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嬷嬷动作轻柔的将药碗放到靠近床榻的方桌上, 伸手将帷帐挂起,目光忧愁的望着脸色蜡黄的小姐。
房间密不透风,为了透光, 窗户上特地糊了一层结识轻薄的白竹纸。
帷帐中比旁处更昏暗一些, 邱嬷嬷叹了口气,点上油烟少的蜡烛, 再次唤到:“夫人,不早了, 该吃药了。”
顾辛夷倦倦的睁开眼,喉中溢出一声咳嗽。
不等她发话,邱嬷嬷便弯下腰,扶着她坐了起来, 还在她后背垫了深紫色绣花引枕。
顾辛夷靠在垫子上,又咳嗽了几声,目光看向邱嬷嬷身后,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叫春英, 也是原主的大丫鬟之一。
“捧月那丫头呢?咳、咳, 今日去芙蓉堂, 是我的意思, 莫要责怪她。”
邱嬷嬷拿出手帕,轻柔地替顾辛夷擦了下鬓边虚汗, 听到她问及捧月时,无奈的抿了了下唇。
“夫人就是太惯着捧月了,让她养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您身体好不容易转好一些, 又被何柔那个小贱人折腾得晕了过去——”
邱嬷嬷开口就有些收不住的意思, 顾辛夷虚弱的连咳了几声,她马上转移了注意力:“夫人, 药已经晾好了,您先吃药。”
“嗯……”
顾辛夷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到水面上,让邱嬷嬷更觉心疼。
她转身端起药碗,坐在床侧,拿起白瓷汤勺,想一口口喂顾辛夷喝药。
中药这玩意儿,小口小口喝,简直就是种折磨。但原主身体弱,只能这样慢慢喝,味觉都被苦得不灵光了。
顾辛夷伸手挡住勺子:“药碗给我,我今日稍微有些力气,可以自己喝。”
“这……”
邱嬷嬷有些为难,见她坚持如此,还是将药碗递了过去。
莹白的瓷碗中,温热的灰褐色药汁,散发出强烈的苦味,闻到鼻子里直接冲到胃中,让人不自觉反胃。
这样的药还不是最苦的,原主刚生病时,喝得药苦的让人怀疑人生。
顾辛夷将药碗凑到唇边,细细闻了一下,将药碗重新还给邱嬷嬷,没有喝的意思。
邱嬷嬷还以为她手腕无力,主动说:“夫人,还是我喂你喝吧。”
“这碗药味道有些奇怪,嬷嬷,你让小吴他们去抓两只老鼠过来。”
邱嬷嬷神情愕然,下意识的望着手中药,脸上神情变了又变。
“药有问题?怎么会这样,胡大夫开了药方后,我特地让人送到城中其他大夫那里查验了一番、里面的药材,也是我亲自到药铺上伙计抓的。”
邱嬷嬷努力回忆抓药的过程,生怕哪里有疏漏。
“煎药时,我一直守在旁边,应该没人能动手脚。”
见邱嬷嬷情绪有些激动,顾辛夷轻声安抚:“嬷嬷不要紧张,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继承原主记忆后,顾辛夷对薛婵娟的病,也有了更详实的了解。
虽然古代风寒很严重,一个治不好就会夺人性命,但原主的病情透着蹊跷。
如果薛婵娟真的病入膏肓药石罔医,也难坚持到一年后再去世。她生病的过程中,好几次都表现出好转的趋势,但很快又变得虚弱。
所以接收完原主记忆后,顾辛夷就怀疑她病得有些蹊跷,极有可能是何柔从中动了手脚。
再结合剧情提示中说,何柔激活的是生子系统,她和和系统聊天时,提到过兑换毒药和安胎药,证明她的系统局限性应该很大。
倘若系统真的可以无所不能,何柔又怎么会在江南蛰伏这么多年,还要用苏逢春外室的身份做挡箭牌,和她勾搭上的大佬暗中往来。
邱嬷嬷这时也转过弯儿来,一脸严肃的点头:“夫人放心,我这就让小吴和大牛去抓老鼠,如果这个药有问题,我们一定要查到底!”
关系到小姐的生命安全,邱嬷嬷比谁都紧张,她宁愿自己死,都不愿小姐受一点伤害。
也正是这份忠心,所以在顾辛夷怀疑汤药时,邱嬷嬷毫不避讳的告知,从买药到煎药的过程中,她一直没有假手于人。
如果邱嬷嬷心中有鬼,肯定不会这样说。
春英出去传讯后,顾辛夷在邱嬷嬷的搀扶下,换了身衣裳,在花厅中等待众人。
邱嬷嬷怕她吹到风,特地从衣箱里拿了披风出来。
苏家是典型的园林式大宅,像一个小型的生态园,抓两只老鼠还是很容易的。
小吴和大牛平日在苏府负责打扫等粗活,很少有在主子前露脸的机会,得知夫人让他们抓老鼠,上蹿下跳的比猫儿都厉害。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各提了一个笼子过来,每个笼子里都有几只老鼠。
贼眉鼠眼的大老鼠,在竹笼里急得吱吱叫,拼命用尖牙咬笼子。
春英看到尾巴长长的大老鼠,脸色煞白,吓得抓紧衣角往后退,生怕老鼠从笼子里蹿出来。
“夫人,老鼠带过来了,两只大少了,我们搞了两窝过来,嘿嘿。”
大牛挺起胸脯,指着笼子里的老鼠,表情十分骄傲。
小吴也献宝似的将笼子往前凑了凑,憨笑着说:“这些不够的话,我们马上去抓!下人房那边,老鼠多的很。”
邱嬷嬷按了按眉心,看着乐呵呵的小吴和大牛,头痛的说:“够了,你们两个再拿个空笼子过来,把这碗药分成三份,喂给老鼠喝。”
“好叻,我这就去。”
大牛转身就往外跑,小吴羡慕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能替主子跑腿办事,这是多大的福气。
见状,顾辛夷对小吴说:“小吴,你去小厨房一趟,把当差的人都叫过来。”
吩咐完小吴,她又看向春英:“你去把捧月、夏枝、秋茉她们几个也叫过来。”
“是。”
春英听到老鼠叫,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迫不及待的往门外走。
等人都离开后,邱嬷嬷小声问:“夫人,您心中可有怀疑的人?不如教给我来审问,您好好歇一会儿。”
她担忧的望着床上人,怕她思虑过多,熬坏了身子。
一想到汤药有问题,邱嬷嬷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夫人病得厉害,听胡大夫的意思,就算精心调养也未必能养回过去的模样。
如今汤药出了问题,夫人还要耗费这么多心神,如何能好好调养身体。
“不用,我身体还好,还能撑一会儿,邱嬷嬷,你明天给我弄套针灸用的银针和刻了经脉的木头娃娃过来。卧床久了,人总是昏昏沉沉的,我想学点东西。”
“好,夫人喜欢什么尽管提,我一定帮您找来。”
邱嬷嬷眼眶发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小姐在闺中时就擅长算账打理铺子,闲时还会看一些话本游记。
除了生琼楼少爷吃过一番苦头,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连出去查看铺子的力气都没有。小姐能忍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所有人都聚到了花厅中。
屋里人多,老鼠受惊叫的更厉害,在场女性除了顾辛夷和邱嬷嬷外,脸色都隐隐发青。
大牛和小吴将药分好,喂给老鼠喝。
看到这一幕,众人神情不一,大部分是惊讶和好奇,还有一小部分被老鼠吓得不敢睁开眼。
捧月眼睛发红,肿得像核桃一样,应该偷偷哭过,她胳膊上有几道红印子,像是被打过戒尺。
见她这样,顾辛夷在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
她没处罚捧月,邱嬷嬷也只是说话严厉,心肠比谁都软。捧月应该是自己拿戒尺抽了胳膊,用这种行为惩罚自己。
原剧情中,原主不仅晕倒还被气得吐血,比顾辛夷还严重,捧月自责到断水断食惩罚自己,差点弄出病来。
老鼠喝了汤药后,不到一刻钟,体型略小一些的老鼠,已经直挺挺的咽气了。
小吴将咽气的老鼠拎出来,揪着尾巴一脸惊奇的说:“死了,这个老鼠死透了。”
又过了一会儿,又死了两只老鼠。
老鼠一只只死去,在场稍微聪明一点的人,脸色大变,察觉到了不对,小厨房的人更是战战兢兢。
邱嬷嬷脸色黑得吓人,毫无预警的将茶杯往地上一摔,厉声喝到:“是谁在药中下了毒!马上招出来!”
她冷不丁发问,吓得众人一愣怔。
顾辛夷趁此机会,细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春英和夏枝齐齐看向邱嬷嬷,秋茉飞快看了捧月一眼,冬蕊则是害怕闭上眼睛,不敢看地上老鼠。
小厨房做饭的刘厨娘,“啊”了一声,脸色发青,两腿发软,身体忍不住前后晃悠。
干粗活的亮子,拼命摆手,大声解释:“邱嬷嬷,我就是个干粗活的,小厨房里的吃食碰都没碰过,肯定不是我干的。”
他脸色煞白,说话声比往常要大很多。
亮子的辩解像是个信号,引得屋里其他人也跟着解释。
煮饭的刘厨娘,急得头冒大汗:“夫人,我在苏府干了这么多年,做的菜从没出过问题,您可千万别怀疑我。对,对了,熬汤药的活我从没沾手过,连药渣都是春英姑娘收拾的。”
秋茉眼圈发红,一脸担心的看着顾辛夷:“夫人,您身体怎么样?药怎么会出问题,这可是邱嬷嬷亲手熬的,从买药材到端药,谁都不让插手。”
她说到这里,看向邱嬷嬷。
“邱嬷嬷对夫人的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到底是谁趁邱嬷嬷不注意,在汤药中做了手脚?”
顾辛夷看了秋茉一眼,咳嗽了一声没发话。
捧月猛地冲到竹笼前,从小吴手中抢过死老鼠,明明怕的脸色发青,但还颤抖着身体,将老鼠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个遍。
“老鼠嘴里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不像中毒……夫人,您是怎么发现药有问题的?春英,你快去厨房找找,把前些日子囤的药渣都送过来。”
自打何柔进了苏家后,苏家后院就不太平,薛婵娟缠绵病榻,她身边做事的人也分外小心。
为防止小姐的汤药被动手脚,她们特地弄了一些小陶罐,将煎药剩下的药渣收集起来。
这样万一哪天夫人真的中了算计,也能第一时间从药渣里找到线索,及早对夫人进行治疗。
冬蕊大着胆子睁开眼,手中帕子揉成一团,咬唇望着捧月,小声说:“现在还没找到真凶,最好不要让人单独出去……夫人,您最好派两个人去拿药渣。”
“捧月姐姐,我没有怀疑你的心思——”
捧月一点也不恼,反而感激冲冬蕊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屋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夫人,您一定要再三小心,千万别顾及往日情分。”
在场人中,除了邱嬷嬷之外,捧月是最受原主信任的人,她在苏府的地位,也仅次于几位主子和管家、邱嬷嬷等。
下人背地里都称捧月为副小姐,羡慕夫人对她的宠信和照顾。
小吴和大牛傻了眼,捉老鼠突然变成了找坏人,他们俩也忍不住急急慌慌的辩解。
“夫人,俺平时连内宅都进不了,这药里下东西的事儿,肯定跟俺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