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庄聪的性格,说好听点叫斯文爱干净,说难听点就是穷讲究。明明家里穷的快当裤子了,他还坚持穿不打补丁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十指不沾阳春水。
孙燕为了儿子吃的好点,找了份学校食堂的工作。庄聪三令五申,不准孙燕在学校找他,当着同学的面,要假装不认识他。
儿子爱面子喜欢钻牛角尖,孙燕因逼死丈夫的事儿,自觉亏欠儿子,事事尽量顺着他。只要有利于儿子学习的用品,孙燕卖血都要帮他买来。
无怨无悔的付出,最后养出往她心口里捅刀子的叉烧。死过一次,孙燕恨透了庄家人,包括养不熟的儿子。家里就两间卧室,庄聪住校还要占一间,老两口占一间,孙燕在客厅摆了张钢丝床拉上帘子凑合。
起床后,顾辛夷伸了个懒腰,将衣服穿整齐,这才将帘子拉开。
“你咋在家,没出去干活?”
王秀英正和老伴一起偷吃鸡蛋糕喝麦乳精,冷不丁帘子掀开,露出儿媳妇的脸,可不吓了一跳。
吓归吓,她将鸡蛋糕往怀里一楼,没半点吃独食被人逮到的窘迫。顾辛夷瞟了一眼,王秀英不爱干净,指甲盖里全是黒泥,她才不去抢她剩下的东西吃。
“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大概是病了,在家歇歇。”
“歇啥子歇,聪聪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得加把劲儿干活,给他买排骨补身体。”
庄老头板着脸教训顾辛夷,丝毫不在意她生病的事。
“对,你赶紧出门干活去,别在家躲懒。”
两口子一唱一和,连饭都不打算让顾辛夷在家吃。
孙燕不知道真相前处于偿罪心理,还可能让让极品公婆,顾辛夷不吃这一套。
她抱着胳膊,一脸鄙夷:“一把年纪不知羞,光知道偷吃不干活。”
顾辛夷说的是真心话,孙燕一个女人,天天干力活,赚的钱吃的苦等闲男人都比不上。她没吃过庄建立爹娘一粒大米,凭什么当牛做马伺候他们,真给他们脸了。
“你——你放屁!”王秀英气的竖起眉毛,张口就是粗话。
“你全家放屁,活该儿子江里喂鱼。”
打蛇要打七寸,王秀英两口子最在乎的就是宝贝儿子,顾辛夷偏要剜他们心。她说这话也是试探,没道理庄聪都知道庄建立没死,王秀英两口子蒙在鼓里。
果然,王秀英听了这话,气的大骂:“你才喂鱼,你全家喂鱼,不准咒建设。”
活着的人才会被咒,死的人哪讲究这么多。
顾辛夷再接再厉:“啧,庄建立天生就是贱命。跳水淹不死,也会走路被车撞死,吃饭被骨头噎死。”
她说的来劲儿,王秀英快气疯了,拿起鸡毛掸子,跳着脚往顾辛夷身上抽:“我抽死你!不要脸的小娼妇,让你咒我儿子!抽死你!”
原主干了那么多体力活,就算落下一身病,也不是年迈老婆子能比的。王秀英以前能打到孙燕,只因她也相信自己逼死了庄建立,故意让着公婆而已。
顾辛夷一把抓住鸡毛掸子,反手抽了回去:“脑子有坑就拿土填上,再动手,我打死你们!”
打死是不可能的,不过吓吓两个老不修,让他们别找茬也不错。一瞬间,王秀英像是回到了,刚进城和儿媳妇指着鼻子对骂的时候。
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她和老头子来楠城,想摆摆婆婆的谱,谁知碰上个性格泼辣不肯吃亏的粗俗媳妇儿。
王秀英心疼儿子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落到孙燕这个母老虎手里,一天替他委屈八百次。
后来儿子犯了点小错被逼死,王秀英恨不得把孙燕千刀万剐。即使半年前,得知儿子其实没死,只是去了深市,她心里依然恨透了孙燕。
要不是儿媳粗鲁野蛮,逼得儿子背井离乡,他们老两口又怎会年纪一大把还要骨肉分离。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
鸡毛掸子打到胳膊上,疼的王秀英龇牙咧嘴:“畜生!你就是畜生,敢打长辈,要被雷劈龙抓的!”
第008章 九十年代恶婆婆3-4
“长辈?你算哪门子长辈。识相的,学乌龟多缩缩脖子,别犯到我手里。”
顾辛夷将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哼着歌进厨房,下了碗龙须面,特地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庄老头和王秀英气的直哆嗦,鸡蛋糕都等不及吃,想骂儿媳又怕她动手,便跑出门跟邻居诉苦了。
他们隔三差五,就要在人前数落儿媳罪状。什么逼死丈夫,不孝公婆,对儿子苛刻不贴心啦,比祥林嫂还惹人烦。
大家听多了也腻歪,虽然对孙燕没好印象,但也不见得多喜欢庄老头和王秀英。
“我不活啦!儿媳妇要打死我啊!我可怜的儿子,你要是看到儿媳这么狠毒,怎么忍心丢下我们!”
王秀英扯着嗓子喊,一唱三叹,活像唱大戏的。
看惯了同样的戏码,捧场的人并不多,也没人相信孙燕会动手打公婆。
顾辛夷“啪”的一声把门关上,顺带反锁,细嚼慢咽的吃面条,任由王秀英在外面败坏她。
又不是民国,改革开放都快二十年了,还怕被心术不正的老妖婆骂两句不成。
吃完饭,顾辛夷把碗往水池子里一丢,从米黄色的柜子里翻出铁打的锤子。
她拎着沉甸甸的铁锤子,唇角扬起,走到庄聪的房门前。人不在家,还占一间屋子,真惯着他。
“砰砰”两声,锁被敲坏,顾辛夷打开房门,入眼就是一张书桌。
房间布置的简约秀气,跟这个家风格很不相称。
素色床单,淡黄色窗帘,书桌上压着一整块玻璃,下面压着庄聪和父亲的合照。
没孙燕,在庄聪心里,粗鲁的亲妈永远都是罪人,不配跟他站在一起。
墙上贴着奖状,多数是小学、初中的,年纪越大,庄聪成绩越不如意。地上打扫的很干净,书架摆的满满当当。
庄聪十分重视个人隐私,连洗床单被罩,他都要盯着亲妈干活,绝不让她独自待在房间里。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顾辛夷拎起小锤,砸掉床头柜抽屉上的黄铜锁,里面放着存钱罐和三本牛皮封面日记。
本子很精致,没有六七毛买不来。
家里条件这么艰苦,庄聪的生活垫垫脚都能够上小资了。也不知他用昂贵的钢笔和本子时,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亲妈卖血换来的。
顾辛夷先把日记本拿出来,抽屉里铺着一层报纸,用图钉固定着。她按了按,确定里面还藏了东西,撕开报纸,底下果然藏了信封。
收件人是庄聪,寄件人地址是深市,名字是深秋。
好一个深秋,除了庄建立那个厚颜无耻的东西,还有谁会用笔名给庄聪写信。
顾辛夷冷笑,毫不犹豫的拆开信件,狼心狗肺的人不配讲隐私。
“……聪聪,爸爸好想你,深市十分繁华,等你考上大学,爸爸就接你过来玩。孙燕此人没文化兼素质低下,你受苦了。英语很重要,必须让孙燕给你买随身听……”
“……最近家乡天气转凉,聪聪要多注意身体。雯阿姨的女儿雅静,跟你年龄差不多,你们两个想必有很多共同话题,信中附我们仨近照一张……”
一共四封信,顾辛夷数了下,两人大概是十个月前联络上的。
怪不得大半年来,庄聪对原主态度越来越冷淡,要钱越来越多,原来有庄建立在后撺掇。
瞧瞧,他说的那是人话吗。
“……回顾爸爸这一生,如果不是遇到暴躁难缠的孙燕,早早就能成一方人物。当年,她看上我的学历死缠烂打,因人言可畏,我忍辱娶她过门。她大字不识一筐,不懂泰戈尔和维纳斯,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人生不如死……”
“……不必同情,不必歉疚,孙燕做的一切都是在还债。她耽误了我的一生,还差点毁掉你的前途……”
顾辛夷算见识什么叫颠倒黑白了,当初庄建立跟孙燕在一起,一图她年轻貌美,二图她城市双职工家庭身份。
结婚十多年,孙燕操劳过度模样变丑,庄建立移情别恋女下属,也好意思乱放狗屁。他怎么不干脆说,是孙燕看上他英俊帅气,强行绑着他结婚。
气归气,顾辛夷将信件妥善收好,这可都是揭穿庄建立真面目的证据。
她倒要看看,狼心狗肺的死男人突然复活,当初指责孙燕太冷酷绝情的人,会是怎样表情。
信中夹带的照片,顾辛夷没看到,估计被庄聪带到了学校。她翻开庄聪日记本,里面记录的东西才叫人大开眼界。
从孙燕告发庄建立乱搞男女关系开始,里面全是各种咒骂孙燕,表达仇恨的话。
在日记本中,庄聪连声妈都不愿叫,要么称呼那个狠毒的女人,要么叫孙燕老妖婆。
庄建立假自杀时,庄聪才九岁,年仅九岁的他,在日记里用尽恶毒的话诅咒自己生母。
说来可笑,和父亲联络上后,庄聪为了防止露馅,提到父亲的部分,都用英文来写,欺负孙燕看不懂英文。
顾辛夷作为局外人,看到这些话尚且心寒。要是孙燕本人看见,大概就是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养头猪长大了还能杀肉吃,养个白眼狼儿子,老了被人扒皮拆骨还嫌肉太柴。
存钱罐里,花花绿绿的毛票和粮票挤在一起,还有两张五块,一张两块,五张一块。
庄聪的小金库,比孙燕的私房钱都多。顾辛夷也不客气,直接将钱整理了下塞兜里。
信封上深市的地址,写的是一个零售商店。估计是庄建立担心地址暴露,被亲妈或者老婆找上门。
顾辛夷将地址抄了三份放好,打算处理完楠城的事,就去深市闯荡一番,顺便把躲在地洞里的老鼠抓出来。
抄了庄聪的小金库,给顾辛夷提供了灵感。她照葫芦画瓢,把庄老头和王秀英的私房钱也弄走了。
他们的钱藏在衣柜最靠里的抽屉里,钥匙藏在笔筒中。这是两人去世后,孙燕整理东西发现的。
孙燕赚的钱,被老两口扒的干干净净,顾辛夷从抽屉里找出一百多人民币。
她心地善良,特地给他们留了五块钱。
钱到手,顾辛夷将抽屉合上,把钥匙重新放到笔筒里,将房间恢复原状。
辞工计划不变,但多了一步。
顾辛夷把原主卖血的小票收集好,连同庄聪的日记和信件一起,塞到碎花布拼成的包里。她特地换了件宽大老气的棉袄,头发梳成老太太似的发髻,打扮的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庄聪不是爱面子嘛,顾辛夷偏要把他的面子扯地上,让所有人都笑话他。
下午到食堂,还没到开饭的时候,顾辛夷帮着摘菜擦桌子,书包就在膝盖上放着。
闹哄哄到了饭点,学生潮水似的涌了进来。大部分穿着校服,笑笑闹闹充满青春气息。
顾辛夷跟老板提了辞职的事儿,约好工钱结算到昨天,今天不算在内。
辞工后,她抱着书包,站在食堂入口处等人。才等了三分钟,就见庄聪和同学有说有笑的进了食堂。
丈夫死后,孙燕一个女人打拼熬日子,家里日子不好过。但再穷,也没亏待庄聪。
他身材高挑,肤色白皙,一双手又白又嫩,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
庄聪进门,没瞧见站在门边的顾辛夷,她主动拦上去,声音哀婉凄惨,杜鹃啼血似的叫:“聪聪,你为什么要瞒着妈妈,你爸爸没死,他跟小三在深市享福。”
顾辛夷死死抓着庄聪胳膊,母子俩,一个穿着干净的白毛衣牛仔裤斯文俊秀,一个穿打补丁的碎花棉袄,对比十分鲜明。
原主年轻时是厂里一枝花,庄建立老渣男年轻时也是仪表堂堂。
庄聪捡着两人优点长,唇红齿白高大秀气,私下被人称作校草,有许多女学生偷偷暗恋他。