成了等价的金子和珠宝,凑够了二十万两的数。
“派人守着,如有异动,及时汇报给我。”
王令涛吩咐完下属,整理好衣襟和袖摆,确认自己仪容无误后,和从楚国来的韩人见面。
云思思挺着大肚子坐在马车中,脸色苍白,想吐胃里又空的难受,什么都吐不出来。
再次回到齐国,她心中并不高兴。若可以选择,云思思宁愿待在韩国。相比起旁人眼中,尊贵万分的皇后之位,她更在意纯洁无瑕的真爱。
赵宴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在她心上捅刀子。
云思思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赵宴,可他偏偏不愿放过她。
似是感知到母亲的难过,肚子里的小人儿伸出脚踢了她一下。云思思手轻抚肚子,神情分外茫然。
难道她注定这辈子要和赵宴纠缠不休,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别的女人亲近,遭受剜心之痛吗?
“云夫人,该下马车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云思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掀开车帘,眼神定定的看着车外人:“陆公子真是天下第一生意人,你满意了吗?”
“思思,是我对不住你。但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