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桂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躺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阳光透过拳头大的墙洞照进来,在地上打出一团光,地面又湿又黏,可疑的触感让牛桂成心中发慌。
他想站起来,四肢传来锐痛感,牛桂成这才发现他被人用麻绳捆了起来,手腕和腿磨得又肿又痛。
再傻的人,也能意识到情况不对,牛桂成的发财梦像被人拎着大锤砸得粉碎,他惊恐万分的大喊:“冬瓜!刘冬瓜!刘东!你快出来!”
喊了半天,牛桂成嗓子都冒烟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牛桂成拼命挪动身体,像虫子一样蠕动到门的方向。
门,吱呀一声开了。
牛桂成艰难的抬起脖子,一个黝黑粗壮的男人弯腰掐住他的下巴,掰开他的牙齿认真打量。
他眯着眼睛被迫张大嘴巴,涎水顺着嘴巴往下流,屈辱的接受着别人的检查。
门外一共站着三个人,穿衣打扮有些土气,腰里还别着刀子。
男人松开牛桂成的嘴巴,叽里咕噜的和另外两个人谈话。
牛桂成听了半天,只隐约听到“黑”、“木桑”、“钦力”等名字,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内容,完全听不懂。
黑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钞票,递给木桑,然后两个男人搭把手把牛桂成拖到了一辆木板车上。
热辣辣的太阳照到身上,牛桂成身上弥漫着重重的尿骚味儿,他像肥猪一样四脚朝天躺着,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被卖了!
他竟然被卖了!
牛桂成从没想过,他一个男人也会有被卖的一天。二十多年前,他曾短暂的加入过人贩子团伙,但他们贩卖的对象,都是女人和不懂事的小孩。
小孩能传承香火,女人能生孩子,买男人干什么。
“刘东呢,我找刘东!我是华国人,你们不能卖我!放我回去,我要回国!”
刘东去哪儿了?和他一起被卖了,还是卖他的人就是刘东。无论哪个可能,都让牛桂成感到愤怒和恐惧。
牛桂成拼命扭动身体,想要从板车逃开。
黑盯着他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相间的大门牙和萎缩肉红色牙龈。
“我,黑,买你。”
他一字一顿的用华国话,告知牛桂成他已经被他买了。
见黑会说华国话,牛桂成激动万分的说:“求你放了我,我到华国后,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黑摇头,手指着牛桂成的嘴巴:“骗子,钱,不放。”
“我不是骗子,我根本不认识卖我的人,求你放了我!”
无论牛桂成怎么喊,几人都不搭理,将他当成空气。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程素芩也是这样求他的。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他大笑着说“老子花了钱,你就得做老子婆娘,给老子生儿子”,傻子才会放她回去换赎金。
只怕赎金没换到,先换一副银手镯。
当被卖的人成了自己,牛桂成笑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三人用小破车,推到了更深的大山中。
木桑和钦力取下腰间挂的竹筒,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后,和黑挥挥手离开。
牛桂成被关到一个更简陋的土屋中,地上甚至还分布着可疑粪便,最让他恐惧的,却是兀自蹲在地上磨刀的黑。
黑手里的刀有些像藏刀,但看起来更宽一些,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磨刀声落到牛桂成耳朵里,比催命符还吓人。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乡野传说,心中生出一个恐怖猜测。
黑买他回来,难道是为了杀掉吃肉?极度的恐慌让牛桂成控制不住便意,直接拉到了裤子里。
他万分后悔信了刘东的鬼话出国淘金,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说发财连小命都未必能保住。
黑将刀磨好,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下,手指在上面轻轻抹了一下,然后朝牛桂成走来。
“别杀我,我的肉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牛桂成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求饶,黑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睛,调整了别在衣服上的小玩意儿,一步步朝他逼近。
刀子割开衣服的声音,听得牛桂成肝胆欲裂,凉风钻到双腿之间,一股强烈的恶臭味以他为中心散开。
黑屏住呼吸,瞄准牛桂成某个部位,手起刀落砍下一截血淋淋的东西,随手丢给拴在树上的大黑狗。
野兽一样的嚎叫声猛地响起,几百米内动物被吓了一跳,跟着叫了起来。
牛桂成瞪着眼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下.半身,惨叫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人晕过去后,黑从屋里拿出消毒工具,撇了撇嘴:“真不经折腾,千万别死。”
他的华国语虽然调子不太准,但十分流利,不像他刚才表现的那样拙劣。
替牛桂成简易消毒处理之后,黑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发送到一个邮箱中。
至于纽扣上的小玩意儿,有网络自动传送,他不用费心思折腾。
……
数千里外的华国N市,牛桂成的消失,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也无人报警。
宋樱樱接连受挫,终于找到一个非常具有爆点的题材,她非常重视这次线下采访,和当事人约在休闲书咖见面。
到了书咖,宋樱樱按照之前的约定,寻找一个衣襟上别着一支白玫瑰的男人。
能提出用白玫瑰做见面信物的人,浪漫刻在骨子里,让她还未见面就生出好感。
正值工作日,书咖里人不多,宋樱樱一眼就看到今日采访对象。
那是一个长相斯文秀气的年轻男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纯白杭绸衬衫上,别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他十指纤长,认真的翻动书页,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脊背的却挺的笔直。
宋樱樱走到桌边时,轻声打招呼:“你好,我是记者宋樱樱,你是姜俞舟先生吗?”
年轻男子抬起头,冲宋樱樱腼腆一笑,放下书主动起身相迎。
“你好,宋记者,我是姜俞舟。”
他的名字很好听,让宋樱樱想起偶像剧男主的名字。但想到发生在姜俞舟身上的故事,她不由露出同情神色。
似是察觉到宋樱樱的情绪,姜俞舟垂下浓密的睫毛,声音中带着几分涩然。
“谢谢宋记者,愿意听我这个被打上烙印的罪人,倾诉内心的故事。”
阳光照射下,姜俞舟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像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几岁。
他指甲很干净,透着淡粉色光泽,头发更是梳得整整齐齐,还喷了淡淡的薄荷味香水,比街上大多数男人打扮都更清爽。
面对这样一个人,宋樱樱很难生出恶感。
姜俞舟给她发邮件时,附件中的照片,是一张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明朗少年。他的笑容乖巧明净,和他的故事形成鲜明反差。
“不要这么说,虽然我们只在网上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但我相信你的经历一定另有隐情。”
姜俞舟感激的看了宋樱樱一眼,转动着手中茶杯,眸中露出苦笑:“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愿意相信我。”
他望着杯子中漂浮的花叶,声音变得有些飘忽:“那件事发生后,曾经的朋友避我如蛇蝎……好像一夜之间,我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别难过,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打开心扉,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会尽全力帮你讨回公道。”
宋樱樱手握钢笔,在记录本上写下时间,将录音笔打开,放到一旁做备份。
姜俞舟点点头,开始讲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17岁时,我还在念高二,学习成绩好,人长得高大白净,在学校有很多女生追求。我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所以拒绝了,直到后来潘海琳出现。”
提到潘海琳三字,姜俞舟清澈的眼神蒙上一层阴翳。
“她是单亲家庭,人长得很漂亮,擅长唱歌跳舞,追求我时热烈大胆,我没抵抗住青春期的诱惑,所以接受了她的追求。后来,我听到许多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同学们都说,潘海琳作风不正,初中时就跟别的男生一起开房,性格特别开放。她和我恋爱时,还跟别的男生搞暧昧甚至……聊骚。”
“我那时候很单纯,和女友感情很好,从没怀疑过她。高考结束后,我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也是那个暑假,我亲眼看到潘海琳和别的男人从酒店走出。”
说到这里时,姜俞舟眼眶发红,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忍受莫大痛苦。
宋樱樱非常能理解姜俞舟的感受,真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出轨,女人更要为了恋人保持身心纯洁。
她和谢锦泽在一起前,连别的男生手都没拉过,更别提接吻了。
“不要难过,一切都过去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姜俞舟喝了一口茶,冲宋樱樱感激一笑:“让你见笑了,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还是让人……不甘心。”
白玫瑰滑落到地上,姜俞舟俯身去捡,指尖碰上玫瑰上的刺时,他脸上露出阴鸷神情,漂亮的五官也变得有些扭曲。
隔着桌子,他望着宋樱樱赤裸白皙的小腿,用口型无声骂了两个字:“B子。”
漂亮的女生都是B子,会抓住一切机会勾引男人,就像M狗一样,他在心中用最恶毒最肮脏的话,咒骂坐在对面的宋樱樱。
捡起玫瑰后,姜俞舟轻轻吹了一下,将它放在玻璃桌上,再抬头时,眸光中仿佛荡漾着柔软的涟漪。
“亲眼目睹恋人的背叛后,我深受打击,向潘海琳提了分手,但她苦苦哀求我,还主动提出愿意和我开房,挽回我们的爱情。”
宋樱樱握紧手中笔,目光专注的望着姜俞舟,他脸色苍白,透着几分疲倦和痛苦。
“几经拉扯后,我答应了她……但没想到,那一天潘海琳喝醉了酒,去酒店的人不止我一个。我和她发生关系后睡着,后来又有两个男生和她发生了关系。”
听到这里,宋樱樱笔尖顿了一下,姜俞舟紧皱眉头,像是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那两个男生是潘海琳的前任……等我早晨醒来时,潘海琳报了警,告我们三人L奸。我青涩美好的花季,在最灿烂的时候戛然而止。”
宋樱樱脑海中勾勒出潘海琳的形象,水性杨花作风豪放,东窗事发后,对男友提分手的行为怀恨在心,所以设下毒计陷害对方。
也许她没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多严重,只是想报复对方的离开,却不小心毁了对方一生。
姜俞舟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我正在等待法律的审判。十一年,我被判了十一年,为了减刑,我在狱中坚持学习,进行发明创造,提前三年出狱。”
宋樱樱默默在心中算了下,姜俞舟18岁坐牢,在监狱待了8年,今年刚好26岁,和锦泽差不多大。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姜俞舟,只能默默将点心推到他面前。
姜俞舟平息了下情绪,对宋樱樱说:“当初我太年轻,被人连哄带骗,稀里糊涂的就认了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找潘海琳,问一句她为什么要害我。”
“那个年代法制不够规范,审讯方式比较简单粗暴。我当时以为,只要我签了字,承认他们说的话,就可以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回归到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